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1)
纪筝越是觉得腰际滑溜溜的丝绸布料贴身擦过的触感太折磨人,身下那只手就越是好巧不巧碰触了上去, 帮他把每一丝触感都放大, 再放大。就是怎么都不合圣心。
纪筝抬头狠瞪了他一眼。
明辞越还了他一个疑惑无辜的眼神,还是没有懂事地把手拿开。
纪筝只得心道,主角傻是可能傻了点, 好歹还是白甜的, 不能对他要求太高了, 既然他好心来救, 自己就勉强用一下,将就着被救吧。
这么想着想着,他忽听一句。
多谢圣上。声音又轻又淡, 配合着一弯不易察觉的浅笑,在烛火昏黄下的剪影倒显得格外难以忽视。
谢什么呢?纪筝皱眉, 用眼神传达了疑问,只见明辞越开了口想回答什么, 突然被打断。
辛尔烈。黎扬在门口拦住了他们。
笑容瞬时消失,明辞越平静问:不是狼主说选中的就可以带走。
殿下的选择似乎并不怎么明智。黎扬瞥了眼他怀中的身影, 何必呢?你在大燕京城受到如何的对待, 是不是还不如在大漠里厮杀拼搏的日子。
大燕的国君不惜才,不惜你。他不知道你是狼,是草原大漠的孩子,是我们的人。
我敬你的忠诚,你若不愿对母国拔刀相向, 来到西漠以后,我可以向你保证大燕和西漠会继续和平相处,所以
黎扬顿了下,又继续道,今夜你可以带走你的天子,西漠只要你的忠诚。
一支马蹄声从更远的地方奔腾过来,踢踏声穿越呼啸猎风飘到纪筝耳边。
记忆里原书中的冬狩赛,西漠带的人马可能不止白天见过的那么点。
他有些紧张,见着明辞越的表情无动于衷,便拉了拉他的袖摆,想提醒他可以不用对敌人君子,哪怕撒谎要背叛,自己也可以装作没听见,无赖一点快跑要紧。
大燕京城没什么不好的,一日三餐,一年四时,不比大漠的风餐露宿,苦寒烈日。
纪筝闻言有些惊讶,他原以为明辞越不喜欢囚在京城的。
不劳狼主惦记天子和我的忠诚。明辞越抬了首,不知何时,他的面上覆上了半张面具,精细雕刻的狼图腾面具。
黎扬熟悉的,那曾经是前代狼主的面具,连头带面具被人掳了走,又反反复复出现在西漠的营地,将他们无数次赶回大漠腹地。
辛尔烈,真正的辛尔烈。黎扬终于回忆起了被这个名称支配的恐惧。
那人的语气神情还是不卑不亢,低调极了,却又用面具无声地警告他,辛尔烈的天子和忠诚都不是他能够觊觎的东西。
马蹄声突破帐门,黎扬猛地回首,杀进来的不是他的精锐部队,而是一队完全陌生的面孔。
圣上在这里候着便好,就当臣的信号烽火。明辞越把纪筝放在了帐子外,又转身回去了,数完一千个数臣就会过来。
信号烽火这又是个什么安慰人的无用职务。
暗刃当真和西漠队伍起了小范围冲突,这个剧情走向是纪筝万万没想到的,况且自己还是那个该死的导火线
甫一到户外,清淡的冷空气便冲散了方才那柱香的毒性,纪筝恢复了声音,他的身上还披着明辞越的大氅,深呼吸了几口,周围明显都是一股温和的雪后松枝的气息,淡淡的,萦绕不散。
纪筝沮丧地揉了揉脸。
圣上。
声音从帐后传来,纪筝猛然警惕,是黎婴。两边都在纠缠冲突,倒把他俩同时遗忘在这个角落了。
纪筝抱着小火把倒退,从语言上锤打他:都这个时候了你怎么还跟着朕,你好歹一个男的,不用去打仗的吗?
