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
原来方远拒绝了蒋薇,尤晓莺愣了愣,不知道怎么回应,才不会伤害这个敏感的女孩。蒋薇目光真挚地望着她的眼睛:“尤晓莺,知道这些,你还当我是朋友吗?”
眼前的女孩目光里有浓浓的期盼和真诚,让人为之动容,尤晓莺笑着点头;“当然了,我的朋友!”
其实,女孩之间的情谊很是奇妙,上一秒你还把她视为情敌,满心不忿;下一刻,你们却因为同一件事情紧密联系在一起,成为了朋友……
☆、第41章 无题
尤家在年前一天就搬进了粉刷一新的新居,像尤母这种不从搞封建迷信的人,都特地请先生挑了个黄道吉日。全家人特别高兴,尤晓峰更是去拖着挂鞭炮,噼里啪啦地从大街上一直放到了屋门口,分外地喜庆。
不过,这样大喜的日子,尤家并没有全家团圆,还是缺了一个人,尤父忙着工作没来得及赶回来。
前一世也是这个时候,明桥水库的二期扩建工程正式启动,工程的修建会直接或间接影响库区近万名群众的生活,事关民生大事,尤父和单位办公室的李叔叔被抽调到库区管理处,负责协助移民安置工作。也正因为尤父在库区的这段工作经历,尤晓芬才得以在尤父退休后,成为库区的水渠管理员。
按尤家的传统,家里有什么喜事,全家人都会聚在一起吃饺子,乔迁之喜也不例外。尤母下锅的时候,特地留了些饺子没煮。
在众人饭后,尤母拉住尤晓峰,让他把这些饺子送到明桥给尤父尝尝鲜。尤晓峰死活不干,不断地和尤母解释,他已经和朋友约好了下午去看电影。最近尤晓峰早出晚归的,满脸喜意,尤晓莺试探他的口风,他也总是笑而不语,看来是处对象了。
这也让尤晓莺松了口气,她蝴蝶走了刘倩这个前三嫂,还真怕三哥的婚事没着落,以后打光棍。
见尤母没叫动三哥,尤晓芬很有眼力见的开口:“妈,让我给爸送去吧!”
尤晓莺在一旁听着心里膈应,不管表妹为了什么原因想拼命留在尤家,但也不能接受她对自己的父母,从半年前的“大姨夫”、“大姨”,变成了现在亲热的“爸”、“妈”。
尤晓芬至今还没有工作,原先住在二嫂娘家帮着带小侄女,这一次二哥一家住进新居,她又跟着搬了回来。这样,尤晓莺和她又要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了。表妹人现实,明知道自己对她不怎么待见,却还是对自己这个全家最宽裕的小表姐多有巴结讨好,更让尤晓莺不自在。
尤晓莺自己思量了下,让表妹继续住在家里搅风搅雨也不是个事,最好还是赶紧给她找个工作,就是不能让她进单位,自己花点钱帮她开个小卖部也行。不过,这些事都得过年后和父母商量后才能决定,自己这个表姐贸贸然地提出将孤零零的小表妹扫地出门,未免太凉薄了……
同样,现在不能给表妹在父母面前讨乖卖巧的机会。
尤晓莺笑吟吟道:“小芬,去明桥的要转两次车,你刚来安县没多久,也没怎么出过门,还是我去吧,这一路我熟!”
表妹张张嘴还想辩驳几句,就听尤母接话道:“还是让你表姐去吧,她隔三差五地就往库区小学跑,那里路她熟。”
尤晓莺接过装着饺子的食盒,趁尤母不注意,见表妹低头咬牙,面带嘲讽笑了笑。
刚到库区管理处,到处是人头攒动,哪里能看见尤父的身影。
好不容易尤晓莺才在人群中见到个熟人,和尤父同一个办公室的李叔叔。
“晓莺啊,来水库找你爸?”李叔叔笑着招呼。
尤晓莺晃了晃手里的食盒:“我妈让我来给我爸送点东西的。”
“你来的正好,你爸中午忙着接待省城来的考察人员,还没有吃饭呢,你当闺女的好好劝劝他。这干革~命工作的,身体也不是铁打的!”
尤父这胃都被切了一半的人,还这样不爱惜身体,尤晓莺也拿他没办法。
不过幸亏有李叔叔的指路,她总算顺利找到了尤父,他正拿着图纸和一群考察人员介绍着什么。见到尤晓莺,和身边的同事交代了两句,便走到她身前,
“晓莺,你怎么来这了。”
“爸,你不会忘了今天是搬进新家的日子吧!妈派我来关心关心老尤同志的身体,爸你最近有没有按时吃饭呢?”
尤父摸了摸尤晓莺的头发,避重就轻道:“你们在家包饺子了吧,有没有给我留点?”
“留了,不过都还没下锅。”
“走吧,去爸宿舍煮饺子去!”
