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55)
中年男人这才终于反应了过来,哎呀!你看,我这一急,就什么都忘了,失礼失礼!大师先请里面坐,贱内也准备了一桌酒席,等中午吃过饭,咱们再到处看看不迟从上午巳时到下午申时,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等那位年轻的风水先生出来时,外面天色还正好。
虽是天子脚下,可因为这儿挨着西城门,要是从这里去城东,算起来多少也有一二十里路。
年轻的风水师谢绝了主家的好意,自己搭了一乘轿子一路到了城东。这一路车水马龙,尘世依然纷扰熙攘,外面到处都是此起彼伏的叫卖声。
沿河不远处,一个瘸了腿的人正百无聊赖地蹲在地下。好半天过去后,他才看见那个身穿皂沿边青衣长袍年轻人慢慢下了车轿。
旁边一个伶俐的小贩忙挑了笼子上去,这位爷,刚刚出炉的干肉烧饼,要不要买个尝尝。
这年轻人一眼就看到了蹲在城根脚下的人。
不用了。说完,回身就走。
唉唉唉!你别走啊!那瘸子忙扶着地站起来。青醁,你,你等等我。
冯老四一瘸一拐,奋力追赶着上来。
青醁,你等会我,我有话跟你说。
陈青醁面无表情。
冯老四拖着一只脚气喘吁吁的赶了上来。
青,青醁,咱们好好说两句话行不行?
陈青醁看着眼前的冯老四,唇边泛起一丝冷笑,你也该有些分晓,咱们早已经两清了。
冯老四讨好道:青醁,我,我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我几天都没吃过饱饭了,如今我脚也疼,身上连个请大夫的钱都没有。
冯老四,人贵有自知之明,你这一把年纪了,不要连那张老脸都不要了。
冯老四脸色苍凉,青醁,我都这个样子了,再怎么说,咱们也是有十几年的交情,就算不看在我们先前的情分上,你也该看在我大哥的面子好歹帮我一把,难不成你还真狠心看着我走上绝路啊!
冯老四从江南死里逃生回到京城后,这几年为了治腿病花了不少银子,他孤身一人,拖着条断腿一年一年坐吃山空。日子越到后面就越来越难,逼不得已,他也只能来找陈青醁。
之前就算我对不住你,别的好处我也不敢想,要不,你给我点散碎银子也成,就当我借你的,等我以后有了钱,头一注就还你。
陈青醁摇摇头,冯老四,这点好处你也不用想。不过你放心,看在以前的情分上,等你病老归天那天,我陈青醁一定会好好替你发丧,让你死有葬身之处。
冯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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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西南角有棵大榕树,这个时节,大树上长着郁郁葱葱的枝叶,树下一座青砖院子的院墙不高,上边长着一些藤萝,从这头一眼望到那头,上面虽然绿葱葱的一片,却没有一朵半朵的花儿,倒是院墙里头伸出几枝海棠树枝,上面一两朵海棠花开的正艳丽。
东头一间屋子里,陈青醁换了衣裳,倒春寒过了以后,天气是一天比一天热了起来。镜中人脸庞清秀,眉眼舒展。若是嘴唇轻轻一抿,一边的脸上便会现出一个浅浅的梨涡。
明镜催人白发多,何用人间岁月催。
陈青醁莫名说了这么一句,便收拾了东西出去了。
院里有个头上绾着纂儿的女人正站在院里晾衣裳。
哟,陈姑娘,你这是又要出去呐?
是啊,徐嫂。陈青醁打了个招呼。
那女人脸上挂着笑,一边晾着衣裳,要不,晚上等你回来,我们一家子也请你吃个饭?
徐嫂不必客气。
陈青醁说了这一句,便转身出门了。
哎那徐嫂还想多问两句,一转头,却连个人影都不见了。
第79章 久别重逢时
嗐!这人, 每次都还没说什么呢, 她心里倒事事就明白了。
徐嫂一边晾衣服, 一边唠唠叨叨着:这一个人也不容易, 想替你相个人吧,你还总不愿意我也是白张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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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街市上人来人往依旧很是热闹。此时已是初夏时节,沿河边上的草木历了暖风润雨, 郁郁葱葱苍苍翠翠地舒展开来。
陈青醁出来的时候还不到未时,顶头上日头很大, 照的人几乎都睁不眼睛。君子固然爱财,但这种天气, 陈青醁一般出来的少, 就算有时出来, 也不过打个转身就回去了。
哟, 六爷,忙呢?
