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
“看来这两个孩子……自保不成问题。”端静沉默了好一会,才自言自语的憋出这么一句话来。沈越的伤还没好成,端静默默夸完这几个孩子的身法,又往丹房去了,劫火之伤不易愈合,也久未现世,药物皆要重新炼制准备。
……
沈越注意到那把琴,是在他试图睡着的第三次数羊,当时已经数到一百只咩咩咩了。
纱幔半遮半掩,随着吹入微微支开的花窗的清风撩动不已,然后沈越就看见了一把琴的边角,梅花断纹显得尤为瞩目。这把琴实在是让人很眼熟,沈越一点睡意也没有,干脆掀开被子下床打算过去看看,但是当他刚站稳,就立刻僵硬住了。
风微微有些大,一下子吹开了整个纱幔,露出了那把悬挂于墙上的古琴。
“君侯的琴?”沈越有些犹疑,不由上前两步,几日未见,这把古琴里的戾气与血腥更为浓重了一些,几乎一迎面就令人觉得不适。然后他就看见了两个颇为刺目又显眼的字刻在琴身之上,名为:闇花。
琴魔白无暇……君侯……
沈越顿时嗓子眼一紧,心里像是隐隐约约明白了什么,却又不大确定。又或者是他已经明白了,却不大敢承认。
这些日子他似乎总在面临这些选择,先是生死,如今是仇恨。生死抉择尚有选择,那么这件事呢,他人的仇恨呢,是选择故作不知,还是如实相告。如果可以,沈越当然是不想对上君侯那个纵火狂神经病,上句话还说得好好的,下句话就能拉起仇恨一片,简直是加满了变态属性的神经病。
危险度max。
端静是个好人,凭良心说,沈越实在是不希望端静的仇家是君侯,毕竟正常人一般不大喜欢对上神经病。但就如今来看,最有可能杀白无暇,最有可能是凶手,最有可能当端静仇家的人,就是君侯。
为了一样东西就随便杀人,听起来实在是很像君侯的风格。
至于这把琴为什么会流落到他人的手中,也并不难猜,对君侯而言,对沈越起不了作用的东西未必就是废物,这样的废物也可以是他人珍惜如命之物。看来他拿琴又跟他人做了其他交易,而恰巧的很,这个他人恰恰好被端静追杀到了。
沈越忍不住伸手碰了碰琴弦,琴音柔和,泛开悠扬乐律,丝毫不复琴身上覆面而来的血腥之气,不难想象古琴的主人是何等祥和心境。
这样的人死了,的确是一件很可惜的事。
那这么想想,君侯就更该死了。
不过俗话说得好,流氓不可怕,可怕的是有文化的流氓;君侯虽然不是流氓,却是个变态,还是个有文化的变态,还是个有文化又神经病还有纵火癖好的变态,简直就是变态中的变态,绅士中的绅士,生物上的完全变态体进化……反正沈越不相信他是不完全变态体。
如果告诉端静,总觉得端静报仇心切会很危险,但如果不告诉他……似乎又有点对不起死去的琴魔。
沈越轻轻抚摸过那两个字,实在不知道该不该说出君侯的名字,不过君侯是凶手也不过是他的猜测……不过君侯死了搞不好还是天下太平。那么问题就来了,要是到时候死的是端静可怎么办?
虽说端静跟君侯的武力值都在沈越之上,但是一个优秀一个良好也都在及格之上啊,可优秀跟良好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呢,要是都是优秀,那就更可怕了,典型的两败俱伤结局。
“那是无暇的琴。”端静的声音忽然在沈越背后响起,吓得沈越立刻收回了手转身一看,端静并没有看着他,而是幽幽的望着琴,神思恍惚道,“我曾答应无暇好好待他心爱之琴,但这把琴已经沾满了血腥,再也不复当年清和平静了。”
“是吗,我倒觉得琴音依旧祥和,想必此琴主人必定生性安宁平和。”沈越轻轻抚过琴弦,微微笑道。
端静似乎有些诧异,不由看了看沈越,然后若有所思道:“既然你这般说,想必此琴还未被血腥沾染。”
欸!这么相信沈哥吗?!不是啊!沈哥只是随便说说的,端静你清醒一下!
