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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夫君天下第一甜 第49节

    谢缈语气清淡。
    “北魏皇帝呼延平措还是忌惮周靖丰的。”裴寄清一边拄着拐往前走,一边同身侧的少年说道。
    世人皆知天山明月周靖丰文武无双,有惊世之才,但这却并非是九重天成为北魏眼中钉的原因。
    “当年昌宗皇帝修建九重楼,几请周靖丰入南黎皇宫,便是打算借周靖丰之盛名,招揽江湖之内武功高强的汉人侠客,毕竟当时的江湖之中,的确有不少能人,”裴寄清说着便叹了一口气,“只可惜昌宗驾崩,德宗皇帝听信张友等人谗言,说什么江湖之人大多不守法度,不可用,我猜,这应该也是当初张友和北魏皇室串通促成的后果。”
    “而今九重楼重启,寸心身为少主,谁又知道她身后的周靖丰到底在当年九重楼最初建造时收揽了多少能人,何况当年最为崇敬周靖丰的南疆大司命销声匿迹多年,谁又晓得南疆那片绵延不尽的大山深处到底有多少万南疆子弟肯为周靖丰所用?”
    这或许才是北魏皇室如此在意九重楼的原因。
    “周靖丰当年是一剑断了谢氏的君恩,此事南黎北魏人尽皆知,北魏相信他不会再为谢家做任何事,但我娘子却不一样,”天幕里又有盐粒一般的雪颗颗下坠,少年行走间衣袂被风吹得猎猎而动,“周靖丰背后的一切终将为我娘子所用,而北魏的那些人以为,我娘子若一心向我,九重楼就一定会向着我。”
    “舅舅早就想清楚了其中厉害,所以才会在父皇算计我娘子,让天下人都知晓紫垣玉符落入她手里的时候推波助澜。”
    谢缈忽然停下来,看向面前这面容清癯的老者,“您觉得娘子一定会为我将九重楼变作任我驱策的助力?”
    “她不会吗?”裴寄清眼底含笑。
    “不会。”
    少年那一张冷白无暇的面庞上神情寡淡,“她本就不是为我入九重楼的,戚家父子皆是受冤而死,您又凭什么以为她会为了这样一个谢氏朝廷而不计前嫌?”
    “她身后也许就有数万的南疆军,你就真不想收拢过来?”裴寄清好整以暇。
    “舅舅,我不是父皇。”
    少年扯了扯唇,一双眼睛带了些笑意弧度,但神情却常是冷沁沁的,“我想要些什么,只会自己去抢。”
    眼见谢缈说罢便抬步朝前走去,裴寄清眼尾的褶痕更深,笑着在后头说道:“可别忘了晚上要和寸心来我府里一块儿用饭。”
    少年头也不回,也不知听进去了没有。
    李适成远远地在阶上瞧见那将将分开的舅甥二人,身畔有一名太监撑了把伞在他头顶,他面上不显,接了伞便朝午门的方向走去。
    出了宫,在外等候多时的管家便忙遣人搬来马凳让李适成上马车。
    街上常有人扫雪,所以积雪不多,马车这一路上也算平稳,到管家开口连唤几声“老爷”时,李适成才算清醒过来。
    他打了个哈欠,掀帘下车。
    “大人。”
    才进府门,便有一名身着藏蓝衣袍的青年迎上来,道,“太子和太子妃今夜便要到裴府。”
    在天敬殿的长阶上,李适成那会儿也没听见裴寄清和太子到底在说些什么,此刻乍听此言,便来了点精神。
    他思忖片刻,问道:“那药你给出去了?”
