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下黑 第229节
周珩便将电话拨过去,手机却是关机的。周珩轻轻皱眉,有些诧异,但很快就感觉到反常。
袁洋不接她的电话,或者关机,这么长时间以来也就那么一次。
许景昕见状,问:“怎么了?”
周珩说:“袁洋关机了,有点不对劲儿。他一向很守时间,手机二十四小时开着。只有一次他突然消失了,就是许景烨出事那天。”
许景昕想了想,说:“这样,咱们再等半小时,如果他不来,也不开机,还是用我的车。稍后等他有消息了,自然会回你。”
周珩点头,随即坐下来。
不过片刻,许景昕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变,又道:“把你的车牌号发给我。”
周珩很快发到他微信上,跟着问:“做什么用?”
许景昕没有回,很快起身走到一边,拨了一通电话。
周珩就坐在原位安静地等待,也不知是不是出于直觉还是某种说不清的预感,她的心里很不踏实,就连眼皮子也开始跳了。
这时,许景昕折了回来:“等几分钟,很快就会有消息。”
说不惊讶是骗人的,周珩盯着他看了片刻,许景昕却半垂着眼睛,似乎很平定。
然而,她却从他的眉宇间读懂了一点,似乎,他已经猜到了发生什么事,拨那通电话只是为了证实。
周珩没再说话,就盯着手机看,每隔半分钟就拨一次袁洋的手机号。
然而每一次,她听到的都是“对方已关机”这样的提示。
直到许景昕的电话倏地响起。
周珩扫了一眼来电提示,是一长串网络号码。
许景昕没有走开,而是当着她的面接起来:“喂。”
对方很快说了一句话,许景昕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好,我知道了。”
电话切断,许景昕看了过来,眼神复杂。
周珩直勾勾的盯着他,嘴唇动了动:“怎么样……”
他的下颌浮现出一点咬牙的痕迹,随即又深吸一口气,这样说道:“我请一个朋友去你住的地方附近看过,你的车停在一个小巷子里,袁洋就在车上,他……死了。”
第162章 12
chapter 12
很快, 周珩又一次到警局报道。
她是最后一个跟袁洋电话联系的人,也是她让袁洋取的车,而就在袁洋开车上路之后不久, 就遇害了。
北区分局第一时间调出监控视频,视频里刚好拍到周珩的车驶上大路没多久,就突然转弯, 朝偏僻的小路行驶,直到驶入一个小巷子。
但巷子里是没有监控的, 只看到车子开了进去,就再也没有出来过。
然后, 傅明裕又给周珩看了袁洋的尸体照片。
尽管周珩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也试图想象过他的死法, 然而在看到的那一瞬间, 依然愣在当场。
袁洋身上中了好几枪,而最为致命的, 是在额头。
周珩下意识挪开视线, 闭着眼冷静了几秒, 又看回来。
她是在强迫自己看清楚, 尽管她的脸色已经极其难看。
而这一幕也被傅明裕看在眼中。
找周珩回来接受调查,是程序上必须要做的事。
而且说实话,傅明裕的第一直觉是, 这件事不是周珩做的, 但一定和周珩有关,或者说是袁洋因为周珩才遇害。
还有更为关键的一点,就是周珩在接到警方通知之前, 似乎就已经知情。
通常一个人得知身边的死讯, 还是他杀, 第一反应都是懵,会下意识否定消息的真实性,会觉得警方是假冒的,是骗子,直到证实消息为真,会震惊,会听不进去其他人的话,会又一次陷入另一个不能接受的怪圈当中。
可以上这种反应,周珩都没有,她直接跳了过去,冷静地接受了一切,还强迫自己听清楚警方的每一句话,看清楚每一个细节。
