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节

    这种交涉很快升级，那个莽汉和邻座的男人先是各自安静了一小会儿，很快又矛盾升级，等陆雨舟回过神来，两个人已经一前一后往外走了。
    陆雨舟赶紧提着包包跟上，开玩笑，她怎么能让陌生的恩人吃亏。
    陆雨舟赶得急，那两个人却走的更快，出了影厅就不见去向，陆雨舟在男厕所附近徘徊了一会儿，觉得里面隐约有声响传出，还是不放心，请保安进去看看。
    不一会儿，几个保安和鼻青脸肿的那个大汉一起出来了，陆雨舟吓了一跳，忙凑上去问：“那个人呢？还有个人呢？”
    其中一个保安有些好奇地看着她：“放心吧，小姐，你回去吧。里面那个先生不愿意露面，但我可以跟你保证，他没事，挺好的。”
    他们几个同事一起进去，就见一个个子高而瘦的男人，迅速地放倒了一个体型膘肥的大汉，胜负很快见分晓，他们再去扯劝，也就没什么阻力。这个中年男人明显外强中干，骂骂咧咧地赶紧跟着他们出来了，看到陆雨舟，也只恨恨地瞪了她一眼，在保安的重重安保下，也不敢怎么样。
    陆雨舟在男厕所外面等了一会儿，里面那个男人大概是在里面起锅生灶，就是不出来。陆雨舟只好怏怏地走了。
    过了半小时，王明皓在厕所门口探头探脑了一会儿，才溜出来。不是他一定要做好事不留名，只是今天他见陆雨舟一个人开车出门，急急忙忙地开车跟上，也没来得及绑绷带。
    他跟着她一边逛街一边懊恼，不敢出去见她，但又觉得异样的开心。他也很久没有机会可以长时间注视着她了，看着她蹦蹦跳跳地换衣服、试包包，心情异常澎湃，只觉得她穿什么都那么好看，有冲动把所有这些都给她买下来。
    年少时候他也陪过她逛街，那时候他也有这种娇宠自己女人的冲动，可惜囊中羞涩，买不起什么像样的行头。如今……却又没有这个资格了。
    王明皓埋头往外走，心里想着陆雨舟刚刚背了几次又放回去的包，五位数的价格，她大概不是不喜欢，而是嫌太贵。他想自己买回家等下个月她过生日的时候送，应该不会太唐突吧。
    一过拐角，有人轻轻拉住了他的衣角。
    陆雨舟拿着刚买的药酒纱布，静静地看着他，“王明皓，跟我过来。”
    掩饰已然来不及，王明皓慌乱了一秒，但随即在陆雨舟眼里看到了真切的担忧，又稍稍放心。
    陆雨舟带他到附近的茶楼，要了一个包间，一声不吭地开始给他擦药，他的脸在刚刚的厕所斗殴中也撞伤了一块，双氧水浇上去，王明皓忍不住“嘶”的一声。
    陆雨舟默默地帮他擦完脸上，又把他昨日还吊着绷带的手翻过来，衬衫袖子撸上去，露出里面的纱布，纱布里面是大号的创可贴。
    陆雨舟顿了顿，没有再撕开创可贴，只默默地用拇指压了压，王明皓痛道：“还是会疼的。我只是怕你不理我……如果你能一直同情我，我以后一辈子就用一只手也可以。”
    陆雨舟垂眸道：“你太乱来了。”
    “舟舟……”王明皓用另一只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陆雨舟没动，王明皓顺着头发垂坠的方向，又用手背轻轻触了触她的脸，陆雨舟很快往后一躲，他落了空。
    陆雨舟帮他把手上散乱的纱布再重新一层一层包回去，她一边动手一边慢慢说：“王明皓，那天晚上我答应你的事情，其实当晚就后悔了。你问我是不是还想要30岁以后结婚，这之前总要给你一个留守原地的机会。”
    “舟舟……”王明皓握着她的手，有些急切地想打断她。
    陆雨舟轻轻挣开他的手，继续手上的动作，“你不想听我也要说。我其实不确定，以前没有跟人真正恋爱过，所以才会有清晰的时间计划。可是今天早上，我本来准备去徐家看徐子锋，忽然想到徐子锋还没带我见过他父母，突然就很生气，很气很气！这其实是符合我的阶段性要求的，30岁才结婚，这么早见父母干什么，给自己找麻烦么？”
