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公主被揭穿后 第54节
卫旸浑不在意,侧卧在她身旁,指尖闲闲绕着她肩头垂着的头发,“你不觉得去了也不是坏事吗?我们的一举一动的确都尽在他们掌握,相反,我们也可反向用这点,来试验他们。”见元曦还是一脸茫然,他又耐着性子继续解释:
“就譬如今晚,孟之昂想抓我个现行,倘若再等上片刻,等我推开门进去元宅逛一圈,他再来拿人,不是更好?越是这般急切地想要把我拦在门外,不就越是说明,那座旧宅子里真有猫腻?我们的思路并没有错。”
元曦心思剔透,他稍稍一点拨,她便立马反应过来,还真是这么个理!
所谓骄兵必败,孟之昂越是以为已经牢牢掌控住了她和卫旸,就越是容易松懈。如此,反倒给了他们俩可乘之机。再搬去孟家可不是“羊入虎口”,而是“直捣黄龙”了。
“怪道你能当太子呢。”她亮着眼睛,由衷感慨。
类似的夸赞,卫旸没听过一万遍,也听过九千遍,心里早就麻木。可听到从她嘴里说出来,他却莫名觉得别有一番滋味。
具体是何滋味?他也说不上来,只是嘴角像是有自己的意识,在他醒神之前就自己先扬了起来。他试着压了压,还压不下去!
索性就由着它去,声音也越发温柔:“那太子妃,你当不当?”
元曦眼睫一霎,愣在那。
两人一块儿走到现在,该做的,不该做的,他们统统都经历过。在旁人眼中,他们早已跟夫妻无异。
可再像,也不是真的夫妻。
之前在猎宫,他也提过这事。后来发生了那么多,他没再说起,她也以为他早就忘了。说不着急是假,可念着姑娘家矜持,她到底没好意思真的问出口,只能一直等下去,也不知哪天是个头?
原以为至少要等到他解完毒,也摆平了皇后,一切都尘埃落定,他才会再考虑这些。倘若一辈子都没法解决,他们或许也要这般耗上一辈子。她甚至也做好了,这般陪他一辈子的心理准备。
她以为自己一直掩饰得很好,却不想他今日就……
腔子里有热流滚过,元曦忍不住吸了吸鼻子,泪珠在眶里打转。
卫旸的心也跟着那点欲坠不坠的晶莹揉做一团,低头细细啄吻她眉眼,柔声细哄:“你总说我什么事都憋在心里,你自己不也是这般?小傻子,在我面前你还害羞什么?”
可越说,他心里也越疼。
归根结底,还是怨他过去对她过分严苛,以至于眼下两人心结已经解开,她仍有些不适应把心里话全告诉他。
自责地暗叹一口气,卫旸从袖子的暗兜里摸出一样东西,绕在她腕间。
元曦垂眸去瞧,是一条系着银色铃铛的红绳,铃铛两侧则各串着一颗红豆,此物最相思。
“无论这次有没有收获,我都会回去娶你,不会再让你像以前一样没名没分了。”卫旸低头蹭着她鼻尖,柔声道。
温热的鼻息徐徐拂过她脸颊,仿佛三月春风。
元曦心头不禁哽咽,不肯叫他看出来,娇嗔地瞪他一眼,便转头去看自己手上的红绳。
红线串红豆,东西最简陋,但却是花了心思的。比起以前,他送给自己的各种奇珍异宝,她却更中意这个。
只是红线和红豆的意思她明白,这铃铛……
“戴这个会不会太吵?”她晃着手腕,听着那清脆的铃声,很有些担心,“晚上睡觉还是摘下来吧。”
某人眸光一亮,爽快道:“元元说得对。”
主动帮她把链子手绳解下来,扭头就系在了她脚踝上……
也是在那晚,元曦被某人压着不断“吃药”。铃声架在他肩头,脆生生荡漾了一整夜。她才终于明白,某人为何非要在这红绳上头挂铃铛了。
姓卫的没人性,根本就是个色中饿鬼!