尤父住的是管理处留给职工的小单间,冬天房间里冷,屋角支了个蜂窝煤炉子。
尤晓莺提起炉子上的烧水壶,看了看火还没熄,正好可以用来煮饺子。
一会儿水壶里的水就烧开了,一缕缕水雾缓缓的溢出来,”咕噜咕噜”的声音在房间里响着。尤晓莺看白胖胖的饺子浮出水面,正准备拿碗盛出来,就听见笃笃的敲门声。
“请问尤同志在吗?”听声音是个年轻人。
“在的,你等会儿。”尤父连忙起身去开门,“小方啊,你找我有什么事呀?”
那年轻男子站在门口解释道:“是这样的,刚刚李教授他们去了溢洪道,发现有一部分闸口的设施和图纸上有些出入,想问问你这有没有最早的施工图纸,他们好作比较。”
“这样啊,我这还真有,不过这两天忙,也没来得及收拾屋子,不知道放那个旮旯里了,得让我找找。”尤父将门大开,侧着身子,“小方,你先进来坐吧,屋里暖和。”
大概是看到尤父的屋里有热腾腾的水汽,年轻人推辞道:“你这这是在做晚饭吧,我就不进去,这图纸也不急着要,你明早记得带去就好,你都忙了一天了,我不耽误你吃饭了!”
“没事,我闺女来了,是她在忙活。”
年轻人沉默了两秒:“尤叔,那我就不和你客气了。”
“这就对了嘛,大家都是安县老乡,你这出去省城读几年大学,我们这些家乡人都生分了。”
尤晓莺见有人进屋,不管怎么都是父亲的同事,也转过身和人打招呼,等看清来人的一瞬间就呆住了:他怎么会在这里?
尤父在一旁热情地介绍:“小方,这是我的女儿……”
话还没说完就被方远笑着打断:“尤叔,不用麻烦你介绍了,我们认识!”
尤父偏头面带询问的看着女儿,尤晓莺连忙道:“我和方远是高中老同学,一个班的。”
方远也补充道:“对,尤叔叔,我和晓莺在高中时特别好的同学。”
“是这样啊,小方我还真不知道你也是长宁镇中毕业。”尤父说着,又颇有恨铁不成钢的看了女儿一眼。
“尤晓莺自己看,同样是一个高中读出来的,人家小方是省城x大的建筑系的高材生,跟着学校教授来给我们修水库作指导,你成天没个正型地到处乱跑!”
一下子,方远就成了尤父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不过这也说明,方远挺讨父亲喜欢的。
尤晓莺偷偷地瞪了方远一眼,嘴里辩驳道:“我不乱跑,你现在哪来的吃的!”
尤父那女儿没办法,轻拍了下她脑袋,转头对方远道:“既然是晓莺的老同学,现在也快到饭点了,就留下来吃饭吧,尝尝你伯母包的饺子。”
方远也不假客气,顺从接过尤父递给他盛满饺子的碗,夹起一个包得活灵活现的鱼形饺道:“伯母的手真巧,我还没见过包得这么好看的饺子呢!”
马屁精,你在省城那样的大城市怎么可能没见过几个饺子!尤晓莺在心中腹诽。
不过方远的语气特别真诚,尤父都对他的夸奖信以为真了,指着尤晓莺笑道:“你伯母哪有这功夫研究这些呀,都是这个鬼丫头没事瞎琢磨出来的。”
“哦,没想到老同学你还有这手艺。”方远的表情意外,语气里有种说不出的意味,“那我得好好尝尝你包得饺子。”
不知怎么的,尤晓莺的脸突然有些发烫,她在心里小声地说服自己是屋子里太闷了。
尤父和方远边吃边聊起天来,两人天南地北无所不谈。平时看不出来方远闷葫芦一样的人,竟然很会找话题,引起了尤父谈兴,尤父开始从他四五十年代的求学生涯,追忆往昔了……
尤晓莺托着腮,有些无聊地打了个哈欠,尤父的这些成年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在以后的一二十年里,每一次团年饭上尤家的几兄妹都会听他提起,和老太太裹脚布一样,又臭又长。
什么在学校处的初恋对象最后嫁给了南下老干部,下乡插队是睡的是老乡家的猪圈啊,其中的很多细节尤晓莺至今都能倒背如流,恐怕比尤父现在说的还清楚。
尤晓莺不得不佩服方远的耐性,连尤父这种絮絮叨叨都能忍受的住,还不时点点头或是呼和两句,要是自己早顶上嘴了!
无所事事的尤晓莺转头望着窗外,尤父住的房子是管理处的职工宿舍,就修在离水库主坝不远处,从窗户往外望去就能看见库区的整个场景。
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去。尤晓莺却看见了湖面的点点星火,她定睛一看,湖面上密密麻麻的地排着四五十只小舟,每一只小船上面都站着人,高举着火把,向管理处驶来。
尤晓莺心里咯噔一下,出大事了!