圣上不是男的?黎婴笑了,又是妖又是纯,看上去毫无防备极了。
纪筝:谁给你的脸跟朕比,朕可是重要的信号烽火。
是男的。黎婴步步逼近,语气越发轻佻,还是尝了生子药滋味的男的。
药是假的。纪筝已经反应过来了,心中毫无波澜,不然你自己不也是喝了生子药的男的。
可是我永远不会在下位。黎婴猛地将他按在了红帐木桩之上,不动寸铁,单凭体力形成了绝对的压制,他瞥了一眼远处争打的方向,意味深长地笑了,圣上还是要保护好自己,最好此生都不要落一个下位,永远高高在上,不要被拉了下来,成了谁的袍下臣,否则
这些话对任何男人来说都过于冒犯,更何况是对一国之君
纪筝冷了声音,寒风之中气得全身都在发抖,放开朕。
他根本推不开,身高压制,气力压制,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刚被明辞越细心裹好的外衣被剥下,屈辱的女装红衫露出,衣襟被揉乱,露出清癯干瘦的两叶锁骨,以及雪白得简直不似男性的胸膛。
什么生子药,什么异国妃子。
黎婴根本是在用实际行动警告他,一国之君又怎样,他根本弱小得无力自保,命运被压在他人的气力之下,小命被压,榻间被压,处处被压,连带着大燕国威都一并被压。
丢人。
一只手贴了上来,亲昵而旁若无人地细细摸索,指尖的每一丝动作,触到的每一寸位置,都刻意在捉弄,在挑衅着他的底线,明辞越竟然没给你防身的东西吗,可这么薄的衣物,连春色都掩不住,又能藏得下什么好东西。
哦。纪筝突然想起什么,火把靠近了帐篷。
火苗瞬时蹿出了几寸,映红照亮了软帐。
黎婴瞬时变了脸色,缓了片刻,声音还维持着往常的镇定,轻笑,圣上真的敢吗?点帐篷的动静太大了,这就意味着要和西漠彻底撕破
爱妃,朕真的不敢么。火把从纪筝的手心慢动作跌落,一瞬间杨驷匍匐阶下,长箭逐星而出,丛林策马猎鹿的场景都浮现在纪筝眼前。
淦,掌握力量的感觉明明那么恣意,他还有什么是不敢的,他穿的可是个皇帝,偏要任性一回,委屈谁都不委屈他自己!
烈火瞬时而起,黎婴看他的眼神古怪极了,低骂一声,连忙赶回帐内抢救。
纪筝知道,黎婴珍贵的药物秘宝都在那帐子里,他肯定心疼舍不得。
火势不大,但还是引起了那边争打方的注意,明辞越追着火势赶了过来,圣上起火了,圣上?
天子已经远离了火堆,毫发未损地站在一旁远观,火光在他通洁玉石般的眸子里微微闪烁。
纪筝看见皇叔就笑不出来了,微微瑟缩了一下,虽然爽完了,但既不合战术,又不利于国策。况且君子不用偷袭之术,明辞越这种人
明辞越,朕欲言又止。
不想,不想让明辞越看到他这般的小手段。
明辞越即刻就明白发生了什么。看着天子委屈认错的小表情,他半跪了下来,认真地望着圣上的眼,没关系,圣上帮了大忙。
他帮天子抚平被捉弄凌乱的衣物,合上大氅,顺带脚下非常一不小心将木柴踢进了火堆。
纪筝:君子你这是干什么呢君子。
天子放火他添柴,明辞越才不想当君子了,他就要与圣上一同当个睚眦必报的小人。
碰触到圣上的每一件事,每一个人,他都要锱铢必较。
回去吧,圣上。
起风雪了,小粒的雪花自北方刮过来,轻轻击在他们的脸侧,又细细挂在他们的发梢。
明辞越要带他离开西漠营帐,纪筝低着头,拉住了他,皇叔还是给朕先换回装束再将朕带回去吧。
此处毫无遮蔽,换回装束他就彻底在众人眼下恢复天子身份,一旦有人看见天子狼狈不堪地从西漠营帐逃出,翌日可能全天下皆要传燕国国君受了莫大之辱。
但若是不换,就这样让明辞越连夜抱着一个西漠女子回营,可能会更
他苦笑着望向明辞越,眼神中满是纠结无奈。
不必。明辞越不考虑也不犹豫,直接将他抱起,今夜的西漠营帐,圣上从未来过。
有人用氅衣为他遮蔽了满身的屈辱狼藉,又轻轻地将他的天子尊威托举起来,不落尘地送回天上。
*
大燕天德三年,冬月廿七卯时三刻,乾英殿,天子近一个月来的首次朝会。
众臣叩首皇位之下,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小心翼翼地低着头,又忍不住好奇地掀着眼皮想要一窥龙椅上那位的神容。
玄底金丝走线九龙腾云的大礼衮袍加身,十二行冕旒以正冠,天子的神情淡漠阴郁,瓷白色的面容隐在旒冠之下,眉眼,鼻骨,双颊皆被半遮,那并非寻常人可以直视之容,只留下了略显瘦削的下颌,丹朱色的唇瓣。
少年天子,天生生得一副天庭谪仙之姿。
看着好像和之前并无二致,却又有说不出的差异
例行的冬至宴都被取消,大多数人都是近一个月未曾见过小圣上,有人传他脾气更加暴戾,有人传他病得不轻,有人传他是肾不好,有人传他是腿脚不好。
再加上前些日冬狩节上西漠的营帐莫名被烧,两国关系又恢复到从前的剑拔弩张。
总之,天子心情肯定不怎么好。
大燕的唯一亲王,璟亲王,跪在玉阶之下,大殿正中,一身石青色亲王蟒袍。虽是跪拜之姿,但天姿绝艳,跪得仿若崖岸间的一棵水墨孤松。
众人侧目想看他则大大方方的看,没有什么惧色,毫不掩饰对其品性才能的惊艳欣赏之情。
毕竟,明辞越,大燕的如玉君子,国士无双。
只可惜天子好似不喜,整日将他囚在自己身边就为了多加责辱。
宣旨的大太监在念长长一份圣旨,璟亲王明辞越,性情淑均,端重循良,骁勇善战,是以前日冬狩节上勇夺头鹿,彰显大燕之国威,天子之
忽见天子神情阴沉地半眯了眸子,微启了朱唇,全员觳觫,连大太监念旨的声音都悄了下去,皆以为其实在不满圣旨,这就要出声发怒斥责!
