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节

    那时候他还是一个高阶治愈者，那时候他想如果他是一个大治愈者，是不是可以救下更多的人？
    如今他已经是一位大治愈者了，可发现很多时候还是无济于事。
    脱去沾满血污的手套，白医生跌跌撞撞地走出医务室。
    “白医生，你去哪里啊？”背后有医生追问。
    白医生充耳不闻，继续朝外走。
    从医务室出来是基地的观景大厅，平日可以从这里欣赏宇宙的神秘面容，但此刻只能看到血腥的修罗场。但令白医生意外的是，空荡荡的观景大厅里居然有人。
    男子穿着一件紫色的长袍，银色的长发垂至腰际，他望着窗外激烈的战场，狭长的眼眸懒懒地半敛着，仿佛事不关己无动于衷。
    白医生见过镜先生几面，但并不认识他，只知道他是秋叶的朋友。
    “这里很危险，你最好还是回房间。”白医生好心提醒。
    镜先生回过头来看着白医生，好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你们的都城都要被毁了，还会有安全的地方吗？”
    白医生不太喜欢他嘲讽的语气，皱了下眉头，尤其是他置身事外地用了“你们”两个字，虽然理论上来说帝都星是所罗门的都城，但即使是闪耀帝国的人在这个时候都不会说“你们”。
    砰的一声，一块战机碎片砸在大厅的玻璃墙上，当即砸出一片蜘蛛网纹，重伤的驾驶员早就被甩出了机舱，硬生生拍在玻璃上，眼球凸出挣扎了几下断了气，留下一玻璃的血污碎肉。白医生吓了一跳，拉着镜先生的胳膊往边上拽：“快走，我都说这里太危险了！”
    镜先生好笑地看着白医生：“你看，人类就是这么脆弱而渺小，总是那么容易就丧命，即使平安一生也不过是宇宙里的一粒尘埃。秋叶做这么多，不过是无用功而已。”
    “即便是蝼蚁也有生存的权利。”白医生不想听也不理会他的言论，“你住哪里？我没空带你回住处了，你认识回去的路吧？”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去干什么，蝼蚁先生？”
    白医生心想如果他的眼睛还是好的，一定要翻他几个白眼：“去证明，即使脆弱而渺小，也可以发挥自己的光和热。”
    他一把将镜先生推入安全走道，关上大门，头也不回地离去。
    ☆、第194章
    白医生招了辆内部车，从医务室来到起飞平台。治愈者是最受人尊敬的炼金师，紧张忙碌的士兵们看见白医生，纷纷向他行礼问好。
    一架架战机在前方呼啸而过，他径直走到一位负责现场调度的中尉面前：“请给我留一条跑道，谢谢。”
    中尉发愣：“白医生，您要跑道干什么？您要去阵地吗？”
    “是的，麻烦你了。”
    “您不能去阵地啊，白医生，太危险了！有伤员的话我们会送来的！这里乱得很，我这就派人送您回医院！汤姆！”中尉冲远处一名士兵喊。
    “我必须立刻上阵地，请为我清理航道。”白医生目不转睛地盯着中尉，漂亮的眼眸闪烁着柔亮的光芒。
    中尉身体僵硬，眼睛失去了焦点，直愣愣地看着白医生。
    那个叫汤姆的士兵跑步过来：“首长，您叫我？”
    “嗯……呃……”中尉眨着眼睛，嘴唇颤抖。
    白医生笑容加深，眼中神采愈发夺人心魄。
    “汤姆，请为白医生清理一条航道，尽快。”中尉语调生硬，不带起伏。
    “报告首长，07号航道可用。”士兵完全没有察觉异样。
    “谢谢。”白医生笑着道。
    当一架白色的战机飞出基地后，那名中尉才清醒过来：“天哪，我刚才干了什么？”
    治愈者的实力越强，对人的感染力也就越强，一般都用于安抚病人，但像白医生这种大治愈者，耍点小手段，短暂地迷人心智不在话下。
    白医生的战机就像一只翩跹而至的蝴蝶，落在硝烟四起的宇宙中。他环顾四周，一幕幕惨烈的景象映入眼帘，战舰的碎片在漫无目的地飘荡，受损的战机依然顽强地顶在最前线，爆炸的火光在虹膜上留下痕迹。
    做了那么多年医生，听惯了伤病员的□□，可每次亲临战场听到混杂在炮火声中的哀嚎，仍然会于心不忍。
    白医生缓缓举起双手，手指勾画出一个法阵印记。
    秋叶挑开一个试图偷袭舰船的魔龙人，一扭头，看见一架白色战机悬停在战场上，式样老旧，体型偏小，看上去是那么的格格不入，好像一只无意中闯入战场的小兽。
