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79)
醋了?哼,难得也有你为我吃醋的时候!我为你吃的醋还不够多?对了,你现在还没告诉我,那些在你家门口徘徊的人都有谁?
偏不告诉你,说不定那些人今儿也在侯爷的婚礼呢...
二人正小声说着话,忽而听见一阵鼓乐声隐隐传来,江梦枕在齐府门前下了轿子,送亲的队伍人数众多,仿佛一大片红云簇拥着他走在前头。江梦枕还记得上一次他出嫁时,从盖头下看见来来往往的各色靴子,却不知哪一双是他夫君的,这一回,他刚下了喜轿,只见一双黑底的靴子上,用极鲜亮的针线绣着一对比翼齐飞的仙鹤,江梦枕不由一怔,他觉得这双靴子极其眼熟,随后惊觉这双靴子不正是他以前做给齐鹤唳的吗!
他实在没有想到,这么多年来,齐鹤唳一直留着这双靴子,江梦枕偶尔绣些玩意儿,不过是打发时间、修身养性,这双靴子他断断续续绣了半年多,之所以动念要给齐鹤唳做一双鞋,也正是因为他还记得在婚礼上停留在他身边的那双过于朴素的黑靴,却怎么也没有想到,兜兜转转,今天齐鹤唳穿着他亲手绣的靴子,再一次走到他身边这一条走回他身边的路,坎坷崎岖、难于蜀道,可齐鹤唳走得那么坚定,让江梦枕怎能不动容、不心疼?
梦哥哥,我来接你了。
江梦枕听见他低低的声音,手里紧紧牵着红绸的一头再次以新夫郎的身份踏进齐府,过往与今朝在他脑海中交错闪现,江梦枕不禁有些恍惚,他听不清宾客的祝福,只一直跟着他绣的那双靴子往前头、再往前走,不似上一次的忐忑不安,这一次江梦枕清楚的知道,前面的人是他选定的丈夫、是会爱他一生、护他一世的人。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江梦枕跟着喜婆的唱诺躬身下拜,盖头虽然遮着他的视线,可他知道江梦幽坐在上首代父母受礼,满座的宾客亲朋全是权贵重臣,来的人比上朝还要齐全,在这些人的注视下,他和齐鹤唳对拜行礼,再一次成了夫妻。
好像做梦一般,江梦枕又坐在挽云轩的大床上,这里已被齐鹤唳改了名字称作白头轩,江梦枕曾笑这个名字太过直白,齐鹤唳却道:挽云轩倒是典丽,可是云分明是羁挽不住的东西,兆头就不好,所以我们住在里头总是误会重重、若即若离,这一回,我只要踏踏实实的与你白头偕老,你若嫌这名字太粗,另取得个好的也行,只是万万要寓意长久的才好。
江梦枕知了他的心思,左想右想,竟没有比白头二字更妙的了,这名字虽直白却情切,大雅大俗反倒让人记忆深刻、无法改动了。江梦枕在床上坐了一会儿,万千的往事涌上心头,他想起他与齐鹤唳误会的开端,不由双手握拳出声道:碧烟,你外头看看鸣哥儿,今儿的客人那么多,别让他再...
再怎么样?再喝醉吗?齐鹤唳挥了挥手,碧烟会意地领着宫人们悄然退了下去。
江梦枕白皙细腻的双手被人捧在手里,你怎么这么快就过来了?外头的人可怎么办?
齐鹤唳轻柔地展开江梦枕握拳的手,捏着他的指尖道:自然有人招呼他们,我要入洞房,谁还敢拦着不成?
江梦枕脸上发烫、微微低下了头,他听见齐鹤唳很慢地说:梦枕,你放心,这一次我不会再错... ...我欠你一个洞房花烛夜,幸而我还有机会弥补过往的遗憾,多谢你、真的多谢你还肯要我...
