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74)
舅妈!他冲着宁建国喊道。
老大表哥!
宁小北嘴角一抽,有点不太想接受这个称呼。
范侠心一下一横。
同性恋就同性恋吧!
怎么了?吃别人家大米了?偷别人家水电了?
危害社会安全还是国家稳定了?
谁也不能把他和宁小北分开,美国总统派军舰来也不能!
饭店老板娘林雅萍站在包厢门口,身后跟着捧着茶壶的领班。听着里头隐隐传出来的动静。闹腾腾的,又是哭又是笑,听得不真切,却有些吓人丝丝。
她想了想,把原本准备敲门的手给放下了。
他们这种搞艺术的,搞创作的家庭,就是和我们普通人不一样,是吧?
是的是的,我刚才就想说了,艺术家都这样,奇奇怪怪的。
领班讨好地笑道。
虽然她也想不通,一个旗袍店的老板究竟算不算得上艺术家。
林雅萍刚才在大厅里见到那两个孩子的时候吓了一跳,以为是哪里来的小混混,后来见长乐路小洋房的赵老板跟他们进了同一个包厢,才知道是赵家的孩子。
她跟赵老板,还有几个vip客户一起吃过饭,私下里电话也有往来。是知道点赵老板家的情况的。
她听说他一直未婚,带着自己的外甥过日子,是个不折不扣的钻石王老五。
说起来,她也单身多年,一直想要找个伴儿。
赵老板高大英俊,事业有成,对待女性尤其温柔,有上海老克勒做派。
不像有些男人,口袋里稍微有些铜钿,就人五人六起来,以为天下的女人只分睡过的和没来得及睡的的两种,着实恶心,偏偏为数很多。
不是她林雅萍自负,就赵老板小洋楼里来来回回的女人,多的是抱有这种这种心思,想要和赵老板搭上关系的。但是论起身家和外貌,有哪个比得过她林雅萍。
她刚才一见到他们,就转头去重新化妆,又弄了头发,就是为了找个机会亲近亲近赵老板的家人。尤其是他那个外甥,也不知道是黑的那个还是白的那个,总归想着擒贼先擒王,只要孩子喜欢上她,还怕引不来赵老板么?
不过现在么
刚才那里面鬼叫鬼叫的,一群人比唱绍兴大班还要热闹,虽然不知道前因后果,但怎么看都有些不太正常。
我突然想起来,这个月的盘账还没盘好,我先去忙了。一会儿赵老板结账,记得给他打折,就说是我说的。
林雅萍拢了拢刚喷完定型水的头发,转头对领班说道。
喂,小美啊上次我在长乐路上定的旗袍啊,你直接帮我拿回来就行。我就不自己去了,月底了饭店那么忙,我就不亲自跑了。
林雅萍一边往楼上办公室走,一边拿起掌中宝手机吩咐自己的保姆。
离开饭店,四人坐上汽车回家。
和来时同样的车厢,气氛却是截然不同。
笑容就没有从赵叔叔的嘴角下来过,不是对着坐在身边的宁建国笑,就是在后视镜里冲着宁小北和范侠傻笑。
宁建国的表现虽然没有那么直白,但眼底的那份释然还是藏不住的。
宁小北突然有些后悔,如果早一些承认他早就接受了这份关系的话,这份欢喜是不是会来的更早些?早些让爸爸高兴,是不是就意味着能够早一步改变既定的命运了呢?
老大,想什么呢?
范侠用肩膀撞了撞宁小北。
我在想你怎么那么容易就想通了。
宁小北斜着脑袋看着他。
不是他看不起谁,这小子的思想有那么开放?
老大你哪里知道我前天夜里在网吧经历的大起大落
范侠腹诽道。
我连我爸妈离婚结婚都管不了,还能管得了我舅舅?再说了,好不容易有人能照顾我舅舅,不让他在外头乱来,我还要替我外公外婆谢谢你爸呢。
这话倒是肺腑之言,彻底说服了宁小北。
谢谢你,范侠。
宁小北主动搭上他的肩膀,发出由衷的感谢。
如果没有你的认可,便是我如何努力,这份感情都还是留有缺憾的。
有什么好谢的。
范侠超前头驾驶座瞄了一眼,贴着宁小北的耳朵说道,我这回也不白干。舅舅刚才答应我了,我认下舅妈,以后零花钱加一倍呢。
宁小北忍不住笑出声,这对舅甥还真是一对活宝。
范侠,让我再抱抱你。
宁小北有一个预感,过了今天,再回到现实世界去,爸爸就应该能够活过来了。
此时此刻,说不定是他在这个平行世界里的最后一天了。
他满是期待,又有些失落。
失落什么呢?想来想去,以后就看不到那么年轻的范侠了。
范侠有些无措地举起手,反抱住他。
春日的阳光落在少年的身上,带着青草和树叶的气息,十七岁的范侠,是我在这个世界的太阳。
再见了,小黑皮。
宁小北闭上眼睛。
我要回去见我爸爸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还没结束!!不要走开!
