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春光 第144节
“多一个人多一份保障。”如今宫中也不再可能有子嗣了,刘太医待在宫里也无用武之地。既然裴烬这样说,程筠便也没再推辞,“那便听殿下的,方才我听阿姐说敏安县主被夺了爵位,是殿下做的吗?”
裴烬点了点头,“她一心想求死,我也不想拦,别浪费了母后的一番心意,她本不配这个县主之位,当初父皇赏她时便有朝臣非议,还不是看在母后的面子上。”
“母后与她已断了情分,往后她若是还敢在你跟前放肆,你尽管出手,一切有我替你撑腰,不必害怕。”裴烬握过程筠的指尖把玩,指甲剪的圆润干净,粉粉嫩嫩,似上了桃花蔻丹。
程筠的指尖在裴烬的手心挠了挠,“我晓得了,对了殿下,上京可有马场,阿姐觉着待在府里好生无趣,若是能去赛马,阿姐应当能高兴些。”
阿姐是为着她才回上京的,程筠不想看见阿姐不愉快。
“自然是有,京郊有一个皇家马场,占地极广,靠着一片山林,就是猎场,还能打猎,元成郡主若想去,我安排一二,过几日挑个天气好的日子带你们去。”
程筠心满意足,“那太好了,多谢殿下。”
正好她也觉着在府里待腻了。
裴烬揉了揉她的耳朵,“你我之间,不必言谢。”看见皎皎的笑容,裴烬便觉着满足。
“那我还有一件事想问殿下。”程筠晃了晃脑袋,不让裴烬摸她的耳朵,她的耳垂从前被殿下弄的有些敏感了,不能摸。
“你问便是。”裴烬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牛乳茶?”
“嗯,很好喝。”程筠侧身坐着,抬手抚了抚几上摆着的那盆珍珠桃花,“我听阿姐说,爹爹要求殿下随我们回北漠,对吗?”
裴烬端着茶盏的手愣了下,抬眼望着她的眸子,“你希望回北漠吗?”
程筠的指尖收拢,一个不小心,拔下了一片桃花花瓣,她捏着花瓣在几上摆弄着,微微抿唇,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
若说不希望,是假话,她好不容易才找到亲人,自然盼着多相处些时日,最好是把从前十余年的光景都找回来。
若说希望,她也不敢肯定,她不想让殿下为难,若是殿下随他们回了北漠,是不是就要放弃储君之位,那可是殿下好不容易得来的。
桃花花瓣上的花汁都被捻出来了,程筠还是没开口。
“有这样纠结吗?不必考虑太多,只说你心中是如何想的便是。”裴烬捏了块白糖糕塞到她唇边。
程筠张嘴咬了,轻声咀嚼着,“殿下身为太子,不能离开上京吧?总不能把太子之位拱手让人。”
“那你便是希望回北漠了?”裴烬吃了一块白糖糕,皱了皱眉,觉得有些甜了,皎皎有孕之后口味多变,酸甜苦辣咸,时常变换。
“北漠是程家的根,我是程家人,若是可以自然是希望的,若是不能,那便算了吧,殿下可不能把储君之位让给旁人。”
殿下可以不做太子,却不能是因为她而不做,万一日后殿下后悔,岂不是要怪她,即便口头不说,天长日久的,心里也难免膈应,那两人即便去了北漠,也不能好生相处。
娘亲说,夫妻相处之道,是要多为对方考虑,但也不能不为自个考虑,有些事能做,有些却不能做,这个度要把握好。
许多人便是没把握好这个度,一味为对方考虑或是一味为自个考虑,这才会酿成悲剧。
不过程筠觉得,这个度不仅仅她要把握好,殿下也要,只有两人是共同奔赴,才会有意义,才能像爹爹娘亲那样携手白头。
目前看来,殿下待她倒还不错。
“我何时说了会把储君之位让给旁人?但不让给旁人,我也能做到,这件事我会安排好,待尘埃落定我再与你细说。”
如今父皇暂时还不曾点头,他现下与皎皎说了届时万一不成,还得再解释,不如等事情定下来再说。
“好的,那等殿下的好消息。”人生终有取舍,她也不能太贪心,无论结果如何,现在的日子已比从前好太多了。
裴烬笑着点头,随后从怀中掏出一本书册,“你瞧瞧这个是什么。”
程筠原还好奇呢,仔细一看,有些不明白,“殿下随身带着《三字经》做什么?”
