分卷(91)
他的星芒,是如雪一样的白。是北川腹地中,于一大片荒漠无垠的沙漠中,那一弯如月牙的泉水的白。
苏文羡见自己于虚空中幻化成一只雪白的鹰,双翅上羽毛凌然,勾起尖喙,愤然振动羽翅去了仙阁。
是了,杀他的人是六道因果,踏碎他肉身的却是仙阁诸子。
就如同鸿鹄死去后化身为灵,去了逍遥国,灭了逍遥。各有各的因果,各有各的爱恨要了结。
苏文羡死去后,去了仙阁山门,于山门下掀动万里长风,破开仙阁禁制,手持一杆红缨长/枪,自山下一层层杀了上去。眉眼狭长,俊脸含霜,身后有雪白鹰翅,额间赫然多了一枚神印。
第124章 诸将归位3
鹤族翼侯爷没救下人, 眼睁睁见那位年轻的北川侯爷抱着自家师爷一道死了,气的跌足。这大隋朝的人都死哪儿去了?!朱雀手下的兵呢?这大隋与当今天下的将士,足有百万众, 都在他手中握着, 他人跑哪儿去了?!
他带来的三百金丹修士与数十武林高手忙着厮杀, 无人答他。
鹤族翼侯爷的怒吼声落在烟尘中,在这晦暗天色中袅袅不肯消散。
那个, 翼侯爷,您终于来了东方楚自界碑石后抬起头,双目红肿, 显然刚哭了。还有某在此。
你个不能打不能杀的纹鸟来了又有何用?!鹤族翼侯爷再次跌足, 但到底不忍见他一人苦苦支撑,亲自拔刀来寻他,沿路替他上百名叛兵。
鹤族翼侯爷一向齐整的衣冠也染了血与尘, 神色焦躁。叶慕辰呢?
逐吾等的殿下去了。东方楚语气奇异。你来晚了, 方才那位国师大人说,他不是什么九嶷山山主, 也不是叫做崖涘, 而是当年那位大隋朝的殿下。
他一提起国师二字, 鹤族翼侯爷眉头就是一跳,待听到后面一句,更是眉头高耸。那位殿下不是个女子吗?
鹤族翼侯爷又追问了一句。你当真没瞧错?好好的一位长公主殿下, 怎会突然变成了九嶷山山主?
王爷你还是不明白, 东方楚笑得更奇异了,唇角上翘, 双目却红肿的睁不开。他一向倜傥的外貌荡然无存,脸上挂着烟灰, 只有那声音依然清澈。那人既是大隋朝的殿下,便证明当年民间广为流唱的预言不虚,先帝骗了我们三十六家,骗了所有人。那名殿下,自出生时便是男儿身,历来都是位皇子。大隋朝压根就没有什么韶华公主哈哈哈!
东方楚大笑出声。
为了一个男儿身的皇子殿下,你我皆未成婚,三十六家中只有神鸦偷偷娶了妻,却在九嶷山叫那位殿下一怒之下杀了。
吾等做错了什么?兢兢业业地治理藩地属国,给大隋朝纳贡,在边陲塞外一住就是三百多年东方楚语声转为凄然。却叫南氏蒙骗了这么久,直到最后才告诉我等,那凤凰诏令是假的,只是为了将我等齐聚于这西京城!
西京城有何物? 鹤族翼侯爷拧动长眉,神情不悦。东方,你说话要仔细些,国师是国师,殿下是殿下,怎地听你话语意思却是故意将我等骗来此处?
你要说骗,那便是骗。东方楚虽然与苏文羡幼时接触不多,却与他大哥苏晟关系极好,眼见得他当作幼弟一般的小苏也惨死于此处,心中激愤,语气便相当地怨恨。那位殿下说,我等原本是上界神将,若想归位,便得先在这里死一死。只有死了,才能归灭。
翼侯爷,您愿意死吗?东方楚逼到他鼻尖底下问他。
鹤族翼侯爷眼皮跳了跳,手指痉挛似的微张,瞳仁微缩。他当真如此说的?
我骗你作甚!东方楚却像是失去了全身气力,人突然间懒下来,耷拉着肩头,红肿的眼睛缝隙里又隐约有泪水渗出。小苏死了,鸿鹄死了,我们一共来了七人。枭鸟在何处?鹞鹰呢?白海可还活着?