    陆雨舟帮王明皓的纱布头绑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那我在气什么呢？或许在我的潜意识里，我是有打算跟徐子锋就这样热恋下去，或许不用太长时间，就自然而然地结婚。”
    王明皓有些着急了，忙道：“舟舟，不是这样的，你不过你一时心动。我知道女孩子都会对婚姻有向往，可是不一定非得是徐子锋啊，你看看我，看看我啊！我和你从小一起长大，我们是最好的朋友，最贴心的知己，我的爸爸疼你跟自己家的女儿一样，我们才是最合适的呀！”
    “可是，我爱的是徐子锋啊！我们以前讨论过，我们都选择跟相爱而不是合适的人结婚，不是吗？以前我们或许是相爱又合适的一对儿，可是……现在，跟我相爱的人是徐子锋啊！”
    “舟舟……”王明皓觉得很无力。
    陆雨舟微笑着继续在他的心上插刀：“我今天一个人出门，开心也好，抱怨也罢，脑子里转转悠悠的都是徐子锋。看到合适他穿的衣服，很想买下来，又觉得不能这么便宜他，对他这么好，但还是忍不住记下品牌，想着和好了再来买。今天他一直没联系我，我又窝火又担心，很想厚着脸皮去徐家看看，丢面子事小，最怕的是他另外佳人有约。”
    “王明皓，你告诉我，这不是爱情是什么？！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脑子里那个关心的喜爱的甚至讨厌的对象已经都变成了他。”
    王明皓脸色很差，可怜都不用再装，眼神迅速黯淡下去，身体散发着萎靡颓败的气息，只用最后一点希翼的目光看着陆雨舟，仿佛等待她的救赎。
    可惜，陆雨舟从骨子里就不是什么优柔寡断的人，她知道什么事对自己和对方最好的，尽管这一刻大家都很难过不舍。
    “王明皓，我们以后只能是最普通的那种朋友，你也只允许用普通朋友的心来对我，如果你做不到，我会离你远远的，帮助你慢慢矫正！”陆雨舟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斩钉截铁道。
    ☆、第63章 chapter63
    陆雨舟自觉了却一桩心事，前路无限宽广，毫无防备地领着鼻青脸肿兼漏气萎靡的王明皓回了家。
    夏天早已经结束，日子短了许多，漫天的夕阳撒下金辉，陆雨舟迎着太阳眯起眼睛，跟身后的人交代：“喏，把王叔放我家的盘子拿上你就走，可没有晚饭给你蹭。”
    王明皓低声应：“嗯。能借下你手机吗？我给我爸打个电话，我的没电了。”
    铁艺的黑色双开门大敞开着，徐子锋面无表情地坐在沙发上，木然地看着他们。
    陆雨舟笑嘻嘻的：“你终于舍得过来了？”
    “你跟他一起回来的？”徐子锋显然误会了什么，声音尽管力持平静，但仍掩盖不住浓浓的质责之意。
    陆雨舟也有点不高兴，他自己跟个大爷似的，说不联系就不联系，还拒接她的电话，现在又摆出一副兴师问罪的可恶样子。
    陆雨舟懒得跟他计较，决定还是耐心解释一番：“虽然是跟他一起回来的没错，但是……”我可不是跟他出去约会了，而且我跟他彻底讲清楚了，你板着个脸给谁看呢？
    她不用再继续往下说了，因为徐子锋已经耐心尽失，他站起来，颓丧地摆摆手：“你不用说了，我现在需要……冷静一下，我明天……再来找你。”
    徐子锋从昨晚起就打不通陆雨舟的电话，今天一早再拨，还是老样子。他开始怀疑陆雨舟是不是故意不接他电话，可是他哪里得罪了她？就他昨天的表现，还不够卑微谦逊吗？
    换了立场与身份，他根本不需要也不舍得陆雨舟做到这个地步。
    这么想着想着，他又有些委屈，在家里憋憋屈屈地磨叽了一上午，各种坐卧不安、心神不宁，蹂躏死了一干他妈精心养育的花花草草。