第74章 趁人之危 二更
宁小北把脑袋从方向盘上抬起, 眼神迷茫。
阿嚏
小小地打了个喷嚏,冷意沿着胳膊上的汗毛一路向上爬,钻进领口, 提醒他已经换了一个季节。
从春日到初冬,时移世转, 不过刹那芳华。
想起来了,下午把范侠从医院接回他家之后,没坐多久,范侠局里的同事和领导就来探病了。
自己不便打扰, 和赵叔叔打了一个招呼后他就开车回家。
可能是下午在医院淋到雨的关系, 宁小北觉得异常疲累,车子开到地下停车场就忍不住打了个瞌睡。
打着哈欠宁小北掏出手机一看,发现已经是晚上七点多。微信提示一排未读信息, 除了偶然两个订阅的公众号, 全部都是范侠。
宁小北正想回消息,突然一个念头从脑中闪过。
既然老爸和赵叔叔的关系已经浮出水面,他现在拨打爸爸的电话号码, 如果有人接听的话, 是不是意味着他彻底成功了?
难掩心中的激动,翻了几次终于把宁建国的电话号码从联系本中调了出来, 颤抖的大拇指按下拨号键。
嘟嘟嘟
宁小北屏息凝神, 听着手机里传来的等候通话声,冰冷又机械, 感觉心脏都被丝线提到了喉咙口。
嘟嘟嘟
一手捂在胸口上,吸了吸有些堵住的鼻子, 通过车顶窗看着地下车|库上那层层围绕着的各种管道, 心一路沿着管子通向了楼上自己的家。
在那里, 会不会有爸爸?
喂
听到话筒那边传来厚重的,老年男子的声音。
老,老爸!
眼泪夺眶而出。
他捂着嘴,大声地喊了出来这个让他日思夜想的称呼。
手肘不小心擦到喇叭,发出巨大的声响。惊扰到了路过的路人,他却无暇顾及了。
老爸,老爸他真的活过来了,他成功了,他真的做到了!
小北?
对方沉默了一下。
侬怎么了?我是赵叔叔啊。
心蓦地沉了下去。
打开家门,宁小北粗暴地把钥匙往玄关的柜子上一扔,一边脱大衣一边朝客厅走去。
在路过书架的时候特意望了一眼,果不其然,宁建国的遗像还在原地。
宁小北闭上眼,心脏一阵抽痛,大喜过后的失望,抽干了他最后一份气力。
他在沙发上呆坐了许久,叹了口气,转身从酒柜里掏出一瓶红酒。
是进入卓雨杭公司第一年的时候,他送给他的,特意挑选了宁小北出生的年份,表达重视。
曾经因为这瓶酒,让宁小北对上司有了不该有的心思。后来虽然知道他结了婚,还有个女儿,是个彻彻底底的直男,却依然把这瓶酒当做是个重要的礼物。甚至为了好好的保存它,花大价钱去买了个酒柜。
现在无所谓了,管他什么年份的酒,是波多尔还是勃艮第,好酒不拿来喝就是浪费。
红色的液体在水晶杯里摇晃着,宁小北打开音响,切了几片芝士和之前在进口超市买的帕玛火腿当做佐酒小菜,靠在沙发旁的贵妃榻上一杯接着一杯地饮着。
这个世界里宁建国依然没有复活,电话之所以打到赵叔叔那里,是因为办理了呼叫转移按照电话里赵叔叔的说法,这个业务还是他亲自为他们老两口办理的。
虽然他一点印象都没有。
下午在筒子楼聊天的时候,范侠提到了赵景闻在浦东和虹桥的另外两套房产,提议他舅舅既然不住养老院了,不如搬到那边去。新房子宽敞,周围的设施也比筒子楼好。
这和梦境世界里,旗袍店生意兴荣后赵景闻连买两套三室两厅做投资彻底对上了。
赵景闻却还是不愿,说在这里住惯了,不乐意挪地方,要挪让范侠自己挪。范侠笑说等过几天他仍旧挪去次卧睡,把主卧还给舅舅,他们就跟小时候一样。
赵叔叔的精神明显变好,脸上病容不在,连拐杖都不拄了。说他那么大的男人睡次卧不像话。王伊红原本的那套房子,原来的租客退了租,不如范侠去租下来,他们住在上下楼一样可以照应。范侠说这也不错,这事儿就那么定了
舅甥俩闲话家常,却不知道宁小北在一旁听得是多么激动。
现实世界确实改变了,变得更好,只是对他来说还远远不够。
喝完了一瓶,尤嫌不足,宁小北打开冰箱,又拿出两罐啤酒,老牌子,上海立波。