像一只流浪了太久终于回到家里的大狗,齐鹤唳蹲下身,把头靠在江梦枕膝盖上,透过盖头的空隙,江梦枕看见他黑漆漆的头顶,忍不住伸手轻轻去摸他的头发。
两人都有些心潮起伏,鼻头一酸、红了眼眶,谁都没再急着说话,他们就这样静静地依偎了一会儿,各自收拾好激荡的心情,他们都下定决心要好好地过这第二个花烛夜,齐鹤唳拉过江梦枕的手指轻吻了几下,柔声道:一会儿我掀开盖头的时候,你可只许笑,这样兆头才好...
江梦枕已然在笑了,你现在怎么这样迷信?
如果迷信能让你笑,我再迷信些又有何妨?齐鹤唳起身在江梦枕面前站定,看着凤冠霞披和绣着鸳鸯戏水的盖头,他竟有些紧张、手心冒出汗来,十七岁的齐鹤唳未曾经过这一刻,他不知道盖头下的江梦枕会有多么的美,但已能确定这一刻一如他们的相见,会在他的余生里无数次出现在他的回忆与甜梦之中。
齐鹤唳深深吸了一口气,用玉如意挑开喜帕的一角,掀开了江梦枕头上盖着的红绸,一瞬间,高燃的龙凤花烛似乎同时跳了一下,爆出寓意吉祥的烛花,江梦枕淡扫胭脂的脸让整个屋子仿佛都亮了起来,眉心的红痣透出艳光,如画的眉眼在烛光下盈盈流转,他慢慢地抬起头,在有些羞涩的顾盼间向齐鹤唳露出一个温柔含情的笑。
齐鹤唳喉头滚动,他胸臆中盈满了太多的感触、全都堵在喉头,让他说不出一个字来,见了这样明艳照人的江梦枕,齐鹤唳愈恨自己十七岁的荒唐,同时又不知有多庆幸终于再次拥有了他,齐鹤唳的眉梢眼角透出动容的微红,江梦枕轻声道:是你说的,要有个好兆头,不许...
齐鹤唳用生着枪茧的手轻抚在他如玉的脸侧,你太美了,都不像是真实的,他凝望着江梦枕喃喃地说:我真怕这是一场梦。
江梦枕垂下眼睛蹭了蹭他的手掌,那我就是你的梦中人了?
你一直是我的梦中人...齐鹤唳捧起江梦枕的脸,在他的眉心郑重而珍惜地吻了一下,而后又吻到他的眼角、鼻梁、脸颊,最后印在两片柔软的唇瓣上。
一个吻已经足够令两人融化,梅花树下的初吻、缠绵时的腻吻、雪地里的深吻到今日的柔情细吻,他们这一路走来太不容易,这份感情被破坏、打碎、重铸、新生,他们之间的一切被打碎后又重新混合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互相亏欠、纠缠至深,再也分不清彼此,就像曲词中所唱的那样:你侬我侬,忒煞情多,情多处,热如火。把一块泥,捻一个你,塑一个我。将咱两个,一齐打破,用水调和。再捻一个你,再塑一个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与你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
慢着...江梦枕喘息着用手指抵住齐鹤唳的嘴唇,合卺酒还没喝呢...
齐鹤唳把头埋在他的颈窝里,深深吸了一口他身上熟悉的香气,哑着声音道:我都多久没碰过你了,怎么慢得下来!我一刻都不想离了你,连走过去拿酒都舍不得...
江梦枕颊上发烧,他被齐鹤唳紧紧搂在怀里,举动间能感觉到他的热情与迫切,可是合卺酒...
他话音未落,忽然整个人被齐鹤唳一把抱了起来,齐鹤唳抱着他走到桌子旁边,向两只玉杯努了努嘴:梦哥哥,你喂我喝,好不好?
