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

    “我鄙视不鄙视你，想来你也不会放在心上，所以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怎么选择。”周寒看看腕表，“时间不早了，先走一步。”说罢，直接转身离开，不曾回头。
    撑着伞站在雨中，颜谨的手开始颤抖。他尝试着握紧伞，但失败了，整个人以一种扭曲的姿态将伞掉在了地上，匆匆而过的人们侧目看他，异样的眼神让他非常没有安全感。
    两天后，他就出现在唐小雨他们住的酒店门口，他坐在车里，等着她出现。
    这就发生了开头那一幕。
    唐小雨被他牵着手腕，身后电视台的同事就那么看着，她非常尴尬，所以使劲抽回了手。
    颜谨这时才开口，语调低沉，略带沙哑：“我妈回老家办点事，我来接她。”
    像是为了配合他，颜赢打开了车后座的窗户，原来她就坐在颜谨身后的位置，唐小雨刚才没看见。
    “原来是这样，你也是开车来的？很远的，恐怕你赶不及回去录制新闻。”唐小雨担忧地说。
    颜赢笑道：“没事的，我让他请过假了，颜颜跟我说你也来这里工作，所以我吵着让他带我来看看你，怎么样小雨，天气这么热，没中暑吧？”
    唐小雨摸摸头笑着说：“我没事颜阿姨，麻烦您还来看我一趟，不过我得先走了，不能耽误同事时间。”
    颜赢特别明事理地说：“好的，你去吧，我们也该回去了。”
    颜谨看向唐小雨，墨镜后面闪烁不定的深处带着些不舍，但他还是没说话，只是点头，算是她道别。
    唐小雨转身离开，吴静回头看了一眼，瞧见颜赢时，一边恍然，原来她是颜谨的母亲，一边又觉得，咦，不对啊，如果是这样……为什么觉得，好像很早很早以前就见过她呢？
    回江城的时候，已经是四天以后，刚一下车，唐小雨就乘地铁跑公安局去了，因为周寒传了她好几次，上次的案子有了进展，他非她不可，别人去还不行，她要再不去，周寒就要不伺候了。
    到公安局的时候，周寒的脸冷得可以冻雪糕了，唐小雨喘息着说：“周队，我可是快马加鞭赶来了，你就别嫌弃了，摄像一会就到，您可以先你带我去，我带了录音笔！”
    周寒坐在办公椅上眯眼睨着她：“衣服都没换一件，头发梳了吗？”
    “这不是挺好吗？”她摸摸自己的马尾。
    周寒看了一会，忽然就说：“是挺好的。”
    “嗯？”唐小雨摸不清他什么意思。
    “青春年少，很有朝气，看着你们这些年轻人，我好像也年轻了。”周寒如是说，站起来走到外面，指着沙发让她坐下。
    两人现在在周寒的办公室，唐小雨也没坐下，只是笑着说：“哪里，周队现在看着也很年轻啊，一点都不像是快要四十岁的人！”
    “……”能不提年龄吗？周寒僵着脸。
    “不过我很好奇啊。”等摄像的间隙，唐小雨挽起袖子说，“周队年轻时是不是就已经很厉害了？您那时也是做刑侦吗？”
    这句话似乎勾起了周寒什么回忆，他稍怔了一下，说：“那时候？在做不良市民。”
    “嗯？”唐小雨感兴趣地说，“不良市民可以转行做警察吗？”
    周寒简单直白地解释：“卧底。”
    唐小雨瞬间星星眼：“太酷了，卧底！无间道吗？是不是特别危险？”
    周寒侧开头，表情不怎么愉悦，但至少也没排斥，他缓慢地说：“电视上演的并不夸张，坏人从不手下留情，要打入内部，就要彻底牺牲。”他好像回忆起了不好的东西，努力转移着轻松的话题，“那个时候为了能像个坏人，还去纹了身。”
    唐小雨双手合十特别仰慕地说：“我能看看吗？”
    周寒一顿，这似乎不太好，因为纹身的位置……可看唐小雨的表情，真是让人无法拒绝。
    于是，在办公室的门半掩着的情况下，周寒慢慢解开制服衬衫的纽扣，在接近腹部的地方，有洗得不怎么干净的纹身痕迹。
