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07)
这种没皮没脸的思维方式其实一点都不容意,倒是比较曲海遥,他一边感叹着自己跟曲海遥在一起久了,怎么竟然是好的不学学坏的?转念一想又觉得曲海遥哪里有坏的,就算是缺点,长在曲海遥身上也能变成萌点,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双标已经到了病入膏肓的程度。容意的造型倒是好做很多,少年时期的隋谈只需要让容意穿上简单的衬衫和裤子,再给他画上妆感轻薄的减龄妆就行了。为了塑造隋谈较为阴郁的性格,化妆师把他的眉眼加深,颧骨加高,乍一看甚至有些看不出来是容意了。成年时期则更简单,基本上就是一个深情而矛盾的霸道总裁形象,甚至《飞行的叶塞尼亚》里容意的造型就和这个很相似。
俩人做了造型之后分别试了两段戏,一段少年时期一段成年时期。曲海遥创作出来的这个师小楂天真甜美,那种带着懵懂的依恋被曲海遥诠释得非常生动可爱。而容意饰演的隋谈则眉宇间萦绕着一丝黑气,光是他看着师小楂的时候就能感觉到一种古怪的,混杂着喜爱、控制欲和邪念的特殊情感。
试完了戏,众人一起把视频材料放出来开始研究。总的来说两个人的表演状态都没什么问题,进入状态快,点抓得也很得当,按照这个状态进行创作可行性应该挺大的。可是大家并没有觉得任务完成了,相反,娄永锐和刁碧树的眉头都皱了起来。
其实他们两个只是眉头皱得比较明显的,比较不明显的,像制片人还有容意自己,只是在心里感受到了违和而已。
曲海遥还是太洋气了。
刁碧树一会儿看看屏幕上试妆的曲海遥一会儿看看坐在容意旁边的曲海遥,两厢对比了一会儿之后得出了这个结论。众人其实也都感觉到了,曲海遥不光是长相洋气、不像是乡村少年,更重要的是他表演出来的师小楂的状态也比较洋气,相较而言,这个甜美可人的师小楂更像是西方国家的乡村少年,东方感相对弱了些。
曲海遥看了看容意,心里知道这的确是自己的短板。他本来就出生在美国,回国之后又一直长在大城市,无论是生活中还是工作中都很缺乏乡村经验,仅有的看过的国内农村题材的电影并不足以让他滋养和酝酿出原汁原味的乡村质朴感。如果只是一般的工作还就算了,可这是容意的处女作长片,他不想因为自己的瑕疵而拖容意的后腿。
要么我们俩换着试试看?他问容意。
容意看上去不太甘心。可无论是制片人还是娄永锐、刁碧树,都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他,显然他们都觉得曲海遥的提议不错。
容意没办法,一边点头一边还在说:明明那么漂亮
曲海遥欲哭无泪。虽说他也认为自己的女装确实漂亮,但是容意原来这么喜欢他的长相吗?曲海遥一边沾沾自喜一边又觉得难道自己只是用美色迷惑了容意吗?吸引他的居然不是我优秀的灵魂,而是我肤浅的外表?不不不,我的男(lao)神(po)才不可能这么肤浅,一定是因为他通过我肤浅的美貌看透了我的灵魂也是一样美丽!
但事实上,肤浅的那个应该是曲海遥自己才对。容意刚扮上少年时期的师小楂时曲海遥就两眼放光了,这是一个完全不同于曲海遥那个甜美可人的师小楂的另一个版本,容意演绎出来的这个少年明显带着傻气,眼神与其说是单纯,不如说是一种因为知识和眼界的缺乏而产生的未开化的呆板,只是这种呆板在还没有演变成愚昧和麻木的时候,就遇上了隋谈。
隋谈让这双呆板的眼睛里燃起了火光。
在看容意的师小楂试镜时,曲海遥才真正感受到自己虽然已经手握不止一座影帝奖杯了,但他和容意之间的差距依然十分明显。如果说曲海遥是演绎出了一个生动的角色,那么容意就是把自己变成了一个活生生的师小楂。这种像是借壳还魂一样的天赋让人无法不为之惊叹,曲海遥甚至在屏幕前面就这么呆呆地看着,然后情不自禁地拍起了巴掌。
他一鼓掌,身边几个人才幡然醒悟般也跟着他一起拍起了巴掌。本来人就不多的房间里响起了零落却厚重的掌声。曲海遥就快抱着容意的大腿了:哥,你演吧!我求你了!而且你这试了以后我也没脸演了啊!
