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节
然后她把手在他面前摊开,不耐烦道:“钥匙。”他没说话,而是把杯子送到她嘴边,碰了碰她发干的唇,强迫她喝了两口水下去,然后站起身来,慢慢的走了出去。
胤阳刚一出门,他放在床边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方洵下意识的瞟了一眼,刚压下去的火一下子冒了上来,胥日胥日,又是胥日。
他就不能把她的号删了么,就不可以拉进黑名单么,不可以永远都不要理她,再也不见她不接她的电话么,已经分手的人为什么还这样阴魂不散,藕断丝连呢,看了别人的笑话还要继续耀武扬威,前任前任,真是受够了他的王八蛋前任!
方洵气得一把抓起床上响个不停的电话,朝着卧室虚掩的门用力的摔了过去。
而听到电话铃响来接电话的胤阳恰好推开门,直接被手机狠狠砸在了脑门上。
他猛地捂住头,发出极低的一声闷哼,方洵被胤阳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赶紧从床上站起来,想要去看看他的头,他却低下头,看到了屏幕上的来电显示。
“不许接。”方洵的脚步顿住,狠狠的盯着他。
铃声忽地停止,胤阳似乎松了口气,正要走过来,手里的电话却再一次响起,明明是轻快的铃声,这一刻听起来却觉得烦躁而急促,他脚步停住,皱了皱眉,低头看了下。
“不许接。”方洵气得浑身发抖,眼睛边缘红红的,她几乎是用一种看待仇人的眼光看着胤阳,充满了愤怒和敌意,而怒火未消的眼底还有一丝莫名的惊慌和小小的委屈。
“喂。”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她眼里的那些情绪,胤阳还是接起了电话。
方洵觉得自己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
这算什么?谎言被戳穿,他就可以当着自己的面肆无忌惮的接前女友的电话了?就可以堂而皇之的跟别人说说笑笑,目中无人了?明知道她会委屈,会生气,他也可以全然不顾,那个抛下他一个人走了的狠心女人真的那么重要么?比她还重要么?他现在还把她放在眼里么?他真的还在乎她的感受么?他还,还爱她么?
她不知道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什么,胤阳却轻描淡写的说了句:“她没事,你放心。”
方洵觉得自己太悲哀了,居然沦落到要自己男朋友的前女友来好心问候,然后他的男朋友还要为她的无理取闹解释,为她安抚别人,这个前女友这样大方,这样从容识大体,相比之下,她真的好小气,好会嫉妒,好上不去台面,好给他这个男朋友丢脸啊!
方洵觉得自己要窝囊死了,再也无法控制自己,她按着剧烈颤抖的胸口对着胤阳大声喊出来:“我有没有事,关她什么事?谁要她虚情假意来问候,告诉她,我的事不用她操心,我们的事情也轮不到她管,叫她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们面前,有多远走多远,少来假惺惺装好人。”
胤阳愣住了,他几乎是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方洵,电话那头的人似乎听到了什么,连着叫着胤阳几声,胤阳才回过神:“哦,没事,是方洵,病了,在发脾气,好好,我会哄她。”
“谁要你哄,我要你挂电话。”方洵快步跑过去,一把抢过胤阳手里的电话,对着话筒一顿狂轰滥炸,“叫你以后不要再打电话了,如果你还听的懂人话,如果你还有做人的道德和底线,就离我们远远的,别再自讨没趣,我们好坏都跟你没有关系,听到了么?”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
方洵把嘴巴对着话筒又吼了一声:“我问你听到了么?说话,你的本事呢?怎么只会玩阴的,怎么只敢招惹胤阳,对我怎么不敢说话了?啊?表里不一,你到底是什么做的?”
一瞬的沉默,电话那头响起两声尴尬的咳嗽声,低低的,有些沙哑:“我是山羊座的。”
☆、第47章 解释
方洵猛地顿住,电话那头胤教授的声音很客气很慈和,笑呵呵的又说了几句,方洵却觉得那样温暖的笑也没能缓解她全身的僵硬,她感到鼻尖发酸,嗓子涩涩的,努力了半天,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胤阳把电话接了过去,又跟胤教授说了几句,便匆匆挂了电话。
方洵紧紧盯着胤阳手里的电话,紧抿着唇,半晌,低低道:“帮我跟老师说一声,对不起。”
胤阳把电话随意丢在床头,声音淡淡的:“然后呢?”
方洵抬头看了看胤阳,他的额头被坚硬的手机外壳砸出一个清晰的红印,额角边缘肿的老高,那个红印在他傲气的眉毛上方凌厉的凸起,衬着他苍白的脸色越发憔悴而凝重。
方洵往他跟前走了两步,不自觉的伸手去摸他额头,眼睛泛红,声音也哑的不成调了:“疼么?”