    “那边的战机！哪来的！”胡乱站位的战机会影响己方士兵的飞行，秋叶当即连接通讯。
    但是对方没有接受，秋叶翅膀一振向他飞去，还没有靠近，一个亮白色的巨大炼金法阵以战机为中心向周围扩散，紧接着，圣洁的光芒从法阵上爆开，一只白色的孔雀在法阵中展露身形。
    白孔雀是他的炼金兽。
    “白医生？”感觉到熟悉的精神力量，秋叶惊讶不已。
    这个时候他不是应该在基地里治疗重患吗？为什么会在这里？秋叶心中涌起不好的预感。
    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法阵像涟漪一样一圈圈扩张，眨眼间覆盖周身十几米。
    不借助任何媒介，直接用精神力画出法阵，不愧是大炼金师的手笔。
    秋叶还没来得及感叹，就发现法阵继续扩张，几十米，上百米，几百米，上千米，还没有停止的迹象！
    白色的孔雀也不断变大，直到无法一眼观其全貌。
    不到几分钟，法阵已庞大到几乎覆盖了整个战场，一眼望不到边际。
    这已经远远超过了一个大炼金师可以做到的极限了，白医生在干什么？
    孔雀白色的长尾轻轻摇晃层层展开，端庄优雅地展现其绝美的尾羽，治愈的光芒从炼金阵的印记上射出来，比恒星闪亮，比泉水清澈，比春风柔和，所有人被这一圣景震撼。无数团光雾从炼金阵上浮起，飘落到每一个人的身上，轻柔得像羽毛，像情人温柔的抚慰，滋润干涸的精神之源。伤口迅速愈合，枯竭的体力迅速复原，落日低谷的精神力被强行推上巅峰。
    当光系炼金师与其他两系炼金师沟通精神世界，另外两系不但能拥有超强的自愈能力，还能获得源源不断的力量，永动不息。白医生就在强行打开每一个人的精神世界之门，用自己强大的精神力进行灌溉。
    可以这远不是一个大治愈者能做到的事了，除非使用禁术！
    “白医生！”秋叶心急如焚，不断试图连接白色战机，可始终没有连接上，“小龙，强制打开对方的通讯频道！”
    “是！”
    画面一跳，终于出现了白医生的身影，秋叶刚要说什么，就惊讶得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白医生的脸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
    漂亮的浅金色长发失去光泽，干枯灰暗，变成灰白色，曾经看不出年龄的脸迅速苍老，肌肉干瘪，皮肤褶皱生出斑点，眼角耷拉下垂。
    炼金能量中最纯净的就是生命的力量，而光系掌握的就是生命力，他在燃烧生命换取超越人类的力量，化作生命的源泉，予取予求，即使是秋叶都觉得自己浑身上下充满了力量，不要说其他士兵。
    “白医生，快停下来！你再这样下去……很危险！”秋叶的舌头打了个结，他真正想说的是如果你再这样下去，你会死的！
    用自己的命换取士兵们振作的勇气！
    白医生微微一笑，声音有点虚弱：“秋叶，没事的。”
    即使岁月老去，容颜不再，他依然笑得从容不迫，依然美丽动人，与年龄无关。
    秋叶急得发抖：“快停下来！我命令你停下来！”
    白医生垂下干枯得像竹竿一样的双手，即使秋叶不喊停，他也无以为继，烛火总有燃尽的一天。
    黄金战龙贴近白色战机。“我送你回去。”秋叶低声道，他几乎不敢看屏幕上的白医生。
    “我可以自己飞回去。”白医生后退几步，“你不能随便离开战场，这里需要你。”
    就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的，不打扰到任何人，如同一只蝴蝶，在其短暂的生命里，毫无保留地释放美丽，然后独自退场。
    “不行，你现在状态很差，你……”
    秋叶反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看到白医生眼睛一闭，身体重重地向后一仰，不知生死。
    “白医生！”秋叶大惊，“杨升、肖恩，快点送医生回基地！”
    基地里凤起也看到了这一幕，立刻有人向他汇报情况。
    “我知道了，立刻派人去接他们。”凤起有丝动容，但很快隐藏住，“传令全军，抓紧时间反击，不要辜负白医生的牺牲。”
    其实并不需要凤起下令，每一个士兵都有用不完的力量。他们心里憋着一股怒火，长久以来被压制的火在他们胸中燃烧，终于烧成了熊熊大火。
