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丽落幕
看着跪了一地的世人, 渊南这边还没如何, 薛莹先炸了。“这群活着都碍别人眼的东西是在干什么?以这种方式求着别人救他们?他们弱他们卑鄙他们就有道理?老娘忍不了这种憋屈,干脆杀了算了!”
说着,她直接取了鞭子,一副真想大开杀戒的模样。
潋滟也取出了自己作为武器的缎带, 却不是对着这群跪地的人, 而是对着黑域中仍然在怒吼的雷海。
她道:“与其跟这种人浪费时间,还不如去帮帮离音。能帮一点是一点。”
潋滟就说了这么一句话的功夫,已经有人赶在了她前头。
河道对岸的渊南族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在此刻尽数被一个大型的白色纹络包拢了起来, 直接传送到了离音身侧。
雷电如雨向下倾泻时, 所有渊南族民都在同一时刻施法,在头顶上撑开了一面巨大的白色纹络, 仿佛要将破损的天空都遮补起来。
一道雷电直下, 将这面白色纹络损毁了大半, 好些渊南族人踉跄了几下, 又很快站稳了身, 重新凝起一身灵力, 再次补足了缺口。
一面纹络之隔,其上是滔天雷海,其下却风平浪静。
离音看着这面挡在她头顶的巨型白色纹络, 微微愣了下。
她下意识看向她的族人。在一双双亮晶晶的眼睛中, 她一眼看见了沈谈的。
沈谈的眼眶有些红, “你是不是有事瞒着阿娘?阿娘是不是……劝不住你?”
离音沉默了下,声音有些低,“阿娘,有些事一定要有人去做的。”
不是我,就只能是你了。
可何必是你呢?当年景昭好不容易才将您护了下来,您何必再去淌这一趟浑水呢?
沈谈脸上的笑就有些勉强起来,“阿音,你才刚回来。你让阿娘,你让我们这些人……情何以堪……”
离音有些不忍,“阿娘,我不会胡来的。”
沈谈只脆弱了一瞬,很快又收拾好了情绪。
她看着离音,近乎是咬着牙勉强说完的话:“倘若我真的劝不住你……你要干什么就尽管去,这里我们顶着。只一点……”
她的声音低了下来,眼里有一点泪光在凝,却强撑着没有落下,“阿音,无论多久,阿娘……不!不止阿娘,是我们!我们都会在家里等你。等你回来。”
沈谈的话音才刚落,所有渊南族人几乎立时都抬头盯住离音。这一双双眼睛或者年轻,或者苍老,或者深邃,或者清澈……却都在同一时刻,倒映着同一个人的身影,诉说着同一种祈求。
要回来啊!
这瞬间,离音只觉得自己眉心那道象征着渊南王的纹络暖得烫人,像是有人在寒风中给了她一把明火,烫得她额间微微冒汗,烫得她的心都微微瑟缩了下。
回来吗?
离音还未回答,嗖地一阵流光闪过,她身边又来了人。
先是薛莹:“离音!你可别忘了你还欠我们一次祭渊盛典。我听说渊南族的祭渊盛典极其有排面。我都跟我族人们吹过了,你要是不给我见识一次,我以后还怎么镇住那帮无法无天的?”
再是潋滟:“我将极乐宗管得极好,一直想邀你去看上一看。极乐宗的美人泪已经成海了,离音,无论如何你要同我去游览一番。”
然后是琅青衍:“我找到愿意同我一起造穴的那只族妖了。离音你可抓紧啊,要是我家小妖娃都出生了你还没回来……我们空禹妖族你是知道的,你若是错过了小妖娃的出生礼,以后他们就不亲近你了。”
紧接着是林雍:“我们还有个比剑之约的,你可还记得?就算你不记得了……”
他侧了侧身,将手中牵着的徐若涟带到人前来。
徐若涟看着离音,眼里有泪光在闪,“阿音,我和林雍走到一起了。我想要你为我们证婚。你一日不回来,我们就等你一日……修真年月漫长,我们等得起!”
林雍的表情都僵了一瞬。他抬眼看向离音,虽什么话也没说,但大有种他若是打光棍了都是离音的错的意思。
离音心情再是沉重,这会儿也忍不住露了点笑出来。
“该我了该我了!”有一个矮了个个头的小少年自人群中钻了出来,“姐姐你还记不记得我?我是柳康安啊!你当初说过要一直当我姐姐的。”
离音的神色就有点迟疑。
她说过这样的话?