他忽地握住她冰凉的手,然后缓缓贴在自己的胸口,漆黑的眼睛专注的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嗓音跟着他起伏的胸口微微颤抖:“这里疼。”
他的声音很沉,带着深不见底的悲伤,像一块大石牢牢压在了方洵的胸口,一种就要窒息的压迫感瞬间蔓延全身,紧紧抵在了肿胀干涩的喉咙口,再不能说出什么狠心的话,方洵的眼泪不受控制的掉了下来,她咬了咬唇,用力抽回了手。
从那天晚上她说胤阳,我们结束了开始,她就一直在问自己,她真的想要分手么?胤阳是不是真的不能够被原谅,她所做的一切究竟值不值得,就这样草率分手,以后想起来,又会不会后悔呢?
最重要的,是她究竟爱不爱他,她的爱到底有多少,是否足够到愿意为他妥协,对他的欺瞒和谎言,可以当作一次无心的失误,然后不顾一切的原谅和承受。那他呢?他爱的是谁,是她?还是那个抛下他一走了之,现在迷途知返一心想要全力挽回他的女人呢?
她记得,胤阳从来没有说过爱她,他只是很喜欢她,他的喜欢或许很温暖很难得,但就像对待一只可爱的小猫小狗,就像对待一件美好的事物一个美好的人,抑或是他家墙壁上的那些油画,都没什么不同。
脑袋里一片混沌,头疼得厉害,心也疼得厉害,现在的她似乎不能想得太多也不能够承受太多,她希望她只是在做一个梦,一个很深很沉带点苦涩的梦,梦醒之后,梦中如何,便忘干净。
胤阳看着自己突然被挣脱而显得空落落的手,一阵恍惚和惘然,刚刚燃起的期待和盼望一点点跌落下去。他慢慢地抬起手,指了指客厅那面装饰墙上的一幅油画,语气很平静:“那幅画,是我画的。”
方洵只觉得心神一荡,猛地抬头,胤阳的手指着那幅画,眼睛却在看着她,他的眼神很深邃很沉静,像月光下荡漾着的湖水,温柔缱绻中带出一丝微澜。
“参加订婚礼的那一天,我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我眼里看到的人是你,我想吻的人也是你,我做的一切都是我内心的想法,不是为了做给任何人看。”他指着油画的手放了下来,眼睛仍是看着她,“方洵,我亲你,不是为了帮你做给秦朔看,也不是为了给胥日看,只是我想那么做,我就那么做了。”
“还有什么?”胤阳的脸往前靠了靠,额头贴着她滚烫的额头,垂眸看着她诧然又无措的眼睛,微微弯了眼睛,笑意未至眼底,却在唇角绽开,“我抱着你的时候,心里想的人是谁?”
他的身体紧紧贴着她,灼热的气息一阵阵扑过来,撩在她耳侧,酥□□痒,就跟从前一样,甜蜜又叫人全身发麻。然后他的声音无奈的响起,有些涩然:“方洵,你怎么问出这样的问题?那天你问我,我没有回答你,不是因为我觉得亏心或者歉疚,不是无从解释,我只是不明白,记得我对你说过,我喜欢你,非常非常喜欢,从那时起,我的心里,就再没有别人了。如果抱着你,心里还不知足的想着别人,那个人一定不是我,可是,我却让你有了这样的误会,我让你觉得其实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私心,都是做给别人看的,这不怪你,是我做的不好,我以为你明白,但其实,我从未做的叫你足够明白,足够安心。”
方洵低下头来,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能相信他,心里很乱,耳边响起无数个声音,却没有一个可以告诉她准确答案,“我很乱,你让我好好想想。”
胤阳按住她肩膀,又伸手摸了摸她额头,微微皱眉:“还是烫。你先睡一觉,什么都不要想,睡醒了,烧退了,我们再说,好不好?”说着扫了一眼床头,轻声道:“钥匙在抽屉里,如果你还是想走,我不拦你。”