这样粘人...江梦枕伸手拿起一只玉杯喂到他嘴边,齐鹤唳就着杯子一饮而尽,随即向江梦枕吻过去,香醇的甘醪被渡进口中,江梦枕握紧了手中的玉杯,被他闹得胸膛起伏、浑身发热。
这才叫交杯酒呢,齐鹤唳抵着江梦枕的额头舔了舔嘴唇,在极近的距离下,他漆黑的眼眸像是有魔力似的把人的魂魄往里吸去,江梦枕迷迷糊糊地把另一杯酒又递到他嘴边,齐鹤唳笑道:这杯该你喝了,夫郎。
夫郎两个字让江梦枕心里一跳,他看着齐鹤唳的脸,发觉他比十七岁时成熟了太多,眉宇间的阴郁被坚韧所取代,他已不再是他的小相公,更是一名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开创太平的大英雄。
夫君,我是否曾和你说过,我是很为你骄傲的...江梦枕的语声缠绵而轻柔,像裹了一层带着花香的蜜,从齐二少爷到齐大将军,从江陵打到青州,我知道你有多不容易,十二三岁的时候,你就把我从寒冬的池水里救出来,后来又为我四处转战,你并不欠我什么,你是...一直都是我的英雄...
齐鹤唳的心头被他的话点燃了一团炽烈的火,你快把这杯酒喝了...他见江梦枕张嘴饮了杯中之酒,迫不及待地低头把夫郎口中的甘露吸去解渴,但这不过是饮鸩止渴,这口带着香气的酒更让他浑身烧成了一团火,二人搂抱着跌进红绡帐中,大红的喜服落了一地,江梦枕摸着齐鹤唳身上增添的伤痕,心疼地更紧地揽住他的脖子哪有什么不败战神、常胜之将,不过都是肉/体凡胎、血肉之躯!
花烛滴下红色的蜡油堆积在金盘中,烛火一夜都没有灭,直到第二天清晨才烧到尽头,火灭去后飘散出一缕轻烟,帐中两人交颈而眠,恍如一对儿深情的禽鸟,依偎在伴侣的羽翼下,温存地为对方取暖。
齐府中如今只有他们两位主子,不用去向父母问安,二人睡到中午才醒,齐鹤唳亲手帮江梦枕穿衣擦脸,什么事都不愿假他人之手。用过饭后,绛香捧着钥匙走进来,要江梦枕主持中馈,他本想推辞,转而又想到当年就是因为躲闲,才闹出了那么多事,干脆点头接了钥匙,决心好好地把齐府经营起来。
下午的时候,绛香引着江梦枕去看府里的库房,齐鹤唳一刻也离不了他,自然紧紧跟随,随便看了看库中堆着的各色赏赐,江梦枕看着库房旁边的一个带锁的屋子,问道:这是何处?用钥匙打开看看...
绛香看了一眼齐鹤唳,向江梦枕眨了眨眼睛,江梦枕会意道:哦,原来这里是侯爷的私库...他扭头打趣地说:我是不是不方便看呢?
我只怕你不看呢!齐鹤唳笑着从怀中拿出一把钥匙,亲自打开了房门,江梦枕走进屋里,只见迎面挂着一张古画,震惊地愣在当场,齐鹤唳把钥匙塞进他的手里,一字一字地说:这儿不是我的私库,而是你的。
你是怎么找回来的?!江梦枕看着熟悉的一件件器物,这屋里放的东西竟都是他以前的嫁妆!
齐鹤唳从背后抱住他道:进京后我一直在找,从各家当铺里寻回了不少,又陆陆续续从别处寻到了数十件,可惜还有一些再也找不回来了...
江梦枕转身扑进他怀里,紧紧抱住他的腰,傻子、傻子!你有钱买新的也是一样,何必花功夫去找这些!你与我算的那么清楚干什么?
我这辈子与你都是算不清的,只是这些是你的东西,我不愿它们落在别人手里,新的东西没有来历和回忆,到底没意思你看那个紫砂壶,我以前常见你用,后来这壶不见了,我还问过你,你只说打碎了...
江梦枕靠在他的怀里,听着他低声的耳语,他知道,自己一身孤注的温柔终究得来了体贴至极的回馈,投之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天上的月亮虽然明亮美丽,却是清冷而孤独的,江梦枕从飘渺冷寂的云端降落在所爱之人温热的怀抱里,这世上最令人平静而欢喜的事,不过是恩爱偕老、温柔同眠。
作者有话要说: 在人间已是巅,何苦要上青天,不如温柔同眠~
暴露年龄,但这歌词写得太绝啦!!