    姜心苑有心说他两句，但看儿子一副烦躁地要死要活的劲头，又有点舍不得，心道八成跟上次那个打电话到家里来的小狐狸精有关。
    她的小儿子“风风”可就没这么客气了，护犊子一样地玩命啃徐子锋的拖鞋，徐子锋一个不察，不小心踢了它一脚，风风前一秒还弓着背炸着毛，一副要跟他这个哥哥拼了这条狗命的架势，狗鼻子闻到姜心苑过来，立马躺地上装死装重伤，只差口吐白沫了。
    姜心苑果然很心疼：“锋锋，我知道你心情烦躁，但是你踢你弟弟干什么。他还这么小，不过是个又蠢又萌的小动物罢了。”
    徐子锋翻翻白眼，他觉得这只狗比自己聪明多了，如果换了它是人来跟女人谈恋爱，大概比自己有出息多了。
    徐子锋喟叹一声，垂头丧气地走开了。姜心苑担忧地看着儿子的背影，这动静，看样子这个小狐狸精段数很是不低啊，他这样优秀的儿子，都被折磨成这样了。
    徐子锋憋到快中午，才突然想到，陆雨舟不会出什么意外吧？
    这个念头一起，他的屁股像着了火，从家里燎原而过，风卷出了门，用了比平日少一半的时间飙车到陆家，迎接他的是空无一人的房子。
    他站在明晃晃的太阳底下，给林娇娇打电话，幸好林娇娇告诉他之前和舟舟通过话，“她上街去了。”
    徐子锋顿时放下了提了一路的心，可紧接着他又忧郁起来，上街了啊，也不带他一起，还故意对他关机。
    徐子锋失魂落魄地在车里坐了一会儿，心里想着这么坐着干等太傻了，不如晚上再过来，又不愿意走，安慰自己说就再等一会儿，说不定舟舟马上就回家了。就这样一会儿又一会儿，太阳渐渐倾斜角度，一直到5点多，林娇娇回家来才让他进了门。
    林娇娇念叨着：“罪过，罪过。把你这个房子主人关在门外，你怎么不给舟舟打个电话。”随即她想起，这人中午打电话问过她舟舟的去向，所以这是小两口闹矛盾了？
    她正准备给陆雨舟悄悄报备下，就跟徐子锋一起听到了门外的声音。
    徐子锋的内心是怒火滔天的，他跟傻子一样痴等了一下午，等来的就是陆雨舟和王明皓一前一后地进门，手上提着花花绿绿的袋子，一看就是一起出去逛了一整天。
    他能怎么办呢？再跟王明皓打一架，还是跟陆雨舟吵架？
    他真心觉得自己需要冷静一下，看来“宽容和退让”的战略果然是个狗屁！
    徐子锋委屈地像颗地里的小白菜，慢慢地往外走，未必没有借此跟陆雨舟撒撒娇的意思。
    但是在屏障了他这一天所有遭遇的陆雨舟看来，徐子锋未免有些矫情——先是不接她电话玩失踪，她自己出门散散心还被他这种态度对待。
    陆雨舟哼了一声，看着他往外走，那句“你听我解释”堵在了嗓子眼，愣是没说出口。
    门外响起了车子发动的马达机，陆雨舟有些悔愧，她一眼瞥见愣在一旁的王明皓，心头无名火起，吼他：“你还杵在这里干什么？！”
    王明皓不敢说自己是跟进来拿盘子的，弱弱地把手机递给她：“你的手机还给你。”然后再不敢多啰嗦，把手上唯一的购物袋轻轻放在地上，转身往外走。
    陆雨舟看着林娇娇，“是我做的过分了吗？”
    林娇娇不敢妄言，只能给出自己了解的信息，“徐子锋大概中午之前就过来等你了，他上午给我打了一个电话问你在哪？”
    陆雨舟心道怪哉，他能给林娇娇打电话问她的行踪，就不知道给她打一个吗？陆雨舟随即拨通徐子锋的电话，还是故意不接，见鬼去吧他！
    徐子锋风卷残云一样地飞出门，回来时候却像被风卷过的残云一样，萎靡不振。
    姜心苑关心关心最近老是患得患失的儿子：“怎么了？比风风刚做手术那会儿还蔫！是上次打电话到家里来的那个小狐狸精么？”
    徐子锋有一股强烈的跟他妈倾吐一番的冲动，但他还是忍住了，现在并不是好时机，只是不由自主点了个头。
