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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节

    “好好的林家小姐,倒是叫这浪荡子给纳了妾室,真是鲜花插在了牛粪上。”一旁看热闹的公子愤愤不平道。
    “说话小声点,那药店的林掌柜虽是小门小户,岂是贪图富贵的?分明是这潘家的三爷强娶,那林掌柜被打得到现在还躺在床上呢……就是因为林家姑姑当初拒绝得太厉害,下了这潘三爷的脸面,所以他才这般大张旗鼓,便是要人知道,那娇俏的药西施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一旁的长者接口说道。
    聂清麟立在马车旁听得分明,心里微微惊诧:朗朗乾坤,繁华富庶之地怎么还有这等强娶勾当!
    就在这时,那摇摇晃晃的花轿来到了近前,许是那新娘子挣扎得太过厉害,几个轿夫竟是走起路来微微打晃。就在这时一旁的轿帘被风吹得微微掀起,一张芙蓉带泪的脸便是映了出来,看她那情形分明是被困了起来,一张红唇被团白娟压住了舌板,堵得说不出话来。
    聂清麟慢慢地睁大了眼,若不是身旁有单嬷嬷搀扶,便是要坐在了地上:“……八皇姐?”她一时怕自己眼花,便是抓住了单嬷嬷的手:“你……看见吗?”
    单嬷嬷也是一脸的惊诧,看着那眉眼……倒是真有几分邵阳公主飙泪的风采。
    眼看着婚队便要过去,聂清麟当机对鲁豫达命令道:“且去将那花轿拦下!”
    鲁豫达不等公主话音落地,便飞身过去,带着几个侍卫当街拦住了婚队,将那丹田气一提,猛地喝道:“站住!”
    鲁豫达的大嗓门堪比长坂坡的一声断喝,直直压住了唢呐声响,将满街的众人定在原处。
    那潘三爷惊得差点从马背上掉下来,待看清是几个彪形大汉拦住了去路,便是气急败坏道:“倒是哪里来的不开眼的汉子,你可知小爷我是谁,倒是敢拦下大爷的花轿!”
    聂清麟在单嬷嬷的搀扶下,稳稳地走了过来,冷声说道:“,那就请说说吧,倒是真让人好奇,谁哪位大爷敢在大魏的国土之下,干着强娶他人妻女的勾当?”
    潘三爷本来正在吹胡子瞪眼,却不曾想,一旁又走来一位娇俏的小姐,这真是花中绝色看不尽啊!原以为这花轿里的已经是难得的国色天香,却不曾想,此时立在自己眼前的更是娇媚得让人舍不得眨眼。
    看到这,那色心顿时又是大如磬钵,嬉皮笑脸地说道:“这位美人应该是外地来的吧?竟是不识得我潘三爷,我乃当今圣上的亲外甥,丽妃娘娘是我爷爷的亲妹妹,那即将嫁给定国侯的帝姬永安公主是我的小姨母……呵呵,你知道我是谁了吧?”
    聂清麟听得微微大眼微瞪,便是无语凝噎,过了片刻,才回味过来道:“真真是显赫得无以复加的家世啊……”
    潘三爷听闻了佳人的折服,顿时得意的神情喜上眉梢:“既然是如此,美人可否赏脸,去我府上共饮一杯喜酒呢?”
    聂清麟直觉得脸一阵阵发烧,没想到自己在宫中如履薄冰,日子过得忐忑,母妃娘家一族竟是在江南过得这般的舒心畅快,当真是给个皇帝都不换!
    便是有些气极而笑,扬声问道:“那你可知我是谁?”
