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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31)

    他最近很听顾言的话,哪怕在家也会穿的厚实。可就算穿的再厚,心冷还是会冷,更何况那个人还不在自己身边。
    手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陈词双手交握放到身后,死命地按着,脸上却笑得温润和煦,不认识,你快走吧。
    周木狐疑地打量了他两眼,最终还是败下阵来,不再坚持,临走之前却说了一句:要有事您记得给我打电话,那傻叉虽然别的不行,打架还是不错的,我到时候把他拖过来给您做打手。
    明明身周都冷的不像话,陈词却差点笑出来。
    没忍住,他一下敲到了周木额头上,快走吧你,真带着你们打架,我是想进局子吗?
    周木躲开,没事,不用您动手,我明年才成年呢,有未成年人保护法。
    陈词低斥了一声,小兔崽子保护法!
    那也是保护了的。周木小声道,总比您动手好。
    这孩子认定了对方是来找事的,陈词也不再解释,将人送走之后进楼。
    可是鬼使神差地,他回头看了一眼。
    隔了一幢楼的位置,那边站了一个人。
    穿了一身黑色掉皮的皮绒大衣,低着头,看不清脸和表情,身材也比记忆中要瘦的多,似乎还矮了些。
    隔了十多年的时间,其实他也记不清了。
    但还是会下意识地
    恐惧。
    这份恐惧像是埋在骨子里的,就算过去这么多年,还是会在某一个瞬间被唤起。
    周木说的不错,未成年人保护法挺有用。
    就像当年,他能抖着唇,却孤注一掷地在那人眉上留下一道疤;这时候却只能装作不认识的样子转身往居民楼里走去。
    他怕自己克制不住冲过去。
    冲过去干嘛呢?
    弄死他,还是弄死自己?
    陈陈词?
    声音在背后响起,粗哑砂砾,带起一阵冷风。陈词闭了闭眼睛,连脚步都没停,径直上楼。
    直到关上门,他才松开了一直紧握着的手,手心一道红痕泛了紫,半月形的指甲印印了半圈。
    手机响了一声,顾言给他发了消息。
    gy:最后一次彩排了,明天就能回去,想吃四喜丸子、清蒸鳜鱼、油爆大虾陈老师给我做吗?
    陈词看笑了起来,低头打字。
    陈词:美得你,滚。
    他看了眼日历,农历腊月二十九。
    那个人明天就能回来了。
    心间萦绕不去的恐惧淡了许多,腰侧伤疤隐隐泛着痛,但却突然静了下来。
    可是一静下来,陈词便看着对话框愣了神。
    他很想顾言回来。
    他其实很害怕,很想顾老师能在这时候陪着自己。
    可是,他更不想他回来。
    那些沾染上血和泥土的过去,浑浊不堪,带着腐臭的恶意,他不想让顾言看见。
    他会害怕。
    从心底溢出来的恐惧,大概很大一部分是怕被顾言发现,另一部分是怕顾言被发现。
    余下的那一点小小的,才是自己。在寂静里生了根,又悉数腐烂。
    第43章
    大年三十一大早, 小区里有人偷摸着放了一圈鞭炮。
    噼里啪啦的。
    再接着过了十分钟, 陈词听见警车呜呜的声音。
    吵人的厉害,但好歹将他从梦里叫了起来。
    光线很刺眼,不是窗外的, 而是一抬眼直接刺到眼皮上的白炽灯。
    陈词愣了愣神, 有些懵。
    他睡觉向来会点一盏床头灯, 有时候顾言在身边睡,他会担心对方睡不好而关掉。
    可是每次灯关掉之后, 自己都会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顾影帝很贴心, 不问他过去、也不问他这么大人了为什么还怕黑。
    只是会在走夜路的时候陪他聊天,会在黑夜侵袭的时候揽人入睡。
    于是降低了自己的防范和害怕。
    碎发贴在额前, 被汗水濡湿了,就连衬衣也若有若无地贴着后背。
    陈词坐起来,探身摁灭了灯。
    楼下终于安静了下来, 可关了灯才发现原来连天都不怎么亮。
    灰蒙蒙的一片, 带着冬日清晨散不去的雾气。他懵了好一会儿, 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做什么。
    顾言将他卧室里的床换了, 很大, 一个人躺在上面都会觉得空荡荡, 陈老师视线落在一个点, 入目是刺眼的白。
    墙是白的、门是白的, 就连手指往上,带着被褥动了动,也是一片白色。
    陈词下意识地, 将手放到左耳耳钉上,轻轻地捏了住。
    意识像是一下子回溯过来,他终于从清晨梦魇惊醒时的怔愣中回过神。
    想顾言了。
    只是因为遇到了一个人,所以夜里连睡觉都睡不踏实。
    要开着所有的灯,要将房门锁的死死的,还有将枕头抱在怀里,直到热出一身的汗也不撒手。
    这时候就会想,如果顾老师在自己身边会不会好一点。
    他会不会一夜安眠,不被那些像是蚕丝一样的线勒住脖子,呼吸都觉得困难。
    他会不会从无边无际的梦魇中醒过来?
