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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节

    夏初菡:“能说说你的事么,为什么不愿意去轮回呢?”
    烟枪男:“我不愿意去轮回!”
    夏初菡:“……”
    “我不愿意去轮回!”
    “我不愿意去轮回!”
    ……
    夏初菡:“下一个!”
    半面女袅袅娜娜地走到她面前,把手中的半边脸贴上去,把另半边撕下来,那张脸变显出一种极度诡异的分裂状态,好像是把两个人的脸硬生生地拼凑到了一起。
    夏初菡眼角一阵抽搐,险些晕厥过去。
    半面女无知无觉地为手中的面皮画着妆,娇俏道:“和胭脂铺的关系?不不,你误会啦,没有什么关系哒,就是觉得这家胭脂铺的胭脂特别好,老板人也好,价格合理又公道,才经常在这里买胭脂哒。
    唔,我生前么,就是对画脸谱感兴趣,还试着自己做□□。嗯嗯,好哒,轮回就轮回嘛,干嘛吓别人嘛!”
    说完娇嗔地翻了她一个白眼,在那张分裂错位的脸上呈现出的效果……
    夏初菡真心快晕过去了。
    她满脸菜色地替半面女念了经文,只觉得口干舌燥,心力交瘁,正想着休息一下改日继续,雕刻女飘然出现在她面前。
    “我知道你,”女子说,头也不抬,一刀一刀刻着手中的木头,“你以前为亡魂写信,帮他们传达心愿,我听那些阴界鬼魂说起过你。”
    夏初菡檀口微张,现出一副始料未及的震惊神色,万料不到自己在鬼界竟然小有名气了。
    “然后呢?”她问。
    “我愿意去超度,不过你必须帮我守住摊子。”
    “......”夏初菡,“什么意思?”
    雕刻女终于抬头,她满意地看了看自己手中的作品,微笑:“好看吗?”
    夏初菡瞄了瞄,矜持地夸赞:“唔,小山羊很可爱。”
    雕刻女面色一僵,面无表情道:“这是一只小鹿。”
    夏初菡:“......”
    她又瞄了瞄她手中的物件,谨慎措辞:“唔,恕我眼拙,没见过这样子的鹿。”
    还好没有说成是长角的猪......
    “......”雕刻女颓然,叹息:“在这个世上,恐怕只有他一个人会说这是一只充满灵气的小鹿吧,”唇角若有若无地含了一丝温柔的笑意,“我是一个木匠的女儿,从小喜欢雕刻木头,可是别人都说我雕什么不像什么,只有他一个人,不论我雕什么,他都特别喜欢。
    他是一个秀才,可父亲总是看不上他,若不是因为我有病,恐怕父亲也不会把我嫁给他吧。
    可别人哪里知道他的好呢,他那么温柔,细心,虽然我们生活清苦,可我们从没有吵过架,在一起很快乐。
    我喜欢雕刻鹿,因为他的性格就像一头小鹿,腼腆、羞怯、不习惯陌生人,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在这里支了个摊子为人家写写家书、写写对联,能有口饭吃还能读点书,我怎么能让人把这个摊子占去呢?
    他去赶考了,很快就会回来,这里的人他都熟悉,如果这个地方被人占去了,别的地方......他不会去的,到时候又得挨饿......所以,你想帮我超度的话,就帮我守住摊子吧。”
    夏初菡:“......”
    她还是第一次碰到这种奇怪的要求。
    但为了达到目的......
    夏初菡毫不犹豫地答应:“没问题!”
    但怎么守,守多久,这个问题就不好说了......
    雕刻女终于露出如负释重的笑容:“我就知道你会答应的,你真的很心善,既然能为鬼写家书,为什么不能为人写呢?还能顺便挣个豆腐钱呢。”
    夏初菡:“......”
    突然觉得这个鬼鬼说的很有道理是怎么回事?
