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3)
冯老四探出头看了又看,有些不相信的睁大了眼,因为刚刚不久还开着的秦家大门居然已经严严实实关上了!他一直看了好久,这才认命地缩回了脑袋。
看来,果然是出事了。
冯老四一下子沮丧起来,没想到自己千辛万苦来到这里,等了这么久,眼看着鸭子就要到嘴了,现在竟这样飞了。五千两雪花白银,五千两!就这样打水漂了。秦家那扇大门一关,就把他后半辈子的指望关没了。什么都没有了。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陈青醁就站在那个路口,等到差不多一柱香的时间过去。她才终于看见了冯老四一路跑了过来。
青醁,咱们走吧。冯老四虽然喘着气,但面色如常。
行,那我去牵马。陈青醁脸色也依旧。咱们现在就走。
秦府东园里,春光澹宕,花开遍地,一眼望去满园的姹紫嫣红。自从那场洪水过后,这天气已经是一天比一天好了。
秦玉甄今儿起来的早,她披着一肩红锦慵懒地歪在一张矮榻上,左手拿着个绷着一块缎子的竹弓,右手拈着针线张着兰花指,正低头在上面绣着一朵看不出是什么花的花儿。
旁边卉儿手里端装满碎绸子碎缎子的针线笸箩百无聊赖。
小姐,我瞧瞧,都绣到哪了?
秦玉甄拿起来看了看,一副单面挑花图,上面是一朵歪歪扭扭的水仙花。
虽然看上去实在不怎么样,但秦大小姐自我感觉还算良好,嗯,瞧这针脚还算均匀。
卉儿有些失望地收回眼光,心里想到:小姐果然不是那种能描鸾绣凤的主。
其实对于针黹女红,秦大小姐一向不怎么能上手的,虽说现今推崇女子心灵手巧,要会针线,会绣花。不但要会挑花,纳线,就连盘金,锁丝都要样样精通。但秦大小姐不一样,她一向养尊处优惯了,又用不着像那些小门小户女子绣女红换银子,这些挑线引针的事,她不愿意做也就罢了。
不过先前安嬷嬷眼睛还看得清楚的时候教过秦玉甄几回,只是这秦大小姐总没有那个耐心,断断续续摸了几回,到后来连梯针都没学会就搁手了。至于别的那些姑娘小姐们,她们从小就开始学习这些,不但要学,还要学的好,一来省得以后嫁了人被婆家笑话自己闺房短处。二来也显得娘家脸上有光彩。
所以呢,这几天也不知道秦大小姐突然动了什么心思,有时一吃过饭,她就开始拿起这些碎绸缎子孜孜不倦地学起来了。
卉儿看着她挑了几针后,便起身去打开窗户,这春天一到,一开窗户,满屋子便格外香。
咦,小姐,你瞧。卉儿有些稀奇地从窗棂上取下一枝带叶的海棠花,这倒奇怪了,这花怎么跑到窗上来了?
卉儿把花伸过来,小姐,你看,也不知道是谁这么无聊,好好的来摘花干嘛?
这是一枝新摘下不久的花枝,春上树梢绿叶肥,那一朵一朵的海棠花正开的耀眼。
海棠无香,花也小,但秦玉甄拿在手里,却看了又看。许久后,她伸出手轻轻摸了摸花瓣,娇俏着说了一句:可不是,这人还真是无聊。
在离城二十多里的一条道路上,两匹快马正往飞奔前去。陈青醁双手挽着缰绳,眼睛看向正前方。新春的日头虽然不大,但是一路跑了这么久,陈青醁里面的衣裳已经被汗洇湿了不少。
青醁,你看,前面有家客店。咱们先下马歇会脚吧。冯老四朝她喊道。
陈青醁回头望了一眼,说:不行,这里离城太近,再往前走十几里地就有一家客栈,咱们还是去那儿再休息。
冯老四在马背上吃力地颠簸着:不行了,跑了半天,我这腰背都酸了,青醁,咱们还是歇歇吧,再要跑上十几里,我这把老骨头非散架不可。
陈青醁拽着缰绳慢慢停下来,算了,跑了这么远,歇一下就歇一下吧。
前面那间酒家就开在路边,两扇对开的大门,门前挑着望竿,上面挂着一面酒旗。
两人下了马来,外面一个伙忙上来招呼。
小二哥,把马牵去槽上喂些马料,等会我们还要赶路。陈青醁把绳子扔给他,记着喂些水。
好勒,客官里边请。
这间店虽然不大,但是这远远近近就这一家,所以陆陆续续的,也有一些人进来歇脚。
两人进了酒店,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
冯老四四处望了望,低声说:青醁,你说,咱们难道就真的这样走了?
