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节

    身在宫殿内的摩雅思感觉到路德维的气息，他就那样站着，看着空荡荡的宫殿，感受着那个迟迟没有移动的气息。
    等路德维好不容易理出一个大概，走进来时，迎面撞进了摩雅思的眸子里，那一刻，他心脏紧缩了一下，一丝苦涩泛滥开来。他还记得第一次在魔鬼森林看见那个黑发人类男子时，眼中闪动的光芒，那种活力，那种张扬，足以激发他体内最原始的渴望。
    不知从何时开始，摩雅思的目光就开始变得沉静，没有波澜，仿佛在宣告他的占有和驯服计划成效多么显著似的……
    这些年，他都干了些什么？
    路德维走到摩雅思身边，又将这张脸打量了半晌，悠悠启口，“你恨过我吗？”
    摩雅思也打量着他的脸，“你打架了？”
    路德维似乎这才意识到自己脸上的伤痕，怎么能让摩雅思看见他如此狼狈的一面？
    他低下头，转到摩雅思身后，将那条锁链解开，在锁链最后松开摩雅思那一刻，他的手竟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
    “你，自由了。”
    此话一出口，坚持了几年的信念轰然决堤，他以为他成全摩雅思他会轻松一点，可却不知道，他竟然承受不起这种失去。
    摩雅思僵在那里，他几乎没听清楚路德维的话。
    而路德维站在他身后，挪不开脚，他想把方才的话收回来，可是他不能，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做了这个决定，他不会让自己再给摩雅思造成伤害。
    路德维尽量压住心底的颤抖，张了张嘴，他想重复一下刚才的决定，却发现喉咙干得发疼，一个声音也发不出来。
    他攥紧了拳头，让手变得不再颤抖，最后却只是毅然决然地走出了摩雅思的宫殿。
    摩雅思看着那个坚强的背影透出的苍凉味儿，心里有些发空。
    他颓然坐在椅子上，不知道是应该高兴还是应该感伤。呆呆地，直过了一个小时，仆人过来转达路德维的话时，他都还没能醒过神来。
    “王妃殿下还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
    摩雅思抬起头来，看着宫殿里堆的一堆物什，路德维并没有叫仆人特别准备什么，这些都是他曾经赏赐给他的，里面有很多都是他喜欢的东西。但是在卡洛里，他的喜好早已被抛弃。既然路德维要放他走，他更不会留下这些徒增伤悲。
    “不。够了。”
    仆人们有些忐忑，实在不明白这两位主子在闹什么别扭，他们已经有两年多没这样闹过了。
    最后，摩雅思离开时，什么也没带，路德维看着宫殿里陈设依然如故，有些怅然，摩雅思竟然走得如此干净，连点念想都没留。
    这个消息太过突然，连黎轩和江离都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至少在江离看来，摩雅思是在乎路德维的，就算要离开，这两人也不可能断得一干二净。可见摩雅思连行囊都没一个，显然是净身出户，他又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力。
    “你，你就没留一件东西在身边？”万一哪个时候想了，还可以看看，回想一下这段时光。
    摩雅思好笑地看着他，“我需要留什么？”
    江离愣了一下，他承认他是接不上这些家伙的脑回路，他甚至连黎轩的回路都没能完全接上。
    摩雅思指了指眉梢处那段兽纹，“这个印记，这一辈子都洗脱不掉。”其实，如果路德维愿意的话，他可以将他体内属于皇族的血脉拿回去，但是那个男人似乎想都没这样想过。
    江离也突然明白过来。就算摩雅思此刻走了，这两人恐怕也一辈子断不了。他们只是需要好好思考一下应该如何走下去。哪些能够舍弃，哪些可以勉强。
    可是，路德维好像认为摩雅思压根就不喜欢他……
    这可跟摩雅思在他面前表现出来的相差很远呢。