都死了。 鹤族翼侯爷沉声道。鹞鹰身子骨还没将养好,在出城楼的时候叫人墙挤压成一块肉饼。枭鸟在来西京的路上遭遇雷击,在雷火中展翅变成了一座图像,倒像是成神了。白海
白海如何了?东方楚追问。
白海先前随仙阁一众低阶弟子战于西京城外,直至海边,叫海潮吞没了。有金丹期修士亲眼见他自海潮中升起,周身散发白光,像是冲着极南边去了。
都死了,都归天了。哈哈哈哈!东方楚笑出了眼泪。那人果然说的不错。我等赴的这场约,是生死约。
天地都毁了,无数城池一夜间变作黑海。 鹤族翼侯爷语声沉沉,入鬓的浓眉高挑,神色前所未有的肃穆。我等想必是不能够回到家乡见父老了。恐怕即便回去,也不再有家乡。
翼侯爷目光深远,投向这看不见尽头的黑天。良久,道:兴许那人所说是真的。小苏方才也当真化作了一只雪鹰,他手中那杆红缨长/枪,我从未见过。
东方楚一怔,随即又恍然抬起头,看向黑云密布似乎永远也撕不开的黑天,耳边是轰鸣的雷声,城门上是奋力朝下推动巨石与燃烧火把的叶家守城军。一簇簇火把带着浓烟投入城下叛兵。
下界数百个凡尘属国,每一个国度都有人在叛变。似乎一夜之间,自从大元帝君从九嶷山携这位白衣道人来到西京城后,这天地便变了。
天色暗沉。再也看不到日升。没有月华透出云层。雷电与白电一刻不歇地交错劈裂凡尘地界。四海潮水翻涌,就连这座西京城,也倒灌入黑色的海水。
浪潮中百姓四散逃亡。守城军们困兽一般徒劳地守在西京四处城门,从叶大至叶末,叶家军中有名姓的将领一共战死了十一人。叶慕辰麾下负责枭首与谍报线的夜字军中,亦伤亡惨重。各支叛军仍在络绎不绝地沿着官道朝西京城飞驰而来。
一艘艘载满了兵马的船,渡海而来。自东胜神洲登陆,在南赡部洲边陲肆虐屠杀。
西牛贺洲的人身高九尺,从旷野中聚集妖魔,成群杀来。天空中长满双翼的兽成团地翻滚着战在云层中,分不清脚下踏云的是谁家的兽,是妖是魔。
大隋前朝皇宫中藏了数百年的仙兽们也悉数化形,与那些妖兽厮杀在一处。
兽与兽斗。人与人战。仙魔齐出。
天地变得混沌。
这仿佛是一场灭生的战。
东方,本侯恐是鹤族最后一人。今日得以代宗族站在此处,参与这场毁天灭地的大战,吾心甚慰!翼侯爷声音沉沉,终于自这一切沉寂中抬起头,平生第一次如此孤注一掷。就像一个失去了一切筹码的浪子,喝到烂醉,叫人扔在市井泥沟里,心下却莫名觉得畅快。
东方楚抹了黑灰的脸抬起,微微动容。
更远处,叶慕辰的那个便宜姐夫百变星君终于赶到,手中撕裂阵法,护送他娶的这名凡间女子及红尘中的岳父儿女,狠狠将这四人推入传送阵中。
速走!百变星君怒吼道。
第一次,下界修仙者中历来从不以真面目示人的百变星君用了自个儿的脸,脸皮白净,眉眼清淡,嘴角似乎永远在含着三分笑。他望向传送阵中那几个人,少妇打扮的叶慕辰长姐过了这么多年依然不显得老,红衫儿水绿裙子,鬓边插着一支怒放的山茶花。
在她身后,小女儿垂髫,儿子已经长成了半大小子。也好,以后会照顾好他们的娘亲。会代替他,成为这个凡尘女子的羁绊。
百变星君笑得那样甜,体内碎裂的金丹一丝一缕变成了黑烟,魔气正在吞噬他仅存的真气。所谓长生,所谓仙梦,都在遇见这个女子后变了样。
可是,他却从不曾悔过。
道法长存,吾心亦长存。只是心中,多了一个小小的你。是鲜虞国那处小小的庭院中,花纷飞如落雨,花下那个弯腰逗弄襁褓中婴儿的女子。
叶家大小姐手中扶着紧闭双眼将近一个月不肯进食水米的老叶侯,鬓角微乱,抬起一张布满香汗的脸,张口似乎想要与他说什么。
传送阵中灵石倏然大放光彩,金碧色琉璃顶中的传送阵已经触发。她只来得及看见自家夫君露出一张从未见过的脸,那样清秀,那样无辜,就像山下一个背着竹篓边摇头晃脑背书边手挥毛驴鞭的傻后生。
又像极了那一年七月七,他们在西京大明湖畔相遇。百变星君一身倜傥中年富商的打扮,腰间挂着玉佩,手中执着一斛明珠,挑帘送入她的马车内,含笑道,不知姑娘名姓,但听姑娘语声,当值一斛珠。
身后小儿女冲过来,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
叶家大小姐一瞬间泪流满面。
她知道,此生她再也见不到他了。她至亲的夫君,即便于床第间也不肯以真面貌见她,每次她娇嗔,他便含笑吻她,道,这便是他的道法之一,若有朝一日他以真面目见她了,他便也该陨落了。
这话不吉利,所以即便辨不清真假,她亦再不肯迫他。
于传送阵逐渐消散的画面中,在一切烟尘与血海厮杀中,雷电劈开了皇宫金碧色琉璃顶,她见到了一张从未见过的脸。
他从没告诉过她他该长什么模样。
但是没来由的,叶家大小姐就是知道,这便是他的样子了。这就是他自己的脸。是他修行了一百多年也不肯露出来的脸。
