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9章 当天子臭不要脸的时候(6k)
数日之后,曹操去往长安赴任,雍州初立,已经开始为丝绸之路的开辟做着最后的准备。很快,孔融传来奏表,孙策答应的贡品已经如数装船,运往江北,同时孙策请求留下两艘战船,用来防范水贼,自己已经做主应允了,而其他战船,皆是当着自己的面,自己亲眼看着他们被凿毁凿沉,没于水底,万万捞不上来了,而且捞上来也没有用了,可见,孙策投降之心,还是很坚定的。
信与不信,也都这样了,自然也就没什么可说的。
再然后就是迁都啊,修建运河啊之类的日常工作,刘协则干脆把自己关在了实验室里搞实验搞研究,甚至干脆暂停了早朝,将日常事务全部委托给尚书台和议税阁来处理。
反正,在经过刘协此前各种骚操作的瞎搞之后,朝廷现在真的已经不用开早朝会了,事实上那玩意本来也没啥用。
一天天的哪有那么多国家大事需要上大会去讨论,而要是小事儿,不相干的官员谁又有那么多的时间浪费,至于天子,什么事儿都亲自过问这不是有病?
平时各干各的,固定每个月各部门集中起来复盘一下对一下数据,日常的决策工作和执行工作自然有议税阁和尚书台负责,中书台做好监管,皇帝本人只负责定期听汇报,过问该过问的,遇到超级大的事情再插手,如此,只要两千石以上的人事任免权力,尤其是尚书台几个尚书的任免权还在自己手里,定期开开小会,这天下怎么也乱不了。
真像清朝皇帝一样天天开早会,可以说是病得不轻了,稍微大一点的集团都没听说有董事长天天开会的,还特么是大会。
总之,刘协因为天天闭关,打回来之后就没上过大朝,小会也基本保持十几天一开的程度,听一听荀悦的汇报,完事儿,一个标点符号都懒得插手,朝局平稳的一点儿毛病都没有。
直到,秋收了。
“说几个事儿,秋收前后,朝廷这边各种大会小会可是都该开了,咱们这地盘收复的也是太快了,当年定方向的时候也是实在没想到会扩张的这么快,我提一个基本原则吧,先说议税,除了凉州和幽州可以派上计吏代表以外,其余的两千石必须亲自过来,反正日常工作也都不是他们在做,少宦游两次什么都有了。不过明年春季的复盘,允许司隶以外的官员以上计吏代劳。”
“盐铁会议没什么可说的,今年的重中之重就是民族协商会议了,哎,没想到会这么快的就收复凉州,咱们还刚跟塞外的鲜卑打了一架,另外这次跟高顺一块回来的那个武陵蛮王,叫什么来着,哦对了沙摩柯,他还要移民并北。”
“真是什么事儿都赶到一块去了,这次的协商会,也是在给后面定基调,我也知道这次的这个会不好开,但是越不好开就越得把他开好。”
“接待方面,尽量隆重一点,规格高一点,要做到充分的尊重各族少民兄弟的文化差异和生活习惯差异,我的意见啊,咱们今年和去年都打了大胜仗,也都杀了不少人,这硬这个字儿啊,算是走到头了,该在软字上下下功夫了,惠而不费的,面子上的事儿,能办的都给办了,如果他们有什么要求,能满足尽量满足,哪怕是稍微过分一点的,也满足,另外让曹操和贾诩到时候躲远点,请个病假就别照面了,尴尬。”
“还有联姻的事儿,我以为这次怎么着也得搞起来了,宗正这边,这一年不是说找回来一万多的皇亲么?有多少能确定是真皇亲?”
“三成吧,宗正的材料,当年在长安的时候丢得太狠了,很多两三百年前的宗亲,根本没法考证。”
(刘协从长安出逃的时候,应该是带着绝大多数宫廷资料和器具人员的,但是等逃到洛阳的时候,在李傕等人的追杀下能丢的东西基本都丢了,饿到要饭,当时连官印都是现刻的,所以宗亲资料应该是丢了的,这样的话地方上的资料且不说丢没丢,没丢的,想验证也不容易了。)
“嗯……这样,把今年的这个联姻指标啊,当做一个考核的标准,凡是愿意联姻的皇室女子,只要证据上不太离谱的,知书达理识文断字的,长得中人以上的,都给一个名义上的郡主的头衔,不食食邑,宗正以为如何?”
如何?
