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节
“是。”昭怀太子长眉入鬓,嘴角含笑,挑出一抹的优美淡雅的弧度,“父皇降临,儿臣不胜欣喜。”心下清楚,皇帝这是要将自己束在身边,阻止自己和东宫谋士商议计策,同时阻止东宫的人出去安排。皇帝看向江陵王,“你身子弱,就不用跟着折腾了,先回宫去罢。”
江陵王不放心楚王啊,更何况长孙曦就在东宫呆着,自然不愿意走,“父皇,儿臣现在身体好多了,没事……”
“朕让你回去!”皇帝突然沉下了脸来,言语诛心,“怎么?你要公然抗旨不成?!”
江陵王闻言一愕,“不,儿臣不敢。”
皇帝不再看他,吩咐人,“送江陵王回宫!”
江陵王被人劝着上了车辇,虽然不情愿,但是却被皇帝声色俱厉吓住了。而且,尽管他不知道楚王和太子之间的纷争,但也清楚,死了的人突然活过来有多诡异。于是安慰自己,罢了,眼下阴谋当前,楚王应该也没空去就纠缠她的,先回宫再说罢。
但是,心下总觉得非常不安。
----好像有种预感要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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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跟着皇帝一起回了城。
因 为大家都知道今天是楚王的丧事,皇帝的车辇突然回来,自然引人瞩目,一路上百姓们都是议论纷纷。很快,大家都听说了楚王没死的消息。并且当时在街上的百姓 们,还看着皇帝的车辇后头,跟着一辆杏黄色的太子车辇,一辆紫色的楚王车辇,顿时成了当下最最热闹的奇闻大事。
昭怀太子听着外面“嗡嗡嗡”的议论声,心下冷笑。
父皇可真是好手段!不仅让众人看到楚王回来了,还是皇帝和太子领着回来的,那还能有假吗?就是自己这个太子,也不会再掉头否认楚王还活着了。
后面车辇里,殷少昊的心情并不好。
昭怀太子的反应过于冷静,多半是还有后手。虽然不知道他的后手是什么,但是马上就要撕破脸,他想活着,左右都逃不过下篡位这条路了。
----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很快,众人到了东宫。
皇帝让人抱了雪里过来,笑道:“让朕看看,小雪里长得什么样儿了。”
太子妃根本不知道外面的腥风血雨,以及眼前的剑拔弩张,高兴的抱着雪里上前,“父皇你看,雪里现在一天天长大,可淘气了,最爱扔东西听个响儿。”让奶娘递了一个拨浪鼓上来,塞到雪里手中。
果然,雪里胡乱摇晃了几下,就“咚”的一声扔在了地上,还咯咯的笑。
皇帝笑道:“好小子,挺有劲儿的。”看着眼前玉雪可人的小皇孙,再看看风姿卓越的昭怀太子,英挺不凡的楚王,纤细赢弱的江陵王,----自己的儿孙们,到最后还能剩下几个活着?即便此刻救了一个儿子回来,心情也是沉重。
太子妃不明所以,还以为是皇帝累了,因而把雪里交给了奶娘。
昭怀太子一直站在旁边,静默不语。
皇帝让人拿出一对玉如意,赏了太子妃,“你为皇室育嗣有功,朕很欣慰。”又让人赏了雪里一个嵌宝石的金项圈儿,“雪里太小,娇嫩,等大一点儿再戴。”
太子妃忙道:“多谢父皇赏赐,儿媳先替雪里好好收着。”
皇帝看向昭怀太子,“朕记得,你还有一个侧妃,一个夫人,对吗?”
“是。”昭怀太子觉得有点怪异,但既然皇帝问了,自然就得吩咐,“让白侧妃和陈夫人过来,给父皇请安。”
很快,白侧妃和陈夫人都到了。
两人身份不同,一前一后进了门,给皇帝行礼。
皇帝免了礼,说道:“你们都是太子的侍妾,如今太子妃已经诞育了皇长孙,你们也应该多为皇家开枝散叶,让东宫人丁兴旺。”让人拿出东西赏赐二人,“还望用心牢记。”
白侧妃和陈夫人都上前来,跪下了,双手接过东西,“多谢皇上恩典。”
皇帝的视线在她小手指上一扫而过,似水无痕,“退下罢。”
昭怀太子还没有明白怎么回事。
因为即便是白皇后,也没有想过皇帝会亲自面见白侧妃,----好好的,皇帝见儿子的侧妃做什么?况且白皇后进宫几十年,又和白家相隔,自然也不知道白侧妃,和那么碰巧跟她有了同样的小瑕疵。
而此刻,皇帝心中却是波浪翻涌不定。
----真的!是真的!