基于以往的经验,傅明裕基本可以肯定,周珩是知情者,只是知道多少不好说,但最起码,周珩在仔细听警方描述案情,在认真查看案发现场照片的同时,她一定是正在通过这些已知的线索,去筛选可能的作案人。
当然,如果是第一次接触周珩,傅明裕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得出结论。
而到了这一刻,傅明裕也不得不承认,周珩的行动力和思维,的确很超前,起码是他见过的嫌疑人中数一数二的。
至于周珩,她此时根本无暇顾及傅明裕是否在观察她,观察到了多少,她无法一心二用,也没心情去掩饰,她的全部精神都集中在照片和警方提供的线索上。
她的脑海中也第一时间浮现出三个可能对袁洋下手的人,分别是梁峰、许长寻,以及程崎。
之所以将程崎纳入怀疑范围,这纯粹是因为动机。
程崎和袁洋刚刚对许景烨下了手,袁洋就遭此不测,程崎是有动机杀人灭口的。
然而出于情感考虑,周珩又很快将这个可能性放到一边,一来她觉得程崎的为人不会做这种事,他也不是个草菅人命的人,二来以程崎的脑子,应该会有其他控制袁洋的手段,不至于因为怕袁洋走漏消息就出此下策,而且还做的这么草率,在她的车里动手,又把尸体留在那儿。
紧接着,周珩就将注意力放在梁峰和许长寻身上,主要还是因为袁洋遇害的时间和地点。
会不会是因为袁洋开着她的车,而凶手的主要目标是她,袁洋只是做了替死鬼?
毕竟袁洋遇害的契机,不是去公寓的路上,而是从公寓的地下停车场出来之后,所以极有可能是“认车不认人”。
但这样也有一个问题,杀手不可能不知道她的长相,在看到车里的人不是她之后,竟然还是下手了。
这就有两个可能性,一种是杀了袁洋,对她进行警告,另一种是杀手在杀了袁洋之后,才发现她不在车里。
不,还是不合理。
周珩又看了眼照片,双手握拳放在身前,目光又一次落在袁洋中枪的位置。
他身上多处中枪,但额头那枪肯定是最后开的,那是致命点,如果第一次就打中额头,没必要再在身上补那几下。
可是反过来,如果杀手就是为了要他的命,他应当知道额头是最有利的位置,没必要先瞄准身体,而且还不是心脏。
最主要的是,前面的车窗上只有一个弹孔……
周珩凝眉想了片刻,将照片还给傅明裕。
至于她的车和车上的东西,现在为止都还属于物证,警方暂时不能还给她。
傅明裕坐在她对面,没有将照片收起来,而是依然摊开着,并用手点了点,问:“怎么样周小姐,要不要聊聊看法?”
周珩一顿,有些欲言又止,但还是问:“我想到一些事,但不知道你们愿不愿意听,我也不希望我的个人见解,会影响你们警方的破案思路。”
傅明裕说:“只是聊聊,说影响还谈不上,现阶段,你能提供的东西越多,对我们破案越有帮助。”
周珩点了点头,完全不在意自己接下来的这番话,是否会令警方认为她是在转移视线,进而令她的嫌疑上升,她只想知道是谁动的手。
于是,周珩说:“首先,我感觉这次对方的目标不是袁洋,而是我。是我前一天跟他说好了,他今天会来接我上班,也是我今早告诉他,我的车在公寓的地下车库。如果对方要杀的是他,完全没必要等他拿到我的车之后。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动手的人想嫁祸给我,虽然手法很拙劣。”
这一点,傅明裕倒是不怀疑。
如果周珩要杀袁洋,犯不着做的这么明,还选在这个时机,还将实体留在自己的车里,除非她脑子进水了,就是想引起警方的注意。
周珩继续道:“其次,刚才我想到,或许对方是杀错了人,误将袁洋当成我,或是因为我就坐在后座。他们可能用某种方式,将袁洋引到巷子里,再对着驾驶座开了第一枪,迫使车停下。然后走近了,又对着袁洋补了几枪。但问题是,只要在额头补一枪就够了,为什么又对着身体开几枪,还都不是致命部位。难道这个杀手心理变态,想要折磨袁洋?还是他发现我不在车里,很生气,就拿袁洋泄愤?”