刘艾当然觉得不如何。
作为宗正,刘艾对皇家贵胄,对皇亲的事情那是非常重视的,怎么能如此的儿戏呢?虽说大汉至今已有四百多年,这些宗亲实际上是真的养不起了,也不可能都养,隐隐的刘艾也知道,天子有借着卷宗丢失的理由甩包袱的意思,恨不得出了五服的亲戚全都不认了。
不对,五服以内的亲戚陛下也不想认了。
至少这他重新掌权之后自己这个宗正拿到的钱粮少的可怜,甚至还没有以前曹操主事的时候多。
当年曹操权倾朝野的时候好歹还做一点面子工程啊!
当然,这两年朝廷穷么,但眼看着这日子逐渐好过起来了,不说别的,就孙策的这一次上贡,差不多就能顶半年多的税赋了。
但看着天子好像也没有要给他钱的意思。
不止如此,郡主都能随便封了,是不是正统皇亲都不管?
于是刘艾深吸一口气,问道:“陛下,这两年,天下大乱的厉害,其实,许多还算比较亲近的宗亲,是可以确认下来的,而且他们都没有了恒产,这个……如果能补偿一些钱财的话,用不着如此激进啊陛下。”
“嗯……你找我要钱?”
“嗯。”
刘协,沉默了。
事实上刘艾不是第一次管他,或是尚书台要钱,但都被他以没钱为由给打发了。
现在,再说没钱确实是不太合适了。
“那什么,宗正,叔,侄儿跟您商量个事儿呗。”
“陛下您说。”
“那个……你说你们部门要是自负盈亏,行不行啊。”
刘艾闻言好悬没一口老血喷出去:“自负盈亏?这宗正之事,还有的盈么?”
“有啊,不是说有很多人,想恢复他们宗亲的身份么,兵荒马乱的好多卷宗都丢了,不光是咱们丢,地方上也在丢,这就是无头案,你说恢复宗亲身份的这个事儿能不能收点手续费?我表个态啊,到时候宗正卿收多少钱,那可都是你们衙门自己的,尚书台不许挪用啊。”
刘艾咽了一口吐沫。
“就是说,只要是个姓刘的,愿意花点钱,都算他是宗亲呗,那世袭族谱怎么编,全算中山靖王之后啊。”
刘协想了想:“其实,不姓刘也行。”
刘艾闻言眼珠子都瞪出来了,他地位毕竟特殊,当即一甩袖子,居然还跟刘协哼了一声,走了。
太过分了!
拿皇亲两个字当什么啊,青楼里任君挑选的biao子么?
刘协也只能在后面大喊:“宗正,和亲的事儿可不能耽误啊!而且我着重强调一下啊,不仅仅是嫁,更重要的还是娶,必须是明媒正娶,娶回家当夫人的,朝廷可以给生活补贴。”
然后刘协继续道:“接着开会,此事你们都别管,妈的两汉加一块四百年,鬼知道宗亲有多少,我可管不起。”
“说回正题啊,两个基本原则,第一,将境外鲜卑和境内鲜卑一定要分清楚喽,这是两回事儿,明白么,阎柔必须要抚,给赏赐,第二,公平,公平,还是特么的公平。”
“另外我这还有一个小要求,诸位中至少一多半都是经学大家,我在想啊,有没有这样的一种可能性,将氐族,进行追本溯源呢?我听说氐族有很大的一支,是姓吕的是吧。”
众人点头。
“氐人中最常见的四姓就是齐杨吕王,四姓占了将近一半吧。”
“你们说有没有可能,他们是吕后他们家的后人,当年扫除诸吕的时候,这沛县吕氏的人为了避祸,假装成了氐族人。或者氐族这整个民族都是这么来的,有没有可能。”
听完这话大家伙儿哭笑不得,王朗道:“陛下,诗经有云,昔有成汤,自彼氐羌,莫敢不来享,莫敢不来王,这说明最迟殷商时期,就有氐人了,您这说法……太那什么了吧。”
“诗经里有这话么?”
众人点头。
“删掉。”
“????!!!”
圣贤书也可以说删的么?!
那可是诗经!!四书五经之一,这怎么删!开玩笑吧!
“以诗经传家的家族,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最权威的应该是京兆韦氏吧,给韦端下诏,让他现在就删,其他的,益州杜氏,冀州魏氏,豫州薛氏,告诉他们把家学中的这句话都删了,反正他们是正统,有个百八十年,这就是史实了。”
他妈的家学盛行就这点好,这些个家族把知识都给垄断了,自己可以强行命令他们,让他们怎么改就怎么改。
外面当然也会有很多人传承了诗经么,但谁让这几个经学世家是权威呢,过个百八十年,真品就成赝品了。
这种事儿当然骗不了聪明人,但不重要,能骗傻子就够用了。
“诸位啊,想想办法,只要肯去想,办法总比困难多么,我也是真的不能理解,这氐人姓名,长相,语言,生活习惯,跟咱们汉人都是一毛一样,你把一个氐人和一个汉人一块领过来,我都分不出来哪个是氐哪个是汉,愣算两个民族,这特么不是有病么?”