胤阳走出了卧室,从外面轻轻带上了门,然后一个人在厅里坐了很久,四周很静,只能听到他的呼吸声微微起伏,他就那样静静坐着,目光定定的看着卧室的门,方洵一直没有走出来。
墙上的钟滴答滴答,时间一点点过去,胤阳的眼睛一直牢牢盯着那扇门不敢移开,仿佛害怕下一秒方洵就会推开门走出来,她甚至看也不看他一眼,就像个陌生人一样无动于衷的走出去,冷漠又决绝。
他害怕那样的离开,那是他这一生都无力承受的重量。
缓缓站起身来,轻轻推开门,房间里很静,只有匀称的呼吸声,方洵蜷缩着身体缩在床的一角,睡着了。
胤阳压抑了很久的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
他放轻脚步走到床边,俯下身半跪在地上,眼睛一眨不眨,就那样平静而又近乎贪婪的看着眼前那个人,她睡得并不安稳,整个人蜷成一团,眉头微皱,眼睫一颤一颤,巴掌大的小脸深深埋进被子,侧脸被披散下来的头发完全遮住,仿佛不愿被人看到现在的样子,胤阳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拨开了她挡在脸上的头发,修长的手指疼惜的抚过她鬓发,然后贴在她微微发烫的脸颊。
这张脸,并不如何的惊艳,也不是倾国倾城,在他见过的众多明艳绝伦的女人之中,这张脸甚至很普通,不会让你轻易记住,但她的那双眼睛,却有着异于常人的灵动和明亮,就像暗夜里的一颗寒星,黑白分明总是带着浅浅的笑意,一眨眼一回眸,明媚又动人,让你忍不住要在那样的目光里深陷,想给予,又想要得到更多。
于是想要紧紧抱住,于是不舍得放开。
从来没有那样渴望一个人,也没有那样想要留住一个人,这种感觉就像是很多年前,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人把他从怀里推开,他不顾一切的扑上去抱住她不放一样,那是一种最深最彻骨的留恋,一种来自本能的不舍,一生中只那样哭过一次,声嘶力竭,苦苦哀求,最终却没能留住她。后来他就不会哭了,他知道哭不能解决问题,眼泪留不下他想要留住的人,那时他就知道,这世上没有什么是永恒,也没有人可以永远留在你身边,所以胥日走了,他看着她走,他没有哭,也没有留。
如果真的爱他,她就不会走,如果不爱,又有什么值得留下?
同情和怜悯,是用来施舍给可怜人,他从来不需要。
可是这一次不同,方洵和胥日不同,说不出来哪里不同,可他就是不能让她走,他就是想要不顾一切的留下她,即使,她最终没有推开那扇门走出去,仅仅是给他的一点怜悯。
爱情,真的会让人变得非常敏感,非常卑微,变得不像自己。
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l
爱一个人,本来就是自己再也不能够独自圆满,要完全包容一个人,怎么可能不变?
这样的改变很卑微,也很骄傲。
胤阳觉得自己在这一刻完全放松,他慢慢爬上床,轻轻的揽过方洵,让她蜷着的身体渐渐打开,一点点融入自己怀里,看着她皱着的眉头开始舒展,手也伸了过来,下意识的抱住他。
什么是圆满?
当你抱着你爱的人,那个人恰好也愿意抱住你。
阳光很好,一道道光影透过落地玻璃窗投在紧紧相拥的两人身上,胤阳搂着方洵,却不敢抱得太紧,方洵一直保持着一个动作,虽然被抱着,却一直埋着脸。
胤阳有一瞬间的错觉,他怀里的这具身体很紧绷,并不是完全放松下来的顺从柔软,他觉得方洵或许根本没睡着。
他抱着她的手臂又紧了紧,把她完全纳入怀中,眼睛有些干涩的刺痛,他微微偏了偏脸避开阳光,闭上了眼。
再醒来已经是下午两点,胤阳缓缓张开眼睛,心里却咯噔一下,原本被抱在怀里的人不知什么时候突然离开,一种倒塌的空虚感席卷而来。
还是,不能原谅么?