陈青醁给自己倒上一杯茶,不走?难道还等着人家来抓咱们。
冯老四咂了下嘴,说道:我是说,你难道就没有舍不得谁?
陈青醁手上一顿,我能舍不得谁,不过,那几千两银子我倒真的舍不得。
冯老四:咱们不说银子,你还真舍得那秦家小姐?
陈青醁抬眼看向他,四叔,你这是什么意思?
冯老四见她目光不善,便嘿嘿假笑了两声,没什么,没什么,不过随便问问。说完忙喊店伙计:小二,有新鲜的肉没有?有的话切两斤来,另外再来一壶上色的好酒。
来了来了,两位还要别的菜么?
再来一碗蔬菜,快着点。冯老四说完,转头过来,既然要跑远路,不填饱肚子可不行。
陈青醁沉默地喝着茶,不想说话。
不一会,伙计端来两盘菜,一壶酒。看着伙计摆上两个酒盏子,陈青醁放下茶杯,说:四叔,你吃吧,我去槽边看看马。
说完不等冯老四开口便起身走了。
呵,不吃就不吃,我还乐的多吃点呢。冯老四拿起筷子,毫不客气。
酒店的左边有一溜马棚,陈青醁信步走到马棚边,一个年轻的伙计正抱着一捆草过来。
这里没别人,陈青醁便静静地看着两匹正在吃草料的青骢马。
这位客官,这马是您的吧?
那个年轻伙计问道。
是,怎么了?
没事,我看这马挺健壮的,一看就是能跑远路的那种好马。
陈青醁笑笑没作声。
哎,听客官口音,应该是外乡的客人吧?
陈青醁看向他。
那人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我前几年上京去赶考,在京城里住过两年,听客官的口音像是京城的,所以就随便问问。
陈青醁可没有心情和人闲聊,她站了一会,还是走开了。
这个时候,应该快未时了吧。陈青醁想着。
等她走进店里的时候,那冯老四竟然还在悠哉悠哉地倒着酒喝。
四叔,咱们该赶路了。陈青醁不想再等了。
冯老四手里拿着一盏酒,摆摆手说道:别急,反正咱们都已经出城了,你先坐会,等我喝完了这壶,咱们再走不迟。
你要喝酒什么时候不能喝,现在也不早了,要是耽误了时辰
你别急嘛,真的要了我这条老命了,我现在一身真是疼的不行,咱们就再歇歇吧。
陈青醁无法,只得在一旁坐了下来。这冯老四可真是懒驴上辕。
时间慢慢过去,这店里的人也越来越少,陈青醁算着时间,正要开口催时,却突然看见店门外有几个人走了进来。
领头的那人锦衣华服,一派衣冠禽兽的阴险无耻。
秦天望!
陈青醁看看他,然后转头望向冯老四,脸色渐渐地沉了下来。
秦天望大摇大摆地走进来,笑看着她摇了摇头,容少爷,别来无恙哦。
第30章 鱼死网破
秦少爷, 你也太客套了, 咱们不是昨天才见过面吗?
陈青醁看着秦天望身后面跟着的五个人, 这些人行走时身直步弓, 下盘沉稳,内行人一看就知道身手不低。
秦天望可不想和她绕弯子,他阴森森盯住陈青醁, 容少爷,你本事不是挺高的嘛, 你不跑了?你跑啊!秦天望咬牙切齿,抬起脚来噼里啪啦踢翻了好几个桌椅。
店里几个吃饭的客人见来者不善, 一个个吓得连饭也不吃了, 赶紧丢下钱就跑了出去。剩下那几个店伙计, 也早已躲着不敢冒头了。
你他妈的倒是给我跑啊!敢跟我玩手段, 你当我是吃素的么。
陈青醁脸色平静,看来, 今天这事估计有些难办。
冯老四起身走过来,劝道:秦少爷, 秦少爷,咱们有话好好说, 你看, 我们不还在这里吗?这事,咱们再好好商议商议。
商议?陈青醁看着他们两个,脸上漾出一抹笑。
她这笑看在冯老四眼里,却是浑身不自在, 他有些气急败坏,陈青醁,你到底想要干什么?你把我骗走,你能捞到什么好处?要不是我多了个心眼,那还不上了你的算!