“这少民同胞的问题,再怎么处理,这最终的归宿必然都是融合,归化,氐人是最容易突破的突破口,我不管啊,不管你们怎么安排,这样的风声在这次开完大会之后,必须得放出去,而且必须要让至少一部分的氐人相信,反正他们中的大多数也没什么文化。”
“当然,啊,当然,咱们肯定也不能硬来,更改户籍必须要建立在人家自愿的基础上,只能引导,不能强行逼迫。对了,不是说扶风马氏的先祖马援对氐族有恩么?那些氐人当年不是都很忠于马腾么?回头跟魏公说说,给马休安排个什么职位,兼领一下武都太守,好好的,给我把氐人入汉的这个事情敲定一下。”
“陛下,马腾马休这个所谓的扶风马氏……不太可靠吧,故太傅翁叔公(马日磾,当过太傅,正儿八经的马援后人)的后人,也都袭荫了,这马腾来代表扶风马氏,实在是有些不妥吧。”
“哎呀不重要,孙坚和孙策还说自己是孙武的后代呢,那不照样有人信?回头我亲笔写个信给扶风马氏,让他们改一下族谱,多大点事儿啊,再说那马腾是不是扶风人,是不是姓马,只能说肯定不是嫡传,也不一定就不是马援之后么。”
“重要的是民族融合,这才是千年大计呀!”
群臣“………………”
虽说,历史是个任人打扮的小姑娘,甚至绝大多数时候历史学都是为政治学服务的,但像刘协一样,如此直接了当的创造历史,而且连诗经都敢改写,这……就很魔幻了。
扶风马氏,既是功勋之后又是经学大家,上一代家主还做过文官之首的太傅,一道旨意就让人家改家谱!
马腾那是个反贼的出身啊,他就算真的是扶风马氏的人,也得给他踢出去,哪有不明不白的请进来的道理?
这不是胡作非为么?
“陛下,臣以为如此行事,不可能完全堵住悠悠众口,所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如陛下这般修改圣贤文书之事,必然留下痕迹,且不说如诗经这般千年经典,根本是改无可改,改了,也不过自欺欺人,未来史书,又将如何评价此事?陛下三兴大汉之荣,说不定……也要被后人质疑的啊!”
“啊,我知道我知道,不就是一点名声么,没事儿,我不在乎,其实历史这种东西,尤其是历史人文教育,史观远比史料,或者所谓的历史真相更加重要,我始终认为,人们学习历史应该是为了更好的活在现在。”
“对于汉人来说,整个雍州,还是很凋敝的,劳动力奇缺,今年春耕的时候那牛价都涨到天上去了,一头牛,都能换两匹马了,几百年都没见过这个价钱的牛,现在朝廷给老百姓都发了土地,可耕种的效率呢?一头牛耕几亩地啊!氐人入了汉籍,可以大规模的搬到关中来居住,都说这氐人善于养牛,汉人的百姓这难道不得实惠么?”
“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话我就是再怎么抹杀,他也是存在的,大规模的迁移进关中,如果不能抹杀了他们这个氐人的身份,反正我肯定还是有那么一点小小的,不放心,是吧。他们干脆入了汉籍,承认了自己是汉人,对他们来说,这日子过的也舒服啊,普通的百姓只需要给朝廷缴固定的税赋就行了,再也不用给部族的头人缴税了是不是。”
“此事无论对于汉人,还是对于氐人,都是好事,对于子孙后代更是功在千秋,无非,是负了先人罢了,负了,就负了吧,活人比死人重要。”
“历史的真相,可以交给精英,交给你们这些士大夫们去研究,去讨论,平民老百姓,让他们知道该知道的,就足够了。”
众人面面相觑,说实在的,这事儿他们都不怎么愿意干。
“谁有意见?”
深吸一口气,却是刚刚被提拔为河南尹,孔融不在就自动成为经学砥柱的王朗站出来,深吸了一口气,站出来反讽道:“陛下既然不惜为氐人融合而改写诗经,何不干脆把鲜卑也融合进来,何不干脆把春秋也给改了,就说那蛮王沙摩柯是楚国后裔,甚至干脆牵强附会把他们认到项羽那一支去?亦或者是把鲜卑、乌桓,都给并过来?”