叶家大小姐哭软在儿女身侧,背后是奄奄一息自绝生机的老叶侯。传送阵外,是她此生的夫君,以及她亡了九年的故国城乡。幼弟自皇宫中失踪,不知去向。她叶家的江山,仅存立于下界九年的大元朝,大厦将倾风雨飘摇。
血纷飞如落雨。
又半个月后,不吃不喝连日战斗的凡人兵将都再支撑不住,每日都有大批凡兵死亡。以西京城为核心,尸体成摞堆放在角落。因之来不及处理,多以一把火焚烧了事。
鹤族翼侯爷带来的江湖高手尽皆战死,雪鹰苏家召来的三百名金丹期修士只剩下一百不到。翼侯爷与不擅战事的纹鸟东方楚背靠背,坐在界碑石下大喘气儿。
翼侯爷竭尽全力,手按在地上,上半身凑近东方楚,替他接下那处破裂的界碑石。两人的血混在一处,沿着石碑断痕处蜿蜒渗入碑中,攀援生长成一种古老的符文。
符文两侧,隐约现出了一只白鹤,在云层中雍容回首。白鹤目光所及处,是一群群飞鸟,翅膀声动,不知那群鸟是归来,还是远去。
七彩纹绣烈烈滋生,自每一处缝隙、自符文的每一笔笔触中,熠熠生辉。
石头上开出了冰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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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封神1
于三十三天连接下界的海底深处, 一道冲天石柱冉冉升起。
在这三个月中,天柱每天都在朝上界生长,周身爬满了青藤, 每一片藤叶后面都藏着一个亡魂。历来不肯死的心, 所有不曾湮灭的精灵, 都在这株曾挂满了生命树最初果实的青藤枝叶中探出脑袋。
无人知晓,这道天柱石上的青藤昔年来自此方小世界的唯一一株生命树。
这世界上所有行走的生灵, 天空海洋陆地,都来自生命树。
南广和广袖飘摇踩着云头抵达的时候,天柱石下正盘踞着月华宫一众残兵游勇。女仙君捂住烧焦的半边脸, 抬起头, 冷冷地啐了一口。
南广和立在云上,长风吹动青丝,眉目辽阔看不清楚。
你又来做什么?!女仙君恨声道。难不成你当真要赶尽杀绝?!
南广和不答, 垂眸看向这株久违了的来自生命树残骸的青藤。每片翠玉般的叶片下, 都藏有一张张似曾相识的脸。
许是感受到他一双眼眸中来自凤凰真魂的熟悉气息,那些脸纷纷扬起, 自叶片中呼啸着探出来。只有脸。
没有肢干, 没有手脚。
长长的如青绿色蛇一样的藤条撑出一张张渴望而又高悬的脸, 与云头中的南广和对视。
南广和广袖下玉雪一般的指尖微颤,眼眸中似乎有千言万语,最终只汇聚成一句久未相见, 别来无恙否?
那些奔腾而出的脸都齐齐动了动, 在黑风中似乎绽放出七彩颜色。
青藤撕裂了黑夜的暗色,露出了此方世界唯一的鲜活。
鲜活的是那些不肯死去的心。是多年前他们曾经有过的约定。是数十万年前他站在此方地界, 含笑与崖涘道,你我可做这方天地的众生之父?
不可。崖涘垂眸, 眉眼淡到辽远不可识别,只牵着他的手,递到青藤枝叶上,淡淡道,此方生灵认你即可。
为何你不要,为何你不需?他那时问崖涘。
崖涘垂眸,薄唇隐约似有笑意。
过去实在太过渺远,在崖涘身死后,再也不可追。如今只剩下那高居于三十三天白玉宫中化身为天道的帝尊崖涘。
他凤凰儿,再也无故人了。
南广和终是将颤抖的指尖放在青藤叶片上,云层中的金光铺洒在叶片中,温暖了一方地界。那些脸面纷纷慨然叹息,却不能说出这世界里如今通行的语词,以数十万年间有过的各种语言,絮絮地争先恐后地开口,语速很快,像是有说不尽的别情。
帝君!一个低沉悦耳的声音自后追随而至。
随即一双带有温热体温的大手环抱他腰间,有鼻息扫过他的脖颈,微痒。
南广和回眸,果不其然,便见到叶慕辰自后牢牢抱住他,脑袋凑过来,棱角分明的唇紧紧抿着,似有说不出的委屈。
南广和失笑,从方才那段忆念中走出来,想要说什么,却又觉得如今与这厮如此这般了,又什么都不必说了。
他轻轻将头靠过去。两人脑袋蹭了蹭,墨色发丝与墨青色长发交缠,依稀仍能窥见神迹残存于他们身上。
你,你们一声女子叫声惊破了这对鸳鸯。却是那月华宫中的女仙君一手指着他们,靠在天柱石下另一只手以剑拄地,绝丽脸上全是震惊。
那震惊崩落了她一贯以来的冷漠,竟让她尖叫出声。
朱雀,你这厮居然拐到了凤帝?!
话语落地,她似乎也觉出不对,又道,朱雀你是不是迷惑了凤帝他老人家,怎会,你们两个分明是男身,怎么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