    唐小雨刚看见时有点害羞和尴尬，但架不住好奇啊，就弯腰稍稍靠近些打量，秦刚来时，就从门外看见这一幕，因为角度问题，这一幕在他眼中就好像他们俩在……做不和谐的事。
    秦刚整个人都震惊了。
    他们这趟回去之后，这件事不胫而走，传出了好几个版本。
    颜谨坐在办公室里，手握着钢笔，盯着桌上的新闻稿，耳边听着其他人在议论这件事，笔尖一点一点刻进纸里。
    特别突然的，颜谨扔下笔快步走出了办公室，整个办公室的人都一脸茫然。
    停车场，车子里，颜谨将存放的矿泉水一瓶又一瓶喝下去，想让自己可以平静些，可完全不管用。
    他去找药，但开药瓶时手抖得厉害，可能是因为生气，药洒了满车子，捡都捡不起来。
    颜谨怔愣地看着这一切，眼眶很红，眼睛布满红血丝，无意识的，便有液体从眼眶中流出。
    察觉到脸上的湿润，颜谨慌乱地抹掉，可心底里的压抑和崩溃瞬间淹没了他，于是，车里车外，变成两个世界。
    车子外面，唐小雨和杭娜结伴归来，停放好车子有说有笑的回去，还没有人当着她们的面说过那件事，她们什么都不知道。
    而车子里，颜谨失控地哭着，却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他浑身都在颤抖，眼前是两个女孩模糊的背影。
    其实，周寒误会颜谨了。
    他也不想害唐小雨，更不想耽误这么美好的女孩儿。
    但是，他有时候又会情不自禁地自私，情不自禁地幻想，幻想着，如果可以和她结婚生子，肯定会非常幸福快乐。
    可是，他也知道，幻想终究是幻想，幻想……是要醒过来的。
    唐小雨的背影渐渐消失不见，他的视线被眼泪模糊的一塌糊涂，他仰起头，喉结滑动，车子不大的空间里，充满了绝望。
    ☆、第18章
    新闻部记者办公室。
    小刘端着水杯站起来，走到温子濯身边，瞥了一眼正和杭娜聊天的唐小雨，漫声道：“哎，温记，我看我还是辞职算了。”
    温子濯望过来：“怎么了？”
    小刘苦着脸说：“我这又不会讨好同事，又不会讨好上司，更不会跟鳏夫搞暧昧，在台里还怎么混得下去？”
    此言一出，说话声瞬间消失，唐小雨看向小刘，表情平静地说：“刘记者，你话里指的该不会是我吧？”
    小刘淡淡笑道：“怎么会呢，唐记者如果一定要对号入座，那我也没办法。反正，心虚的人，总是很容易将别人对话里的事按在自己身上。”
    杭娜皱眉道：“我说你怎么回事啊，会不会好好说话，你以为拍宫斗剧啊，说人话！”
    小刘冷声说：“我怎么没说人话，倒是有的人，人话都听不懂，都不确定她是不是人了。”
    这明摆着是讽刺杭娜，杭娜瞬间站起来高声道：“你什么意思？骂人？”
    小刘想继续冷嘲热讽，温子濯却突然说：“大家都是同事，开个玩笑就算了，不要闹得谁都下不来台。”
    杭娜瞪着他。
    温子濯淡淡地将话题重新扯回唐小雨身上，将杭娜抽出去：“倒是唐记者，听说你和周队长挺亲密的，你们俩在一起了？”
    唐小雨满脸茫然。
    温子濯继续说：“前几天不是还和颜谨出双入对吗？怎么才不到一个星期，又换对象了？”
    刘记者赶紧附和说：“就是啊，现在的年轻小姑娘真是厉害，不但可以搞定浪子，还能搞定死了老婆的冰山！”
    “够了。”唐小雨站起来说，“刘记者，你也是个记者，受过高等教育，你的教养在哪里？什么叫‘死了老婆的冰山’？首先，我也是听你说才知道周队的妻子去世了，再者，不管出于什么目的，你都不该这样称呼一个好人！”
    小刘尖刻地笑着说：“看来真是和周队长在一起了，也是，颜主播那名声，的确比不了周队长，人家铁饭碗，将来出息大着呢，家世也好，苦日子熬过去了，你嫁过去，就只剩下享福啦！只是可怜了颜主播，这才刚想专心地跟一个女孩谈恋爱，人家就踹了他另寻他人了！”