“给孩子念书,我听说孩子在腹中其实能听见,要是多多念书与他听,他出生之后会更加聪慧,大豫启蒙向来是从《三字经》开始,我今日也给他念一念。”
程筠哭笑不得,“殿下这样闲吗?竟还有空给孩子念书。”
再者孩子在腹中哪就听得见了,若真有如此神奇,那孩子岂会一切都要从头开始学。
“如今你的事便是头等大事,其余的皆可以放一放。”为了生出了早慧的儿子,他是得用些功夫。
这个天下并非是裴烬的拖累,而是他的责任,可皎皎是他的向往,当责任与向往发生冲突时,他便不得不多想些法子,盼着两全。
程筠说不过他,便由着他去了,她拿起丝线挑着,打算再做个虎头帽给孩子。
可裴烬还不曾念多久,方定便在外头回禀,“主子,圣上派人传您入宫。”
程筠往外瞧了一眼,“殿下快些去吧,朝政要紧。”
“那好,你闲来无事多给孩子念念,生个聪慧的儿子。”裴烬放下书。
“知道了,可真是挑剔,给你生个儿子不行,还得聪慧的。”程筠娇嗔着赶他快些走。
裴烬凑过去在程筠面颊上亲了一口,还不等程筠骂他,转身便跑,出去时险些被门槛绊着了,惹得程筠哭笑不得,真像是个登徒子。
笑着笑着,程筠心中又觉得满足,这样的日子,可当真是好啊。
她拍了拍腹部,“小家伙,你有个好爹爹。”
*
裴烬大抵猜得到父皇召他所为何事,今日一早他便递了折子上去,父皇应当是瞧见了。
果然,进了紫宸宫,行礼之后,泰和帝的脸色不是很好看,“这是你上书的折子?”
“上头不是有儿臣的署名,父皇明知故问。”
“你说要给云氏写书立传?你是如何想出这样的主意来的。”泰和帝把折子扔在案桌上,乍一瞧见,还当是自个看岔了呢。
“儿臣仔细想过了,从前儿臣的确有错,不该将云氏置于那样的境地,让众人辱骂,败坏了她的名声,虽说那时这个法子是最好的,可有错就得改,如今也该为她澄清了。”
这便是裴烬与程筠说的法子,他要为云莺洗脱从前的那些骂名,让云莺也能堂堂正正的,即便如今程筠与云莺再无瓜葛,他也要办,这也是给信国公一个交代。
“真若是按你所说,要为她写书立传,将那些功劳都给了云氏,你可知百姓会如何看你?”泰和帝展开折子,上头写了,扬州税务案,上京女尸案,还有在废太子谋逆一案中,也有云氏的功劳,这些从前都是裴烬的功劳,如今尽数归了云氏。
裴烬弯腰拱手道:“父皇,可这些功劳本就是云氏的,扬州税务案,是云氏启发了儿臣,才得以查出幕后之人,上京女尸案,是云氏最先找到潘旭关押那些女子的院子,废太子谋逆案,也是云氏配合儿臣,才能放松废太子的警惕心,父皇敢说这里边没有云氏的功劳吗?”
“从前儿臣便是大意了,不曾想过为她争取一二,让百姓都以为是儿臣的功劳,废太子谋逆案中,更是让她承受妖妃的骂名,儿臣不愿云氏永远背着这样的罪名,儿臣有多少功劳便担多少,属于云氏的,也请父皇还给云氏。”
“可如今云氏已消失于世间,信阳郡主与云氏即便长的一模一样,也无人敢说这样的话,无需多久,便没人再记得云氏。”
一旦为云氏写书立传,难免会有人大作文章,以此抹杀裴烬的功劳,还会说裴烬抢占云氏的功劳,但在这些事上,裴烬便没有功劳吗?他有。
可这样一来,裴烬无异于下了一份“罪己诏”,当着全大豫的面,承认了自个从前独揽功劳的错误,这是需要极大的勇气,泰和帝不忍心他如此。
裴烬望着泰和帝,眼神坚定,“可父皇很清楚,云氏她没消失,她就是信阳郡主,那些骂名并不会因为云氏的消失而消失,只要程筠在一日,总会有人记得那些事,私底下总会传扬程筠曾经是妖妃,儿臣不想她受委屈。”
现在那些人不敢在明面上说,只是畏惧着程家的威势罢了,谁都不是瞎子聋子,只要见到云莺与程筠的人,便能认出来这就是同一人,那样出色的容貌,世间少有,一眼万年。
这件事不解决,就像是横亘在他与皎皎之间的一根刺,谁知何时又会被翻出来扎了下,为了日后计,裴烬必须给皎皎一个交代。
泰和帝叹息一声,掌心在龙案上拍了拍,“为了不让她受委屈,你便要受委屈了。”
裴烬挺直了脊背,“儿臣身为大丈夫,岂会怕那些流言蜚语,儿臣可以亲手去挣得军功,可以挣得百姓的爱戴,天长地久,百姓自然晓得那些只不过是流言,会信服儿臣,可云氏已消失在天地间,再也不会出现一个云氏来为自个洗刷骂名,儿臣求父皇成全!”
