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57)
马修还以为是他在,大家拘谨,简短问候之后立即出了餐厅,经过乔稚欢时,还捏捏他的鼻尖,绽出个大笑脸:今天更漂亮了,chouquette。早餐丰盛又健康,牛油果开放三明治、法式炒蛋、酸奶水果挞还配有早餐茶,只是这顿饭所有人吃得异常沉闷,没有一个人开□□谈。
乔稚欢迅速吃完自己的那份,途径阮思唤时,指节在桌沿上清脆敲了敲:吃完过来下。
起居室,壁炉内火苗跳动,面着壁炉的高背椅把乔稚欢的身子遮住大半,只能看到左侧椅背上散散搭着的胳膊,白直修长,被火光燎上一层暖光。
阮思唤朝圣般挪了两步,说话都不敢大声:欢欢。
那只搭在椅背上的手随意扬起,意思是随便坐。
阮思唤和严晶拘谨坐下。
椅背方向传来乔稚欢的问句:来找我还是老原因?
是也不是。阮思唤朝乔稚欢的高背椅倾着身子,我只是过来看看你过得怎么样。
你这两天没上网,可能不知道。阮思唤对着朱红皮质椅背,倾诉般说,大橙把那些站出来指责他知识产权侵占和不正当行业竞争的人挨个发了律师函,选择保持沉默的人很多,没有冒头的人,舆论也不能成势。
乔稚欢静了一会儿没说话。
他过了一天童话般的日子,差点忘记自己还处在舆论中心。
大橙贼喊捉贼,居然成立了个知识产权权益保护基金会,请了圈内许多大佬过来站台,把自己包装成知识产权保护者。昨天刚举办了一次慈善酒会,我们上山的这阵,新闻通稿已经铺天盖地了。
我们都相信你的,欢欢。严晶补充道,录制停止之后,有部分学员已经下岛了,那些下岛学员都在为你说话,赵英杰还为你发了上百条微博挨个回应骂你的人。可我们再怎么也抗不过专业的舆论控制,现在网上都在喊反转了,说是你们利用影响力,想用知识产权的借口,找大橙讹钱。
阮思唤点头:这事还被娱乐化,把大橙往受气橙人设上舞,企业形象洗得干干净净。
他们一边说,乔稚欢难得上了次微博,很快就翻到受气橙表情包的出处。
我以为的大橙:手眼通天,超级邪神
配图是顶着橙子头的八爪鱼
实际上的大橙:绣花枕头,瑟瑟发抖
配图是做成针包的橙子,流着两条宽面条泪发抖
果然,评论里全都在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偶尔有人提大橙的知识产权问题和不正当竞争,立即会被回上百条上个网就是来找乐子的、这么认真干嘛、知识产权我不懂,但我觉得能出来撕的,全员恶人。
娱乐化是一层糖衣,什么恶□□件只要裹上层乐子外皮,原本的关注点都会被模糊地无足轻重。
然后,就会和无数普通搞笑段子一样,迅速被无穷尽的信息流吞没。
大橙不愧是在圈里数十年的,先是重拳出击,再慈善基金洗白,最后彻底娱乐化,把影响力降到最低,这场翻身仗打得真是顺畅娴熟。
好在知识产权局和反垄断管理部门的调查组还在,不过调查组从立案到评估完成,短的也要几个月,长的可能要花上好几年,欢欢,这么长的时间耗下来,所有人早把你忘完了,而你在这段时间里可能会不断被攻击、被误解,大橙也在利用自己的影响力,破坏你的商业这样下去
严晶没好直说,阮思唤却接过话题:这样下去,又是你以前的老路。
欢欢,我原本是觉得,只要你高兴,留在这里也没关系的。
阮思唤说:但是,这里局势显然不利于你,继续耗下去,不过是你跟着他们一起倒台,没希望的,欢欢。
其实你不如
他刻意停顿,没把话说满,把选择权交由乔稚欢。
屋内久久安静,只留火苗无声跳动。
许久之后,乔稚欢轻叹一声,开口道:也许上次,我说得不够清楚。
阮思唤隐约体会到他的潜台词,抢道:欢欢,那都是以前的事了,以前,是我们不对。现在我们都希望你回去。
不。
乔稚欢十分平静,语气甚至可以说是柔和:你们没有任何错,以前,是我自己没活明白。
好在我现在想通了,以前,我能和那么多人,通过各种形式相遇,和你们一起有过快乐的日子,也许还和更多认识的、不认识的人相互鼓励过,这就够了。
阴影游动,乔稚欢终于从高背椅中站起。
温和的火光中,他转身冲他们一笑:回去吧。你们该有自己的生活也该为自己活了。