闹得太过火,以至于翌日,二人准备搬去孟府,元曦身上还绵软无力。站着都很是费劲,更别说指挥旁人收拾东西。
窃蓝和银朱掩嘴在一旁偷笑。
连一向沉稳贺延年,看向两人的目光也颇为暧昧。
元曦羞得恨不能挖个地洞,当场把自己给埋了,睇向某人的目光更是“滋滋”直冒火星。
卫旸却一脸淡然,元曦动不了,他便干脆让孟府派人过来帮忙收拾。
横竖搬家之事也是他们提出来的,理应由他们负责到底,贺延年他们也落个清闲。
有人却不干了。
满屋人正欢呼雀跃,向卫旸道谢,云雾敛忽然破门而入。他背着包袱,怒着脸,也顾不上什么礼仪尊卑,指着卫旸鼻子便骂:
“你要来蜀中找鱼,我应了;你要我陪你一道过来,我也来了;现而今你招呼都不打一个,就说要住进孟家?姓卫的,你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屋里一瞬鸦雀无声。
众人不住倒吸凉气,不知他究竟发的哪门子疯,敢这么对殿下说话。
他又不是郡主,殿下可不会惯着他!
况且云雾敛的性子,他们也都是知道的,平时是不正经了一些,但还是拎得清,绝不敢这般以下犯上。今日究竟是怎么了?
就连元曦也惊个不轻,觑了眼卫旸顷刻间阴沉下来的脸,忙要上前打圆场。
可云雾敛早已铁了心,压根没打算给她说话的机会,高声喝了句:“告辞。”扭头就走。
元曦想拦也拦不住。
可他步子还没迈出去,就在门上迎面撞见了一个匆匆往赶过来的年轻女子。
那女子鹅蛋脸,梳妇人髻,穿一身湖绿袄裙,虽不是倾城姿色,但也算得上清丽婉约。
元曦认出来,是早间带人从孟府过来,帮忙收拾东西的孟家夫人,孟之昂的发妻。
大约是叫他们这头的动静吓到,跑来询问情况的。
眼下他们的确是要搬去孟家,但孟家的人,他们可没必要过分结交。
是以不等卫旸开口,元曦便含笑上前,想随便寻个由头,把人先打发了,在关起门解决云雾敛的事。
可她还没开口,孟夫人就颤着一双眼眸,抓住云雾敛的衣袖,惊讶又惊喜地唤了句:“哥哥!真的是你,你当真回来了!”
第65章 云旖
哥哥?
哥哥?!
孟之昂的夫人, 是云雾敛的妹妹?这、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元曦目瞪口呆,一张嘴张得能塞下两个鸡蛋,转头去看卫旸。
他亦是剑眉紧锁,满眼惊诧, 显然对此也是一无所知。
倒是孟夫人, 满心满眼只有面前的“哥哥”, 觉察不出周遭睇来的异样目光。见云雾敛不搭理她, 她两条细眉不禁垂垮下来, 眼里也泛起些许湿意,“哥哥为何不说话?”
女子甜腻的馨香盈盈荡来,仿佛无形的丝线, 能渗入人的肌骨, 纠缠住人的心肺。
云雾敛背脊一瞬僵直,瞳孔几乎缩成豆子般大小。
一声声“哥哥”宛如有实质,冲入脑海,掀起狂澜。无数尘封的过往便如决堤的江水一般,轰然浸漫过他全身, 恍惚间,他似又瞧见了那个雪满千山的夜晚,孤月赤红, 鲜血如泊, 女孩抓着他的手,同样一张泪眼婆娑的脸,却是声嘶力竭地质问:“哥哥, 你为何要这么做?为何!”
云雾敛几近窒息, 一把甩开她的手, 踉跄着连退好几步。光洁的额头沁满汗珠, 嘴唇也宛如浸在水中的画,血色瞬间褪了个干净。
“哥哥!”孟夫人担心不已,唯恐他摔了,忙要上去搀扶。
云雾敛却奋力甩袖,大喝道:“不要过来!”如避洪水猛兽般。
人不慎撞到身后的小几,上头一盆兰花摇了摇,“咣当”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孟夫人下意识就要过去扶,可撞见他排斥的目光,她心头趔趄,咬紧下唇,生生停住了脚。泪珠在眶里打旋,像是晨间花瓣上的露珠,摇摇欲坠。
云雾敛心仿佛被那滴眼泪狠狠拧了一把,本能地朝她走了两步,手也跟着抬起。却也仅是一瞬,他便停住脚,“唰”地将手收回背后。
五指骨节在宽袖底下咬得“咯吱”如山响,额角青筋都爆起了几根,他却还是冷冷撇开脸,面无表情地说:“你认错人了。”
日头自门外斜来一缕笔直的光,尘埃起伏不定。
明明不过一根指头的宽度,却宛如银河一般,横亘在他们两人之间。
满屋人都因为这一声,而彻底安静下来,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般。很长一段时间,连呼吸声都带着逼仄和小心。
直到门外飘来一声急切的:“云旖!云旖!”