自己竟然被白皇后蒙蔽了半辈子!若不是长孙曦偶然发现,自己甚至要被她蒙蔽到棺材里面!那个恶毒的女人,烧死了许氏,假扮许氏,谋害江陵王,还心安理得的伪装成许氏,享受自己的恩宠!
皇帝痛苦难抑的闭了闭眼睛,再睁开,也是说不出话来。
“父皇?”昭怀太子问道:“可是累了?”
皇帝看着他,----这个小畜.生!跟着他那个恶毒的母亲一起欺骗自己!可眼下并不是发作的时机,经过许多天消化这个惊天秘密,已经能过做到喜怒不形于色。因而淡淡摆手,“朕还好,没事,你们不用担心。”
----不用盼着自己早点死!
“父皇。”殷少昊并不知道白皇后的秘密,心里还在担心别的,没工夫磨蹭,说道:“儿臣大难不死,都是多亏父皇的福泽庇佑保护,请容儿臣贪心了,还想再请父皇赐儿臣一份恩典。”他道:“请父皇将司籍长孙氏,赐予儿臣为妃!”
太子妃闻言大吃一惊。
楚王纠缠表妹灵犀当然知道,可是……,他才回来,怎么就急着提亲事啊?再看看皇帝、太子,以及楚王,总觉得有点什么不对劲儿,气氛怪怪的。
昭怀太子则是心下明了。
长孙曦为楚王的死撒了谎,然后不知道用什么打动了父皇,使得父皇相信了她,然后才成功的接了楚王回来。楚王此刻担心自己会对长孙曦下手,自然要把人带走了。
屋子里,无声静默了一阵。
皇帝声音飘忽,“也罢。”早就应该放手的人,那就放手吧,不然再留下去,只怕她连小命都会没了,侧首吩咐,“传长孙司籍。”
长孙曦很快进门而来。
当她抬眼看到楚王精神奕奕的站在厅中,生龙活虎的样子,----哪怕知道他还活着,但是亲眼见到,仍旧忍不住有点小小激动。只是不便说话,上前福了福,“见过皇上。”
皇帝道:“传朕的旨意,今有靖国公府之女长孙氏,生于簪缨世家,长于公主府邸,蕙心兰质、知书达理,特赐予楚王为妃。”
长孙曦一脸震惊,这……,事先商量好的没这一出啊。
殷 少昊上前扯她跪下,口中道:“谢父皇恩典。”此刻要求父皇赐婚,不只是要把她从东宫带走,而且要让她得一个御赐王妃的名头,这和宗人府按规矩挑选出来的王 妃,不可同日而语。她素来被流言蜚语所纠缠,今后也能当做一道抵挡流言的屏障,----议论她,就是对皇帝御赐不满。
当然了,这些得自己和太子决定了成王败寇,才用得上。
长孙曦被楚王推了推,方才条件反射的道了一句,“谢皇上恩典。”自己已经没有退路可走,只有这一条路了。
而旁边的太子妃,眼里闪过一抹若有所悟之色。
皇帝接着道:“长孙曦既然是待嫁王妃,没有从东宫出阁的道理,去收拾一下,先回你义祖母奉国夫人那边,将来从朱家出阁罢。”
长孙曦低头领命,“是,妾身遵旨。”
太子妃心下顿时更凉了。
等到她和长孙曦退下,回了寝阁,当即关上门问道:“灵犀,你为什么要瞒着楚王的死讯?为什么要骗大家?这也罢了。”忍不住有些怨怼,“就算你对楚王动了心,护着他,那从朱家出阁又算什么?你还有一个舅舅啊。”
长孙曦低垂眼帘,“这都是皇上的意思。”
“你当我是傻子?”太子妃目光清亮的看着她,质问道:“皇上有旨,你不能违抗我当然知道,可是你……,一句央求的话都没有!你分明是情愿出朱家出阁,也不愿意从许家出阁!”实在是不能理解,“你说,到底是为什么?!”
长孙曦沉默无言。
“你不说是不是?你……”太子妃气怒交加中,忽地怔住,然后不可置信的看着表妹,“你和楚王一起在防备东宫?你不愿意在东宫呆了,甚至连许家都不愿意?你这是……,要彻底和东宫划清界限吗?!”
长孙曦心下轻叹,自己现在已经和东宫划清界限,并且站在对立面了。
太子妃见她一直都不说话,似有难言之隐,不由把事情从头到尾想了一遍。
楚王作为三军统帅意外身亡,本来就很诡异,而死了的人再复活更诡异。楚王既然活着,为什么要报死讯瞒着大家?是在防备谁?这并不是多难猜的事,楚王要防备的人,不可能是死了的越王,也不可能是羸弱的江陵王,只能是……,自己的丈夫昭怀太子!