容意咂了下舌,骂道:没出息的东西!你怎么就不如我了?
我觉得我哪儿都不如你!曲海遥既一本正经又义愤填膺地叫,你看嘛!咱俩演隋谈也没差距这么大,但是小楂真的不行!我跟你差太多了!
容意板着脸盯着屏幕,心里也知道曲海遥说得没错。曲海遥创作的这个师小楂其实也没问题,只是比起自己的这个版本,他的就比较不适合这个戏。容意在屋里环视了一圈,然后大大地叹了口气。
算了算了那你演隋谈吧。
噢液噢噢噢噢液!!曲海遥发出了一声鸟叫一样的欢呼声。娄永锐和刁碧树都松了口气,娄永锐摆出一副夸张的如释重负的姿态:我还以为你被美色所迷惑,已经失去正常的判断力了呢。
你才失去判断力了呢,我这不是很坚决果断吗!
居然不反对被美色所迷惑吗?制片人在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地起哄。容意斜眼把他们俩都瞪了一遍:我这叫欣赏美!你们这帮不懂美的缺心眼儿,跟你们说话真费劲。
他硬是能把自己被美色迷惑这一点说出大义凛然的范儿来,连娄永锐这挤兑容意联合会会长都不得不服。曲海遥在旁边乐得嘎嘎大笑,听上去依然很像鸟叫声。这房间里的人除了曲海遥自己和娄永锐之外,其他人都不知道容意和曲海遥的恋爱关系,就这样这帮人居然一点都没怀疑,容意质疑他们缺心眼也是理所当然的。
不过容意虽然敲定了俩人出演的角色,结束之后回到家里却依然显得有些心事重重。曲海遥一开始没打算说什么,等看到容意洗完澡出来还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曲海遥有些坐不住了。
他把容意抱到了床上,塞进被子里,曲海遥的前胸紧贴着容意的后背,嘴唇也贴到了容意的耳朵旁边轻声说:
还在纠结呐?本来你就更适合演小楂啊。演小楂可不光是漂亮就行了的,刁老师肯定也是这么想的。再说了,你本来也比我漂亮啊。
容意回头看了看他,脸上浮现一丝不算勉强,但多少有些无奈的笑意。
我其实真没想过演小楂,一直想着是让你来的。
这也是容意自己的疏忽。那帮人说他被美色迷惑了其实还是有点道理的,容意自己认定的事情,别人不一定这么认为,就像他觉得曲海遥长得比自己好看很多,但很多人对此都持怀疑态度。所以容意觉得理所当然要由更漂亮的曲海遥来出演师小楂,但一定很多人反而觉得容意才更合适。而容意对此竟然毫无所察,这肯定是被恋爱的酸臭味蒙蔽了双眼的表现。
你不用想那么多了,曲海遥一边细细密密地亲着他一边说,我们都感觉到了,我演隋谈其实挺好的,隋谈这个角色我们俩演起来差别不大,而且戏份上俩人也差不多,谁演不都一样嘛。
戏份确实差不多,但是
容意叹了口气。有些话他从来没跟曲海遥说过,隋谈和师小楂这两个角色,任谁看了都会觉得是师小楂比较容易出彩、讨人喜欢,而隋谈一旦演得稍有瑕疵,就会惹人讨厌。容意自己的电影,他理所当然地想让曲海遥来演这个最容易出彩的角色,让曲海遥能凭着这样一个角色更上一层楼。
不过虽然容意没说过,不代表曲海遥就不知道了。现在的曲海遥哪怕没看到容意的正脸,也能从他的肢体上推断出他在想什么。看到容意还在出神,曲海遥干脆把他整个人扳向了自己,然后一把搂过来亲了下去。
容意没防备被他亲了个正着,吓了一跳之后也就软下身子,俩人亲得难舍难分。
你对我这么好,不怕我得寸进尺,以后让你吃尽苦头吗在接吻的空档中曲海遥喘息道。容意愣了愣,才发现原来曲海遥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想法。
他没有惶恐,也没有觉得不好意思,这种不用说话就能理解对方的感受实在太好,容意的眼中涌动着浓郁的情火,然后他再次贴上了自己的嘴唇。
我乐意他轻咬着曲海遥的下唇呢喃着,我倒想看看你怎么得寸进尺。
曲海遥笑出了声。他一个翻身把容意压在了下面,嘿嘿邪笑道:现在就让你见识见识!