连带着璟王也跟着抬头望过去。
可那朱唇只是张了下,有些颤地又隐忍地合了回去。
纪筝本想打个哈欠,突然发现全场都悄着声,静看着自己,只得拼尽全力将闭上嘴巴,将哈欠硬生生咽了回去。
心中奇怪道:都看着朕干什么这朝会打个哈欠难道还得举手打报告吗?
明辞越好似抬眼望过来了,盯着龙椅,目色越发深沉。
半夜三更起床实在太困难,屁股底下的玉石椅又冰又膈。
啊啊啊纪筝在心底虚脱地颤着音呐喊,来人啊,救驾啊,屁.股要裂开了,这龙椅真不是人能坐的。
明辞越:?
明辞越大约是实在忍不住,不合礼法地轻咳一声,僵硬着脖颈,喉结轻滚。
圣旨的内容好像就与皇叔有关,但纪筝实在不舒服得半个字也没听进去。
不过一看明辞越,好家伙,怔着神连头都忘了低下去,一脸的莫名其妙。
纪筝心底笑了,这皇叔现在估计也跟他一样会上出神开小差呢。
上课抓着优等生和自己这种差生一起睡大觉的感觉真爽!
不过主角在想什么?主角这是对龙椅感兴趣了?
纪筝真想把他给拎上来感受感受。
可瞬时就有一个更大的动静盖过了他心底的声音。
咕噜,咕咕噜,咕咕噜噜
纪筝:啊哦。
帝赐白玉剑一柄,南城四进别院一
恰巧这时大太监念旨的声音顿了顿,空气陷入一片安静,安静得让纪筝社死到窒息。
纪筝满心都是感叹号,朕这不争气的肚子!!!什么场合都敢乱叫,没人听见吧没人吧没人吧!
他慌张心虚地四下去看侍从大臣们的反应,可他们一个个低着头也不知道听没听见,别是听见了都在憋笑呢。
他只得去看明辞越的反应来判断。
明辞越嘴角好似微微抽搐了一下,又抽搐了一下,不过仍是跪在原地一动不动,大约是没听见。
唉纪筝心底微微放松了下来,愁眉苦脸,什么时候下夜班吃早饭啊。
他真想不顾形象地随意葛优瘫在龙椅上,可微微一阖目,脑子里就瞬时蹦出了昨夜梦境中凌乱碎片化的画面。
那是他自从落水之后就不时重复的梦境,触觉听觉视觉都是那般得真实,叫他有时忍不住与现实混淆起来。
雪白的腕骨被人握紧,高高举过头顶,清脆一声,叩在了金玉椅背之上。
乌发凌乱了,旒冠被人摘下恶劣地搁在他半.露的胸膛前。
梦里的他无法撒谎,无法沉默,无法回避皇叔探究的视线。无论问题有多刁钻羞耻,他被人挑起了下颌,只会不受控制地一个字一个字吐露自己,回答皇叔。
皇叔,皇叔是想要龙椅吗?梦里的他红着眼角,昂着脖颈,喉结上下滑动,梗咽着。
别这样,朕朕给你,都给你,龙椅龙榻帽子都给你。
圣上都给臣?
嗯嗯嗯,都给你。
头缓缓地向下落了下去纪筝猛然惊醒,发觉自己竟然困得磕了一个头!
旒冠太沉了,这副身躯肩膀窄瘦,脖子纤细,头骨那么小,实在承不住它的重量,被这玩意生生坠得向下点了下头。
帽子好沉,脖子要断了,朕真的扛不住了啊!纪筝恨不得支起手臂扶着大帽子,幽怨地碎碎默念,皇叔何时篡位,快点吧,朕真的一个人承受不来。
不对劲,不是梦。
他忽然发现眼前的皇叔真的越来越近了。
不知何时,明辞越迈着长腿,一步步地拾级而上,逐他而来。
重复着无数个梦境里的动作,一模一样的脚步声,将他一点点逼向龙椅的最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