    雕刻女木头也不雕了,立刻热情澎湃地指导她准备支摊的物事,诸如笔墨纸砚,书桌幌子等等,其实也比较简单,很快便准备好了。
    两日后,摊子支起,一张书桌后面坐着一个青衣少年,后面是一张幌子,上书:见人书人话,见鬼书鬼话。代写家书、对联等,通往阴阳界。
    倒真的引来一批好奇人士围观,招来一些生意,于是为人写家书时,顺便挣两个烧饼钱,为鬼写家书时,顺便帮鬼超个度。
    ☆、第123章 画中君(14)
    第123章
    夏初菡的所作所为,首先遭到琴音的反对,但他一个小仆人,不能为主分忧也就罢了,还吃着主人亲自挣来的钱买的烧饼,听着主人亲自代书收来的故事,很快便立场不坚定了。
    小仆人拼命调动自己业已停产了十数年的智慧,最后想出一个主意,让夏初菡只把幌子挂在外面,谁要写家书,就来租处找她,这样既可以不抛头露面,又可以挣钱买烧饼,多好。
    夏初菡闻言,甚悦,采纳之。
    画中君再次出现的时候,便是她和自己的第二职业正有滋有味的时候。
    画中君笑道:“你这又是做什么?”
    夏初菡兴致勃勃:“我现在才发现,原来不靠任何人,我就可以养活自己,外加圈养一个小仆人。先生你知道吗,前些日子我听说,有一个女讼师,为人写状纸,一次就可以挣好几百两呢,哎呀,真是太了不起了,我还想,如果我也帮人写状纸的话会怎样呢?”
    画中君连忙止住她满嘴跑马的话头,说道:“状纸岂是说写就能写的?你说的那个女讼师,她之所以能挣那么多,是因为,她寥寥几语就可以直击要害,让诉讼的人赢了官司,这不但要熟悉律法,还有精通人情世故,有极其敏锐犀利的心思,关键时刻能抓住人的心理,你自问可以做到吗?
    何况,你现在是巡按夫人了,不是想怎样就怎样的一个人了,说话行事要三思而行,要考虑到两个人的名声,知道吗?”
    夏初菡默然,良久,才低垂着头,红着脸呐呐道:“是。”
    画中君看着他,微微叹了口气,虚虚地摸了摸她的头发温声道:“我知道征儿不在让你难受了,若实在无聊,在他回来之前,我们继续上课吧。”
    夏初菡抬头看他,微愣。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这一次画中君讲的,都是关于女子的传记,但也不是全然的列女传,像那些动不动就投河上吊或男人碰一下胳膊就断臂的故事是没有的,而且加了非常丰富的背景,每涉及到一个朝代,画中君就把该朝的情况及当时的风土人情介绍一遍,所以听起来非常有意思,让人获益匪浅。
    这样一篇篇听下来,夏初菡灵感突发,叹道:“这些事迹,史书不肯记载,可如果就这样流失了,该是多么大的损失。幸好还那些肯为她们作传的人在。
    哎,我突然想,有些事情只有我知道太可惜了,如果我也能把它们记下来,留给后人看该多好。”
    越想越觉得是个好主意,不禁两目灿灿,“有时候我觉得,自己脑子里装的怪事太多了,直从两个耳朵眼儿里往外冒,如果不往外倒一倒,迟早有一天会把我给撑爆的,如果也学着人家把这些事情记下来,先生以为怎么样?”
    画中君目中波澜微动,湛然生辉,说道:“娉儿竟能想到这一层,让先生甚感意外,这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先生支持你。
    娉儿,就这样做吧,把你听闻的故事写出来,着书立说,教化世人。”
    夏初菡摸了摸鼻子,脸颊绯红,着书立说教化世人这个说法太高大了,她不敢想,可是画中君的话却让她备受鼓舞,备受鼓舞的她当真满怀激情地开始着手自己的第一个故事了。
    第一个故事,也是她最喜欢的故事。
    她问画中君:“先生所讲的那个江公子和夏小姐的故事还有后续吗,其实,我也很想听听关于他们身后的事情。”
    画中君突然静了下来,澹澹的光影落在他的脸上,使凝望别处的姿态像一种沉重的缅怀和刻骨的忧伤,停了好一会儿,他才说:“后来……夏姑娘早逝,她不忍独留世间的丈夫孤独伤悲,便一直没有去投胎,以魂体的形态默默地陪伴了他五年,直到他再次成婚才悄然离去。
    可是他的丈夫在失去她后活得很是窝囊,不但没有处理好自己的家事,还辜负了妻子的嘱托,连自己唯一的孩子都没有看顾好......后来他也去世了,带着刻骨铭心的伤痛和遗憾。
    他生前没有官运,死后倒是被封为冥君,可是他凡心太重,生前的遗憾一直纠缠着他,无法解脱。他违反阴界规则,知法犯法,私自囚禁惩罚了一个犯人,还动用冥界力量,查看他的孩子......