    ☆、第121章
    那潘三爷也是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豪横惯了,此时色迷心窍哪里会听出眼前女子话里的深意?眯缝着眼儿,上下打量地说:“还请小娘子报上名来,待我娶了这一门,再去小娘子家拜访。”
    聂清麟看着自己的大外甥,又是叹了口气:“不必了,我自会去见一见你的爹娘……”
    说着手一挥,鲁豫达他们就像下山的猛虎一样,上去一扯便将那潘三爷扯了下来,摔在了地上,踩着脸儿被捆了个结实。
    潘府的家丁一看自家少爷被捆得结实,哪里肯干?一窝蜂地扑了上去,又被打得落花流水。
    单嬷嬷踹开躺在地上呻吟的家丁,大步走过去撩起来帘子定睛一看:这眉眼身段,分明就是邵阳公主!
    当潘府的当家潘正道听闻自己的儿子被一不明身份的人擒了去,扔进了官府大牢时,不由得大吃一惊。这潘府的大老爷倒不似儿子那般嚣张无举,可是能将儿子娇惯成这等目无王法的,也不是个目光长远之辈。
    此地远离庙堂,那些在朝堂间勾心斗角的事情是不会知晓得那么清楚的,自然不知道那皇帝表弟的种种艰难,所以打着皇亲国戚的名头在临安多年也是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等下脸面的事情。心里恼火着儿子的荒唐,娶了小妾花点银子就好,居然是闹得这等丢人现眼!不过更是恼火着那临安衙门口,居然是这等没眼色,不给潘家做脸。
    听跟着成亲队伍的管家说,少爷被打得甚是凄惨,脸肿起老高不说,有几颗牙都被打了出来。可是还没等他派人去官府打点,一封拜帖便送到了府里,一旁正在擦血的管事说道:“老爷,我方才在门房认得那个送来拜帖的小子,就是拿住了我们家少爷那一伙人里的,竟是挑衅上门了,待看了他们的府宅地址,小的带些人去教训下他们!”
    可是潘正道的眼儿却是慢慢地睁大了:这拜帖选用的是素面贡锦做底儿,压着花纹,撒着金粉的纸面……葛家先前经营着酒楼,现在经营着钱庄,虽无功名,却是一直与达官显贵打着交道。这样的请柬分明就是大内才有特供啊!这心里顿时有些敲鼓,待到打开请柬一看,上面是一行笔迹清奇的字,客气地邀请自家的表哥过两日午时前来皇室在江南的别馆一叙。
    抖着手慢慢合上请柬,潘正道直觉头上冒了一层的白毛冷汗,他突然觉得自己的儿子好像是要把天给捅破了。那管家还不不知趣儿地凑过来拱火:“老爷,要不要请镖局的周镖师带些人去?”
    潘正道气得一抬脚,将那管事踹在了地上:“带着少爷都闯祸到了皇家的头上,倒是要带着人还去作死不成?”
    潘家主事老爷这几日食不下咽自不必说。聂清麟其实也是一团要梳理的乱麻。
    既然亲自来了江南,潘家的家风自然是要整肃一番,免得这般张狂,若是将来落到了有心人的手中做了文章,岂不是满族皆是灭顶之灾。不过还有件顶要紧的,那八皇姐的情形。
    当他们将惊魂未定的八皇姐从轿子里救下时,惊魂未定的她已经是一伸手,挠花了为她解绳子的鲁豫达的脸。不知为何,这分明就是邵阳公主的女子竟是不识得这些宫中旧人了,就连聂清麟抖着声音轻唤着姐姐,那女子也是一脸惶惶然的模样聂清麟便是命人去打听了这女子的情形,等到询问了被潘家恶少打得起不来床的药店林老板时,那老板见是有相熟旧人来询问的模样,才含泪道出了实情,原来他本是北疆边城人,十多年前有一幼女在漠北大溪河溺亡。
    后来回了江南定居,每隔几年还有重回故乡采买些当地特有的草药,同时去河边祭奠亡女。没想到今年去那河边时,竟是无意中救下了一名少女,当时她浮在河水中怀里抱着一块浮木,额头似乎也被砸伤,奄奄一息,马上就要沉底儿了。
    林老板当时连忙救了这女子,直觉与这女娃甚有眼缘,而那少女也不知是不是伤了头部的缘故,前尘往事一概是想不起来了,这简直就是河神显灵,看在他这几十年施药行善的情分上,便是还了一个女儿回来。
    于是林老板就将她认作女儿,按着亡女的小名唤她青娘,带回了江南。可是没想到虽然是青布包头,粗衫为裙,却是难掩青娘的天生丽质,因着这两年生意难做,药店里人手不够,青娘也是上铺子里帮忙,竟是被那姓藩的小恶霸一眼相中,百般纠缠,最后竟是干起了强娶的勾当……
    听了林老板的这番来龙去毛,聂清麟是愈加确定这便是劫后余生大难不死的皇姐,只是紧紧抱着她又是流了一通眼泪。
    这邵阳公主虽然识不得妹妹,可是到底是因着血缘的关系,看着这粉雕玉砌的娇人也是觉得亲切。可待她见了那躺在摇蓝里吐泡泡的小嘉柔时,便是有些惊慌了:“这……这是我的孩儿?那……我的夫婿是谁?”