柳谦按住了躁动不安的柳康安,眼神沉沉地看着离音,神色有点克制,“雁津楼我会替你管着。但你是知道的,单凭我镇不住他们那些人的。你要早点回来,他们只服你……”
他顿了下,又道:“便是不为雁津楼的话,我也希望你早点回来。”
柳康安接了话,“对啊对啊!我兄长……”
柳谦按住了柳康安接下来的话,往身侧退了退,将位置让给另一个人。
兰若承上前一步,轻声一叹,“我就不说什么了,恩人,请一定要给我一次报恩的机会。若是不为报恩也可……我听闻当年小困境里,你去了一次假的碧海潮升阁?不如去一次真正的碧海潮升阁瞧瞧,如何?”
离音还未来得及应话,脚边的裙摆一重,似乎有什么东西攀住了她的裙角。
她低下了头,正看见了一脸软萌的小白。
胖团直接炸了,“这狗东西!我就知道它肯定没安好心。它肯定是在觊觎我大胖团的位置,当我是死的?”
小白,或者说是涂樾这次倒是没有再装傻了。它蹲坐在地上,以狐雍妖族的本体抬头看着离音,眼神很是庄重,“你快点回来,我有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要跟你说……”
离音刚想应话,又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忽然抬起了头。
澹台扶曦直直越过人群,将离音揽在怀里,狠狠拍了下她的背,“当年你不听我话的那件事,我可都还记着呢!二师姐记仇,你若是不让我把这口气消了,我可痛快不了,一直痛快不了。知道吗?”
离音笑了下,抬起眼来,眼神一一在君归鹤、佰牧青、段无恙以及君瑜之这辈人身上掠过,最终又落到了君无咎身上。
她张张嘴,刚喊了声师父,就让君无咎给拦住了。
君无咎叹口气,“我是管不住你了,但为师的话你还是听的吧?既然听话,就要用心记住你欠下的这一段段约定。所以……阿音,你不是无牵无挂,你要尽早回来。知道吗?”
“让让地,让让地。都挤在这里干什么?说完了话的就腾个地啊!哎哟可算挤进来了。哈哈离音小友,还记得老夫吗?老夫康启为啊!那个啥,就是想来问问你,何时再与我洗剑宗弟子比剑啊?”
“我破妄阁也想邀你做客!”
“还有我们药宗!我听闻你跟药辰子、药星子两人相交莫逆?正好……”
“那个,可能说来冒昧,但我神笔族如今的族长——书中醉族长说您还欠他一壶好酒。您看看我们什么时候方便来找您取?”
……
叽叽喳喳,一片汹涌的人声忽然将离音给淹没了,她一时甚至不知道该从何答起。
紧接着,有一道雷电的余音漏了下来,在众人的头顶闷沉沉地炸响。
围在离音身周的这些人脸色微微一崩,先后对离音行了个庄重的礼,很快又四散开来了。
他们有他们该做的事。
这些与离音有过交情的人,都和渊南族民站在一起,在破损的天幕下拉开了一道长长的防线。
各色的灵力匹练几乎将天空都填满了。被雷电劈得四散开的灵力光束,就像是一场热闹的烟火盛宴,看得人眼花缭乱。
有人一边对抗着雷电海,一边还抽空回头对离音喊着:“要记得赶紧回来啊!我们可顶不住多久,需要你帮忙的。能者多劳嘛!哈哈哈……”
回来。
这么多人希望她回来。
离音看着这些在天幕下绷紧了身板,却将所有的轻松面孔都对着她的人们,脸上忍不住露出个笑来。
这是她的亲族与故友。
便是只为了这些人,她的这番谋算都不算是白费了。
离音回头深深看了这些人一眼,转身想离开,却又让沈谈叫住了。
沈谈身后雷电海滔天,她却完全不管这些,只固执地看着离音,“阿音,你还没回答阿娘。你会回来吧?”