自打毕业进了外企,宁小北被同事们带得啤酒只喝进口精酿。
这本土立波是老爸喝惯的。老爸不在,他来尝尝也好。等老爸回来,买一箱放在家里。不,买十箱做补偿。
下酒菜已经吃完,拿出不知道什么时候买的鱿鱼丝和酒鬼花生。应该是老爸最后一次逛超市采购的,从环保袋里拿出来的时候掉出一张收银小票,算算日子,是宁建国出事前的一天。
睹物思人,边喝边哭,反正没人看到。
老爸和叔叔的关系已经向他们公开了;福利房、拆迁房的问题也解决了;就连丁哲阳那小子也被他改造了,桩桩件件,呕心沥血,尽他所能。
到底是什么地方不对劲,那块导致老爸不能复活的最后一块拼图到底是什么。
百思不得其解。
放下酒杯,宁小北用指尖抹去嘴边残留的酒渍,揉了揉突突发疼的太阳穴,踩着凌乱的步伐往浴室走去。
身体沉溺在一片乳白色中,每个毛孔都被打开,宁小北舒服地叹息了一声,闭上眼睛。
从指间到足尖,每一根神经都被热水包围着,感觉就像是回到了母体之中。浑浑噩噩,沉沉沦沦,如同尚未开窍的混沌,是难得的糊涂和自在,让他暂时抛却不停穿梭在两个世界中的疲累。
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下起了雨,淅沥沥地落在浴室朝西面的小窗台上。窗台上放着一颗仙人球,多日来被主人冷淡,都没有被浇过水的它,努力地张开已经有些干瘪的肉瓣儿,贪婪地吸收着空气里的水汽。
仰着脑袋,漆黑的乌发散开在白瓷边上,浸泡在热水里的脸蛋和身躯,像是剥了壳的虾子似得红。更红的是无意识张开的唇,擦了胭脂似得,又带着水色。
当范侠拿着从赵景闻那边拿来的公寓钥匙,闻着酒气一路从客厅找到卧室,又从卧室找到浴室的时候,见到的就是眼前的一幕。
小北
站在浴室门口,他的话声融在一片腾腾的白色水雾里,被溶解得几乎听不出来。
迟疑了一会儿,范侠走进浴室单膝跪在浴缸边,试探着用手背去搭宁小北的脑门。
热辣辣地,竟不知道手和脑袋究竟哪个更烫些。
小北,起来你发烧了,不能泡澡。
老大
他有些痴了,一手扒在浴缸边,一手仍旧搭在他的脸颊旁,闻着他身上飘来的酒香,范侠似乎听到了自己厚重的呼吸声。
他觉得自己应该说了很多话。
比如刚才他打来的那个电话,让舅舅很担心,于是让他来探望一下。比如今天下午同事们走了之后,自己就一直给他发微信,问他为什么不回答,害的他很着急。
絮絮叨叨的那么多话,不管是解释还是掩饰,终于把宁小北吵醒了。
范侠看着他半眯着眼睛,似笑非笑地朝他望了过来,眼波流转,比热水更烫。
原来那天是你
莫名其妙的一句话。
啊?
范侠不解地微微歪过头,倒是有几分少年的可爱。
只有宁小北知道,那个梅雨的季节,摇曳的红色灯光,隔门传来《十八相送》的折子戏和墙角开出的霉牡丹。
夕阳西下,打开房门把我推醒,又没有完全推醒的人,原来是你。
你还怪我憋了五年都不告诉你,其实那天你也在呀。
浴室里蒸腾的潮气和范侠身上从外面带进来的水汽让他似乎又感觉回到了梅子黄了的季节,回到了那个电视台都休息的礼拜二的下午。
两只湿漉漉的胳膊从水里抬了出来,绕在已经全然呆滞的范侠的脖颈上,驼色羊毛大衣的后背顿时变成了深咖啡色。还有大片的水珠来不及被衣料吸收,落在了银灰色的地砖,和男人黑色皮鞋的鞋面上。
咚咚咚咚咚咚是心跳的声音。
范侠瞪大眼睛,在犹豫了不到三秒钟后,抓起宁小北的下巴,重重地吻了下去。
他从来都是身体比脑子先行动的人。这么多年办案子几次大难不死,多少也靠着这种直觉。
原本这两个月来理都理不清的混乱心绪,经过这么一亲,顿时豁朗开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