第121章
1985年的夏天,隋谈人生中第一次离开了他出生、长大的上海。
他第一次坐了绿皮火车,摇晃的车厢外全是他以前从未见过的景象,一望无际的铁轨,森凉的隧道,漾着碧波的大湖,横跨江河的长桥,一切对他来说都那么新鲜。
但这些新鲜并没有让他感到快乐。他是一个人离开上海的,背着沉重的行囊,大包小包地带着所有他能带的东西,坐了火车之后还需要转三趟汽车,才能到达目的地。
那是他父亲以前插队的地方,一个叫不上名字来的小乡村。每换一趟汽车,隋谈的眉头就皱得更紧一些,等到坐上最后一趟汽车的时候,映入隋谈眼帘的车窗外的是连绵不绝的山野丘陵,间或夹杂着一块一块豆腐干一样的田,只在书报电视上见过的牲畜或近或远地在田间地头出没,陌生的一切都让隋谈的脸色阴沉得无以复加。明明是一张白净又精致好看的小脸,却让人退避三舍,不敢和他搭话。
来接他的人是个姓耿的当地的乡民,七十多岁了,孩子夭折得早,跟老伴儿一直孤零零的两个人,在村里过得很不好。隋谈的父亲来这儿插队的时候,曾经帮老俩口猎过一个冬天的肉,小的有些野兔子,最大的还有一头野猪。隋谈的父亲从小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自己做土枪自己就敢出去打猎,也就是这种野性子让他放弃了上海的工作,选择了下海经商。
不,更准确的说应该是投机倒把。
身处国内最前沿的城市,隋谈的父亲有着敏锐的触觉能让他知道什么东西稀缺,在黑市上好卖。他从沿海和南部、甚至是港台地区以非法的手段进货,然后倒到内地城市高价卖出,只要胆子够大,这几乎是一本万利的生意。
但是风险很大。隋谈的父亲干这个还不到两年,就感受到来自家庭的压力。他的妻子早就不知所踪,老爹老娘又相继去世,再没有人能帮他照顾孩子了。更何况他的工作让他时不时就有被上门走访的可能性,他虽然可以全国各地到处跑,甚至躲到港台,但隋谈不行。
隋谈毕竟还只是个初中都没毕业的孩子。
于是父亲把隋谈送到了乡下,一个他能想到的最偏远、最安全的地方。
也是隋谈最不想来的地方。
他从小就和父亲不亲近。父亲在家的时间少,和他相处的时间更少,从小到大,抚养隋谈的有妈妈,有爷爷奶奶,有外公外婆,就是没有父亲。但即使跟父亲并不亲近,他也没想到在爷爷奶奶刚去世不久之后,自己就落得被父亲送进山里的悲惨命运。
他被父亲抛弃了。年幼的隋谈还无法理解父亲的处境和想法,更何况他的父亲也没让他理解。男人总是以事业为重的,教育孩子那是女人的事,他不需要向儿子解释太多。
父亲让隋谈带给耿老头的一信封的钱让耿老头觉得有些无所适从。隋谈冷淡地看着耿老头抖着手往信封里看了一眼,又吓得赶忙把信封折上,那小家子气的样子让隋谈打心眼儿里讨厌。
收下吧。反正他也就钱多,其它什么都拿不出来。
耿老头回应了句什么,隋谈听不懂。耿老头说话土得掉渣,十句话里隋谈只能听得懂一两句,反正他本来也就根本不想跟这些人说话,干脆就不听、不说,只搬着自己的东西住进了耿老头的土坯房里。