你侬我侬,忒煞情多,情多处,热如火。把一块泥,捻一个你,塑一个我。将咱两个,一齐打破,用水调和。再捻一个你,再塑一个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与你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管道升《我侬词》
第100章 番外:最爱是你
桃源的儿子生得虎头虎脑, 真是可爱!江梦枕与齐鹤唳并肩坐在马车上,今天是英国公长子的三岁生日,三人自然要去道贺, 武溪春怀里抱着大儿子, 肚子里又怀上了老三,他与安致远在一起时,多年为子嗣所困扰,如今三年抱俩、羡煞旁人,英扬嘴上虽爱逗他, 心里却对他极宠, 三人打打闹闹、恩恩爱爱,相处仍似新婚,江梦枕笑着说:英扬一见到他的夫郎和孩子, 嘴都要裂到耳朵根,还让儿子当众骑在他的脖子上,刑部大狱里的人若是看见,定然会惊掉下巴...
齐鹤唳轻笑一声,搂住江梦枕让他靠在自己肩上,你跟着忙了一天,累不累?
江梦枕摇了摇头,低声道:我哪有什么可忙的,不过是桃源身子重了, 我帮他看着老大不要捣乱,那孩子极活泼, 在园子里玩了一下午也不喊累,我真是好喜欢!只可惜我不能再给你生孩子了...
齐鹤唳知道,这件事在江梦枕心里一直是个遗憾, 这几年孙御医仍一直为他调理着身子,却还是没有什么改善,他把手覆在江梦枕小腹上,劝慰地说:今儿我看见武公子的肚子,不由想起你怀孕的时候,那时你有多辛苦,天天吃不下东西地吐,大半天都要躺在床上,我看着心疼,却一点也帮不了,最后...又是那样的结果。生子是要哥儿姐儿去鬼门关前走一趟,说实话,现在这样反倒好,以后你别再这样想,就当是我不想再看你受罪,也再承受不了你生产时那样的担惊受怕,是我不想要孩子,我怕孩子分去你的心,你只看着我就好。所以梦枕,别再觉得难受了,好吗?
江梦枕摸着他的脸柔声道:大约是因为你待我太好,让我越来越贪心了,世上哪有什么十全十美的事?我不至于难受,只觉得有一点点遗憾...
我不遗憾,齐鹤唳覆住他的手,你在我身边,自此我的人生里就再没有遗憾两个字。
江梦枕仰头在他下巴上吻了一下,在哒哒的马蹄声中,两个人温存地互相依偎,偶尔说上几句府中的琐事,归家的路安心又静好。
齐侯爷也有三十岁了,侯府还是后继无人,不知他着不着急?御花园中,京城勋贵家未婚的哥儿姐儿都被太后邀来赏花,大家心里都知道,明着是赏花,其实是为马上就要十六岁的皇帝挑选皇后,说话的哥儿名叫王曼龄,年纪已有十九、自觉挑选不上,不免把注意打到别人身上。
孙芷汀轻轻撇了撇嘴,他今年三十有一、仍然未嫁,求亲的人太多,他挑花了眼,反而耽误下来,你最好别打他的注意,齐侯爷是个怪人,你何苦去自讨没趣儿?
我知道,太后撮合过你们一次,他却没看上你,王曼龄掩袖一笑,那是时机不对,侯爷对贵君正在兴头上,眼里哪容得下别人?他凯旋求亲的事,至今传为美谈,只是时过境迁,男人总是喜新厌旧的,他还有个子嗣的问题要考量,正该收个身份高贵的良妾。
他虽没明说这个良妾应该纳谁,却不自觉地挺了挺胸,年轻的哥儿姐儿总有一种青春的鲁莽与自信,他心里想着,江梦枕已有三十多岁,自己不过十九,年纪大的人自该给年轻的人让位,让一个权高位重、又正当最好年纪的男人守着年华渐老的夫郎是一件多么残忍的事,他却不想自己也有老去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