小陈子, 又出摊呐?
陈青醁礼貌地笑笑,可不是, 这逢五逢十的,我也该来一趟的。
和附近几个相识的人打过招呼后, 陈青醁这才收好油纸伞, 摆好算命摊子。
但凡世间的人,只能在世上走上短短数十载春秋,且还受种种命格所困。对于算命之事,虽然有些人不信, 但有些人则深信。今天虽然热了点,但过来卜卦算命解签的人却不少,其中有生人,也有不少熟客。
时间还不到未时,可这会儿前面已经等着好几个人了。
坐在最前面的是一位才调入京城不久官员的夫人。其实真心来这儿算命的,除了那些言语慌乱,神色急躁的人多是有灾殃难事的外,十有七八是迷途不知前路来问前程的。
陈青醁把手上生辰八字贴叠好,然后细细观察了来人一番。
以面相上说,眉为两目之华盖,眉长而绣者贤妇,眼绣而清者贵阁。夫人一看就是大贵之相。
大师,果然是真的?这妇人眉开眼笑,伸手摸了摸眼又摸了摸脸,还别说,像我这样的富润的,肯定是大贵之相。
夫人日元五行为水,而贵府老爷日元五行为木,水生木,木水相生。此乃大富大贵之象,贵府老爷有您这位贤内助,他年必会高发,到时候,您两位便可共享太平之福
陈半仙儿是个再聪明不过的人,这些官家夫人最关心的,其实也不过是些富贵荣华,一生禄食无忧之类。只要说的好,这些富贵太太们听了自是满心欢喜。
妇人听了,果然喜不自禁,借你吉言,等来年发达了,我一准会来重重谢你。这些银子,先权表谢意,还请大师收下。
客气客气夫人慢走。
陈青醁微微一笑,收好了银两。
下一位!
大师,你给瞧瞧,我这八字如何?
陈青醁接过生辰贴,男命,癸巳,乙卯,癸未,乙卯要解一个人的命数,便要用生辰八字进行阴阳五行、天干地支的推算。
街市上依旧人来人往热闹不凡,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一驾马车慢慢停在了路旁。不一会,车中伸出一双尖尖玉手,轻轻拂开了软帘。
陈半仙正拿笔用工楷誊写着一张生辰八字。这样的天,虽然只穿着一件单袍子,但时间久了,她背上不免就有了些汗意。
但凡这世间的事情,总有多少说不清道不明的时候,或许是心有灵犀,或许是顿开了一道迷障。写着写着,陈青醁的手不易察觉地微微一收,然后缓缓抬起头。
人生种种,最不易的,就是久别后重逢。
秦大小姐静静站在远处,仙姿窈窕。
仿佛前世今生,两人隔着一条道路,遥遥对望。有的人,只轻轻一瞥,就落入彼此的眼眸。
陈青醁回过了神,她收回目光,依旧攥着笔在纸上写着字。
一个温柔貌美的女子久久站在那里,不一会,旁边有人便窃窃私语起来。
咦,大师,怎么你和那女子不认识么?她怎么还一直看着你?
是啊,那么一个好看的人,也不知是哪家宅眷?
陈青醁只好停下笔,朝秦玉甄望去。
看的久了,秦玉甄脸色这才缓和了一点,下一刻,她便径直走了过来。
跟在后面的是秦家几个护院,这几个人,陈青醁是再熟识不过的。她看着眼前一步步走来的人,面上平淡如常。
旁边一位等候的人见来了客,忙热心道:诶,这位姑娘,你也是来找大师算命的吧,来来来,坐,我和你说,咱们这位大师一手的好本事,看相、算命都灵着呢!
后面几个护院对视几眼,面面相觑。
哦,是吗?陈半仙?秦大小姐看着旗上那三个字,幽幽道:原来我都不知道。
何止半仙,咱们这位风水算命大师就是个现世的活神仙,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这位姑娘,你今儿可算来对了。
既然天命无缘,又何必有这种相逢。陈青醁眼睛盯着桌面,她脸上冷然一笑,这位小姐,我这里正忙着,若是没有别的事
话还没说完,只见秦大小姐已拈出了一张银票,既然大师这般厉害,那就烦请大师你帮我算算了。
陈青醁一噎,看着秦玉甄手里那张银票,脸上不由就抽搐了一下。
那,请问小姐具体是想问什么?
问什么?秦玉甄垂下眼帘,自然是问姻缘了。
陈青醁脸色一变,请问小姐的年庚?