    事到如今，泥人也有三分火气，赖以生存的家园被摧毁，亲人朋友一个个死于非命，眼看着最后的阵地都要失守，绝对不能再忍！
    低落的士气再一次鼓起，士兵们化怒火为战斗力，顽强地抵御魔龙人的进攻。
    游子薰觉得身体被一股温暖的气息包裹，消耗空的精神力及时得到了补充，花豹身上来不及愈合的伤口也完好如初。
    “光系能量还真是神奇呢。”游子薰的手指穿过还未散尽的光芒，目视前方，“你们还在等什么？我们的职责就是战斗到最后一刻，流尽最后一滴血！霍普，你带人守好，其余人跟我往前压，被打得缩头缩脑的，还有没有点男人的样子？”
    游子薰长剑一挥，一道剑光带着锋锐无匹的力量瞬间将一魔龙人战机绞碎，下一瞬间，游子薰的花豹一个前冲，凸在前方，敏捷地避开敌人一击。比起豹形态，他对人形态的控制游刃有余，他就像一名骑士泰然自若地冲向敌人防线，挥舞起手中的利刃。他的速度乍一看并不快，明明可以让人看清他每一个动作，可就是跟不上他的节奏，等到一剑刺来，只能疲于招架，无形中他把攻击的主动权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即使打得再激烈，他的表情也是平静如水，甚至带着一丝笑意，仿佛战斗对他来说是一种艺术，他需要用完美的形象来展现这门艺术。只是此刻，他的笑容里，比往日多了些凌厉的杀气。
    在游子薰的带动下，玫瑰军团就像撑起了一把伞，将魔龙人顶了回去，一步步扳回劣势。
    与玫瑰军团呼应的是荣耀军团，这支继承英雄之名的队伍从来不甘心落后与任何人。从队伍成立伊始，就保留了绝大部分旧荣耀军团的老兵和奎瑟星的士兵，在闪耀帝国里，能与荣耀军团沾个边似乎就是一件光荣的事。
    凤林的秃鹫就像一面旗帜，英武的身姿就是荣耀所在。如果换了别人担任荣耀军团的指挥官恐怕会倍感压力，但凤林不会，他的字典里天生就没有恐惧、压力、疲劳这些名词，而如今他的脑海里更是只有战斗，战斗，战斗！
    与凤起相似的脸，却有着截然不同的气质，他咧嘴一笑，无所畏惧甚至还带着一丝淘气：“终于缓过劲来了，这算是给了第二条命吗？我觉得我好像吞了一颗大力丸。”
    几乎快要散架的队伍重新建立起严密的防御战线，凤林巡视片刻，抓住敌人的一个疏漏以光速闯入敌方阵地，如同鹰击长空，手中的□□准确地在机群中找到魔龙人的队长机，一枪扎了下去，还不等敌人有所反应，旋身而退。
    在几位军团长的战机里，他秃鹰的速度是最快的，别说用肉眼捕捉，即使是镜头都无法清晰地记录下他的身影。
    当他退回队伍里，对方的战机才开始出现震动，余留的力量开始爆发，机体表面出现碎纹，从内部崩裂。短短的几秒钟，时间似乎凝固，下一刻，那队长机轰然炸裂，爆炸的碎片切入周围魔龙人的身体，引发一连串的连锁反应。
    “看见没有！不堪一击！难道你们怕这些怪模怪样的东西吗！”凤林狠狠地咒骂，带出一股子戾气，与他顽劣的笑容融合在一起，“还记得我跟你们说的吗？你们的脸上就贴着两个字：荣耀！不要给我哥丢脸！不要给袁将军丢脸！不要给秋叶丢脸！啊，当然最重要的是不要给我丢脸！”
    凤林目光一沉，心道：拼了！
    人类这边气势大盛，步步逼近，魔龙人渐渐被抑制，战线慢慢压缩，不断冒兵的黑雾也终于关闭，竟然有了转攻为守的驱使。风向一边就呈现惯性，人类士兵越战越勇，不断缩小差距。
    这一场异常艰苦的保卫战对人类来说至关重要。
    可就在他们以为看到希望曙光的时候，场上形势再一次出现变化。
    一架体型比寻常战机更为庞大的魔龙人战机露面，仿佛是凭空出现，事先没有任何人发现他的行踪，突然之间他就破开黑沉的雾气，露出狰狞的面容。
    尤利塞斯！尤利塞斯出现了！
    几乎所有人都一眼认出，那个顶着老皇帝面容的魔龙人首领出现了！
    这不仅仅对所罗门的人是沉重的打击，对闪耀帝国的人同样也是，战场上绝大部分士兵都是看着尤利塞斯皇帝的脸长大的，如今面对这样一位敌人，心中自然而然生出茫然恐惧。
    强大而污秽的气息扑面而来，向四周无边无际地蔓延，污染着士兵的精神世界。
    这时黄金战龙强势地排众而出，灿烂的金光瞬间驱散污浊之气，秋叶怒目而视。
    尤利塞斯的嘴角勾出阴冷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