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节
裕郡王歪倒在椅子里,用力喘了几口气,咬牙转头皱眉对惠太妃说道:“太妃当真这般想?不怕将来后悔?”惠太妃轻皱了下眉头,看了眼石青瑜,疑惑说道:“有何事后悔?”
裕郡王摇头咳了数声,他知道惠太妃为什么不想对付石青瑜。其实这也是他想不到的地方,更是很多明氏宗亲到了今天,都还不想对付石青瑜的原因。
那就是如今石青瑜所做的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石青瑜她之前已经被太医诊断无法生育,即便石青瑜聚拢再多势力,她也就只能是太后,她即便把持再久权势,终究有不得不放权给皇上的那一天。难道她真的是全心全意,只为了明家江山,为了将来交给如今幼小的皇帝?
裕郡王不敢相信,他不信一个行事果断,敢直面士族欺压,转瞬之间就将仲家全族诛杀的女人,能够是为了一个并非自己所生的年幼皇帝,做出这一切。
但如今惠太妃已经表明心意,裕郡王只能忍下咳嗽,笑着说道:“臣提及惠太妃听政一事,也是担心太后太过劳累,如今太妃既然推拒,那只能再烦劳太后几年了。”
☆、第60章 皇夫
惠太妃与石青瑜一同听政的事,因为惠太妃主动放弃而终止。待裕郡王等人散去,惠太妃也回了她的寝殿,独闵清留在御书房。因闵清之间审理了数件官员谋反的大案。如今其他官员见闵清留下,都不由得心生惶恐,连看闵清数次才转身离开。
待众人离开,闵清才躬身对石青瑜说道:“臣有一建言,愿太后能够纳取。”
石青瑜笑道:“但说无妨。”
闵清低垂了眼睛,却没有说话。石青瑜见状,将左右宫女挥退,着人闭上门窗,才笑道:“已经许久没与闵卿这么亲近的说话了,闵清到底有何事要说?”
确切的说,自从他们重活这一世,他们就没有两个人单独交谈过。
闵清恭敬谨慎如在朝堂上一样,他微微躬身低声说道:“臣想问太后,可预想过皇夫人选?”
石青瑜没想到闵清竟然提及这事,就轻声笑道:“自然想过,若真到可纳皇夫的那一天。我会选一沉稳柔和的平民男子作为皇夫,为保子嗣平安,我不会再纳其他男子进宫。”
闵清垂眼问道:“女子生子凶险,若是太后生育皇嗣时,发生意外,太后该如何?”
石青瑜微皱了下眉头:“若我与我的孩子之中只能有一个活下来,我若身死,我子也无法独活,自然是保我为先。若是两个人不幸都殒命,那这江山社稷……”
石青瑜说到此处,冷笑一声:“就由能者居之。”
闵清依旧垂目问道:“若是太后生产之时,皇夫令太医保子不保母,后挟皇子以篡天下,太后可有打算?”
石青瑜听到此处,微挑了下眉毛,笑道:“那在闵大人心中,何人是皇夫的最佳人选?”
石青瑜的语调微微上扬,她站起身,走到闵清面前,靠在闵清耳边轻声问道:“是闵大人你么?若是闵大人愿意屈居后宫,我可会因损了一员大臣,而心痛不已啊。”
闵清呼吸乱了几息,随即垂下眼帘,快速退后一步,拉开他与石青瑜的距离后,端正跪下,冷声说道:“臣荐玉容。”
石青瑜笑道:“你莫不是觉得他如今是我的护卫,就以为我有心将他拉到床榻之上?上辈子我不会这么做,这辈子我依然……”
“那是因为上辈子您只是太后!”
闵清突然抬头,直视着石青瑜,对她说道:“闵清历经两世,能看透之人却依旧寥寥无几。独玉容,臣敢保证,即便有天太后深陷危机,他依然能舍生相救。他若为皇夫,哪怕有天太后不在,他也能保住太后子嗣,不会做出杀子夺位的事。太后也该知晓他的品性,何必择一陌生男子,而舍了他?”
石青瑜笑着摇了摇头:“他虽有些心机,但作为一个皇夫,他年纪太小,也不够稳重。”
闵清轻皱眉头,说道:“稳重与心机这都可靠磨练得到,但他品性确实难得。他两世都能为家人入宫为质,他就……”
“品性?”
石青瑜忍不住笑道:“如今你我也开始以品性度人么?”
闵清听出石青瑜话中的讽意,他却慢慢笑了起来:“太后这时的语气让臣想起上一世。”
石青瑜眯眼看着闵清,慢慢坐回榻上,轻声笑道:“上一世的闵清可没有提及让玉容做皇夫一事,玉容做皇夫,对闵大人有何好处呢?”