乔稚欢经过阮思唤,只留下一阵淡淡的香气,像是个擦肩而过的梦。
两人相错的刹那,一枚书签轻巧落在阮思唤手中。
设计简约的书签上,留着乔稚欢漂亮的手写体:to love ohe beginning of a lifelong romance.[1]
(拥抱自己才是毕生浪漫的开始。)
*
阮思唤和严晶没待多久,就拜托马修送他们离开。
不过这次他们离开,应该是彻底远离乔稚欢的生活了。
挥别之后,乔稚欢回身往楼上走,没想到一进大厅,就看到阿莉捷搭着凳子站在旋转楼梯上,奋力抬着胳膊擦一副巨大的画像。
她个头太矮,不好使力,凳子也摇摇晃晃,好几米高的画像更是摇摇欲坠。
这东西要是倒下来可不是开玩笑的,乔稚欢急忙上前,轻松从她手中取下柔软的布块,我来吧。
阿莉捷先是有一瞬愣神,回头察觉是乔稚欢,立即笑开了花。
乔稚欢个头高,干起活来轻松多了,他边擦,目光却不自觉落在这幅画像上。
画家的笔触偏狂派,一道道笔触像带着生命拓印上去,画幅多为暗色,只画着一束火苗,浓烈地像在画布上烫出个洞。
画框底部标签镌着这幅画的名字,很简单,只有三个字,《her》。
乔稚欢的手缓缓放下,看得出神:阿莉捷,这画的是谁?
阿莉捷慈爱地笑了,目光透过画似乎飘到很远的地方。
她回头,神神秘秘拉住他的袖边:来,我带你去个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1]出自王尔德的戏剧《理想丈夫》
第六十七章 赢
阿莉捷带他直上四楼,站在倒数第二间房屋前,还没开门,已经隐约透出一股颜料味,这估计是间画室。
画室门上挂着个可翻转门牌,一面写着lori休息中,另一面则是哦天哪别打扰这个疯子。
乔稚欢不自觉漾起个笑容,虽然他完全不认识lori,但从这些小细节可以看出,他应该是个很有趣的人。
里面有些昏暗。
阿莉捷提醒着,吱呀一声打开了门。她迅速走向窗边,利落拉开落地丝绒窗帘,整间屋子瞬间被点亮。
墙面做成灰色,密密麻麻挂满画,每一张都有手写标签注释,有几幅还小心放在玻璃展示架中,整个房间与其说像画室,不如说是个展示的画廊。
这些都是lori的画么?乔稚欢问。
有的画家爱画景,有的则爱画专注画人,还有些偏爱神话,但lori看起来什么都画,有整幅特写一只拈着玫瑰的手的,有海边穿红裙子的人,还有高楼里形色各异的人,第一眼很难总结他的偏向是什么。
阿莉捷目光温和,望向玻璃展架中的画,正巧是那张拈着玫瑰的手:lori画的,基本都是她。
乔稚欢轻轻一怔,他重新看过那些画。
那只手只是随意地拈着玫瑰,手形却极度漂亮,应是一名女性的手。
高楼上,所有人都灰蒙蒙的,往来匆匆,但七楼窗口的姑娘却不紧不慢,只托腮望向远方。
树下枝叶凌乱,仔细观察才会发现,一旁的小水洼中映出位姑娘的身影,她像是高高跃起,身体姿态极其优美。
海边水天一色,只留下一抹亮色,那是海边的姑娘,也是画家眼中唯一的风景。
所有的画,看似囊括整个花花世界,横跨春夏秋冬,但其实定格的中心从来只有一个人,叶辞柯的妈妈,叶辛夷。
lori一定很爱她。
我想应该是吧。阿莉捷缓缓抚过画框,其实一开始,我和马修,我们都相当不理解的。他去巴黎看了出舞剧,忽然兴冲冲地回家,和我说妈妈我遇见了自己的缪斯,透过她,我能看到一整个世界。他称她为小火花。
阿莉捷沿着画幅渐渐往里走:我和马修不懂画,lori说的这些我们都以为他是一时兴起他原本就是个爱自由,又浪漫的小伙子,直到他开始追那位姑娘的公演,不断地和她写信,你说lori多么笨蛋,她根本不认识他,更看不懂法语。
阿莉捷在一个透明展柜前停下,展柜里叠放着很长一摞书信,几乎有数十本书加起来的厚度。
乔稚欢眼瞳略微睁大:这该不会是lori写过的信吧。
这数量也太惊人了。
oui。阿莉捷肯定他的猜想,有次巡演,还是在巴黎,叶辛夷表演完,忽然在掌声中跳下舞台,在汹涌的人群中抓住了lori他说那是他一辈子最美妙的回忆,他的小火花冲他笑着,竭力憋出句法语,问他今天的信能不能亲手递给我?
