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9章 矛盾
李易斜了说话那人一眼,没好气道:“之前的那些可是白给的,这般美事只有一次,现在我要说的这些,都是要用功劳来换的。”末了,李易又补充道:“打完河北,再用功劳来换!”
那人闻言,脸色讪讪,但眼底却透着一抹的喜色,其他人与他反应差不多,因为李易明确的表示了一个意思,打完河北就要称帝,然后大封群臣!
似乎是察觉倒自己的意图有些太明显了,李易忍不住笑了一声,但他的脸皮比较厚,并没有不好意思,眨眨眼就当自己什么都没说过。
轻咳一声,提醒众人回神,然后李易说道:“这是一件大事,关乎江山社稷,关乎尔等将来,同样也关乎天下百姓的将来,虽然还有时日从容布置,但我却不愿马虎,所以,与其将来匆忙,还不如早早提上日程,让大家一起参详参详,寻一个稳妥之策。”
众人齐齐一礼,表示一切都听李易的安排,不过所有人心知肚明,所谓参详,真的只是参详,李易心里的框架肯定已经搭建好了。
对此,众人只是比较好奇,并没有什么担忧,因为看李易的表现,任谁也不觉得李易是个打压功臣,甚至是从功臣身上割肉的人。
“军师!”
果然,李易没有让众人议论,而是直接点了蒯越,说道:“具体谈论之前,我首先有个问题要请教军师。”
“不敢,请主公示下!”
蒯越当即出列,态度恭敬。
李易眯眼做沉吟状,缓缓说道:“以军师博学,可知道,以大汉的广袤疆土,能容纳多少个万户侯?”
蒯越的智谋绝对是上上,也有随机应变之能,可听了李易的问题还是忍不住有些呆愣。
其他人同样一脸奇怪,不知道李易怎么会提出这样的问题,难不成李易打算封一堆的万户侯出来?
有人下意识的摇头,虽然所有人都想当万户侯,但他们对自己的斤两还是拎得清的,最终也就是那寥寥几人有资格争上一争。
蒯越轻轻蹙着眉,虽然他现在经常都是直言敢谏的形象,可这个问题实在不好直接回答,斟酌了好一会,这才说道:“高祖平定天下,万户侯有三位。”
李易立即摇头,道:“三人太少,三十位如何?军师觉得这江山可能容得下?”
“嘶——”
李易话音刚落,人群中就传来了吸冷气的声音。
站在李易对面的蒯越更是愕然抬头,若不是身后不断传来低语,他还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
万户侯,食邑万户,以一户四人计算,三十个万户侯就意味着将有百万人脱离了未来王朝的赋税体系,这已经不能说是臭棋了,根本就是乱棋,这样的江山自一开始就是不完整的,根本经不起风浪,任何一场小小变动都可能动摇国本。
然而,在众人或震惊,或慌张的注视中,李易却是神色不变,完全没有说笑的样子,更没有因为众人的反应而有任何的动容。
几个原本想要劝谏的人犹豫了一下,将迈出去的脚又收了回去。
那些脑袋正发蒙的人也迅速的让自己冷静了下来。
李易是什么人,以布衣之身,凭一己之力成为中原霸主,可谓雄才大略,这样的人纵然会有疏忽,也绝对不会在封侯的大事上昏头。
那么,按照李易以往行事来看,此中必有深意。
蒯越也察觉到李易肯定另有所指,但他却摸不到脉络,想了想,只能如实说道:“自黄巾之后,天下疲敝,民不聊生,幸有主公不计个人生死,挽大厦之将倾,解万民于倒悬!”
先把马屁拍足,然后蒯越话锋一转,继续说道:“然,主公虽有平定天下之能,可百姓毕竟困苦日久,纵然百废待兴,但兴旺却非旦夕之能,于此时节大封有功之臣,我等二三人虽能受益,却是又要苦了天下人,还请主公三思。”
“还请主公三思!”
