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腰(重生) 第104节
那厢蔺璟想来也不曾想到贺瑶清竟会这般不避斧钺之态朝他冲来,心头有瞬然的慌乱,在堪堪要被马车撞上两败俱伤之际,蔺璟勐得勒了马缰,霎时,身下的马儿昂首嘶鸣三足腾空,生生调转了马身。只一瞬,贺瑶清便从这嚯开的口子中冲了出去。
身后随即传来兵刃相接“哐哐”之声,那时阿二许琮一行人与蔺璟兵马缠斗的声音。
李云辞此行来金陵,带在路上的皆是身手敏捷之人,想来能将蔺璟那行人拖住一阵。
羊肠小径两旁的老杨树萧索着枝干,不住得往贺瑶清身后飞去,耳边只余呼啸而过的风声,朔风凛冽,落在面颊之上犹如刀剐一般。
贺瑶清唇瓣紧抿,牙关紧叩,眸光坚定,只不管不顾得带着李云辞往前冲去。
第102章
又将自己埋进了万劫不……
几个时辰前才刚刚停了的雨, 不知何时又细密得落在林间,迎风洒在贺瑶清的面庞之上,将她的发髻皆打湿了, 雨水从鬓发处汇聚,继而顺着她圆翘的下颚从尖尖下巴处落了下来,随即又被挥洒在半空中……
雨水虽算不得大, 可贺瑶清半点遮挡也无,亦没有半丝犹豫, 只不住得扬着手中的马缰, 抽着马车前头的马背, 水珠落在贺瑶清的肩头, 那衣衫倏地便将雨水纳饱了, 只在肩头落下一个浅浅的水印,可雨水不停, 不多时便淋透了贺瑶清的衣衫,混着冬日里头的夜风, 教凉风一吹,寒凉砭骨, 倒似是化作了冰凌, 直往贺瑶清心头扎来……
可不多时,贺瑶清便听到身后传来密集如鼓点的“踢嗒踢嗒”的马蹄之声, 一时心下大骇,回过身去一瞧, 竟是阴魂不散的蔺璟带着一小队的人马又追了上来。
阿二与许琮二人再如何拼尽全力,却实实比蔺璟的人马少了一半,想来是蔺璟知晓李云辞就在她马车之上,故而抽了这一队人马追了上来。
贺瑶清缰绳之下的马儿长鬃飘扬, 已是一路狂奔之态,可马车再快也快不过单人策马,少顷,蔺璟已追至马车旁与其并驾之态。
因着小径委实窄,故而只蔺璟一人策马在旁,剩下的人马皆在马车后头紧追不舍。
寒凉的夜风雨水将贺瑶清的唇瓣都打得煞白,侧眸望了眼蔺璟,他竟也是满面惴惴如焚,启了唇口朝贺瑶清喊道。
“瑶清——停车——”
“我有话跟你说——”
“你停车罢——道这样窄,再这般下去怕是要出事的——”
可贺瑶清除开方才侧眸瞧了蔺璟一眼,后头便连眼风都不曾给他一个,直视前方,唇口轻启。
“我与你有什么好说的!”
一旁的蔺璟闻言,眸中又是一痛,却是半步都不曾松,依旧紧紧策马在旁,只渐渐地向贺瑶清的马车靠着。
贺瑶清随即便发现了蔺璟的意图,可她再如何狠抽马缰,身下的马儿已是极致,再也跑不快了。
电光之间,蔺璟竟不要命一般用力蹬了马镫,随即从他身下的马背上头妄图跨步至贺瑶清的马车之上。
贺瑶清心下大骇,原蔺璟不过是一个文官,身手上头绝比不上李云辞半点,眼下这般所为,倒似是不要命一般要夺她的马车。
一时之间,双手不敢松,慌乱中提起一条腿便朝飞身而起的蔺璟踹了过去。
只今日她却是穿了裙廓,无论如何都使不出气力,饶是一脚踹上了蔺璟的胸口,却也不过是让他身形略有不稳罢了。
那头蔺璟想来也不曾想到面前之人竟能真的狠心下得了手,他本就是见她一路狂奔,怕出了差池,便冒着一脚踏空的危险飞身过来,不曾想,冬日里头的朔风凛冽不曾要他的命,他心头心心念念想了不知多少个日日夜夜之人却半点活路都不想给他留。
可就算是这般,他都生不出怨她的心来,因着他知晓,她这般恨他,皆是他的过错,是他咎由自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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瞬然,蔺璟一脚踏稳马车的踏板,随即俯身拉起马缰,侧眸望向身侧的贺瑶清,恍惚中竟想不起已多久不曾与她靠得这般近过,口中呢喃,“瑶清……我有话说与你……且停一停罢……”
贺瑶清自然不应,蔺璟无法,松了马缰转身便要入车厢内去看那李云辞。
却在堪堪要掀帘之际,贺瑶清面色已然慌乱之至,管不得什么淑女娉婷,只当蔺璟是要朝眼下手无缚鸡之力的李云辞下手,慌忙大声呵斥,“蔺璟!住手!”