秦天望啐了一口,大骂道:姓陈的,你想害我是不是?想害我,你他妈的还够不着!我告诉你,要是我脾气一上来,我就
冯老四忙拦住他,秦少爷,你,你先别忙,这事我先问清楚,等会一定给你一个交代。
陈青醁呵呵冷笑了几声:看来,你们的交情确实不错。冯老四,也亏得我叫了你这么多年四叔,看在我师父的面上,我也不和你再做计较了。不过,人在人情在,我师父走了这么多年,要是你以后对我不仁,那就休怪我不义了。
陈青醁!冯老四瞪着眼脸红脖子粗地喊道:我对你不仁?啊,你看看你现在在干什么?我们万水千山从京城来到这里,费了多少心,眼看着事情就要成了,你这个时候竟然撂挑子不干了,这到底是你不仁还是我不仁!
陈青醁道:我说过,我这些年也攒了不少银子。要是回到京城,你的钱我多少会补偿给你。
你能补偿的了么?你钱再多也不够五千两吧!冯老四呵了一下,说:难怪,我说那次你怎么突然和我提到这银子这事,原来那个时侯你就开始盘算了。陈青醁,你藏的也真是够深的了。
陈青醁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现在来说这话又有什么意思,你们来这么大阵仗,不会只是和我说道理的吧。
冯老四道:这也是你逼的,青醁,只要你跟我们回去,今天这事咱们就当没发生过,你还是容家少爷,我依旧是你的仆从
秦天望插嘴道:只要你照先前那样把戏演完,大家过个场就完事。到时候,该分你的钱我一文都不少你。
陈青醁一笑,听着还不错,不过,要是我不愿意呢?
不愿意?冯老四一下变了脸色,陈青醁,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秦天望也忍不住叫起来:你今天愿意也得愿意,不愿意也得愿意。你也不看看你今天走的了吗?
陈青醁看看四周,说道:秦少爷,这天下的事,谁又能做得了谁的主。我不愿意的事,你们谁也强逼不了我。我要走,你们几个就一定能看得住我?
秦天望一股怒气直冲脑门,那你就试试!
冯老四忙伸手道:好了好了,你们都冷静一点,这事还没到那种田地,咱们重要的是求财。冯老四可不想把事情弄僵,他放缓了语气,好声说道:青醁,咱们再商量商量,你看,你我都是十来年的情份了,真要撕破了脸,大家彼此也太难看了些。要不然这样,这银子呢,你六,我四,大家彼此都留点脸面。
陈青醁打断他的话,你也用不着忙了,这钱,你要有本事挣你就去挣,想要我再回秦家,那我还实话告诉你们:恕不奉陪。
冯老四顿时一脸铁青,哑口无言。
秦天望恨地咬牙,行,行,你有本事,你不是什么好人,我也不是什么良善君子。
你既然要走,随意!不过,你是你,你有本事走我也不拦着。只是,我倒很想知道,到时候那秦玉甄有没有你这等本事了!。
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秦天望一脸狰狞,姓陈的,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做?既然你做初一,我就做十五,她秦玉甄就是再厉害,我还怕她不死!等会我就回去杀了她。
你敢!陈青醁狠狠瞪向他。
秦天望可不怕她,你看我敢不敢,等我回去一进秦家大门,我头一个杀的就是她。呵呵,你们的事情,还当我不知道?你要敢走,我就敢杀!
陈青醁死死盯着他。
冯老四站出来对陈青醁说道:你又何必呢,当初你也是为求财而来的。要是你真的一意孤行,弄的我们什么好处都捞不着,那就别怪我们出此下策了。既然你不让我们好过,那大家都别想好过。反正到最后,不过鱼死网破罢了。
鱼死网破,陈青醁慢慢冷静了下来。
四周一片寂静无声。
冯老四见她这样,便松了一口气,看看,你也不是那迂腐不圆通的人,能有什么事情想不开的。
秦天望看着陈青醁冷笑:早知道这样,我就不用费那么多口舌了,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就不信你还能没块软骨。
陈青醁静静地坐在那里,然后伸出两只手看了看,失陪一下,我去洗下手。
不等冯老四他们说话,她便起身离开了。
嘁,我还以为她有什么天大的本事呢,你瞧,一说到秦玉甄,她就得乖乖听话,哼,跟我斗
陈青醁慢慢走去后院,后院左边有几间客房,右边围墙下有口水井,水井的旁边便是灶房。
陈青醁径直走向水井,然后脚步一转,闪身就进了灶房。
这个时候已经是未时三刻了,灶房里早已收拾得干干净净,靠窗下一张不大的条案上面,正挂着半扇猪肉。
不一会儿,陈青醁便走出来了,她云淡风轻地站在门口挽了挽袖子,手里却多了一把锋利的剔骨尖刀。
第31章 踏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