其他人也纷纷跟上,劝李易别一口气封几十个万户侯出来。
这倒不是他们大度,而是众人都知道,几十个万户侯是不可能的,既然如此,与其等着不存在的万户侯,还不如表表忠心来的实在。
李易从善如流,果然开始“三思”,片刻后,悠悠然叹息道:“我爱读史,每每看到过往英杰,都让我神往不已,感慨无缘与其相识,同样的,我也为其遗憾,多少风流人物,都是半生英雄,然后半生落魄,甚至干脆不得善终。”
听到这里,许多人心里都是一咯噔,这话题似乎有些敏感了。
李易却仿若不觉,继续说道:“适才军师说,高祖开国,三人得封万户侯,可其结果如何?”
李易满脸惋惜的道:“萧相国开国首功,可晚年竟然也要凭借自污才能保全性命。”
“绛侯更甚,世人皆知其忠勇,更有匡扶国家之功,可面对区区狱吏,却只能徒呼奈何!”
“还有淮阴侯,唉,淮阴侯若是当真要造反,岂会奉诏只身相见?”
“对了,樊哙也是一个,他运气要是稍稍差上那么一丝,纵是死了也是个糊涂鬼。”
“说来说去,大汉元勋也就是留侯乐得逍遥,也为人称道,只是,呵呵,明明一时人杰,是搅动风云的人物,若非别无选择,谁又会真的寄情山水,其中无奈心酸,谁人知晓?”
说道最后,李易手一摊,看着自己的部下们说道:“我李易虽然不敢太过自夸,但有一点,我自信不弱与人,无论如何,都绝对不会让功勋寒心,所以,我才会有之前一问,想看看这天下能封得了多少个万户侯。”
说道这里,李易脸上满是对下属的关爱,要多真诚就有多真诚,可他的关爱对象却是脑袋都大一圈了。
李易不想他们跟周勃韩信这些人一样受委屈,想法很好,他们感激涕零,但李易因此就打算给他们封万户侯,那就没道理了,是怕他们死的不够快么?
虽然所有人都想着在李易称帝的时候自己的位置越高越好,但每个人心里都清楚,位置越高风险越大,尤其是功劳与关系配不上那个位置的时候,上去不死也要脱层皮。
一时间,四下里鸦雀无声,根本没人敢接李易的话。
李易知道自己的话题有点要命,没人出声是正常的,于是,再次“三思”之后,李易继续说道:“我一直都在想,功臣为何不能善终,也确实得出了一个结论,一切种种,盖因君臣之间有矛盾无法调和,上位者担心臣子功高盖主,心怀不轨,而为臣者……呵呵,帝心难测,四字便可道尽苦衷。”
“唉,初时也就罢了,些许隔阂谁也不会太过放在心上,可一旦日久,猜疑多了,就成了真的,然后再有有心之人挑拨,纵然没有证据,也会出现证据,于是……”
“主公,属下对主公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李易正说着,徐晃忽然出列跪了下来。
徐晃心中也是叫苦,相处日久,他知道李易肯定没有暗指他,但李易说了这种话,他作为在场军权最高的人,压力太大了,实在不能不有所表示。
李易摇摇头,上前将徐晃来了起来,安慰道:“我麾下文武官员数百人,公明却是第一个称我为主公的,我相信公明,正如我相信我自己一般,莫要多心。”
徐晃感动的道:“主公……”
李易拍拍徐晃的手背,重新回去坐下,继续说道:“说来惭愧,我能坦言此事,除了我信任诸位,还因为我想明白了一些事情,让我永远都不会对诸位生疑,更不担心掌军之人作乱,而诸位,也同样无需因为不解我心意而心怀坠坠。”
众人稳不住看向李易,这种矛盾是以往多少君王都没能解开的,李易是如何解决的?