    身在那个位置,一时犯错或许并没有人追究,但错了毕竟就是错了,他不后悔,却也不能原谅自己,他辞了官,选择放逐自己,以另一种方式,弥补了生前的遗憾......“
    他深深地望着她,目中如有波流暗涌:“这就是所有的事情。”
    夏初菡被他的目光所慑,无缘无故地觉得心头震动:“画中君,你......”
    画中君微微牵起唇角,如含了一缕忧伤的微笑:“谢谢娉儿还愿意记下这些事情,还愿意为他们写书立传。我想,这对他们来说,当是最好的告慰。”
    他微微点头,目中如含了一层薄泪:“你写吧,回头我来看。”
    说完,从她面前消失。
    夏初菡怔怔地望着他消失的方向,久久无法回神。
    只不过,想是一回事,写又是另一回事。
    她第一次发现,把脑子里不停翻滚的故事化成文字是如此困难,脑补的时候激情澎湃,可一旦落到笔尖便犹如便秘,好不容易挤出一章,也是艰涩无味,让人不忍卒读。于是,她只能一边修改,一边看别人所写的传记,慢慢汲取经验。
    时间便在这样的忙碌中缓缓流逝。
    她让自己忙,让自己没有时间胡思乱想,可是却不代表她不会思念。
    那些无时无刻不在的思念,总是冷不丁地冒出来,扼住呼吸,然后,缠缠绵绵,覆满身心。
    相思使人老,她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这句话的含义。
    可是,她不是一个放纵自己伤春悲秋的女子,她会忍受,却不会沉溺和倾诉。
    转眼之间,整个秋天已经过去。
    有丝丝凉风吹进袖管。
    江含征出现的时候,她刚从外面买了些笔墨回来,刚进门,便看到他站在院中,长身玉立,广袖飘拂,清隽洒然如一幅图画。
    她一下子怔在原地。
    江含征的反应倒是很平静,甚至还有些克制有礼的君子谦谦,他克制有礼地向她打了招呼,说,要买东西怎么不让琴音去买,克制有礼地把她让进屋内,克制有礼地问她是不是很累,为什么脸色不好,夏初菡嗓子堵堵的,无数的情绪用来,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只微微摇了摇头。
    千言万语尚未来得及表达,江含征已经君子谦谦地开始解她的衣服,夏初菡还没有反应过来,已被他扑倒在床上。
    夏初菡:“……”
    死去活来几次后,夏初菡真心觉得,别后重逢什么的,不说也罢。
    中间休息一日后,一行人开始起身,晓行暮宿,舟车劳顿,终于在十多日后,来到洛阳边境。
    天色近晚,薄薄的暮霭中划过几声倦鸟归巢的鸣叫。
    江含征吩咐众人在附近的一家客栈落脚。
    晚饭过,夏初菡独自出去散了会儿步,回来后向客栈伙计讨了两杯茶,端着向房间走去。
    屋内,江含征正和人说话,她顿了顿,静静地端着茶进门。
    她一身男装,模样纤秀,看起来很像江含征随身伺候的小书童,所以倒不必有什么忌讳,直接进了房间。
    果然,那房中站着男人见了她,还几不可察地向她点头示意。
    江含征:“说吧,太夫人专门让你来,究竟是因为什么事?”
    男仆迟疑了下,说道:“夫人说,大人回去时,不要把身边的女人带进门,她不想见,随便留什么地方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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