    聂清麟想了想皇姐离奇的婚嫁过程,觉得说多了又是会刺激皇姐头部隐伤,便是含糊地说他不在此地,一带而过。
    邵阳公主此番受了诸多的苦楚,人也清减了很多,聂清麟便是一意地操心起了姐姐的吃穿用度,样样精细着,直恨不得一口气将邵阳那消瘦的脸颊吃得圆润起来。
    得了空子的时候,聂清麟执笔良久,终是给太傅大人写了一封书信。虽然心知太傅正是新婚燕尔,若是识趣些便是休要打扰,可是八皇姐被寻到的事情,是自己一力隐瞒不得的,迟早是要入了太傅的耳朵。既然世人都当大魏的邵阳公主已经仙逝,那么就让这前半生吃尽了苦楚的皇家女子安稳地度过下半生吧,只期盼太傅大人高抬贵手,在他的那盘棋盘之上,少了这位无足轻重的女子吧。
    信里的每一句都是拿捏着写的,聂清麟隐隐有些后悔离京时相赠的那副绣品铺面。难怪老话讲得好:人情路上勿做绝。
    当初出走江南,便是拿定了不再返京的心思,竟是未料到自己又是有了求于太傅的时候,依着那男人睚眦必报的小心眼儿,竟是该怎么在字句言语间伏低做小才好?
    将信寄出后,便是石沉大海般的杳无音讯。又是一个月过去,聂清麟也未见有回复的书信,便是渐渐放下心来。随着卫氏崛起,聂家的两位公主说到底也是贬损了身价的,就算是想当一枚棋子,也是要先掂算一下自己的分量,她和姐姐俱是不够格儿的了。
    一转眼便是又是赏灯时节。江南的习俗与北方不同,既要夜晚赏灯又要白日赏“花”。
    这“花”可是不那花园墙头攀附着的。而是花中之魁的意思。到了赏灯节这一日,便是全城青楼花车出动,各色的风尘“女将”站在装饰一新的花车上花枝招展的穿行于临安的大街小巷。
    不过最让江南女眷们心动的却是“男花”摇曳。
    各地书院里会推举才子们登江南第一楼——翻墨楼去开篇作诗,待得选出三甲后,便是要下楼接受花魁献花。期间这才子佳人的暧昧,便是足足能排满魏朝大小书坊的一整年的印书排挡。
    据说今年书院里的才子竟大都是才貌俱佳,个个风度翩翩迷人得紧。
    这等赏“男色”的盛况,聂清麟是不肯错过的。老在便定下了翻墨楼里亲赏才子们挥毫泼墨的位置。据说着离着墨台远远的位置竟是要价百量。不过公主问过单嬷嬷花的是太傅私库的钱银,便也毫不客气,一口气定了个包厢,到了赏灯节这一日,聂清麟与姐姐俱是打扮妥帖,今儿她为自己和姐姐拣选的罗裙可是有名堂的,一青一白,乃是意托雷峰塔两位蛇仙之意,姐姐扮成白娘子,她便是小青妹妹,倒是要忘了人世的教条凡俗,只当是世事不通的妖灵,只管玩乐才好,待得调好的胭脂,梳理整齐了鬓发,贴好了花钿,便姐妹二人相携上了马车直奔到了翻墨楼。
    别处的高楼俱是人满为患,只有这里还算通透,宾客虽多,却不拥挤。只因这翻墨楼地势好,不用下楼便可看长街上的彩车驶过,又因为价格高昂,江南一般的富户也是登不上来。更因为一般在翻墨楼订座的俱是家中有待嫁娇女的富豪人家。