李易微微一笑,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缓缓说道:“很简单,因为我与诸位不同,有些事情,帝王畏惧,我却不怕,有些事情,帝王求而不得,而我,却早早的握在手中。”
似乎是为了增强自己的说服力,李易伸手在凉亭的石桌上轻轻一抹,只听卡的一声,桌角竟然碎了一块,在众人震惊的注视中,李易屈指一弹,只听嗖的一声,那石块立时破空而去,眨眼功夫,就直直的飞出了众人的视线范围。
一时间,惊呼之声无数。
李易却是遗憾,弹指神功乃是装x利器,只是准头太差了些。
过了好一会,众人收回视线,下意识的看向李易,却又以更快的速度将视线下移,不敢正视李易面容。
疆场之上,武将的勇猛多是鼓舞士气之用,真正斩将夺旗的机会并不多,可那只是寻常情况,到了李易这个地步,就不能用常理来计较了。
尤其是那几个给李易当过陪练的武将,更是知道,如果李易豁出去,是完全有能力杀穿一道万人军阵的。
像李易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害怕部下造反?
上有李易这样的存在,造他的反与找死又有多少区别?
想明白这一点之后,众人全都下意识的松了口气,只是不知为何,心里的感觉却是有点怪怪的。
“主公,主公威武!”
“主公威武!”
蒋干最先回过神来,给李易送了个马屁,然后其余人也是齐齐称颂,不管怎么说,对于李易,对于他们,这都是一件好事。
李易摇摇头,脸上却无喜悦之色,就之前的话题继续说道:“但是,方才军师所说,却是让我骤然惊醒,除去我想到的之外,还有一个很大的矛盾存在,这个矛盾虽然不如前者明显,却更为尖锐和难以调和。”
众人再度沉默,良久,蒯越硬着头皮问道:“不知主动说的是……”
李易没有回答,而是看向众人,问道:“诸位可有人想到了?”
过了一会,无人出声,李易又一次说道:“当真没人想到,还是想到了,却不敢开口?”
“属下惭愧!”
蒯越作揖告罪,跟着也有几人深深低头,这都是明白人,只是那种问题李易私下里谈还好,当着众人的面,李易能说,他们是真的不敢。
对此,李易也不怪他们,毕竟身份摆在那里,说简单一点是个人与家族的利益问题,说大了,就是阶级问题了。
李易叹道:“我到了荆州之后,一直都有很努力的在做一件事情,那就是想法办发让各地的世家大族,将土地放出来,还给百姓,最起码要放一部分出来,为此,我出让了不少的利益,开出了不少的条件,其中就有你们。”
“属下惶恐!”
七八个文官急忙对李易下拜请罪,因为他们正是李易说的人。
“无需如此,我并没有怪你们,虽然有些事情我不喜,但曾经世道如此,你们何罪之有,相反,你们能将名下田产让出来,说明你们是有善心,有大义的,从这一点来讲,你们无过有功。”
“谢主公!”
“多谢主公!”
几人连忙致谢,暗暗松了口气,现在的李易可不是以往了,已经没人能和李易谈条件了,就比如那马腾,李易不满意直接就是翻脸。
李易抬了抬手,让他们起身,接着道:“我们打扬州,打豫州,兖州,徐州,还有青州,这些地方你们多多少少都跟着我去过,看到硝烟过后,百姓流离失所,甚是是曝尸荒野,我很难受,那都是我大汉的百姓,怎么可以让他们如此?不应该的!”
李易忽然感觉眼光有些湿润,这让他的话语稍稍停顿。
他从来都不是铁石心肠的人,虽然今日是做给面前这些人看的,可想到记忆中的那些画面,心绪还是难免起伏。
众人也发现了李易的异状,但无一人出声,只是静静的等待着李易后面的话语。
深吸了几口气,李易继续说道:“其中也有一个情况是让我庆幸的,因为刀剑无眼,百姓固然遭难,但掌握着地方土地的门阀豪族同样不能幸免,因为没了这些人,无主之地将重新归于官府,有主的,我也可以顺理成章的对其核算清点,将那些不该属于他们的田地全都拿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