沈越一下子就惊呆了。
无论怎么说都是死人的遗物啊你快点醒醒啊不要把遗物放在屋子里啊会招鬼……等等,沈哥现在是树妖,怕什么鬼——这样的话,那随便挂吧,反正也不是沈哥的房间。
“不过……”端静似乎犹豫了起来。
“怎么了?”沈越问道。
端静尴尬的转过身去,像是有点不好意思与愧疚的开口道:“我记得,你不喜欢血腥,也不喜欢杀戮之气。”
“的确如此。”沈越点头道。
“我八月来让你在我房中休养,却忘记撤去闇花与惊邪,想必你一定觉得很是不适。”端静抿抿唇道,“闇花血腥之气甚浓,惊邪以杀戮之气镇压鬼神,皆是令你心烦厌恶之物,我竟一无所觉。”
沈越倒是没想到端静会这么说,不由有些发愣,半晌才说道:“不……”他刚说完一个字就察觉到自己破音了,急忙低下头咳嗽了两声,这才正常道,“你不要多心,我又不是那般娇贵柔弱的女子,没有正面冲上,倒也不觉得什么,你不必自责……”
端静你的男友力这么高真的科学吗?
实在不好……沈哥要是再这么毫无防御措施的继续跟人结交下去,就要从半弯变成彻底弯了……
第23章 唯一的亲人
沈越的伤好的不快不慢,劫火虽然已经平息,但却意外引动了老树妖体内雷霆沉珂,因此尤为难以愈合一些。
不过好在养了这么些时日,下床行走是没什么问题,沈越倒也很是平静的过起了名为养病实为养老的闲暇生活。今天午后喝过药后沈越看着仰着头的小果子,终于发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然后他搁下药碗放在床头,温声问道:“端静呢?”
“师尊陪人去了。”小果子软软说道。
陪♂人~
沈越想起了端静那张禁欲又严肃的面庞,不由在心里干咳了两声,忏悔了一下自己的不纯洁,然后就饶有兴趣的问道:“男人还是女人?”说真心话,沈越觉得要是端静没这么一身修为跟背景,就凭他那张脸,不是个男版的妲己也是个祸国殃民的褒姒。
小果子歪着头想了一下,然后说道:“是个,很好看很好看的人。”
所以到底是男人还是女人……沈哥问得又不是颜值。
不过小果子虽然看起来已经七八岁了,但毕竟还是八个月打激素催生长起来的个头,所以沈越倒也没有过多苛责他的语言理解能力,这怎么看都是幼儿园老师跟小学老师……不,端静老师的责任嘛。八卦之心人皆有之,更别说是端静的八卦了,沈越打定主意要当一回狗仔,抓过架子上的外衣披好就打算出门。
今天阳光正好,暖意明媚,却又不会炙烤的叫人难受,沈越一开门就几乎要舒服的叫出声来了,发尾的藤蔓毫不犹豫的开了花。沈越闭着眼睛享受了好一会,正打算出去找端静八卦八卦的时候,衣角却忽然被扯住了。
是怯生生的小果子。
“怎么了?”沈越对小果子说不上喜欢还是不喜欢,毕竟这世上大概没有什么人会喜欢自己的债主跟可能杀死自己的凶手,但要说憎恨讨厌,沈越却也远远没到那个份上。事情发生到现在,说白了小果子跟沈越自己都是最直接的受害者,小果子比沈越还要更可怜一些……
非要说的话,也就只是天命这个碧池在作弄人了。
天命:怪我咯?