☆、第42章 移民
湖面上的动静把整个管理处的人的惊动了。
等尤父一行人赶到渡口时,已经有负责人在试图隔着二三十米的水面,和库区的群众协商了。
库区的小岛四面环水,出入都得靠摆渡,虽然不是家家户户的老乡都有船,但整个水库登记上册的船只还是有六十来条的。以现在这动静看来,几乎库区里近八成的村民都出动了。
大大小小的小船都聚集在离岸边不远的湖面,船上站满了举着火把的老乡,他们人也不上岸,在水面上遥遥地库区管理处的人对立,喊着拒绝搬迁一类的话。
尤晓莺从围观人群的议论纷纷中,也大致知道了事情的起因。
原来,管理处的工作人员从昨天就开始挨家挨户地上门,向村民传达地方的搬迁通知。事情进展也顺利,到今天下午除了太偏远的几个小岛,该通知到的老乡都通知了。可没成想,群众的反对情绪会这样激烈,几乎每家每户都派了代表,划着船在渡口上围着。
在正常人看来,让库区人民搬迁出来,是件于己、于地方都有利的大好事。毕竟明桥水库封闭,至今还没有通电,交通更是不便利,离得最近长宁镇都要走上五六里的山路,而搬迁出去的群众,一般都会被安置在条件相对较好的乡镇上或是县郊,这样无论是进城赶集,还是对家里孩子上学都是极大的便利。
这么好的事情多少农村人抢着要,尤晓莺也奇怪,怎么没缘由的明桥库区的老乡偏偏会反对搬迁呢?
看了看湖面上的乡亲们,有些人尤晓莺还认识,她最近经常去看看孩子们,也和岛上的乡亲混了个脸熟,接触中他们对她这个隔三差五给孩子们带点东西的小尤老师,也是热情友善,从没见过他们有这样愤怒的一面。
小船上的村民群情激奋,扯着嗓门吆喝着,人多声杂,也听不清楚到底在说什么。
尤父不知从哪找来了一个喇叭,站在渡口边栓船的石墩上,大声道:“乡亲们,静一静!你们的心情我能理解,但现在天已经黑了,这么多船围在渡口也不安全。要不你们从身边找五个能服众的人作代表,把你们的想法一条一条的告诉地方政|府……”
看见尤父站在石头上的身影,让尤晓莺心下发紧,虽然她清楚父亲这是职责所在,但还是忍不住担心他的安全。
抗议的声音渐渐小了很多,船上的人有些骚动,交头接耳起来,最后派出了一个代表向尤父喊话:“你是谁,我怎么不认识!”
“我姓尤,是县里专门派到明桥库区协助乡亲们移民安置的工作人员。”
“你也就是县里派来的小喽啰,管不了事,我们要和能管事负责的人说话,你让县里的领导来和我们谈!”领头的人说起话来头头是道,像是对体制里的事情有几分了解。
他身后的人也大声附和:“对,让县里领导来!”
“让领导来和我们谈!”
……
其实,在最早发现有群众围坝的时候,管理处负责人员就像县里做了汇报。
有人上前向尤父附耳说了几句,尤父点点头,复又转身对湖面上的乡亲们道:“乡亲们,这里的情况县里的万书记已经知道了,他正在赶来明桥的路上。现在已经七点了,你们的亲人还还在家里等着你们回去呢。这样吧,除了五个代表留下,其他人都先回去吧!”
现在的事态闹大,管理处还住着从省城下来的考察人员,已经造成了很不好的影响,事情如何解决,还得等县里的领导来拍板下决定。
大多老乡听了尤父的话,觉着地方还是有诚意的,叫上三五亲朋,划着自家的船离去了。他们只是想反映自家的诉求,并不惹上麻烦。也有小部分人,将信将疑,决定等尤父口中的书记出现了再说。
聚集的船只散去了不少,但湖面上还有十来条船没走,局面就这样僵持着。
又过了半个多小时,进库区的土路那边就传来了突突突的发动机声响,一辆亮着远光灯的侧三轮摩托车出现在围观群众的视野里。
坐在边车里的中山装男子,不待车停稳就跳了下去,大步朝渡口走来。
万书记鬓角霜白,年纪应该比尤父还大上几岁,他表情凝肃,情真意切的劝走了剩下的乡亲们,吩咐管理处腾出一间办公室,与库区老乡选出的几个代表连夜开座谈会讨论。
尤父也列席了会议,尤晓莺原先就准备今晚自己去和管理处的女同志挤一挤,现在尤父要熬夜开会,她就决定去父亲宿舍凑合一晚。
回宿舍的路上,方远和她并肩而行。尤晓莺心里记挂着事,也就没感觉到往常和方远单独相处的尴尬。
“你说这些乡亲,干嘛为了搬迁这么大反应呀,搬出去不是好事吗?”
尤晓莺只是下意识地问问,也没期待得到什么回答,这其中的缘故,她明天问问尤父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