    “给了。”
    青年如实答了声。
    “好啊……”李适成走入厅堂内,才一坐下,便有侍女上前来奉上热茶,他接过来,端着茶碗没喝,却是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来,“裴府今夜怕是热闹得很。”
    黄昏时分,风雪更甚。
    太子与太子妃的车驾停在裴府门口,立在府门的裴寄清身侧还立着个约莫三四十岁的妇人,而在那妇人身边,又有一双相扶的青年男女。
    “舅舅。”
    戚寸心下了马车,瞧见大门口的裴寄清,便提着裙摆走上去,笑着唤了一声。
    “寸心快来。”
    裴寄清面露笑意。
    “这是你表嫂。”他抬手指向一旁那穿着秋香色对襟长袄,鬓边斜插几根金簪玉饰的妇人,即便她今日施了粉黛,但在这檐下的灯火里,她弯弯细细的眉尖敛愁,面色也仍有些苍白,只是随着裴寄清开口,她还是扯了一下唇,行礼唤了声:“太子殿下,太子妃。”
    她正是裴南亭的遗孀尤氏。
    “表嫂。”戚寸心颔首唤道。
    “这是你表侄女儿裴湘和表侄女婿苏云照。”裴寄清又指向那一对年轻男女。
    身着荼白镶兔毛袄裙的年轻女子眉眼尚有几分英气,她的五官眉目与尤氏并不算想象,想来应是更像大将军裴南亭一些,只是此刻乌发云鬓,钗环叮当,仔细描摹过的眉毛柔和许多,更添几分柔美风姿。
    而她身侧的男子剑眉星目,亦有一副好相貌,看起来彬彬有礼,十分和善。
    “太子殿下,太子妃。”
    裴湘面上几乎没有什么笑容,声音也极淡,但好歹礼数是极周全的。
    戚寸心瞧着她,应了一声,在身侧谢缈牵起她的手,一行人往府里去时,她又不由多看了一眼那裴湘纤瘦挺拔的背影。
    裴湘穿着荼白的衣裙,戴着珍珠钗环,鬓边还有小小一簇白色簪花,看起来便仍像是未脱素服。
    府中宴席已经备下,几人在桌前坐下,裴寄清满面笑意,他端起酒杯,不由感叹,“这府里已经许久不曾像今日这样热闹过了。”
    戚寸心端起酒杯,一时尤氏和苏云照也都端起了酒杯,谢缈没什么动作,她便伸手拿起他的酒杯递到他面前。
    谢缈看了她一眼,还是乖乖地端起酒杯。
    裴寄清瞧见这一幕,不由笑了一声。
    但桌上仍有一人未动,裴湘坐得端正,却垂着眼瞧着面前的酒盏,或察觉到众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她抬首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裴寄清,慢慢端起酒杯,却又忽然手腕一转,酒液洒了一地。
    “既是如此热闹的家宴,想来父亲也应该尝一尝这酒的滋味。”
    她的声音平淡无波。
    气氛有一瞬凝滞,还是裴寄清率先打破沉默,“是,这酒,理应先敬南亭。”
    话音落,他杯盏里的酒液也倾倒在地上。
    “湘湘……”苏云照在一侧,轻声唤她。
    或见她侧过脸来看他,他便朝她轻轻摇头。
    裴湘收回视线,也不让身后的侍女动手,自己拿过酒壶来斟满一杯,随后便端着酒杯朝谢缈与戚寸心微微低首,“裴湘敬太子,太子妃。”
    她说罢,便仰头饮尽。
    或因她儿时常是在绥离边关裴南亭的身边待着,沙场军营常是她待的地方,纵然她此刻一身锦缎绫罗,环佩叮当,却仍有别于长在深闺中的其他贵女,身上总有一种洒脱果敢的气质。
    看似热闹的家宴,桌上明明是氤氲热雾的珍馐美食,却偏像是一宴满寒冰,教人一时难以下筷。
    戚寸心朝她点了点头,抿了口酒,放下杯盏又去看身侧的谢缈。
    他倒是没什么表情,这桌上怕是也只有他一人如此闲适,一筷子又一筷子地替她夹菜。
    “太子与太子妃真是鹣鲽情深。”
    苏云照瞧见这一幕,或是又听到他们二人腕上的铃铛响,便笑着道:“便是连定情之物也与众不同。”
    他也算是打了个圆场,令这家宴冷下去的气氛一瞬又回暖许多。
    “你是喜欢这颗铃铛,还是铃铛里的虫子?”