    梦里乱糟糟的,恍惚也是一个冬天,下着雪,屋子里没有暖气,连灯都没开,黑压压的一片,从窗户向外看去能看见雪花正好落下,屋子内却很吵。
    小少年不过七八岁的光景,生了一副好皮相,就算周围全是黑暗,眸子里却还是亮着的。
    他有些冷,瑟缩在墙角,抱着胳膊害怕地盯着门看。
    许是用劲大了些,胳膊上一阵尖锐的痛意传进大脑,他没忍住嘶了一声。
    周围很黑,只能借着窗户透进来的光看。他看见自己胳膊上交错的红痕。
    竹尺打出来的。
    然后屋外吵闹的声音渐散,男人带着浓重的酒气踢开房门。
    光亮洒进来,驱散的不是黑暗。
    而是带着血腥味道的鞭打。
    鞭打的原因有很多。
    站在不合适的地方碍到他眼了,外面下了雨衣服弄脏了,要自己去帮他买酒结果酒瓶打碎了
    总有一些荒唐到听见就会冷笑的原因。
    这是一个醉鬼,一天都没几分钟清醒的时候,眼窝深陷着,醉了会打孩子,清醒过来又会道歉。
    陈词其实记不清自己在这种环境下生活了多少年,只知道身周全是黑漆漆的一片。
    没有光,甚至连一扇窗都没有。
    他只有一个亲人,可那个亲人将他视作仇人,因为一些他压根就窥不见相貌的原因
    于是就算光透过门扉穿进来,也永远带着地狱般的黑。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不是什么好天气,等了很久也没有看见太阳透过云层。
    陈词揉了揉头发,屈腿坐着,伸手将手机拿了过来。
    顾言这些天加起来也没睡到几个小时,可是就算这样这人也会每晚都给自己发消息。
    昨晚因为潜意识里藏着的那一点害怕,陈老师很想身边有一个人陪着,哪怕随便乱聊,也很希望有人能陪自己说说话。
    他自问自己没表现出什么,但是顾言好像看出来了。
    看出来他那一点被藏起来的、不知所踪的惧意,所以变着法儿的跟自己聊天,哄他开心,直到将自己哄睡着。
    所以这时候打开手机,对话框里的最后一条消息还是顾言发的。
    gy:陈老师乖乖等我回家,怕黑的话记得开灯。
    总有些恐惧会因一个人加深,却也会因为另一个人而散的淡淡的,捉不着也不愿去捉。
    陈词不想回忆以前的事,没一桩一件是好的。无论是凄惶无助的儿童时期,还是冷峻孤傲的少年,身边的人大抵都那样。
    就算怀着善意,也不会愿意接近自己。
    自己带着刺,那就不怨别人疏离。
    可是就算年中的时候,在威尼斯的那场相遇,陈老师将所有温和都收了起来,睁眼便是带着疏离的问询,而后也不曾伪装过一分一毫。
    可是顾言却走到了自己身边。
    是他主动走过来的。
    然后和自己一起走过了这么长的时间,温柔地等着自己向他迈出一步。; 过去就算再难堪,但总有现在和身边的人是可爱的。
    可是人会贪心,陈老师也是这样。
    得到了这时的温暖,居然会开始想如果十年前的自己,生命中也有顾言会怎么样。
    梦魇其实也不全是梦魇。
    他梦见了黑暗的小房间,梦见了身上的伤痕,梦见了腰部被玻璃碎片划出一道大口子的时候,终于忍不住攥紧了玻璃划向那人眼睛的自己。
    他是想杀人的。
    但是临了换成了眼睛,那双永远透着怨怼和诘难的眼睛。可是又不知怎么的,最终手腕上扬了一个弧度,在人眉骨上留下了不轻不重的一道疤。
    男人半边脸都是血,浸染的吓人。但是陈词却清楚,大部分血是从自己手心流出来的。
    十七八岁的男孩子,再是无畏,真伤人的时候手还是会抖。
    腹部、手心,就连嘴巴都被自己咬出了血。
    然后跌跌撞撞地冲出家门,缩在一个小巷子里,任由雨水沾湿头发。朦胧中他抬起头,似乎看到有人撑着伞从巷口走进,笑着向他递出一只手。
    雨天,阴沉沉的,那人却带着光。
    而后他眨了眨眼,看见那人右耳上熟悉的耳钉。
    是星星的颜色。
    于是梦魇也就不再那么可怕,明知道都是自己虚幻出来的东西,但还是会心安。
    他那天伤的很重,醒来就在医院了,再然后就知道他名义上的父亲被判了刑。
    十年零三个月。
    其实按理来说不该有这么长时间的刑罚,但陈词从死里逃生出了来,对一切都淡淡的,他不想再听到任何有关那个男人的消息。
    也不想知道他是不是还被起诉了其他罪名一起叠加。
    只知道自己以后的生活里没这个人了。
    也挺好。
    十年。
    自己在地狱里生活了十七年,带了一身伤疤和伪装起来的性子。
    判他十年,冤枉吗?