☆、第48章 僵持
卧室的门是敞开的,可以一眼就看到空空荡荡的客厅,整间屋子静寂如死,没有一丝鲜活的气息,也寻不着半点那个人的痕迹,胤阳颤抖着双手打开了床头最下面的抽屉,里面的钥匙果然不见了。
方洵走了,她真的走了,没有打一声招呼,就这样悄无声息的在他冰冷的世界消失。以后不会再有人没日没夜的熬在电脑前打字,不会有人在他把菜一道道端上饭桌的时候,伸长了脖子使劲闻着饭菜的香味,露出赞赏的表情,也不会有人时时刻刻提着拖鞋追在他的身后,一边抱怨着他不知道爱惜自己,一边弯下身来抬他的脚。
心里空落落的,伴着隐隐的痛,这种感觉胤阳并不熟悉,现在却不得不逼着自己努力承受。
方洵回到了租的地方,之前胤阳总是劝她把这地方退掉,然后搬来跟他一起住,不是不想时时刻刻见到,也不是有所保留,只是想在这一场感情之外,还可以有一点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哪怕是租来的,哪怕是借来的,也是她不小心遭遇风雨时的一处避风港,如果哪一天她累了想要回来,不至于没有地方栖身。
现在想想,不知是她懂得未雨绸缪,还是命运注定这段感情从一开始就无终无果。
方洵把屋子从头到尾仔细收拾了一遍,又把堆积起来的衣服全部洗了,然后搬了个小凳子到阳台,随意翻了本书来看,午后三四点的阳光正好,不刺眼又很舒服,照在身上暖融融的,她看了一会儿觉得犯困,于是闭上眼睛,把书摊开了遮住脸,仰着头沐浴在温热的阳光下,整个人看起来既慵懒又疲惫。
过了会儿觉得眼睛有些疼,她眨了眨眼,眼角渐渐涌上湿润,转瞬,泪水顺着她微颤的睫毛啪嗒滑落,一点点浸湿遮在她脸上的那页纸,她把书拿下来,重新翻了一页,若无其事的继续往脸上一遮。
第二天天气依旧晴朗,方洵起得很早,在厨房做了双份早餐,自己吃了一份,另一份被留在餐桌上,从头到尾没有动过。
从楼口刚走出来,就看到了胤阳。
他穿着很随意,头发也没有用发蜡精心打理,甚至左耳的那枚黑色钻石耳钉也不像从前那样在阳光下大放异彩,而是显得落寞至极,眼前的这张脸隽秀依旧,但模样多少有几分颓唐。
方洵在楼口只是短暂的停顿,然后把背包往肩上提了提,没有理他,自顾往小区门口走。
不是看不到他的颓废和眼里的心疼,但现在的她,确实说不出什么贴心体己安慰人的话。
“你去上课?我送你。”方洵与胤阳走了个擦肩,脚步没有片刻的停留,胤阳感到心一沉,在她从身边走过的那一瞬急忙叫住她。
“不用了。”方洵没有回头,声音很冷淡,“我习惯走路的。”
“方洵。”胤阳看着她纸片一样单薄的背影,声音沙哑中带着低低的叹息。
方洵仍旧没回头,边走边说:“从这儿去学校的路就一条,你想跟就跟着吧,但我跟你没什么话说。”顿了顿,又道,“胤阳,我说过了,我想静一静,我给你机会解释,你也给我机会重新考虑。”
胤阳不再说话,他看着方洵走出小区门口,然后默默的跟在她身后,两个人一前一后往s大学的方向走。
方洵从前觉得这条路并不长,只是路口很多,运气不好的时候赶上几个红灯,那样就要等很久,如果是走路去学校,二十分钟的功夫刚刚好,如果是坐车,除去等灯的时间,十分钟也到了。今天她却觉得这条路很长很长,好像没了尽头,一直延伸到她想象不到的地方。这一路,她在前面走,胤阳在后面跟着,中间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两个人谁都不说话,即使一个人开口,另一个人一定可以听得到。
这种感觉像是温吞的水,耐着性子等了很久也没有等到煮沸,而这个等待的过程太漫长,太难熬。她仿佛可以清晰的听到心里有什么东西正在一点点坍塌碎裂,她几乎就要控制不住停下脚步,等他走上来与她并肩,或者,回过头不顾一切的抱住他。
风有些闷热,太阳恹恹的挂在天上,将大地蒸腾出腾腾热气,路旁的柳树叶子被晒得卷起来,浓荫后的夏虫偶尔发出几声鸣叫,听起来既疲乏又无力。
一辆十分亮眼的敞篷跑车忽地停在十字路口,里面的人缓缓摇下车窗,对着站在路边愣怔着看他的方洵摆了摆手:“上车。”
方洵定睛看了眼车里的人,然后下意识的扭头看了看后面的胤阳,有一瞬间的犹豫。
车里的人直接把车门给她推开,不耐烦的催促:“磨蹭什么呢,上车。”
方洵想了一下,拿下背包随手往车座上一扔,然后拉开车门坐在了副驾上,车门被关上的一瞬,她清楚地看到后面的那个身影顿了一顿。
“不舍得啊,要不要我倒回去拉上他?”周阔一边开车,一边皮笑肉不笑的的说。
方洵没吭声,她微微偏头,透过后视镜看着那个高大挺拔的身影就那样沉静又落寞的站在那里,微微抬眸注视着她离开的方向,车子越开越快,而他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记忆中那张清晰的轮廓一点点在她的视线里黯淡消失。他身边车辆人潮川流不息,他却定格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整个繁芜世界最终只剩下他一个人,像尊雕塑一样默默地望着,方洵觉得一辈子也没见过那样悲伤的画面。
“怎么,还没和好啊?”
方洵收回目光,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