    送摩雅思出城时，江离在黎轩耳边嘀咕了这样一句。
    黎轩只是揉揉他的脑袋，笑道：“如果摩雅思真喜欢路德维，他会杀回来的。”现在摩雅思需要的不是路德维的呵护，而是需要找回他自己，那个充满野性和灵气的海盗头子，也是那个让路德维一眼便从此沦陷的野兽。
    有些时候爱一个人不是要去改变对方，也不是要为对方而改变，而是，在体贴对方的同时，如何做一个最好的自己。这样你才配得上那份爱，也才能保持住彼此的初衷。
    在这一点上，黎轩觉得，自己做的真的很成功。江离到现在依然在做他的机甲，依然跟他搭不对线，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江离莫名地嗅出身后人的诡异气息，不自觉地回头看了黎轩一眼，只见黎轩的嘴角翘起的弧度十分不和适宜。
    “你知道我很忧虑吗？”
    黎轩点头。
    “摩雅思不是你朋友吗？”在朋友陷入感情危机的时候，这个男人到底在想什么还想得这么兴奋？
    黎轩点头，“如果你真有那么多闲情逸致完全可以用在我身上。”
    江离毅然回头，他觉得，对这个男人，某些时候完全可以忽视。
    ☆、第106章
    摩雅思出城这件事以最快的速度传遍了街头巷尾，当两只焜朝附城走去时，约瑟城那些贵族们便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路德维与摩雅思分道扬镳，太过突然，让元老院和军部吃了一惊的同时也着实兴奋了一下。
    巴特静静地坐在花园里，昨天跟路德维那一场硬仗造成的伤痕还没消。下属来报，说摩雅思被毁容了，带着两条明显的抓痕离开。
    在下属的理解里，这是路德维跟他们示好的标志。
    但巴特很清楚，那个爪印绝对不可能是路德维留下的，也没人知道，路德维是如何怒火冲天来跟他打了一场。
    “摩雅思走了，那王妃的人选岂不是要落到卢卡头上。”虽然吧，之前他们一直不喜欢摩雅思的人类身份，可这个身为塔诺斯王族的卢卡，他们更不喜欢。
    所有矛盾都有焦点，摩雅思这个焦点一旦去除，卢卡便瞬间提升为矛盾的焦点。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无论是军部还是元老院，之前之所以会更赞同卢卡当王后，那不过是想将这个有始源代码的王族当枪使。
    他们知道路德维的固执，也知道他们急需要更大的助力才能让路德维动摇，可即便如此，他们也并不认为路德维会真的放弃摩雅思，就算他为了帝国妥协，但摩雅思依然会存在，会妨碍他们的信仰。
    可没想到的是，攻击还没完全展开，摩雅思已经离开了卡洛里，这让这些贵族们多少有些惶惑不解。
    乃至于议事时，帝位上那位平静的脸庞都让他们觉得有些毛骨悚然，仿佛暴风雨随时都可能降临。
    但路德维的表现正常得很，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
    散会后，希尔顿甚至还不忘来关心关心这位陛下。
    “陛下这是想通了，还是打算终身不娶？”
    路德维瞥了他一眼，“你觉得呢？”
    终于煞气侧漏了吧？
    希尔顿咳嗽了一声，“其实江离不错……”
    路德维煞气更重，狠狠地瞪了希尔顿一眼，撩了一下袍子走了。
    希尔顿点点头，“精神很好嘛，不错不错。”
    ***
    曾经，高斯梦到过很多次江离变身的模样，在梦里，他甚至想过，醒来后一定要为他画一张画，等下次再见到时，他就可以对照一下，自己梦里的江离跟现实中的江离会有什么不同。可每次醒来，他总是什么也不记得，不记得江离的眼睛，不记得他的头发，也不记得他看见自己时传达出来的情绪……
    而此刻，高斯看见江离坐在一只据说很神圣的盖氓身上，银白的碎发比离开时长了些许，暗红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看着另一位银发男子，两人一直在说着什么，像是在道别。