闵清垂头微微收敛笑意,沉声说道:“臣希望能有个更稳定的朝堂,能完成臣上世未完成的事。太后若是达成心愿,那就是亘古未有的第一人,之后要面对更多艰难险阻。如何选择皇夫只是个开始,即便太后不给皇夫更多权利,可皇夫将来是太后身边最亲近的人,是将来皇位继承人的父亲,他必然会沾染权利。即便他再出身寒微,因他是皇夫,他对朝堂也会有所影响。而因为他出声寒微,再发生危机之时,他又没有力量能够协助太后。
说着,闵清略微一顿后,才又说道:“太后所要选的性格稳重,又出身贫寒的男子,与玉容一样都要冒着同样的风险。可对比起一个太后一无所知之人,太后要了解玉容更多。太后担心外戚摄政,所以愿选贫寒男子,但若是太后出现意外,那无权无势的贫寒男子,就成为别人刀俎下的鱼肉,任人宰杀,即便太后子嗣也无法幸存。但玉容身边有玉家,玉家的一切,太后都了如指掌。若是太后……”
“若是我身染疾病,或是被人刺杀,玉家也会竭力保护住玉容,或是我和玉容生下的孩子?”
石青瑜笑着看向闵清:“到底是经过一世的人,提及生死也毫不避讳。”
闵清立即跪倒在石青瑜面前,将头用力磕向地面:“太后,能重来一次已是上天恩赐,我们不会有第三次机会。”
石青瑜笑道:“你在保证我若是出现意外,也会有人支持你完成变法,完善科举制度?所以你选择了玉家。如果我的皇夫是寒门出身,若我发生意外,会让朝堂不稳,你就是再纠缠在权势争斗中,无心再继续变法改制。”
闵清依旧维持着跪拜的姿势,说道:“请太后仔细思虑,情非一日一夕可有,若是太后定下心意,还请太后于今日起就多多照顾玉容。若是玉容能自愿成为皇夫,那将来不仅太后与玉家的关系更加稳固,还可为将来太后与玉容的子嗣……”
石青瑜笑了一声,突然站起身来,冷笑道:“你要我如明循一样,去利用情爱把玉容束在后宫?”
闵清继续维持着跪拜的姿势,冷声说道:“若是能够让将来的朝堂更加稳固,那玉容做出一些牺牲又有何妨?”
石青瑜厉声问道:“那你为何不做出牺牲?来入这后宫牢笼,做个永远再难见外面风光的人?”
闵清缓缓抬头,直视石青瑜,问道:“即便臣有心如此,太后可放心让臣到您身边?太后能相信的也就只有玉容,请太后冷静看看如今状况,仔细思量玉容是不是最合适的人选?太后放玉容自由,可若是朝堂震荡,他玉家怎能幸免于难?即便太后一直平安无虞,所选的出身平民的皇夫也一直安分守己,但太后将来的孩子能放过手握兵权的玉家与我等权臣?最后玉家也不过落到上辈子一样的下场,而这一切错误的根源又是太后!”
石青瑜也看向闵清,慢慢笑了起来,恢复了往日温和的模样,笑道:“闵大人要比前一世大胆许多啊……”
闵清也跟着笑道:“我以为太后足以纠正上辈子的错误,但太后作为一个女子许足够果断,但作为一位执政者确实太过心软了。太后对亏欠您的人行事果断,可当面对和您相识已久,又无仇怨的人,手段就太过和软了。无论是玉容,还是惠太妃,还是如今的幼帝……之前太后是否还在为是否将玉彦夫妇的那对双胞儿子抱进宫养在身边而纠结不已?”
石青瑜冷笑道:“闵清,你在激怒我!”
闵清摇头笑道:“太后,下臣是在避免太后做出错误的判断。”
石青瑜低头笑了下:“难道玉容做皇夫就是正确的决定?”
闵清又摇了摇头:“臣不敢保证这就是正确的决定,但在承担同等风险的前提下,玉容要比哪个出身贫寒的稳重男子,或是哪个权臣贵族,更容易被太后掌控,更让太后放心,也会让将来的朝堂更加稳定。他是个可为家人入宫为质的少年,将来不太可能会做出伤害太后伤害自己儿女的事。”
说着,闵清对石青瑜又是一拜:“太后应该知道为何明氏皇亲这般放心太后,惠太后为何又放弃听政之权,就是因为太后无子,他们也以为太后永远无法生育。”
闵清一边说着,一边慢慢直起身子,继续冷声说道:“将来,一个王朝是否能够延续,是否能避免朝廷震荡,一个子嗣,一个稳固的后廷是关键之处。而在这其中最关键的又是皇夫的选择,他是否会对太后足够忠诚?他又是否会用心呵护他与太后的子女?他身后是否有足够的势力来应对变故?太后是否会信任他?这些条件缺一不可,目前看来,玉容也许并非完全满足条件的那一个人,但是他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
石青瑜看着闵清,许久后笑道:“闵大人果然顾虑深远,为哀家为未来都设想的这么周到。哀家得闵大人如此贤臣,还有何求?”