    陈词懒得去想,眼睛能看见的就是病房里有一束玫瑰花,插在花瓶里,干净得让人想去闻一闻它的味道。
    陈老师从床上下了来,伸手将窗帘拉开,视线淡淡地向下扫去。
    昨天看见的那个人不知道去了哪,但是大概也还在这周围。
    陈词不想知道他为什么来找自己,总归是不愿意理他的。
    他想了想,给顾言发了条消息。
    陈词:你家装修好了吗,我想去你家过年。
    发完他就去浴室洗了个澡,出来的时候湿漉漉的头发贴在额前,身上好歹清爽了一些。
    顾言回的很快。
    gy:是想见家长么,我的陈老师。
    隔了两分钟,没等到回复,这人又说:
    gy:装修好了,钥匙在床头柜里,你要去的话开我车去。
    陈词拉开抽屉,便看见一枚精巧的银色钥匙静静地躺在那。
    他微愣了愣,之前帮顾言买房子的时候,自己的确是有他家钥匙,后来就还了回去,结果这人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又将钥匙放到他家了吗?
    还真的是不怕出事。
    时间还早,没什么好收拾的,也就是满满一冰箱食材不好全部带走,陈老师有些遗憾,随便拿了两件换洗衣服就准备走。
    临出门前他想了想,红了半只耳朵,然后走进书房拿了一管东西出了来。
    新房子,他不知道顾言有没有在家备那些东西。
    自己家这些玩意儿倒是多,顾影帝从来就没让他们缺过货,连沙发缝里都被塞了。
    书房这个还是上次自己看书的时候,那人跑过来撩拨,撩的人脸红心跳他才想起来这边没放,第二天就整整齐齐地往书架后面摆了一整套。
    一点也不怕被圣贤书砸死。
    陈词觉得有些好笑,明明心里一直堵着什么,可是一想起顾言就会变得很开心。
    他抬步,往外走去,不小心带翻了书桌上的一叠书。
    自己倒被砸了。
    陈老师哭笑不得,只能蹲下来捡。他看书一般不是在沙发上就是坐在卧室窗台上,桌子上这叠书大多都是周木之前来用的教辅资料或者看的小说。
    手机在身后响了两下,大概是顾言又给他发了消息。
    陈词还没来得及回头,门铃便被人摁了响。
    一声接着一声,绵长得像是丧钟。
    手上动作一瞬僵住,陈词有些愣愣的。
    愣的不是那一道一道像是不会停下来的门铃声,而是手指碰到的那本书。
    书是旧版的资料,年岁久远,陈词已经记不清是自己高几的时候买的了。
    纸张有些泛黄,一打开能闻到印刷油墨的味道和灰尘交融。
    他看见摊开的书页中间夹了一张纸,白色的,很小的一片,用黑色中性笔写了两个字:
    顾言。
    我给你写过一次我名字,但你估计不记得。
    作者有话要说:  我终于更新了(有气无力,jpg)
    卡文卡成了一只脱毛球,尝试用掉的头发做一只毛毡玩具.j你在说什么!(惊恐)
    第44章
    阳光落到眼皮上, 刺得慌。
    少年皱了皱眉, 侧身躺过去。身下是散发着塑料味道的草皮,一点都不好闻,甚至还带着踢球时扬起的尘土, 漫无目的地在空中流动, 又落到脸上。
    于是脸颊便觉得痒痒的, 想要去抓,又实在是懒得动。
    可是这么一打断他才惊觉不对。
    自己该是坐着的啊。
    陈词微愣着睁开眼, 入目是大片大片的绿色, 绿色尽头是塑胶跑道。
    所有的一切都以一个很低的视角落入眼帘,他怔了一下, 才发现自己居然真的睡着了。
    不过是靠着足球门框眯了会,居然真的睡着了,甚至还躺到了地上。
    静默半晌, 少年勾起唇, 轻笑了笑。
    周围很安静, 往常人声鼎沸的操场居然一点儿声音都没有。传进耳朵里的只是远处新做的居民楼里机器施工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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