他就在这里开始了他认为暗无天日的新生活。
学还得上。隋谈已经十五了,还有一年就要初中毕业了,村里是有一座初中,一个年级只有一个班,初三开学之后隋谈只上了两天课就几乎不去学校了,陈旧的课本上学的是他上初中之前就会了的东西,老师说话他听不懂,同学说话他也听不懂。不光是听不懂,每当那些人用看外面来的人的眼神看着隋谈,他就打心眼儿里觉得恶心,一分钟都不想在这个环境里待下去。
上学又怎样,不上学又怎样。隋谈自暴自弃地想,反正他的余生都要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山沟里度过了,为什么还要上学?年幼而悲愤的心一旦被恨意所笼罩,就几乎失去了正常思考的能力,那之后的隋谈几乎天天就只在没有人的山间待着,一待就是一整天,他宁愿与那些他不认识、也不会说话的草木为伴,也不愿去和那些他厌恶的人相处。
日升日落,斗转星移,没过几天,隋谈就已经麻木到不知道自己的心脏会不会跳动了。他一天说不到三句话,常常躺在一片山坡一躺就是一整天,只有一片片长着不同植物的山坡会给他带来一丝新鲜感。
不知道第几天,他走到了一片红色的山坡前。
也不光是红色的,而是红绿相间。绿油油的叶子里坠着一颗颗深红色的果实,看上去饱满诱人。隋谈被这浓郁的深红色吸引住了,他走上前去,仔细观察着这红红的果子,他认不出这是什么植物,只觉得这颜色、这形状,多像是一颗颗小小的、血红色的心脏啊。
他抬起头看了一会儿,然后伸手摘了一颗果子下来,放到鼻端嗅了嗅。一种夹杂在酸涩和成熟之间的气息淡淡地被吸进了隋谈的鼻子里,他犹豫了一会儿,把果子包在了衣角,用那里的布料仔细地擦了擦这果子。
他下了决心咬下一口,顿时,一股浓郁的果酸味瞬间充满了他的口腔。隋谈这辈子还没吃过这么酸的东西,当即整个人都缩了起来,扔掉了手里剩下的果子站在原地被酸得直跺脚。
呸!呸!他吐掉了嘴里的果肉,酸得眼泪都出来了。
谁呀!一个清澈的声音从红红绿绿的树里传了出来。如果是平常,隋谈可能听到这声音转身就跑了,他对树和果子感兴趣,对人可是一点兴趣都没有。但现在他已经被酸得直不起腰来,哪里还有跑的余裕。
树林里一阵窸窸窣窣,然后一个人的脚步声径直来到了隋谈的面前。
哎?那人发出了一个惊奇的声音,然后说了句隋谈听不懂的话。隋谈根本也不想去听,他一边努力睁开被酸得睁不开的眼睛一边转身往回走,那人却拉住了他,说了句简单的、隋谈听得懂的话。
吃这个!那人说,然后一个小瓷瓶子就出现在了隋谈好不容易恢复的视线里。
那是个不起眼的小瓶子,拿着它的手却小小的,看上去挺软。隋谈顺着这手抬起头来看了看,就看到一个眉目清秀的乡下少年,大概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岁数,正好奇而担忧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