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节
阿瑶就着灯光瞅去,却见那人正是早间四位黑甲精卫中的一员。唐连道:“这是常风,里面是绍元。”说着三人入内,唐连又把里面那名黑甲精卫向阿瑶介绍了一遍,道,“另外两个兄弟是祺瑞和承平,他们暂时不在这里,出去打探消息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原来的思路呢,根本没这些东西的,应该就没有唐相跟阿瑶分开这一段。这又是意外,就跟鬼王林一样,但是既定的方向没变,于是俺们的太后也该拉出来遛一遛了~~本来应该更早点出来的。
☆、第53章 恨相逢(4)
屋内生着堆火,倒是暖意融融。火上吊着个大瓦罐,咕嘟咕嘟往外冒着腾腾白烟,香气四溢,也不知煮着什么好吃的。绍元拿了只大勺在罐内翻搅,一面道:“统领和姑娘回来的正是时候,这粥刚刚好。”说着话,找出四个土碗洗净各盛了一碗。
罐内煮的是些红苕、地瓜之类杂烩在一起熬成的粗粥,热乎乎却也香。唐连招呼阿瑶坐下,四人围坐火堆用晚饭。火光映照下,唐连额上的伤便分外显眼。那里已经变了色成了乌青的一团,看着颇是吓人,幸而他长得俊美,是以便不显得那么狰狞。
“你的伤……还疼么?”阿瑶心里疼惜唐连,想伸手去摸一摸,当着常风、绍元的面又觉不大好,便没好伸出这手。
唐连略笑了笑,摇头道:“不疼,相爷下手其实不重,没拿刀来砍我都是好的。”言语中没有丝毫的不满和怨恨,只略略有些无奈和伤感。
阿瑶也知他对唐初楼一片赤诚,打两下骂两下其实都不算什么,便也就不再就此事多说,只问他道:“你这以后打算如何?”
唐连慢慢吃着粥,沉吟道:“暂时还没有,只走一步看一步罢,十二姐呢?”
阿瑶摇头,半晌方道:“我也同你一样的想法。”
唐连看看她,似是想说什么却又没说出来。
常风忍不住插嘴道:“也不知相爷如今是个什么心思,若是知道的话,也不至于没头没脑地在这里干等着。”
绍元接口道:“是啊,咱们也好早作打算。”
常风叹道:“眼下竟把统领也赶离身边,他这是……”
唐连斜乜他二人一眼,打断道:“都闭上嘴吃饭,相爷的心思也是你能猜的?”
他统领黑甲精卫多年,说话相当有威势,一句话便说得常风、绍元变色,随即噤口,各自只埋头吃饭。
一时吃完饭,当晚便在这茅舍中歇了。
第二早起来时,已有只雪白的信鸽茅舍上徘徊。唐连将它招至手中,取下它脚上的小竹管看完内中讯报,道:“相爷他们在浮翠山,到梧州还需几日,咱们先慢慢赶过去再做其他计议。”正说着便见承平风尘仆仆赶过来,一见面便道:“我才从北面得来的消息,镇北王叶衡已将到洛邑与叶如诲会合。”
唐连道:“来的这等快?得赶快报与相爷知道。”却又狐疑,“怎地皇帝没同叶如诲在一处,倒分开了?”虽是起疑,却还是立刻差常风、绍元先行出城往浮翠山去,临去交代他二人道,“千万莫与相爷提我,更莫说我同十二姐在一处。”
待常风、绍元离开,唐连这才问阿瑶:“十二姐,你……想好了没有?”
阿瑶被他问得一愣,道:“想好什么?”
唐连迟疑道:“可……还要随我去追相爷么?”
“嗯。”阿瑶低下头,道,“我想先跟着看看,若他无事,我再走不迟。”
唐连见她避开自己的眼光,便知她还在犹疑,心头虽不快意,但也知她有她的苦衷。只是将来之事显是不为乐观,唐相又怎可能无事?想及此,他禁不住苦笑,道:“若相爷有事,你又打算如何?”
阿瑶给他问住,她还未来得及考虑这些问题,若他有事,她要如何?她心里当然不想他有事。只是,眼下情势并不由她所想,若他当真有事,真如他之前所说最终与商相那般结局……阿瑶想到此处,竟再想不下去,胸口处忽被什么哽住,闷痛异常,竟至连气都喘不过来。
“我……我不知道……”她煞白着脸喃喃,满心只想着那最坏的结果,竟觉天都灰黯了下来,“总是能化险为夷的吧?”
唐连道:“只怕难……”
他说的没错,而今唐初楼要想化险为夷,是真难。
阿瑶心中凄恻,想及昨日在襄平城外西山上的种种,一时悲从中来,道:“就再没别的法子?”