周珩的语气虽然听上去大致平缓,可在尾音时还是有压抑不住的颤抖。
说到这,她深吸了一口气,等到缓过来,才接着说:“最后,我又想到第三种可能。这个杀手开了第一枪,只是为了令袁洋受伤,一时无法动弹。然后,杀手来到跟前,他和袁洋说了一些话,而这些话的内容应该是和我有关的。我不知道杀手问了什么,也猜不到袁洋有没有照实回答,无论如何,他最后还是被杀了,临死之前还受了一番折磨。”
周珩话落,看向傅明裕,又道:“我想知道,法医报告最快什么时候能出来,到时候你们是不是就能大概还原案发经过了?”
傅明裕扫了周珩一眼,自然没有错过她眼里的急迫:“起码哪一枪是先中的,哪一枪是后中的,法医一定能验出来。不过就你最后说的那一点,我现在就可以给你答复。”
周珩身体前倾,紧紧盯着傅明裕:“什么?”
就听傅明裕说:“经过我们现场痕迹检测,初步判断,当时应该由两名凶手。”
周珩没接话。
傅明裕从文件夹里拿出另一张照片,放在她面前。
照片主要拍摄的是袁洋的颈部,上面有一道细小的血痕,很难发觉,但拍摄是用放大镜头,所以清晰可见。
傅明裕说:“这倒伤口我们已经证实了,是在袁洋生前留下的,伤口很新,凶器也很锋利,推测是在案发时留下的。”
推测?
周珩提出疑问:“怎么知道是案发时,也许是案发前袁洋自己不小心划的?”
傅明裕点头:“也是有这种情况,只不过可能性比较低,因为通过伤口的走向可以判断,它是从前向后划出的血痕,还是刀伤。也就是说,在案发时,可能有另外一个人坐在后座,用刀抵住袁洋的颈部动脉。这或许就是为什么,袁洋刚将车开上大路,就突然拐进小巷子里。”
“至于你刚才说,袁洋在临死前被逼问了一些关于你的事,我可以回答你,这个正面开枪的凶手,后来还打开车门坐在副驾驶座上,他应该在里面逗留了五六分钟,补枪的角度也都是从右侧击中。而我们距离小巷最近的监控也拍到一组画面,有一辆假牌照小轿车,在你的车驶入小巷之后十分钟,从另一边小路离开了。”
十分钟,就完成了问话、折磨到杀人的过程,这么粗算下来,杀手和袁洋的对话的确也只有几分钟。
那么在这几分钟里,他们都聊过什么?
“这就奇怪了……”周珩喃喃道。
傅明裕跟着问:“你想到什么?”
周珩抬眼:“一开始我以为,他们是想通过袁洋问出一些关于我的事,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说实话,我也很少跟袁洋讲自己的事,问他也问不出什么。但袁洋很聪明,他遇到危险,应该会想办法和杀手周旋,或者还会编出一些东西来拖延时间。以他的能力,不至于只周旋五六分钟,难道杀手不想知道更多吗,为什么这么快就把人杀了?除非……”
除非,杀手原本就是要杀袁洋,逼问只是顺带。
周珩想到的事,傅明裕自然也想到了,只是他有些意外,周珩的思路转的这么快。
傅明裕又问了几个问题,周珩都是知无不言,她是真的想尽可能地提供资料,尽早破案。
直到傅明裕问出最后一个问题:“周小姐,你能不能老实回答我,在你心里,是不是已经有怀疑目标了?”
周珩极轻的眨了下眼,说:“没有。”
傅明裕笑了:“你在撒谎。”
周珩却很平静,也很冷静,她根本不打算掩饰:“那你就要想办法证明了。”
傅明裕没接话,只是眯起眼。
随即他明白了,周珩就是希望他对她的隐瞒产生怀疑,而不是因为这次配合调查就释疑,只要警方将重点放在她身上,那么以她为中心的人际关系圈都会陷入调查包围圈,而这正是她想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