    “你啊你，就是感情经验太少。才会被别人小姑娘牵着走。你看看你爸爸那些朋友的儿子们，哪个不是在女人堆里打滚的。你爸爸还夸赞你稳重正直，要我说就是不开窍。”
    徐子锋拆穿她：“明明你以前也说这是优点。”
    “洁身自好当然是优点。但也不能没有一点心眼，被个小姑娘耍得团团转啊！她一会儿打电话追到家里来跟你撒娇，一会儿又让你联系不上的着急。进退随心所欲的很，你就是条被她钓在线上的鱼。”
    徐子锋觉得他妈妈说的有那么一点点道理，主要是他自己现在一团迷惘，一时间用求助的目光看着他妈妈。
    姜心苑不知道有多少年没有被儿子用这种期待的眼神注目中，忍不住有些小激动，她其实也没多少所谓的恋爱经历，试着打探儿子的底，“这个小姑娘是做什么的？多大了？你们认识多久了，什么时候开始恋爱的？她很受欢迎么？”
    徐子锋死咬着嘴，不透露任何信息。
    姜心苑只好自己猜测，“咳咳……这个追女孩子呢，不能一味地迁就对方。你得适当往回收一收，冷一冷，才能让她也有紧迫感，知道珍惜你。”
    徐子锋顺着他妈的话头，认真反思自己是不是太一味迁就陆雨舟，结果发现好像真的是诶。
    姜心苑开始出馊主意了：“要不，我再给你介绍几个名媛闺秀认识认识，不用你干别的，你就多认识几个女孩。凭我儿子这条件，还怕没有追着跑的小姑娘嘛。当时候那个狐狸精一看，呀！还有这么多优秀的小姑娘在争着抢着跟你好，保准不敢再出幺蛾子了，死心塌地跟着你。”
    徐子锋被“死心塌地”几个字大大滴取悦，没错，陆雨舟这个坏丫头就是太不死心塌地了，明明他都这么忠贞了已经。王明皓那个朝秦暮楚的花花公子，到底好在哪里？！
    “我这回不给你介绍圆圆那样的了，要对付狐狸精嘛，我一定给你介绍比狐狸精更狐狸精的，眼红死她！”姜心苑还很有谋略。
    “妈，她不是狐狸精！”虽然有点可恶，但顶多是只傲慢又淘气的花猫吧，主人做牛做马还经常挨挠的那种。
    ……
    陆雨舟晚上躺在床上，才有心情梳理白天发生的事情。说起来，她一直联系不上徐子锋，拨过去一直显示无人接听，而据林娇娇的口供，他是试图联系过她的，况且故意不接电话的人又何必巴巴地等在家门口。
    这简直不合常理，就好像他们的手机被谁设置过互黑一样荒谬。
    陆雨舟心里咯噔一下，恰在此时，沉寂了一整天的手机铃声终于响起来，陆雨舟秒速接过电话。
    徐子锋还有点不适应，沉默了一会儿，才闷闷道：“……终于舍得接我电话了。”
    陆雨舟心里有个猜测，但不敢直接问，委婉问：“什么时候不接你电话了。”
    “你故意关机，不就是不想被我打扰么。”徐子锋酸溜溜地说。
    陆雨舟此时已经基本确定一些事情，她的手机明明好端端的，充电时候都没关过。
    她只是没想到……对王明皓这个竹马真是前所未有的失望和无奈。
    对比起来，徐子锋简直就是一朵心无城府被人欺负的小百花，“你找不到我，就在我家门外一直等着？”
    “……嗯。想晚上再过来的，但想你不接我电话肯定是生气了，你回家来看不见我上门负荆请罪，只怕更生气。虽然我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
    陆雨舟心里有柔软的丝绵被一根一根拨弄，她想着徐子锋大概是从昨晚就联系不上自己，以为自己又发了脾气，没头苍蝇一样又气又急，最后还是急占了上风，巴巴地在无理取闹的女朋友门口站岗。
    结果还被人浇了一盆冰水——苦等一天的女朋友打扮得漂漂亮亮地跟情敌一起逛街归来。
    陆雨舟想到半年前初见徐子锋的时候，他一副高高在上的资本家嘴脸，凶狠又蛮横，狡诈又卑鄙，跟此时在电话那头的那个受气的“小媳妇”完全判若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