    要知道,每次能在翻墨楼里拔得头筹者,皆是文采过人之辈,莫不是要争得几许功名的才俊。江南的商贾之家众多,不愁银子愁功名。若是女儿嫁给这样前途不可限量的才子,就算那才子家中清贫些,也是甘愿的。于是每年的翻墨楼上,皆是成就无数的佳话。那些书院才子们也是心知肚明,有那家境贫寒之辈更是抱着一朝抱得美人归的心思来到这翻墨楼上崭露头角。
    这等花样翻新,又是文雅十足的相亲仪式,真是有种浓郁的江南风情。
    只是今年待得身着素色白衣的才子们纷纷在先生的指引下登上了翻墨楼的墨宝高台上时都是有些呼吸一紧。因为少年家们本是不动声色地朝着不远处的看席一扫,那目光就纷纷定在了其中一个包厢的两位妙龄女子的身上。
    这俩位女子竟是哪个府上的千金?只见那位身穿白色素裙的女子低眉敛目一副清雅文秀的气韵,还未来得及回味那眉眼的滋味,便是又扫到了一旁身着青衣的女子,不同于先前那位小姐的素雅,这位小姐的眉眼却是笔墨勾勒不出的妩媚娇俏,年纪不大,却是通身一股说不出的高贵气韵。当她那双不画而自浓的眉眼微微扫过时,只觉得似乎是被那三月的柔水涤荡了心田一般,便是再也收拢不会心神了……
    那青衣女子看着一众才子们登上了高台,便是个个有些神不守舍的模样,忍不住舒展着手里的描金骨扇掩住了小嘴,冲着那白衣女子窃窃私语,不知是说了什么,竟是都笑在了一处。
    被佳人们取笑了,才子们这次在老先生们的催促下收敛了心神,微红着脸纷纷坐到了席地的书案前,准备听题挥毫泼墨。
    不过他们不知,那佳人们取笑得可不是他们的痴态。
    聂清麟以往朝堂上见惯了年岁不一的文武百官,老的如吴景林一般老态龙钟,再不然便是中年发福,发线后移的中年残花,偶尔有几个年青的,又是让那鲛犬的冲天妖气显得平庸异常。
    像今日这般,一群脸上泛着绒毛,透着光亮的青葱男子齐聚一堂,堪称盛况,江南多美女,那美男也不逞多让,竟是看花了公主的一对秋水明眸,再次暗道一声:江南!不错!
    她用扇遮掩着口鼻,直兴奋地拉着姐姐低声说:“竟是各个都这般的出众,当真是比京城里的名旦小生还要风度翩翩。”
    那邵阳公主得了失忆症,听聂清麟说着,也是想不起自己看戏的前尘,虽然觉得女子这般冲着一群男子品头论足十分的不妥。因着忘了自己那种种身世,性子倒是变得活泼了许多,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岂能分男女,在聂清麟的带动下,竟是也大着胆儿也打量高台上的一个个英俊斯文的少年郎,只把一对双颊看得粉红一片。
    就连那单嬷嬷也是一脸的笑意,不错眼地直盯着高台上的鲜嫩多汁的少年郎们。引得坐在她们身后的鲁豫达一阵的瞪眼腹诽:个伤风败俗的地方!身为男儿,俊俏当如定国侯,强壮当如他鲁豫达!一个个弱不禁风的白斩鸡模样,扔在方才游街的花车上便是可直接扮成娘们了,倒是有哪里好看?