那厢蔺璟闻言,不知因着什么,竟真的收了手,只转身便不管不顾夺了贺瑶清手中的马缰,一手扼住她的手腕,随即单手勒紧缰绳,到底是男子,气力绝不是贺瑶清能比的。
瞬然马儿嘶鸣不止,前蹄高悬,随即沉沉得落在泥泞的小径之上,终是教他吁停了马车。
却因着惯性,贺瑶清从马车之上滚落下来,蔺璟面上一惊,忙探出身子去拉,与贺瑶清一道跌落了马车。
一阵天旋地转,贺瑶清扶着小径一旁的老杨树站起了身,索性不曾伤着哪处,一回头,便见蔺璟正立身在她身后定定的望着她。
蓦得,贺瑶清下意识抬手置于腰间,唿吸渐促,一动不动,那里有一柄匕首……
二人身后的那队人马见着车停,亦要冲上前来,却被蔺璟抬手制止了。
至此,蔺璟与贺瑶清二人,在夜色沉沉风雨凄凄之中四目相对。
只不同的是,蔺璟满眼的爱意已然要遏制不住,可贺瑶清的眼眸中,有一闪而过的惊慌,有绵绵不绝的恨意,更有全然掩不住的厌恶,却独独没有一丁点爱意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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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汩汩然落下,蔺璟望着雨中之人,二人之间相隔不过三臂,却好似在万里之外,山陬海噬一般。
半晌,蔺璟朝前迈了一步,却被贺瑶清当即呵住,“蔺璟!你究竟要做什么!不要过来!”
蔺璟身形一顿,轻启了唇口,“瑶清,你跟我走罢……”
贺瑶清闻言,倒似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不经意间蹙了眉头,微微歪了螓首,“你可知晓你在说什么?”
“已至眼下这般光景,我实在不明,你为何要我跟你回去,回何处去?”
“瑶清,我知道从前我做下了错事……我是真的,想要补偿你……”
“你所说的补偿,便是将我夫君害至眼下的模样?”
骤然提到李云辞,蔺璟那满目痴情的面庞的倏地变了脸,朝身后一点动静都不曾有的马车睥了一眼,随即垂首,“夫君?我亦不明白,李云辞眼下已是苟延残喘之际,你为何还要这般死心塌地……”
“你自然不明白,恐怕世上之人皆如你一般,将身畔之人当做跳板才是道理!”
话音刚落,蔺璟牙关紧叩,连下颚都在不住地颤栗着,眼底的猩红好似再也掩不住,望着贺瑶清只低头看着脚底的泥泞,一字一顿道,“我不明白……为何你眼下瞧都不肯瞧我一眼……李云辞究竟有什么好,他如今不过是个废人!”
“你跟我走,从前过往皆算了,以后我们好好在一处!”
言讫,贺瑶清倏地抬起头,冷眼望着蔺璟嗤笑出声,“我夫君沅芷澧兰怀瑾握瑜,你又算是个什么东西,罔顾百姓勾结异族,连给我夫君当马前卒都不配!”
语毕,贺瑶清原当蔺璟合该暴跳如雷,她方才已是气急,连说出口的话会触怒他都不曾发觉,可她却半点不曾后悔,横竖她便是死,也不会落入他手中凭白受辱!
蔺璟闻言,下意识又要向前一步,贺瑶清心头一慌,腰际的匕首已然呼之欲出之态,“你别动!”
见状,蔺璟竟真的顿了步子,再不曾上前。
只眼底的猩红却蓦得化作悲不自胜之态,他不明白这辈子他二人究竟是何处出了问题,为何每每见她,她都是这般致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诚如眼下,他甚至不怀疑,倘或再继续上前,她腰际那柄冰凉的匕首是否真的会扎进她的脖颈之中。
瞬然,蔺璟心头是好一阵气馁,他好似用尽了所有的法子妄想让她重新回到他的身边,可没有用……
默了又默,蔺璟暗如死灰的眼眸中只余最后一丝光亮,喃喃地开了口,一字一句道。
“瑶清……你可知这世上原还有上辈子?”