唐连道:“除非相爷反,可惜他不肯听我的。”
阿瑶也摇头:“他不会的。”
唐连叹气道:“今时不同往日,相爷而今自身难保……十二姐便为自己打算下也无可厚非,大可不必违心跟随,置己身于危险之地。”见阿瑶脸上变色,忙又解释道,“我这是真心话,并没有其他意思,十二姐你别多心。之前我想你留下,是以为相爷他还能护住你,可现而今……相爷让你走,其实还是对的。”
阿瑶道:“可我若真走了,只怕你们个个都会觉得我无情无义,良心被狗吃了。”
唐连不觉哑然,半晌方干干道:“我没这个意思,十二姐……你误会了。”
阿瑶摆摆手,道:“什么都别说了,阿连,相爷总归对我好过,人不能忘本,便是他死……我也得看上一眼。”
由襄平至梧州步行最快也需五日。
三人弄了两匹马紧赶慢赶,终于在第四日的傍晚时分,追上了唐初楼一行的尾巴。那时,队伍已离梧州不远。三人遥遥望见前面长长的一队人马逶迤而行,却并不往去往梧州的大道走,反东转向河谷地带,而那里却是梧州守军的驻扎地四方大营。
唐连不由一愣,道:“相爷他们去四方大营做什么?”
承平道:“我们跟过去看看。”
唐连颔首允肯,三人两骑遂尾随而去,也不好太近,只远远在后缀着。如此又走些时候,便见四方大营。隔着一段距离,只见营地中旌旗飞扬,乌压压一排排营寨矗立。唐连眼见前面的人马进入营地当中,当下勒马放缓速度。他们也已离营地不远,这样骑着马大刺刺过去,显然不妥。
他忖思片刻,带转马头驰入附近的一带林区。
承平随后跟来,问道:“统领,现下该如何办?”
唐连跳下马来,又伸手将阿瑶从马上接下,道:“军营重地不好擅入。何况我觉此事蹊跷,按理外面盛传相爷挟持皇帝谋反,各地驻军不说缉拿,只恐个个避之不及,我记得四方大营总兵颜昌与相爷并无交情,何以竟允相爷入驻?别又是那皇帝的奸计,稳妥起见,还是不要贸然过去,先暗中打探下消息再说。”
承平也下马来,点头道:“统领说的是,常风他们在相爷身边,怎么就没传回信来?”
唐连道:“恐是不大方便。”
三人自林中向营地里觑视,终是看不大分明。
承平心里焦躁,将马栓在树上,道:“统领,我自林后绕过去看看。”
唐连道:“也好,你便先过去看看。若有不妥,便放七星弹。”
阿瑶道:“我也一同去罢,两个人总有个照应。”
唐连便有些踌躇,思想一番,才道:“那你们小心点,若是暴露行藏,便说出相爷名头,也免吃亏。”
营地四围皆是木墙,木墙上每隔一段便有卫兵巡视。两人在林中绕着营地转了一个大圈,始终未找到机会靠近。从林间往外看只能看到黑压压的营寨和来去的营兵,中军大帐上飘扬的旌旗上上书偌大一个颜字。两人不觉中已绕到营门附近。营门前却是光秃秃一片空地,直通着外面大路,并没有树木遮蔽,出去准定被人发现。是以两人只能仍呆在林内,要么又照原路返回。
转了一大圈,什么情况也没探听到,这般回去便是白来一趟。承平提议出去直接去见唐初楼,索性问明了情形,也好过这样藏首藏尾什么都不知道的好。阿瑶却是不大愿意,虽说唐初楼让她走是为她好,但心里终归还是不大舒服,总觉面子上有点过不去。而今她又这般寻了来,落在他眼里,又算什么?只怕会觉她是死缠烂打。
正犹豫着,忽听林外一阵喧嚷,有人中气十足地喝道:“谁在那边?”
跟着脚步声杂沓纷至,登时从林外涌进十来个持长枪的士兵来,转瞬便将两人围个水泄不通,明晃晃的枪尖尽都对准他二人,两个人再想逃跑已是不及,又不好跟人斗狠闹过了,只得束手待缚。
就听内中有人喝问:“你二人是谁,在这里鬼鬼祟祟做什么?”
阿瑶怕承平说出唐相,忙抢着道:“军爷,我们是过路的,不小心走迷了道到这里的,并没有鬼鬼祟祟。”
那人冷笑:“这是军中要地,偌大的一个军营你们都没看到?竟也能走迷了道,分明便是奸细!”不由分说便将二人推出林子。
营门前有位小将,斜签着身子靠在门柱子上,约莫二十来岁模样,正拿着根草秸在剔牙花子,瞧见众人便问:“怎么回事?”
士兵上前禀报道:“回戚副尉,刚在林子里捉到两名奸细。”
那戚副尉道:“哟,什么样儿的奸细?带过来让我瞧瞧。”
☆、第54章 四方营(1)
众士兵齐动手,顿时将阿瑶、承平连推带搡到他面前。
戚副尉这才站直身子,体段峥嵘,确是军人体魄。方方一张脸儿晒得略有些黑,五官却是标致,剑眉星目,鼻挺唇薄。就见他吐掉嘴里的草秸,背着手要笑不笑地看看承平,又看看阿瑶,道:“打哪儿来的呀?”