    “高斯，你在做什么？我们可以出发了。”一身栗色鳞甲的费德蒙走过来，拍了拍最近很不在状态的高斯。
    他们到达这个港口已经有几天了，但要进入约瑟城似乎没想象中容易。如果不是他们身上鳞甲够多，早被人赶出港口了。
    但最后延澈还是找到了可以带他们入城的队伍，那是为军部送机甲材料的坎尼拔战队，为了达成这个目的，他们连续三天免费为这个战队打野兽取材料。
    即便如此，他们也只是有权利靠近附城而已。进城需要严格的筛选，尤其是对来自其他星球的人。
    “高斯……”费德蒙又叫了一声，高斯这才回过神来。
    “小离……”
    费德蒙蓦地转头，一眼便看见了那两只焜，以及焜上的人，唯一没什么变化的黎轩手里正提着一个袋子刚走回来，似乎是收集的人类食物。
    费德蒙刚想过去，就被高斯一把拽住。
    费德蒙：“……”
    高斯：“我现在这个样子会不会很难看？”
    费德蒙瞥了一眼他全身的金色鳞甲，竖起一个大拇指，“很帅！”
    高斯僵硬了一秒，突然意识到费德蒙跟他从来就不在同一个频道。
    让他以这种模样站到江离面前，跟黎轩一对比，那简直要让他无地自容。
    相比于人类时期，他们的五官变化虽然不是很明显，但全身的鳞甲，以及拔高的身材，真的很有一股野兽的味道。而他最怕的还不是这个，据说，如果控制不好，就会变成那种长着长獠牙的兽形。
    高斯又瞥了一眼在港口穿梭的各类兽形坎尼拔，若不是他们的基因够高，连人形都成不了。他无法接受自己如此不堪的面目出现在江离面前。
    “你不会还想弄个发型吧？”延澈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但他的眼睛却是看向黎轩的。
    此刻那个混蛋眼里只看着江离，笑得无比销.魂。
    延澈的火气噌噌就上来了，一个箭步冲上去，如铁块的拳头直砸向黎轩的面门。
    s级基因战士天然的警觉性，让黎轩险险避过了这一拳，但接着延澈一记过肩摔却将黎轩摔了一个踉跄。
    黎轩被扔出几米开外站稳，这才看清楚来人。
    黑色头发，黑色鳞甲，那张脸还有点眼熟。
    这边一动手，立马有坎尼拔围拢过来。延澈没说话，黎轩在认出延澈那一刹那也没说话。江离和摩雅思双双看向这边。
    摩雅思低声问：“认识？”
    江离头皮有点发麻。黎轩当日变身离开的事情，延澈肯定跟他一样蒙在鼓里，这位不收拾一下黎轩绝对咽不下这口气。
    果然，黎轩在看清楚延澈时，再也不躲避也不还手，就那样任延澈打了几个来回。
    费德蒙有点肉疼，撞了撞几乎是躲在身后，眼睛却还粘在江离身上的高斯，“要帮忙吗？”
    “呃？”
    费德蒙回头看了他一眼，他决定还是让延澈消了气再说。他可清楚记得，黎轩的事情发生后，若不是顾忌帝国和联邦的立场，延澈非揭了盖瑞思的皮不可。
    黎轩此来，一半为了江离的契约，一半为了试探卡洛里的立场。如今看见两人都安然无恙，甚至说得上的过得滋润，费德蒙也难得地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
    那些凑热闹的坎尼拔一看只是单方面的暴力举动，很快便失去了兴致，怏怏各自散去。而延澈几记重拳打在黎轩肚子上之后，似乎也有点心疼，把人一拎扔到江离那边。
    江离赶紧将黎轩扶住，有些讨好地看着延澈，“有话好好说。”
    黎轩摸了一下忍疼忍得有点扭曲的嘴角，“换个地方。”现在他们的身份都有点敏感，他可不想因此被人大做文章。
    延澈也没料到会在港口遇上黎轩，能看见这两个小混蛋都安然无恙毫发无伤他还是很欣慰的。
    一行人去了道格的家里，在并不宽敞的院子里坐下，江离拂了拂很久没打扫的灰尘，瑞达已经为他们烧水沏茶。道格没回来，他怕他一出了约瑟城就再也进不去，所以在江离提议送摩雅思出城时，他乖乖地待在皇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