元曦循声看去,就见孟之昂提着袍子,满头大汗地从月洞门外匆匆往这跑。瞧见卫旸,他还愣了一愣,忙不迭收起悬在门槛上的脚,躬身行礼,“微臣参见太子殿下,方才寻夫人寻得急,未曾发现殿下也在这里,多有失礼,还望殿下恕罪。”
想是念妻心切,他也不等卫旸开口叫“免礼”,就心急火燎地撩袍迈进屋门,扶住他夫人的肩膀,小心翼翼帮她抹去眼角挂着的泪珠。
眉宇间凝满急切之色,却仍是缓着声口儿,轻声问:“怎的哭了?发生什么事了?”
而那位名叫云旖的女子,也似因丈夫这一声温柔,终于掉下泪来。所有坚强和伪装都顷刻间崩塌,小鸟般依偎进他递来的温暖臂弯。
冬日的暖阳金灿灿蔓延了他们一身,俨然一对恩爱异常的璧人,羡煞旁人。
然元曦却清楚地瞧见,云旖的双肩在被孟之昂触碰到的一瞬,小幅颤抖了一下。
不是被突然递来的怀抱惊到的那种讶然,而是一种深刻在骨髓里、积蓄已久的恐惧和排斥。本能地想要抗拒,却又不得不强迫着自己去接受……
幅度虽极是细微,但也分明清晰。
元曦由不得微微眯起眼,狐疑地打量起他们三个人。
说起来,那日在铜雀台,卫旸告诉她有关云雾敛的事之时,的确是曾提到过,他在蜀中有一个妹妹。只是没说她后来怎么样了?瞧眼下的状况,应当就是这个云旖。
父亲与世长辞,兄长离家逃命,她一个女子无依无靠,日子想来也好过不到哪里去。
究竟发生了什么,叫云雾敛连妹妹都不认了?且单瞧云旖这一身绫罗,冰肌玉骨,也不像是被人虐待过。
到底是怎么了?
“我还当是什么人,叫旖儿哭成这样,原是你啊。”
沉默中,孟之昂忽然牵起一侧唇角,冷冷讥笑,“云雾敛,你还是不是男人?当初你杀完人,就拍拍屁股走了。自己是爽了,痛快了,可曾想过旖儿该怎么办?!
“她一个弱女子,孤苦无依,又要给自己的父亲守孝,又要应付你的仇家,帮你擦屁股。若不是遇上我,她就要被卖去秦楼楚馆。这会子你见到的,可就是她的坟冢了!”
几句话宛如惊雷,劈得云雾敛身形一晃,猝然转过头,脱口轻唤:“旖儿?”
孟之昂却是一个侧身,径直截断他视线。黢黑的双眼仿佛凝结了一整个冬日的霜寒,眸光死死透骨。
睨了睨他,又觑了眼不远处的卫旸和元曦,他冷声一笑,道:“而今云公子是攀上高枝儿了,飞黄腾达,指日可待,想来也不再需要我们这些穷亲戚帮衬。旖儿现在过得也很好,我会代替你这个没用的哥哥,好好照顾她一生一世。
“咱们以后就井水不犯河水。只要云公子不再打扰旖儿,我念在你和旖儿血脉相连的份上,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若是云公子再想今日这般,让旖儿流泪,我便是追到天涯海角,也定会将你碎尸万段!”
说完,他便低头对云旖道:“走吧。”眼里的冰霜化开,温柔得能掐出水来。
云旖抹了抹眼角,迟疑地看了会儿云雾敛,多少话语都欲诉还休包含在那双朦胧泪眼中。末了,却还是朝孟之昂点头,由他揽着自己的肩,从屋里子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