    就在这时,八公主突然低低地对聂清麟说:“你快看,那个头戴玉冠的少年家一直看着妹妹你呢!”
    聂清麟顺着她的示意忘了过去,果然高台上一个个头高瘦的少年,正挺直腰板坐在书案前,一双凤眼直直地望向了聂清麟。
    聂清麟被那眼儿看得咯噔一下,只觉得呼吸一窒,待得回神过来便明白自己这是为何——那少年的一双眉眼竟是多少有些同那个人有些相似。
    已经数月梦里无他,可是被个肖似的少年轻轻一瞥竟又发现,不是无他,只是他给予的痛楚早已经蚀入骨髓,无药可解。
    ☆、第122章
    命题是有书院最德高望重的老夫子所出,无非是先楹联后填诗。与那其他学子的全情投入不同,那位玉冠书生倒是有种信步闲庭的从容之感,总是第一个收笔,然后便是再抬起头,目光炯炯地望向聂清麟。
    那热切的目光,就连一旁的邵阳公主都是有些抵挡不住了,只恨不得展开手里的巾帕,替妹妹将脸儿遮挡住,免得被那小登徒子用眼儿轻薄了。
    不过聂清麟倒是不大在意,落落大方的与他四目相对,最后竟是那看起来心高气傲的少年先是微微红了脸。白净的脸颊染上些微的红霞,当真是上好胭脂也调配不出的颜色。
    聂清麟将骨扇在座椅的扶手上轻轻敲了敲,嘴角含笑,心里又是不由得想到:“那只鲛犬尚未如此荒淫时,是否也是有过这般会脸红的青葱年纪。”思绪流转间,突然发现一旁的姐姐目露警惕地眼望着自己,便微敛了笑意问道:“姐姐为何这般看我?”
    听永安公主这么一问,八皇姐战战兢兢地说:“妹妹脸上的表情,好像那抢亲的潘府三少……”
    聂清麟闻言表情一垮,姐姐眼拙,她倒是哪里像潘家的外甥?不过倒是小心翼翼收起了挑衅的眼神,母妃一族已经出了不检点的浪荡子,总是不好再出个调戏少年的浪荡子啊!
    几轮比试下来,高台上的三十余名各个书院选拔出的学子,便是只剩下五名争得前三甲了。而那位玉冠书生一直拔得头筹。最后比试填诗入画时,那玉冠书生又是第一个画完,并题诗。
    待得他的那副远山重楼图高高挂起时,引得翻墨楼里的看客们纷纷赞叹。
    聂清麟也望了过去,一眼看出这少年仿的是“振林”先生的画风,笔力讲究顿挫有力,凸显大气的神韵。
    世间振林的笔墨流传度没有其他几位才子广泛。所以世人皆是不多见本尊的风采。可是聂清麟却是耳读目染着,自然能一眼看出这画虽好,可惜……还是笔力欠了几分火候。
    不过已经是难得的青年才俊,将来必成大器。最后比试的结果,本次诗会的头甲是那位头戴金冠的少年,聂清麟这才听到他名唤隋轻尘。这时,楼下花车评选出了新花魁将一捧献花安置到了楼上垂下来的篮子中,在街市上众人的欢笑声中将由绳子拽了上去。
    按照以往的惯例,头甲受了鲜花绣球后,便是要拆解开来,分发给楼中云英未嫁的府宅小姐们。当然,若是特别属意哪位小姐,也可以将鲜花绣球尽数奉上,不过此间便冒了风险,若是小姐极其家人不肯接受,那么便有了被婉言谢绝,脸面尽失的风险。
    可那少年却并没有接过花魁奉上的鲜花绣球,反而是提笔在纸上画了一株含苞待放的水仙,未等墨迹干透,便走下高台,举手将那副画递向了聂清麟。
    “佳人本当配鲜花,可惜那捧花是过了俗人之手,沾染了红尘浊气,不知小姐是否肯笑纳这株水中仙子?”说完便是势在必得地看向了聂清麟。
    要知道这位少年可是临安城少有的内外兼修,家世显赫的少年才俊。他是定居江南的忠辕侯的嫡孙,将来定会继承爵位,也是这次诗会的热门佳婿人选。不过这少年一向自视甚高,对诗会招婿的环节嗤之以鼻,想想也是,这样的家底殷厚的侯门怎么可能娶一个商贾之家的女子为妻?