    谢缈嗓音清泠,并未抬眼看他。
    苏云照一愣,也不知为何他后背添了些寒意,他随即面露惊诧,“这铃铛里……还有虫子?”
    “你想看吗?”谢缈唇畔笑意浅薄。
    “不敢不敢。”苏云照有些尴尬。
    尤氏像个局外人,坐在桌前也只是摸着手里的一串佛珠,很少会吃些什么,只有在裴寄清举杯的时候才会随着端起杯子来抿上一口。
    自第一杯敬酒过后,裴湘也再未开口多说些什么,她只是静默地一杯又一杯地自斟自饮。
    虽然论辈分,裴湘是谢缈的表侄女,但论年纪,她却是比谢缈还要大上三四岁的。
    约莫在三年前,她便嫁到了新络苏家,她母亲尤氏的娘家也正好在那儿。
    “湘湘,别喝了。”
    苏云照皱了眉,低声劝。
    “这不正是喝酒的时候?我此时不喝,什么时候喝?”裴湘躲开他的手,又饮下一杯酒。
    裴寄清那一张面容再难维持些什么笑容,却仍温声道:“你如今既已有了身孕,便该更爱惜自己。”
    尤氏在一旁瞧着裴湘,也是欲言又止。
    “我爱不爱惜的,祖父何必在意?”
    裴湘放下酒盏,自始至终只是低着头,也没看裴寄清。
    “裴湘……”
    尤氏蹙眉。
    “反正祖父心中,你唯一的亲生儿子,我的亲生父亲,乃至于我裴家任何人,都远没有太子殿下一人重要,不是吗?”
    裴湘许是喝醉了,她鬓发有些被汗湿,却不知为何面色也越发苍白,她轻抬眼帘,看向戚寸心身侧的谢缈,“小叔叔,你说我父亲的死,究竟应该怪那李成元,还是你们谢家人?”
    “裴湘!”
    裴寄清的面色稍沉,“此事又与太子何干?”
    或见谢缈神情寡淡,始终懒得抬眼,裴湘轻笑一声,囫囵咽了口酒,她身侧的苏云照忙低声劝她,“湘湘,不要说了。”
    “你就不恨谢家人吗?”
    裴湘却转而看向戚寸心,她扯出一抹笑来,“我听说,你的祖父和父亲亦是受李成元构陷而含冤被斩,一个李成元,害了你戚家,便连我祖父是当朝太傅,他都能害了我父亲裴南亭?太子妃,你相信这些事只是一个李成元便能做到的吗?”
    这厅堂内一瞬静谧无声。
    庭内积雪压断枝叶的声音显得有些清晰,寒风裹挟着纷飞雪花落入门槛在地上融化成一滩水渍。
    戚寸心看向那面色苍白,眼眶泛红的年轻女子,“该是谁的过错就是谁的过错,为什么一定要一竿子打死一船人?就因为一个姓氏?”
    “太子殿下,太子妃见谅,湘湘她这是喝醉了……”尤氏再也坐不住,忙站起身。
    “表嫂,没事。”
    戚寸心倒也能够理解裴湘的心情,她朝尤氏摇了摇头,又说,“您坐下吧。”
    这顿家宴到底是令人食不知味,若非是苏云照打圆场,怕是裴寄清便要早早地丢筷下桌。
    裴湘又安静下来,同她母亲尤氏一样坐在桌上垂着头不说话。
    谢缈慢悠悠地在戚寸心碗里堆小山,好像分毫不将这宴上的闹剧放在心上过,只是一手撑着下巴瞧着戚寸心吃饭。
    戚寸心偶尔同裴寄清说上两句话,又忙着吃谢缈夹给她的菜,但这会儿她才吃了口碗里的鱼肉,伸手要端酒杯时,却被坐在她另一边的裴湘忽然拿走,换成了她的空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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