程筠已和云氏割裂,程筠即便日后成为国母,为大豫效力,获得百姓拥护敬仰,那也只是程筠,云氏的委屈,将永远存在着。
“唉,你的脾气犟的跟头驴似的,你就这般倾慕她吗?为了她,又是要去北漠,又要下一份“罪己诏”,本不必如此麻烦。”
这一年来,裴烬为了云氏做了多少,从前泰和帝觉着裴烬是个铁骨铮铮的儿郎,如今心上搁了人,满是铁骨柔情,不动心则已,一动心,却是九头牛都拽不回来。
裴烬沉声道:“我心匪席,不可卷也。”1
“罢了,既然如此,那我便依你所言,你们小两口的事,我当真是懒得管。”泰和帝摆了摆手,也当是给信国公一个面子吧,
“多谢父皇,父皇只消在旨意上说云氏归隐山林便可,这事办完,倒也不必再提起她了。”裴烬躬身行礼道谢,往后便也无人再纠结此事,这本是他的疏忽,如今可算是改正回来了。
“知道了,你还吩咐起你老子来了。”泰和帝摇头叹气。
裴烬忙嬉皮笑脸道:“儿臣不敢。”
泰和帝瞪了他一眼,“我看你敢得很。”
三日后,从紫宸宫传出一道诏书,细数从前秦王侧妃云莺在京时为秦王出谋划策,做出贡献,于社稷有功,今云氏归隐,特封为德慧夫人,令礼部为其写书立传,以供万流敬仰。
第192章【第二更】殿下是个大……
“殿下竟为皎皎求圣上下了这样的旨意,看来心里当真是有皎皎的。”原氏从管家那得知消息,便与程辙武赞叹道。
连向来看不惯裴烬的程辙武也沉默了,点了点头,“他倒也还算会办事,这也是圣上的恩旨,圣上待咱们家当真是好。”
“是啊,圣上对程家的恩德,咱们当真是无以为报。”自圣上登基,已多次降恩于程家,一门两个郡主,便是极好的证明了,向来亲王嫡女才能册封郡主,可见圣上对程家的恩宠啊。
“好生守着北漠安定,就当是回报圣上了。”
原氏点着头,“这是自然,那太子殿下与皎皎的亲事,你打算何时应允?”
说到这个,程辙武却改口了,“这个不急,皎皎先生产再说,现下又不能举办大婚典礼。”
“你是怕太子会将皎皎抢了去吧?”原氏瞥了他一眼,忍不住笑道,老父亲心态,舍不得女儿出嫁。
“胡说,我这是为皎皎多加考量一二。”
原氏懒得与他争执,“行行行,你是为了皎皎,我且问你,”原氏走到程辙武跟前,压低了声音,“她姑母的事查问的如何了?”
这都过去十余日了,也不曾听程辙武说起半个字,还当他是忘了呢,孟程氏好歹是程辙武的妹妹,这事原氏可不会自作主张,他妹妹的事,还是交给他自个去查为好。
程辙武蹙起眉心,有些为难道:“还在查,不过的确有可疑之事,当年我们前脚离开北漠,后脚她便将身旁的心腹婢女全部放出去了一批,如今还得找到她的婢女,才能晓得当年之事。”
“心腹都是极难培养的,好端端的怎会全放走了。”原氏的脸色难看起来,想培养一个心腹可不是容易的事,即便是给贴身奴婢配人家,也想着在自家找个可靠的配了,还能回到自个身旁当差。
“你且放心,若真是她,我饶她不得,待慢慢查来,莫要打草惊蛇。”程辙武自认为待这个庶妹不薄,若她真是家贼,害得皎皎沦落风尘,漂泊多年,绝不会放过她。
“唉,我这心口悬着一块石头,还是要将这块石头尽早挪开才好。”
“用不了多久,天理昭昭,疏而不漏,欠皎皎的,都要百倍奉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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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姐你莫不是听岔了?”程筠捏紧了手中的绣绷,有些不敢相信方才听见的。
“我的耳朵灵着呢,外面都传遍了,圣上说要为你写书立传呢,还册封你为德慧夫人,皎皎厉害啦。”程钰听到小厮在说,忙去外边打听了下,果然如此,“一个时辰前颁布的旨意,已传至整个上京,现在谁人不晓得啊。”
程筠垂眸,略微想一想便晓得,又是殿下所为,怎的还闹出了这样大的动静,她又何尝有这样大的功劳。
“看来殿下为了获得爹爹的信任,颇费周折啊,有他真心待你,想来爹爹娘亲很快就要松口了。”
云氏早已消失在了大豫,哪里还会有个云氏,可太子却仍旧要为云氏正名,可不就是为了皎皎,让程钰都有些羡慕,皎皎遇到了良人。
程筠笑着摇了摇头,“我也不曾想到殿下会这样做。”
“我觉着他一会便要来了,我就先走啦。”程钰拿起一块雪花糕便走,一会两人想必会有许多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