“师尊说,我们同出本源。”小果子的声音几乎在颤抖,他小小的可爱圆润的手指却死死的抓住了沈越的衣摆,仰起头来看着阳光下的沈越,又圆又大的黑眼睛水汪汪的,叫人怀疑是不是他下一刻就会哭出来了,“我们……是亲人,对吧。”
“不是。”沈越毫无犹豫的说道,就要伸手去拂开小果子的手。
“为什么不是!”小果子抓得死紧,尖锐的嗓音一下子爆发出来,刺耳的要命,他已经在哭了,却似乎没有意识到一样,原先红润的肉脸颊现在惨白一片,抽泣着说道,“为什么不是,师尊明明说我出生的时候你是为了保护我才成那样的,轩宁师兄也说,人只有对自己的亲生孩子才会那么好,才会这个样子……为什么你不肯承认……”
惹哭小孩子实在不是什么值得称道的事情,说起来端静跟轩宁都误会到哪里去了。
沈越深深的叹了口气,心情也不由沉重了起来,他半跪下来跟小果子视线齐平,微微叹息道:“我没有救你,再说那是我惹得祸,不能连累你,跟你跟我的关系无关。我……,等你懂事了,知道一切了,说不定会恨得想杀了我,而对我来说,在你还是果子的时候,我也想杀了你。所以别哭了,为一个可能杀了你的凶手哭,实在是没有什么必要。再说了,你跟我又不是人。”
“可是……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小果子抽抽噎噎道,“这么讨厌到想杀我的话,为什么还要保护我,为什么不肯连累我。长大了,懂事了,知道了,你又不是我,你又怎么知道我是不是懂事了,是不是可以自己做决定了……”
熊孩子还挺伶牙俐齿的啊!哭成狗都嘴炮成这样。
“师尊为我起名明果。不就是要我明白因缘,透彻果报好以证本心吗?”小果子擦了擦眼泪,一脸顽固的看着沈越道,“我这就是在以证本心。”
孩子你的语文学的这么好你师尊造么?跟你师尊说去,沈哥保证你师尊肯定给你一朵大红花贴在大脑门上。
沈越的神情实在有些复杂,然后他默默的从袖子里撩出了一块手巾按在小果子的鼻子上,对方也很不客气从鼻子里长长哼出一声,差点没吹得手巾飞起来。沈越帮小果子撸完鼻涕就明白了幼儿园阿姨是何等伟大的一种职业,他面无表情的看着鼻头红通通还一脸倔强的看着他的小果子,站起了身打算找个合适的地方把这条手巾给丢了。
结果小果子立刻扑上了沈越的大腿,四肢缠抱着犹如熊猫转世,闭着眼睛拼尽全力说道:“我不让你走!”一直在晒太阳的小熊猫一眼瞅见了,也摇摇晃晃的摆着胖滚滚的身体快速奔跑了过来,然后“啪叽”一声扑在了沈越的另一条大腿上,跟小果子一样死死的缠抱住了老树妖。
对于小果子这种明显不符合一棵树的行为,沈越不由深深思考起了端静的教育方针到底出现了怎样的偏差。
小小年纪就这样对长辈耍流氓,这样很不好,很不好……沈哥都能看见这个孩子步入罪恶深渊的未来了。
不过话也不能这么说,有首歌还唱的好呢:“山中只见藤缠树,世上哪有树缠藤……”,搞不好小果子把自己的物种给搞错了,把自己的身份从一棵青葱水灵的小树嫁接到了一条青葱水绿的小藤蔓上了,所以导致了他现在看似流氓但其实是回应生理本能的一种行为,这样想想的话也是挺可以接受的嘛……
沈越摸着下巴深深思考了一会,只听小果子又喊道:“你不要骗我了!轩宁师兄都跟我说了,你虽然长得又难看,身材又高大,完完全全是个男人的样子,但是会对我这么好,还给我擦脸,就一定是我阿娘!阿爹从来不会这么仔细的!”
“……别的先姑且不论,我哪里给你擦脸了。”沈越满腹槽不知从何吐起,但总算不用在藤蔓跟树之间犹豫了,他已经完全确定这个熊孩子就是在耍流氓。
“你给我擦鼻涕了!”小果子一脸豁出去了我就是不要脸的表情。
轩宁……
沈越很平静的记下了这个名字。
沈哥以千年老树妖的资格保证绝对不打死你,最多就是打残打个半残打个半死的程度,放心!绝对不会有半分留情客气的!