他看人的目光颇是轻佻,看得阿瑶极不舒服,总觉他那眼光自落在她身上就没挪开过,倒像是苍蝇黏住了脚般。阿瑶心里不喜,又担心他看出自己是女扮男装反为不妥,忙将头埋得低低的。
承平忙道:“军爷,我们是由北边来的。”
那戚副尉又接着问:“要去何处?”
承平因方才阿瑶所说那些话,不好再说别的,只有扯谎圆场:“我们是来这附近的花坨村访亲的,不想走岔了路。”
戚副尉“噗”地笑一声,道:“访亲,你倒是会访,一访就来了四方大营。”他这里同承平说着话,一双眼却仍盯着阿瑶,伸长了腰直凑到阿瑶脸面前,“这位怎么不说话,总低着个头算是怎么回事?呶,抬起头给军爷看看!”
阿瑶不觉就往后退了一步,抬头带了些怒气看了他一眼。但这个时候发怒无疑是给自己找麻烦,只有忍住火气垂下眼不看他。
可那戚副尉显然不打算放过她,跟着又凑过来,伸手捏住她下颏便往上一抬:“咦,这模样还真俊呢!该不是个娘们吧?”
周围士兵顿时爆发出一阵大笑。
阿瑶一把将他的手打掉,道:“请军爷放尊重点!”
她不说话还好,一说话便漏了馅。戚副尉低头看看被打的手,眉毛一扬,朝四围看了看,道:“果然是个女人,小爷我识人精准吧!说她是娘们她便是娘们!”
四围士兵有笑的,有赞的,还有那唯恐天下不乱,嚷闹着满嘴不干不净的,说什么既是娘们,今晚便叫她好好服侍咱们兄弟一场。
阿瑶何曾听过这样的污言秽语,不由气得打颤,咬牙骂道:“无耻!”
戚副尉闻言,登时皱起双眉,道:“什么叫无耻?良家女子哪有往军营里凑的,你该不是这附近丽春坊里的姐儿?啧啧,既是招揽生意便大大方方来便是,何必遮遮掩掩做成这副不男不女的模样?”他这话里话外大有指阿瑶是营妓、暗娼之流的意思。
阿瑶脸上忽红忽白,颤着唇乾指指着他,半晌都说不出话:“你--你莫要胡言乱语!”
“胡言乱语?”戚副尉抱手挑眉,忽大声道,“既不是坊间女子,那便是奸细!”
承平在心里暗骂,这些兵痞子!看来今日不搬出唐相来,这事是不能善了。索性一横心道:“军爷,我们其实是唐相部下,来此是来见唐相的,烦劳代为通传一声。”
戚副尉冷笑道:“唐相?哎唷,唐相……才说是访亲,这会儿便是唐相部下了,你倒是哄谁啊?兄弟们,把这两奸细押下去,待小爷好好审他一审。”
士兵们得令,上前扭胳膊的扭胳膊,抓膀子的抓膀子,将二人直推到营里。
阿瑶想避也避不开,斥道:“别碰我,我自己会走!”
戚副尉在后阴阴地道:“哟,这是嫌弃我们这些兵是怎么地?弟兄们让开,待小爷好好开导下她。”
那些士兵果然便放开阿瑶,让出条道来。戚副尉径走至阿瑶面前,伸手在她脸上便掐了把,道:“我便碰你了,便又怎地?”一面说一面去拉阿瑶手臂,笑道,“好滑,这脸蛋还真跟嫩豆腐做的一般!”
阿瑶反手一巴掌甩在他脸上,“啪”地一声,脆生生响。她心里恨极,只想拔剑结果了他,伸手便去腰间。
那戚副尉摸一摸脸,也自恼了,道:“你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说着一撸袖子便要上前,颇有动手揍阿瑶一顿的架势。
不想阿瑶那里却忽地就亮出了把软剑,剑尖直抵戚副尉咽喉。
戚副尉脸上变色,反应却也是极快,翻身倒跃而起,连着几个空翻,方始避开。
营地里登时乱成了一团,到处都在喊“捉拿奸细”。承平趁乱甩开按住他的士兵便往中军大帐方向跑。没跑几步,却又被士兵们涌上来抓住。眼见局面控制不住,他又一时脱不得身,便只有大喊:“相爷--相爷--”
正是扭缠不休,便听有人厉声喝道:“都在做什么?住手!”
语声洪亮真如洪钟一般,一嗓子喝过来,震得诸人耳鼓都在嗡嗡作响。由是尽都住手,个个敛声屏气。
阿瑶转头望去,便见中军大帐那边过来一拨人。为首的是个中年将领,穿一领绯色公服,腰系玉带,颌下留了部短须,貌甚端俨威武,应该便是统管这四方大营的总兵颜昌。落后他不远却是唐相,阿瑶一眼瞧见他,便觉鼻子发酸,哽道:“相爷--”
唐初楼这时也已看到了她同承平,面上一变,赶上颜昌附耳与他说了句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