她一定要听离音亲口保证。
离音便轻声叹口气。
谁都能糊弄,就是沈谈糊弄不得。
离音犹豫了下,很快又坚定了心神,“阿娘,你放心,我会回来的。”
沈谈强撑着露出个如释重负的笑。
她冲着离音挥了挥手,声音都有些抖,“你去吧。阿娘等你回来……”
离音轻合着眼,转身走了。
待她转过了身,沈谈的眼泪直接滚了下来。她轻掩过脸擦去面上的泪痕,装作无事发生。
你既说你会回来,那我便信你。十万年我都等过了,我还能再等无数个十万年。
只要我活着。只要你回来。
离音来到了九朵本源之花之畔。
有一点,包括沈谈在内的所有人都不知道,其实这场空前绝后的雷电海,对的不是她离音,也不是这九朵本源之花,而是支撑着本源之花的红尘三千镜。
它才是这方世界最大的变数。
如今本源之花既已成,她也腾出了手,所有的事,是时候有个结局了。
离音站在回溯流光墙中,伸手对着墙面轻轻一划。
整个墙面开始融化开来,连同墙中那十九道白色人影一起,化作了万千柔光。这柔光又旋转着、跳跃着,在离音面前凝聚成了一个光的漩涡。
光渐亮。
离音轻轻伸出手,在光漩涡的最中心轻轻一点。
一道虚幻的、淡金色的镜面在离音指尖一闪而逝。
这镜面虚影刚出现,离音眼前旋转的柔光就像是活了过来,争先恐后地往她的指尖凝聚。
虚幻的镜面在光下忽然凝实起来。这些旋转的柔光又自发地钻入这凝实的镜面里,将整个镜面都撞得不住地颤动着。就仿佛……就仿佛这不是一个真实的镜面,而只是一道像是镜面的水波似的。
所有柔光尽数归于镜面里,镜面上颤动的波光停了下来。
离音将这镜面握在手中,轻轻垂下了眼,看见了镜中自己和胖团的倒影。
她轻轻合上了眼。
“胖团,准备好了吗?”
胖团轻轻蹭了蹭离音的脖子,“好了。”
离音轻笑了下。
她张开手,双手掌心向上,一身灵力尽数荡开,直直灌入这面镜子中。
淡金色的镜面急速扩大,在离音脚下撑开了一个玄妙非凡的纹络。这纹络一半是金色,一半是红色。在金色和红色的交界线中,还有一连九道空白处高低错落低起伏着,静静地等待着来客。
离音站在这金红纹络的最中心,对着那九朵本源之花轻轻勾了勾手。
九朵本源之花受召飞了起来,一一填补上九道空白处。
最后一朵本源之花归位,整个天地似乎都震颤了一瞬。
还在与雷电对抗的人若有所感,几乎同时回了头,就见到有一道明亮得几乎能晃伤人眼的金红色光束忽然自他们脚下升起,直直窜入黑域的天空中,在天与地之间,拉开了一条长长的、明亮的光道。
而光道中的那个人……离音。
离音正在沿着这条金红色的光道,飞速地往头顶的那片黑域而去。
沈谈脸上的血色一下子退了个干净。
几乎在离音腾空的一瞬间,沈谈也跟着飞了起来。
一道淡蓝色的灵力匹练成绳,直直抓住离音的脚,想将她自光道中拖出来。
不止是沈谈。应川、道师、君无咎、君瑜之、琅青衍……所有与离音有故的人,几乎都在同一时刻出了手。
自四下而来的灵力匹练刚接近离音时,有另一道柔光以离音为中心荡开。
这光荡开后,又停在了原地,静止了。于是整个北境的所有人和物,包括黑域中怒嚎着的紫色闪电,都被定格在了原地。
世界进入了短暂的停歇中,只有离音和胖团是唯二能动的生灵。
离音看着脚下瞪大了眼睛看着她的故人们,神色有些犹豫。
她问红尘三千镜:“你能让他们都睡着吗?”
她可不想以后她的故友们想起她,只能回忆起一种无能为力的心情,那也太绝望了。
未等红尘三千镜有所回应,整面天空忽然都暗了下来,像是一下子进入了无星也无月的夜里。
光线完全被吞噬了,被黑域占领的天空,已经接近五成。
这方天地,等不起了。
离音深吸口气,“算了。既然来不及,就算了吧。”
就是对不起她的亲族故友们了,给他们留下这样的心理阴影。
这不是她的本意,只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
离音立在原地,没有再往上飘了,而是将双掌贴于自己的眉心。
漆黑的夜空中,金红色的光道上头,渐渐有七颗星星的模样显现了出来。这星星的模样有些飘忽,就像是有人将这副景象自哪个遥远的地方投影了出来似的。
离音抬头看着这七颗虚幻的星星,道:“这就是我这些年来修道的所有感悟,其名瀚海七星。我该怎么以瀚海七星为基来塑造新法则?”