“你不要再闹了,我不是你爹娘,当年不是,如今不是,以后也自然不会是。”沈越平静的拎起小果子,无视于对方微微显得有些苍白的脸颊,继续说下去,“但在这个世上,若非要追究,我的确算是你唯一的亲人……你自然也是我唯一的亲人……”
其实沈越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这么说对不对,这个世界上总是有很多让他做出选择却依旧不知道对与错的事情,但既然他已经选择了,就不会再反悔。
他只是在这一刻忽然觉得,这个孩子对着一直疏冷着他的自己说这些话,做这些举动,又需要多大的勇气呢。
“希望你日后……不要觉得说出这句话的我恬不知耻。”沈越摇头苦涩想到,然后低头看着被自己放在地上正抓着自己手指满脸兴奋开心的小果子,却不禁微微笑了笑。
至于以后的事……就以后再说吧。
第24章 端静的身世
所以说,凡事都有个因果循环,沈越最后还是如愿看到了八卦。
其实也不是沈越努力狗仔的结果,而是端静跟那个小果子口中很好看很好看的人直接一起来了小天尘峰。小果子终于靠嘴炮为自己赢来了一个亲人之后就嘚瑟的不行,推着沈越让他坐在石头上,然后自己拿着个小木枝在那儿乱戳乱舞,美其名曰练剑。
沈哥真是看得蛋都要碎了,简直想夺过树枝让小果子见识一下地球第一神器教鞭的威力。
然后沈越就无所事事的开着花,面无表情的看着小果子坚持不懈的拿着个树枝像跳大神一样蹦来跳去,时不时把他招过来给擦个汗,心想巫婆跳大神一脉总算有了个男传人,小果子这么无师自通,简直可以自己成为一代宗师,开辟新门派,走上人生巅峰,然后迎娶一个更神经病的巫婆……
这么想想……还真是一点都不激动呢!
当然说到这里也就扯远了,沈越看了会儿小果子的剑术,实在是分辨不出他究竟是在练剑还是在跳大神,最终只好把小孩子扯到身边,两棵植物一起坐在石头上晒太阳。小果子靠在沈越怀里昏昏欲睡,头发里的小藤蔓悄悄蔓延出来,也啪得开出一朵花。
“还好物种没变。”已经沦落到看花识别亲友的沈越悲伤的摸了摸小果子的脑门,感慨了一句,“这开花技能真是……”
虽然感觉有点娘,但还算是个挺不错的辨认方法嘛……
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也在开花的沈越暗暗想道。
然后沈越搂着已经睡得口水横流的小果子,淡定的眯着眼睛晒太阳的时候,不经意看见了端静牵着一位宫装丽人的手缓缓走来。虽说平日里端静也不是十分拘谨严厉的性子,但也少见他这般开怀温柔的笑颜,沈越本该只是觉得好奇,可不知为何,心头却忽然涌起了一丝丝的苦涩。
不过这种苦涩来得快去得也快,沈越倒也没有太过在意,反而将注意力转到了那名宫装丽人身上。
来到这个世界上沈越并没有见过太多女性,算是熟悉一些的,大概也就只有媚姬跟阿灵两个,这一妖一人都生得很是漂亮,虽然风格不一,性格……也多有诟病,但就相貌而言,也可称美人。但她们两个人比起这位宫装丽人,却实在是太过逊色了。
如果不论性别,就沈越所见过的这些人里,只有这位宫装丽人的颜值差不多是直逼端静了。
郎才女貌,这两个人站在一起颜值真是……
“他就是你所提的那名花下奴?”那名宫装丽人的声音既清柔又娇媚,但又像冰雪一样的冷与清。她穿着一身锦绣宫装,样貌美艳犹如中天皎月,风姿亦是绰约难言,站在端静身旁也毫不逊色。
“嗯。”端静轻声应道,眉目温柔的看向了沈越,“不过是我以为错了,阿越他并非是花下奴。”
沈越下意识脸红了一下,笨拙的搬弄了一下小果子,最终还是把小孩子抱在怀里,轻巧跃下大石,跟两人打了个招呼。
“原来你也会错吗?”宫装丽人轻轻笑出声来,她的笑声不仅甜美醉人,也很是风情万种,叫沈越几乎骨子都酥了。大概是端静的那句话引起了她的兴趣,她终于肯正眼看向沈越了,这时候沈越才发现这个女人的眼睛几乎可以称得上慑人魂魄,若要与她相比,世上大概有大半的人都是双眼混沌,剩下一小半则是睁眼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