闻言,贺瑶清一时不及应,心头倏地大震,檀口微张呢喃道,“你说什么……”
蔺璟痛苦满面,“上辈子,你我才是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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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间的雨落簌簌寒凉,轻轻打在歪停在一旁的马车铜顶之上,发出叮叮咚咚的声音。
车厢里头的那人从始至终皆是躺着,若从外头掀了帘子入内瞧,便只当他是睡着了的,可一双手却按在皂靴处,竖耳听着外头的动静,背脊微微拱起,如一头随时准备袭击的野狼一般。
却在骤然听到外头不远处蔺璟所言,倏地睁开了眼眸,只眸中一片清明,哪里有半点混沌的模样在。
蔺璟还在絮絮不休,倒似是沉浸在从前的美好之中无法自拔,他从内襟中慢慢地掏出了一个香囊,只一眼,贺瑶清便知晓那是她上辈子绣给他的……
“老天眷顾我,竟让我带着这个香囊重生,你还记得么?上头的一针一线皆是你落下的……我这辈子所作所为皆是为了你,只要你肯回到我的身边,什么首辅什么权势,我统统都不要……”
“瑶娘……你不能因着嫁了李云辞便对我如此狠心……”
雨水冲刷着蔺璟的身形,背脊微微弯曲,面上皆是雨水,教人瞧着狼狈不堪。
贺瑶清心头是又惊又惧又气,喉间不住地滚动,脑中是一片空白,好似被人破开了脑子将里头的思绪皆抽了个干净。默了又默,才恍惚中回过神,堪堪明白蔺璟方才口中所言,究竟是何意。
他竟与她一样,亦是重生的……
霎时,贺瑶清怒不可遏道,“你莫要胡言乱语!上辈子我与你三书六礼一概不曾过!我自甘为妾入你蔺府,新婚之夜却连你的面亦不曾见过,合卺酒都不曾喝!算得哪门子的夫妻!”
“你眼下红口白牙,竟辱我至此?”
“你卑鄙龌龊、寡廉鲜耻之人,就因着我的存在阻了你娶公主,你便差人用一盏毒药将我毒死!想来我最后不过是在你府中被一卷草席了事!如今竟还能编得出这样的瞎话来!”
“你以为你拿着我从前给你的香囊,我便会信你?”
“似你这般狗彘不若之人,见一眼便教我作呕,只恨不得上天入地再不得见的好,你竟还能言之凿凿说出什么狗屁不通的话来?”
贺瑶清心下是怒极,方才一番话是咬牙切齿脱口而出,已是语无伦次之际,直接将跟前的蔺璟怼得面色煞白张口结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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蔺璟心头一震,方才他所言,已然是他藏在心底最不为人说的秘密,至他知晓自己是重生之人后,他便以为他与贺瑶清二人这辈子定然与上辈子不同,他在朝堂之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可独独在她那头他的权谋他的算计好似都是一场空。
至眼下他才知晓,他二人这辈子的问题究竟在何处……
她不是从前那个事事会围着他转的女娃儿了,她亦是重生之人……
上辈子他所犯下的错事,她都记得……
他原当先头所言是他最后的一张底牌,不想兜了一个圈儿又将自己埋进了万劫不复之境地……
第103章
她是一个重生之人,前……
蔺璟望着面前之人愤恨不已又防备万分的模样, 一时悲从中来,竟不知该如何去言说,怔愣了半晌, 兀自呢喃。
“瑶清……不是我……我愧对你,那时连瞧都不敢去瞧你,哪里会朝你下手……是……是我母亲……”
面前之人的絮絮低语, 让贺瑶清倏地便想起上辈子那些不堪回首的噩梦,那被困在蔺府西小院三年不见天日的日子似是海底精怪又朝她龇牙咧嘴扑来, 随即厉色将蔺璟打断。
“究竟是你还是你母亲, 与我来说又有何区别?”
一句话好似要将那三年的委屈皆吼出来一般, 却在话堪堪出口之际, 心头瞬然一默。
望着面前那个低眸垂首与她一样皆是背负了前辈子羁绊至如今地步之人, 竟兀生了半分可怜,可这点子可怜绝抵不了她对他的厌恶。
她识人不清, 自甘为妾,葬送了自己的性命, 于某种意义上来说,怨不得旁人。
“撇开上辈子不说, 你这辈子的所作所为, 桩桩件件,为夺李云辞兵权你竟连勾结突厥这样的事都做得出来!在雍州你的私宅, 你私会突厥人半点要避讳我的意思也无,因着你心下根本不曾意识到你做的是何等大错特错之事!想来那时你甚至还因着你那卑劣的谋算行径而沾沾自喜罢?”
“是, 你能将李云辞兵马一行耍弄得团团转,险些教你得了手!可让你得手的不是你自鸣得意的谋算,而是百姓的安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