闵清垂目说道:“太后谬赞,下臣如此,也是为自己私念,为上世未完心愿。”
石青瑜轻笑起来,微微扬起头,眯眼看着梁上繁复的花纹,轻叹了口气。
玉容?皇夫?
她从未想过玉容能成为皇夫,或许是她极力避开了玉容成为皇夫的可能性。但如闵清所言,她能够信任的人太少了,而玉容也许是作为皇夫的最合适人选。
☆、第61章 宠爱
闵清的话到底让石青瑜心中有了些松动,她也知道闵清这么早就提及让玉容做皇夫,是为了让她早做打算。毕竟玉容虽然年少,但已经十六岁了。若是她对玉容依旧如往常那样,怕是玉容不会再如前世那样对她产生情意,也许玉容真寻了个普通的贫寒女子为妻。
可若说玉容上辈子对她的情意从何时产生,石青瑜却无法得知。在男女之情伤,石青瑜是出乎她意料的笨拙。她原就是情爱中的败者,除了明循,她只在上辈子认真讨好过仲平一个男子,但却因她要将仲平拉上床榻,最终逼得他更加恨她。如今她虽知道玉容上辈子对她有过情意,但对于让玉容这辈子对她再产生情意却没有把握。
她所只知道的,只有上辈子她为了拉拢玉家,对玉容极其宠爱。石青瑜自知不能贸然将玉容拉上床榻,就只能先如上辈子那样尽力宠着玉容,让玉容先亲近她一些。
相较男女之情,石青瑜较为擅长宠幸男子。那些和她翻云覆雨的俊美少年,她总是能知道在欢好过后给予他们什么赏赐,能让他觉得自己是她最疼爱的男宠。
玉容还是个好吃好玩儿的少年,自小没有父母,玉彦与方子蘅那时又自顾不暇。玉容虽然兄嫂在旁,但在其成长过程,却少人陪伴。许是这般,他才对年长女子依恋一些,对上辈子的她产生情意吧。
石青瑜觉得如今只需向玉容多投喂些美食,再对他表一关怀,让他渐渐依恋于她。待她势力稳固,到登基称帝的时机,再将玉容扯上床榻,此事应该可成。
于是,石青瑜除了朝堂之事,余下的时间多用于疼宠玉容上面。因如今石青瑜身份受限,无法将她对玉容的宠爱表现的太过明显,不过多关注些玉容饮食衣着,常为他送些茶点水果。
一段时间下来,玉容被石青瑜养得越发水嫩,站在一群护卫中更加出众,行事也渐显露出一些上辈子的张狂任性,在护卫之中人缘极差。待玉彦被封正二品骠骑大将军奔赴边疆之后,玉容每日里除了到石青瑜面前吃些精致美味的点心,就只忙于得罪其他护卫,直至在护卫中无人愿意理睬他。
宫中禁军法纪严明,旁的护卫于明处无人碍于法纪无人敢针对玉容,于细微之处却可设计排挤玉容。
石青瑜只要见到玉容在殿门口不老实做个护卫,反而时常转头看向殿内的时候,石青瑜就知道这一日玉容是又未争到饭食。石青瑜就把手上奏折合起,叫人拿来一碟点心,对玉容招了招手,玉容就立即走到石青瑜殿内,来不及对石青瑜谢恩,就将块点心抓起塞到嘴里。
玉容一边吃着点心一边告状:“太后他们都欺负我,每次都抢着排在我前面领饭菜。轮到我时,就什么都吃不上了!”
石青瑜知道玉容背地里做下了诸多恶劣行径,才导致他如今被其他护卫一同排挤的局面,不然其他护卫明知道玉容与她亲近,怎么会这般排挤玉容?而玉容故意与其他护卫交恶,也是担心玉彦在外掌握兵权,若是他再在护卫中四处与人交好,会让她疑心他们玉家结交党羽。而且玉容可能更担心,万一有人在她面前进言,说他们玉家兄弟企图里应外合,有意挟持她,让玉家与她生出嫌隙。
虽然石青瑜知道玉容心思,但于玉容面前,她只轻笑着安慰道:“哦?玉小郎竟然这般惹人嫌恶,听起来还真是可怜啊。”
玉容抽了下鼻子,越发做出可怜巴巴的样子:“还好有太后,不然玉容就要饿死在这富贵至极的皇宫中了。”
石青瑜看他模样可爱,就笑道:“玉小郎是不必饿死了,但仅供你吃用,就耗费了哀家半月的月俸,这笔账,玉容打算如何还?”