她带他去后台,当着他的面,一次性拿出了所有的信,从第一封到最新的一封,排列地整整齐齐,收进一个方盒子里。lori说,他当时就下定决心,一定要娶这位姑娘。
乔稚欢听得入神,好像跟着lori一起,追遍叶辛夷的所有公演,又从她身上迸发源源不断的创作热情,从她拓展成世界。
他没奢望过会得到回应,甚至没想过会被叶辛夷注意到,直到那天谢幕,他的火花奔他而来。
这太浪漫了。乔稚欢感叹道。
可不是。阿莉捷幽默地挑挑眉,马修追我就简单太多了,我能邀您跳支舞么?我说oui就这么在一起了。
简单也挺好。
是啊。阿莉捷肯定着,声音轻的像叹息,lori带她过来的时候,我完全不理解,lori是安静的湖,她就是热烈的火,我的老天,他们完全不一样,甚至连语言都相互听不懂,但他们就是在一起了。
她来了第三天吧,马修忽然不再反对了,他带我去看他俩约会,那时候后面花园里有个很大的秋千,lori就躺在她的腿上,两人连话都说得不流畅,但却都在笑。
那时候我也明白了,他们是合适的。阿莉捷说。
有这样相爱的父母,生长在这样童话一样的地方,难怪小时候的叶辞柯,又甜又爱笑。
可惜lori阿莉捷声音哽住,乔稚欢立即安抚般拍上她的肩,我没事,chouquette。不过是上帝太爱他了而已。
我担心的是 clair。阿莉捷摇头,lori走后,他自己又生病,紧接着辛夷也不再跳舞,亲爱的,你看过《limbo》么?
谈到舞剧,乔稚欢眼神发光:叶老师的舞剧,地狱边缘的主题,很震撼,业内评价也很不错。
谁知阿莉捷掩脸,眼圈忽然红了。
乔稚欢急忙问道:怎么了?受到赞赏不是好事么?
我知道《limbo》很好,我们镇上还有人特意跑去日内瓦看,也知道他们赞美辞柯是天才,可别人看《limbo》是震撼,我只是看了些剧照,就很害怕,无比害怕。
阿莉捷抓住乔稚欢的手,她的手指冰凉,手心也全是冷汗:我的小泡芙,看到的世界为什么会是这样的。
乔稚欢一时失语。
他自以为很了解叶辞柯,却从来没细想过这个问题。原来他和其他看客没什么两样,所谓的了解,不过也是浮于表面。
但不要紧,他还有足够漫长的时间,好好了解叶辞柯。
chouquette,你不要难过。阿莉捷换上慈祥的笑容,他现在好了很多。前一阵子,他托别人给我传来了一张画。
阿莉捷起身,带着乔稚欢走到最末端的展柜,里面大大小小,全是叶辞柯小时候的照片,乔稚欢的目光游移一圈,被放在展柜最前方的画吸引。
这张画的笔触细腻温柔的多,简直像个浅紫色的梦境。
画面主体是抱膝沉睡的神明,透明翅翼温柔敛起,遮住光洁漂亮的躯体,浅浅地散着辉光。
这是在灯塔的那天,日出时叶辞柯完成的画。
虽然没有挑明说,但叶辞柯和他都心知肚明,这画上是他。
阿莉捷慈爱地笑了:lori离开后,他就没有画过这么光辉灿烂的画。
当时我就知道,他也遇上了自己的小火花。
好像心房被人忽然攥紧,乔稚欢觉得自己的侧颊缓缓烧了起来。
叶辞柯居然那么早就把画传给了阿莉捷。
他现在只庆幸,好在叶辞柯发的是画,画和真人有出入,也许阿莉捷和马修看不出来画上就是他。
后来,马修给我看了这张照片,我就知道,画上应该是你了。
瞬间,好像全身的血液全都沸腾,直往上冲,冲得乔稚欢头昏气短,心脏更是疯狂跳个不停。
阿莉捷知道。
从一开始,就明白他们的关系。
这几天阿莉捷那些温柔的特殊待遇,忽然全部有了指向。
阿莉捷将保存的照片翻出来,正是第一次公演结束时,叶辞柯眉眼含笑,将他举起来,又轻又快地转了一圈的瞬间。
照片拍得异常清晰,可以说是明晃晃的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