刘协一听,不但没有生气反而俩眼睛都放光:“可以这样改么?难度大不大,需要改春秋是吧,用不用把左传也给改了?乌桓和鲜卑都起源于东胡,有自己的语言和文字,这个不好改吧,可以从长计议,为以后的修改做做准备。”
王朗闻言,只觉得有一种要把眼珠子都瞪出来的感受。
我是在反讽!反讽!反讽你听不出来么?
刘协还在那自顾自的说着:“经学,史学,朕是不太懂的,你们才是此道的专家,把南方的百越和楚国联系在一起,你这个想法很有创造性啊!我看,不如索性将此事作为一个重大历史经学课题,交给太学来做,好好的,深入的研究一下他们各自的祖先,都能跟哪些楚国的贵族牵强附会上。”
“这个事情直接就这么去改难度还是太大了的,要徐徐渐进,可以先传谣言么,等那个蛮王沙摩柯到了并北之后,想办法造个谣,项羽后人……这个感觉难度太大了,屈原后人你们以为如何?”
“…………”
“…………”
“羌人这边好办,不都说羌氐同源么,先想办法把氐人变成汉人,慢慢的,过个百八十年,想办法抹杀了羌人的文化,正好也就顺水推舟的把他们也给同化过来,就说他们以前也是汉人就行,鲜卑么……这个就麻烦多了。”
“我看这样吧,不是都说,这鲜卑是个筐,什么都能往里装么,首先啊,先拆,想办法让他们在文化上各追祖先,先建立他们各自的民族意识么,那比如据我所知东部鲜卑的发源地是在鲜卑山,对吧?中部鲜卑的起源地是哪来着?”
“大鲜卑山。”
“卧槽。”
刘协都给整得飚脏口了,却还是嘴硬道:“鲜卑山和大鲜卑山……这明显是两个地方么,我大汉完全可以组织一个经史考据小组,跟东部鲜卑的首领那个叫……素利是吧,我去年在幽州还见过他,挺乖的,咱们可以一块考据历史么,咱们考据一下,这个鲜卑山到底是在什么地方。”
“我以为啊,这个鲜卑山很有可能就是在现在幽州北边,嗯……跟乌恒山应该很近,不对,说不定这鲜卑山就是乌恒山么,咱们大汉的历史问题研究者,一定要秉持着实事求是的精神和态度,好好的帮助我们的同胞兄弟们,追本溯源,找到自己真正的祖先,帮助他们建立真正的,属于他们自己的民族文化。”
“境内鲜卑们也是同样的道理,这件事交给阎柔去办,都境内了,总叫鲜卑感觉怪怪的,鲜卑说到底就是东胡么,东胡说到底就是当年匈奴人强盛的时候,生活在匈奴东边的各种民族么,民族问题怎么能含混呢?到底是什么民族,一定要把问题搞清楚了,这样才不愧先人么。”
“再给他们鲜卑人修个史呗。”
“嗯?好想法啊!可以可以,给鲜卑人修史这个想法就非常的好啊!我大汉文化昌盛,有责任,也有义务为少民同胞的存续工作多出一份力啊,我看明年北边稳定之后就让贾诩回来吧,这个事儿,就得是他来啊!好好的写一写,大坏蛋檀石槐是如何欺压其他的兄弟少民,强迫各部不同的民族主体合并,又是如何的骄奢淫逸,奴役各族人民的。”
“嗯,”越想越兴奋,刘协站起来满地乱晃,干脆一拍板道:“传个命令给贾诩,让他别当什么将军了,赶紧回来给我主持修史的事儿,从武职给我转回来,朕拜他为太傅!”
这回连荀悦都有点看不过去了:“陛下,此策若是施行,儒林群体们一定会有极大的意见,臣恐怕……要生出事端来的。”
“就是闹事儿呗。”
“陛下,诗书礼仪,国之根本,岂能肆意乱来啊!朝廷这样做,对于很多经学世家来说这就是要他们的命啊!这到时候只怕是……有不忍言的事情要发生啊。”
“造反啊”
“…………”
“哈哈哈”刘协突然想到了什么,沉吟一会儿道:“仲豫啊,毋庸讳言,你们荀家,现如今已经是古文学派的领头羊了,还剩下的这些所谓的经学世家,都是以你们家马首是瞻的,你传个话出去,谏言可以自由,学术也可以自由,认为朕做的不对,欢迎他们来骂,甚至可以允许他们闹,倒是敢于造反的话,有一个杀一个,这是基本原则,明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