太子妃原本就是聪明的人,很快想通了其中关窍。
她顿时眼前一黑,软坐在椅子里。
“表姐……”
太子妃轻轻推开她,闭上眼睛道:“是太子对楚王动手了,对吗?所以,你和楚王一起瞒着东宫行事,让他藏身棺材里活着出现,所以……”有点说不下去了,“所以,你怕太子会害了你,甚至害怕我,害怕爹爹……”
长孙曦不想撒谎,也没法撒谎,只能沉默无言。
太子妃闭着眼睛流泪,“灵犀,我们怎么走到了这一步?”
长孙曦泪盈于睫,同样喉头哽咽无比难受。
“怎么办呢?灵犀。”太子妃睁开眼睛,红红的,泪水盈然只往下落,她道:“我不可能为了你,去做对不起太子殿下的是。而你,也不可能为了我,去杀了你的丈夫。”忍不住呵呵的笑,“而他们已经不死不休了。”
长孙曦深吸了一口气,“表姐,对不起……”不管自己是为了楚王,还是为了皇帝,哪怕是为了将来的许家和太子妃,这样做也是伤害到了她。
“不 用说这些。”太子妃摇摇头,头上的赤金衔红宝石滴珠轻轻摇晃,脸上的泪水也一滴滴下坠,她浮起笑容,“我不怪你。我不可能为了你背叛太子,又怎么能要求你 为了我背叛楚王呢?他虽然脾气坏,可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豁出性命救你,别说是你感动,就是我也认为值得托付终生。”
“表姐,我……”
“灵犀。”太子妃抬头,泪光盈盈的看着她笑道:“等将来……,不管是我先死,还是你先死。”泪水潸然而下,“都一定要为对方亲手下葬,好吗?”
“好……”长孙曦哭得泣不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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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厅里,皇帝说了一阵便起身,“老七大难不死,是好事。难得大家团聚在一起,今儿就跟朕回去,一起用个膳。”
殷少昊笑道:“好啊,儿臣可要多吃点好的。”
昭怀太子微微一笑,“是该庆贺的。”并没有任何抗拒,就跟着皇帝出了门。
不是他胆大,而是皇帝不可能没有罪名,就把一国储君毒死在宫里。即便要定昭怀太子的罪,也要讲证据,而且要走刑部、大理寺、宗人府,方才能够先废黜太子,再赐死。否则便是皇帝,直接害了太子,那在史书上也是一个昏君。
而此刻,昭怀太子在无法逃走的情况下,一派施施然淡定。
进宫用膳,果然一片风平浪静。
皇帝还多吃了一碗饭,心下清楚的很,很快就有好长一段日子都吃不上安心饭,甚至有可能吃不上饭了。昭怀太子伙同生母白皇后,谋害江陵王,弑杀楚王,甚至送走无忧公主多半密谋要逼宫,自然不会没有别的准备。
不说太子谋逆成功,便是不成功,自己亲手杀了儿子又有何高兴可言?儿女们一个个相继死去,他们不挂念手足,自己却做不到不心疼儿女。死一个,痛一次,只怕早晚要被这些不孝子给气死!
饭毕,昭怀太子试探道:“若无事,儿臣就先行告退了。”
“别急着走呀。”殷少昊笑道:“太子殿下,好歹把你残害手足的事情说清楚了,再走也不迟。”
昭怀太子冷笑打断,“七弟,孤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殷少昊不理他,朝皇帝问道:“父皇,把乌巢粮仓官带上来罢。”笑了笑,“哦,还有几员校尉之流,太子殿下可能不认识他们,但一定认识他们的上司。”
少顷,人证带到。
既然是殷少昊让人带来的,自然是在酷刑下受不住交待了的。从昭怀太子密议焚烧乌巢粮仓开始,到如何断了楚王的军粮,如何只给昭怀太子的心腹将士送粮,以及下属校尉们执行将军命令,扑杀楚王,供词上面都写得清清楚楚。
皇帝问道:“太子,你有何话说?”
昭怀太子冷声,“父皇,七弟能活着回来,儿臣不胜欣喜。却不知,他为何要屈打成招变成这份供词,来攀诬儿臣。事情真相曲直自有公论,不是几份供词就能污蔑的,还望父皇不要被小人之言所蒙蔽。”
他笃定,皇帝不敢就这么定罪杀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