玉容眨了眨眼睛:“大不了做太后一辈子的护卫就是。”
石青瑜笑着点了下头:“似乎也只能如此了。”
玉容就也跟着呲牙笑了下,又往嘴里塞了几口点心。石青瑜着人又倒上被清茶,放到了玉容面前。然后石青瑜就歪了头,细细打量着玉容。玉容的容貌生的极好,皮肤白净,凤眼剑眉、鼻梁高挺,嘴唇微薄红润,吃东西时很是专注,竟都未注意到石青瑜的目光。石青瑜再从玉容修长的脖子看到他宽肩、细腰、窄臀。玉容一直习武,想必在他的衣服里还藏着一个匀称漂亮的身躯。
石青瑜微微皱起眉头,玉容很好,他各处都很完美,但石青瑜却始终无法想象出她扯着玉容翻滚在床榻上的样子。她如今宠爱着玉容,更像是宠着一样小动物。可能她上辈子疼宠着玉容,也是拿他当做一个惹人喜爱的宠物养着了。
可一个宠物真的能做皇夫么?而这一切对于玉容公平么?石青瑜很少为事纠结不前,但她也不知道因为什么,竟然为了玉容的事思量许久,不知该进该退。
也许正如闵清所说,她太柔软了,还是不够心狠。
她没有办法去牺牲自己身边亲近的人,甚至连明峻,她都未存过杀意。在她的构想里,甚至觉得在她登基后,将明峻幽禁就足够了。可哪怕只是幽禁明峻,她也会因此想起明峻是怎样牵着她的手,慢慢长大,而从心底里漫出一丝刺痛。
这种犹若寡断不应该存在她的身上,她若想和那些开立新朝的男子们一样成为一代帝王,就该更加狠心,利用所有她能利用的一切,包括自己和别人的感情。杀尽一切对自己产生威胁的人,哪怕是她亲眼看着长大的孩子。
不然别说帝位,最后连她自己都要再一次因她的优柔寡断而惨死。
石青瑜微吸了口气,再抬眼看玉容时,就多了几分坚定。
玉容终于觉察到石青瑜的目光,他都不知道石青瑜看了多久,脸立即涨得通红。他连忙用手背擦了擦嘴,之后又以为他脸上沾了什么污迹,就又用力的蹭了蹭自己的脸,慌忙问道:“太后,可是我的脸沾了什么东西?”
石青瑜摇头笑了下,并未说话。玉容的脸涨得越发红,他似乎又回到了几年前,他又是那个在石青瑜面前连荔枝都不会吃的少年,玉容就慌乱的又蹭了蹭,说道:“脸上确实是脏了吧。”
石青瑜垂下眼帘,笑道:“只是在想你之前给我的面具是从哪里买的,很想再向玉小郎讨一个来。”
玉容听至此,立即瞪大了眼睛:“之前的鬼脸面具,太后还留着?”
石青瑜点头笑道:“自然留着,从未有人送给我面具。”
玉彦与方子蘅为避免玉容在石青瑜面前说错话,已将石青瑜的身世都告知玉容。玉容知道石青瑜生母被其继母害死,也能想到石青瑜自小怎么长大,尽管她长于京城中的富贵人家,但也许还没有他这样在街头厮混着长大的舒坦。他身边还有哥哥和嫂子,但她身边有谁呢?
父亲?弟弟?一个任由外室杀妻后取而代之的男人,会有多疼惜石青瑜?而先帝,先帝生前嫔妃众多,才娶石青瑜又纳其妹石凤歌进宫,他对石青瑜又有多少真心。
他们玉家虽然忠心于她,但也行事小心,不敢走错一步,惹她猜疑。
玉容想来想来想去,竟发现石青瑜身边连个真心待她的人都没有。
玉容想至此微皱了下眉头,而后又立即笑了起来:“那等到我休沐那天,我给太后再寻个好看的面具过来。其实现在的面具都没有几个好看的,最好要等到正月闹元宵的时候。那时候人多,出来做买卖的也多,面具的样子也多。太后,你见过花灯么?”
石青瑜摇了摇头:“从未看过花灯,大约和宫外的灯笼差不多吧。”
玉容提及他擅长的事,立即神采飞扬起来:“不一样的,那花灯怎么形状的都有,有生肖的,有鲤鱼,有……”
说着,玉容突然抬起头问石青瑜:“太后,你的属相是什么?”
石青瑜笑着回道:“是羊。”
玉容点了下头,说道:“那我一定为太后寻来几个羊状的灯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