离音这话音刚落,头顶的这七颗星星,忽然自夜空中下快速往下落,飘到了离音身周。
七星连成了一个奇怪的、上下交错的纹络。纹络的最中心有两个纹络眼,其中一个眼是红尘三千镜,而另一个眼……本源之源!
离音看着这副近在咫尺的硕大星空图,稍稍一愣,很快又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她闭上了眼。
金红色的光道渐盛,离音整个人的轮廓都在这金红色的光中慢慢虚化了。有灼人的温度自她的骨血深处渗了出来,像是要将她整个人都湮灭似的。
她的身影越来越淡,越来越虚幻;天空中原本虚幻的瀚海七星却越来越亮,越来越真实。
在虚与实平分秋色时,离音忽然睁开了眼。
她指尖掐了个诀,召唤道:“渊来!”
漆黑的夜空中,空间隐约扭曲了一瞬,紧接着,一个不住旋转着的水域虚影忽然出现在离音面前。
离音整个人其实已经虚化了。但正是这种介于虚与实交界处的状态,反倒让她很好地触到了真正的大渊之源。
她一手捧起大渊之源,将它狠狠地按在七星纹络的另一个眼上。
红尘三千镜的虚影很快在另一个纹络眼上显形。
七星齐聚,两眼相逐。
黑域中的荒芜之地忽然动了起来。那条长长的、埋葬了无数人的尸骸的长河自发动了起来,像是一条缎带似的,自发环绕在离音身周,替她压阵。
阵成。
整个天域都在不断抖动着,与整个七星纹络中的力量相抗衡。
离音一边勉力稳住两个不断颤抖的纹络眼,一边将自己的另一只手放在眉心。
一道蓝白色的光闪过,山海无境诀出现在离音手心。
同为虚化的介质,这一次,离音终于第一次摸到了山海无境诀的实体。
她将摊开着书页的山海无境诀往红尘三千镜里一送,将其完全融入了红尘三千镜中。
将这一切都安排好以后,离音的脸色凝重起来。
只差最后一步了。
离音闭上了眼,将自己的一身精血、灵识、身体内的全部灵力……所有她能调用的力量,都以一种孤注一掷的态度投掷出去。
一股可怕的力量以离音为中心爆发开来,催动着整个阵法快速运转起来。
作为两个阵眼的红尘三千镜和本源之源,在这瞬间被离音控制着,以一种缓慢却不容拒绝的速度,正在彼此相融。
大量水汽弥漫,各种神秘的秘境在衍化,同时,又有大量红尘业障滋生了又被毁灭;一样又一样风景轮番上演,一个又一个故事纷至沓来……
终于,大渊之源完整地融入红尘三千镜里。
以瀚海七星为基,世界在崩塌,在重构;星河流转,有什么旧的、古老的东西在离去,也有什么新的、神秘的东西在生成。
法则在重塑。
但这一切,都已经跟离音暂时无关了。
她看着头顶正在被新法则渐渐包裹起来的天空,感受着震荡不已的境域,恍惚间有种久违的轻松感。
就像是放下了一件挂在她心头已久的事,完成了一桩她背负了许久的重担,终于能停下来,好好地歇上一口气似的。
我这一生,烽火中来,烽火中往。灿烂又绚丽……
挺好的。
该歇歇了。
离音抱着胖团,渐渐闭上了眼,恍惚间却听得有一道熟悉入骨的声音在气急败坏地喊她:“离音!离音!你个小兔崽子……”
谁?
谁敢叫她小兔崽子?
离音想睁开眼看看,但那股包裹着她的力量实在太过温柔,也太过让人沉醉了。就像是在春日的午后晒着太阳,阳光正好,春风和煦,二十来度的风啊,吹得人的骨头都要发软了。
不管那人是谁了,先好好睡上一觉。
睡多久呢?
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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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感觉没把我想要的感觉写出来……
哎,初稿先这样吧,我以后再修一次文。
不管怎么样,我可终于能把自己的大纲放出来了:
从前有一个女主叫离音,后来她厉害死了。
厉害,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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