    唐小雨想解释，办公室的门却从外面打开，颜谨走进来，微垂眼睑，眼眶有些发红，状况怎么看都不太好……
    “呃……”小刘捂住嘴，有点后悔刚才说的话，颜谨的反应，明显是全听见了。
    温子濯一脸看戏表情，嘴角控制不住的上扬，幸灾乐祸的实在明显。
    唐小雨慌乱地看着颜谨，想解释一下，可现在这种情形，也容不得她去解释那些事。
    颜谨应该是现场最镇定的人，他扫视众人，平静地说：“我来找李主任，他在吗？”
    吴静轻声说：“在的，在办公室。”
    颜谨点点头：“谢谢。”说完，他越过所有人，头也不回地进了李主任的办公室，颀长挺拔的背影，怎么看都比前些日子清减了不少。
    是什么让他在几天的时间内消瘦那么多？清秀动人的面孔，随意自然的表情，却好像只是绝望之后一切都豁出去的漠然。总之，这样的他让人看着心里难受。
    小刘咬着唇，犹豫着是否要去道个歉，温子濯敛起笑容，说：“热闹看够了就工作吧，都很闲吗？”
    所有人都回到了工作状态，只有唐小雨，看着word文档却打不出一个字。
    约莫过了半个小时，颜谨从李主任的办公室出来，李主任表情有些沉重，送他出了门，他出去时，还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说了句：“没事的。”
    颜主播出事了吗？唐小雨转头去看，颜谨出门前朝她这里望了一眼，他双眉紧锁，嘴角却带着笑意，两人之间不过只有两米左右的距离，可她却觉得与他似乎隔着山川的距离。
    因为刚回来，有许多新闻稿要写，小雨没能第一时间去找颜谨。
    她利用所有时间，将一切都搞定，傍晚下班时，才抽出时间去找他。
    停车场，唐小雨背着双肩包，穿着棉布裙子，扎着马尾辫，立在他的车子边等他。
    颜谨拿着钥匙来开车时，就看见了那个俏丽的身影。
    纤细的身体，却在他心中占有不小的比重，也许他一开始没有多喜欢她，可现在，经过周寒的反对，以及对她的求而不得，还有她与周寒那些事，他这心里，好像更对她上心了。
    果然，人类卑贱的本性，总是让自己对不可能得到的人产生很深的眷恋与不舍，如果你对这个人还曾经有过好感，那就更要命了。这好感，会飞快上涨，直到淹没你所有理智。
    颜谨停下脚步，松了松领带，微笑着说：“在等我？”
    唐小雨倏地回头，瞧见了满脸疲倦的他。她点点头，小心翼翼地朝前走了几步，几次张口，却不知话该从何说起。
    说到底，是她的好奇心害了自己，传闻她已经听说，那太离谱，不知道颜主播听到了没，如果他相信了，那他们……
    “我……”她吞吞吐吐半晌，不知道该怎么说完这句话。
    颜谨一直看着她，见她这样，眼睛里有点类似受伤的感觉，他嘴角笑意加深，柔声说：“没事，你不用说，我都明白，祝福你们。”
    说完，他越过她拉开车门上车，唐小雨嘴角抽了一下，转过身阻挡了他要关车门的手。
    “等一下，你误会了！”她抓住他的手腕，皱着眉说，“怎么你也信他们说的，我是那样的人吗？周队对他老婆肯定感情很深，我再傻也不会想着要替代去世的人啊！”
    颜谨怔住，看着她握住他的手，不曾言语。
    “还有……”唐小雨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颜谨，我考虑过了，我跟你在一起。”她说完，绕到另一边上了车，深吸一口气说，“我先凉快会，外面好热。”
    颜谨缓缓拉上车门，把空调开低几度，侧眸看向她，就那么看了一会，看得她都心慌了，他才说：“你还是别和我在一起了。”
    唐小雨愣住了。
    颜谨继续说：“因为就算你现在答应了，用不了多久也会离开我，于其得到后再失去，我宁可永远都得不到。”
    “什么意思？”她愣愣地看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