    可是没想到,他居然出乎众人意料,主动对一位女子示好。这般大胆行径顿时惹得周围一片哗然,大家都是小声议论着不知这位幸运的女子是哪家的千金。
    聂清麟看着那少年的明明目光热切,可是又强自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淡然,不觉心里微微一笑,眼看着他举着那张画纸却半晌不得回应而脸色变得有些尴尬,终于是伸出手来接过了那张水仙图。
    自己本是匿名登上翻墨楼,占了位置总是要应一应节日的习俗为好,免得搅了大家的雅兴。果然当她接过水仙图后,那少年的一对凤眼复有明亮,整个翻墨楼里的人也在窃窃私语,议论着那侯爷府的小公子会不会过后去那位神秘女子的家中提亲。
    而隋轻尘也是想问一问佳人的府邸在何处,还未待他开口。二位佳人已经是起身要离开包厢准备率先离开翻墨楼了。
    他不由得心里一急,便也追了上去。可是没想到二位佳人走到楼梯口的时候,却是站住了。只见在楼梯楼稳稳地站着一位男子,身形高大,手柱玉石拐杖,杖把上是一只露着尖牙的虎头,一身白色束腰锦衫更是凸显出男子的浓眉凤眼,这位英俊男子满身的肃杀之气将这翻墨楼里欢愉的气氛一下子湮灭了不少。也许是因为男子脸颊一侧明显的浮起疤痕,犹如一条蛟龙盘踞在脸侧,让本来俊美的脸庞增添了说不出的邪气,聂清麟压根没想到他竟是会这般毫无预兆的,在阔别数月后出现在了这翻墨楼上,他的脸……竟是怎么了?
    “你怎么来了,你的脸……”
    太傅闻言,凤眼暗沉,将脸微微侧转似乎在回避着她的视线:“受了些意外之伤,已经无妨……看得正是兴起时,小姐却是要走了?”
    看他的情形分明是来了有一会了,也不知自己方才与那少年目光传情的模样入眼了几分。
    二人相对,竟是有些生疏尴尬。跟在后面的单铁花与鲁豫达一见,正要向太傅施礼。可是卫冷侯却开口道:“这位小姐走得甚是匆忙,在下也有一花相赠,还请小姐留步。
    说着他顺手拿起了悬挂在侧的一只素白的灯笼。这些灯笼原本是等着书生们比试完毕后,由他们题图着色,到了夜晚装饰门廊之用。不过卫侯倒是顺手拿来当它是作画的白纸了。也没用笔,伸出长指沾着一旁小几上摆放的特质绘灯颜料画了一支迎风傲雪的寒梅。
    在灯上作画与在纸上不同。因为灯面褶皱凹凸不平,更是考验画者功底。太傅却是手指微微移动轻点,不大会便是画好了一株寒梅。
    这株梅花乍一看平淡无奇,可是很快便发现了其中的精妙,那梅花在凹凸的纸面上因为角度的不同,竟是观赏出了不同的花期。产品从侧面去看,好似含苞未放,从正面看,却已经是花瓣尽开。这等胸有成竹的构图功底,任何一个对书画略通皮毛的人都会叹服家叫绝。
    这下子人群沸腾开了,纷纷赞叹这精妙的画工,此时见了着寒梅,回头再去想翻墨楼里其他书生的画作,那些略带稚气的手笔当真成了湖中水仙——有些孤芳自欣赏的意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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