秦玉甄盯着她,我的年庚?我的年庚你难道不清楚么?
咳咳
陈青醁重重咳嗽了两声,正经道:我看这位小姐行止不凡,眼神清朗,目下润泽,生平多福而富贵,若能高山遇流水,必是好景佳人共白头。
陈青醁硬起心肠,继续道:既然是难得的美眷良缘,若是婚后,必宜子多福
呵,好一个宜子多福。秦玉甄冷笑道:原来这世间,最听不得的就是算命先生的嘴,姻缘随口定,一半真话,一半假话。也不知你何时是真情何时是假意,陈青醁,若是我真与别人高山流水好景共白头,是不是你心里就愿意了?
第80章 风月债
这话说的, 我愿不愿意好像还碍得了谁似的?什么真真假假, 这算命之事, 你若相信, 那就是真话,你若不信,那就是假话。秦小姐, 我也知道,你不就想自己嫁个好夫婿, 你情他愿,两人恩恩爱爱白头到老么?难道我还说错了?
陈青醁, 你, 你是真心这样想我么?
呵,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秦小姐, 这姻缘之事可不是我定的了的。不管我算的如何,你不愿意听, 那就请便。
秦玉甄不可置信的看着她,陈青醁, 你这是要赶我走?时隔多年两人彼此见面,竟是这种情形。
既然咱们都已经恩断义绝了, 现在又何必爱恨牵扯不清。秦小姐, 你看,我也正忙着,若是没有别的事,还烦请你走开行不行?
陈青醁以前还从没这样无情的和她说过话, 秦玉甄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她,脸色变得苍白。
陈青醁也毫无畏地回视着她。时隔几年,很多事情都已经成了过往,就算再度相见又怎样。蝴蝶飞不过沧海,两人之前的恩爱缠绵,终敌不过红尘中的无缘。
三年了,秦玉甄依旧还是那副令人心动的容颜,粉黛双蛾,冰肌无瑕。两人之间离得那么近,近的陈青醁能细细看到她眼里的风华和她精致妆容下的憔悴。
陈青醁,我知道秦玉甄神色凄艳,我之前给你的那封信
别说了,秦玉甄,你不用再说了?陈青醁不想记起那个让她万念俱灰痛不欲生的冬天,那年的冬天是那样的冷,冷的她整整一个冬天都没把心给捂热过来。
无论对错因果,那些往事就让它全部过去吧。
最好是忘了彼此的曾经,形同陌路。
心上人这么绝情,绝到令秦大小姐黯然神伤,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千里迢迢来京城么?她望着陈青醁,神情凄艳,你知不知道我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就算知道又怎样?世道叵测,人心易变,两人就算共枕欢娱了又怎样?不管是之前、现在、还是以后,不该在一起的,终究不能在一起,无缘、无份。
人心易变?那你变了么?秦玉甄追问着,声音有些发颤:陈青醁,这么多年,你变了没有?
陈青醁垂下眼帘,许久后才冷淡道:呵,这世道,还有什么是可以长久到底的。秦玉甄,你走吧。
秦玉甄浑身微微颤抖起来,人,果然都是会变的。
起先周遭的人不知道怎么回事,现在看情形大概也猜出一些了,有人簇簇私议道:原来两人早认识的,我说呢。
看样子是风月债了,这年头,负心的人可不少见。
人呐,要是一旦变心,那翻脸比翻书还快,一点情分都不留。
真是可惜了,这么漂亮温婉的一个女子。
小姐。
那三个跟来的护院各自对望了一眼,又沉默下来。
喧嚷的街市中依热闹非凡,有人来有人往,这里还僵持着说不清楚,那边就有人慌乱地喊了起来,皇天菩萨,庞老虎又来了,大家快走快走!
果然,从街市拐角处走出来几个张牙舞爪的青皮棍徒,横在最前面手里缠着一条虎眼钢鞭的,就是这地界恶霸,庞老虎。
路边几个卖货的人见状,连忙七手八脚挑了担子就往巷子里钻。这里还没等秦家那三个护院反应过来,刚刚还在周围看热闹的人已散了无数。
来不及走开的陈青醁垂下目光,然后慢慢地收拾着手边的东西。
而秦大小姐显然还没从情伤里走出来。她望着陈青醁一举一动,眉里眼里除了痛楚,还有这掩不住的倦意,这一路千里迢迢来京城,路上的艰辛可想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