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6)

    这么看来，你还挺了解小沈的。说完，顾仲廷默了片刻，才沉声接着说道：但你也知道，他父亲的状态一直不太好，而那家疗养院的员工几乎都是沈氏集团的人。
    顾承烨冷静的说：您也说了是几乎，我相信您一定有办法在不惊动沈家人的前提下，见到沈叔叔。只要您能见到沈叔叔，就可以将沈颂这几个月来发生的所有事都告诉他，不至于让他一直被蒙在鼓里。以后，沈颂若是想通了，即便时隔多年，他们父子也能有机会见到对方。
    顾仲廷直言说：办法不是没有，可即便我将小沈的事情都告诉他，他也未必会愿意见小沈。他那人看着谦和儒雅，实则固执的很，否则，也不可能放着沈家的荣华富贵不要，宁愿独自承受那么多年的凄苦，甚至决意在疗养院孤独终老，也丝毫不肯妥协。
    顾承烨坚定的说：无论如何，试过才有希望。
    闻言，顾仲廷叹息说：既是如此，我这两天就亲自去见他。
    *
    西山疗养院。
    一辆低调的黑色迈巴赫在不远处停了下来。
    秘书看完手机上的消息，向顾仲廷汇报说：董事长，张医生说，沈先生这会儿不是很清醒，需要我们先在此处等待一段时间。
    那就等着吧。顾仲廷神情肃穆，心中不免有些五味杂陈。
    他与沈弘诚年纪相仿，年轻时候，两人还算是关系不错的朋友。
    如今，快二十年过去了，他继承家业，辛苦打拼，成就了一番事业。而他从一个意气风发的豪门少爷，沦落成现在这般......
    大约一个小时后，秘书提醒顾仲廷，可以进去了。
    在张医生的带领下，顾仲廷从一个偏僻的侧门进了疗养院。
    两人一路来到了楼后的小公园，远远看到沈弘诚独自坐在轮椅上，目光茫然地盯着虚空，鬓间华发丛生，精神萎靡，身形消瘦，比他这个同龄人看起来老了十岁不止，又哪里还能看到往日那个翩翩公子的半分风采。
    顾仲廷不由得停住了脚步，好半晌，语气低沉的问道：他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吗？
    张医生斟酌着解释说：沈先生的腿疾已有数十年之久，常年坐轮椅，对身体是有伤害的。最近几年，沈先生时常会陷入一种不清醒的自我状态。所以，即便现在清醒了过来，精神状态也不会太好。
    顾仲廷默了片刻，才沉声说：你在这里等我。
    说罢，顾仲廷独自上前，走到了沈弘诚面前。
    眼前的光线忽然一暗，沈弘诚木然地停顿了好几秒钟，才缓缓转动眼珠，看向来人。
    弘诚，顾仲廷垂眸看着他，神色柔和的说：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沈弘诚盯着他怔怔地看了好一会儿，才轻轻点了点头。
    那你还记得沈颂吗？顾仲廷试探的问。
    谁知，他话音刚落，沈弘诚的神色明显变得有些激动，眼眶一红，隐隐泛着泪光。
    颂儿，他、他怎么了？
    也许是因为长时间闭口不言，沈弘诚连说话都变得有些吃力。
    顾仲廷怕他情绪过于激动，忙说：他没事，你别担心。
    闻言，沈弘诚用力握住轮椅扶手，勉强控制着身体的颤抖，一字一顿的问：他、还好吗？
    看着他如今这般艰难落魄的模样，顾仲廷心情变得十分沉重。
    他努力往上提了提嘴角，挤出一丝笑容，语气温柔的说：嗯，他有好好长大，不仅学习成绩好，性格还很讨人喜欢，连承烨那么挑剔的人，现在都整天追在他屁股后头，寸步不离。我这次来找你，也是承烨托我来的。
    沈弘诚努力消化他言语里的信息，苍白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会心的笑容，整个人仿佛瞬间多了几分活人的生气。
    见状，顾仲廷继续说道：他和你一样，对天体物理学很感兴趣，明年承烨就会陪他一道前往剑桥大学深造，而他选择的老师正是汤姆森教授。
    原来，他都已经长这么大了。沈弘诚的神情变得十分复杂，既有自豪骄傲，又有怅然若失。
    顾仲廷看着他，思忖了片刻，生怕他受不住打击，终究是没将沈颂母亲去世的消息说出来，只道：你想见见他吗？
    闻言，沈弘诚先是一愣，随即脸色变得无比惨白，手指不住地颤抖，整个人看起来异常痛苦。
    作为父亲，是他对不起他。如今，他好不容易健健康康的长大了，他又有什么颜面见他？
    再一想到自己拖着这副残躯，不仅成不了他的依靠，反而会成为他的累赘，沈弘诚不禁悲从中来。
    你走吧！沈弘诚慌乱地按下扶手上的按键，想要转身离开。
    轮椅的速度一下子调的过快，而他又着急转弯，眼看轮椅就要侧翻，顾仲廷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
    沈弘诚堪堪稳住身形，倔强地背对着顾仲廷，低沉的语气里透着一个父亲无可奈何的悲哀，如今，我这副模样已经无法再为他做什么了，他若是也喜欢承烨，只希望你们顾家能替我好好照顾他。
    顾仲廷没有再勉强他，郑重地点了点头，承诺说：你放心，不管是因为承烨喜欢他，还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们顾家都会好好善待他的。
    *
    学校一直有个传统，临近毕业，会以班级为单位组织毕业生来一场短途旅行，以此纪念即将逝去的青春。
    副班长发动全班同学积极参与毕业旅行，夏晴和副班长关系要好，替她来游说沈颂和顾承烨。
    沈颂的心思不在此，他正在思考如何借着元旦演出人多眼杂，帮沈熹跟陈钧山见上一面。
    因而，夏晴准备的腹稿还没怎么用上，沈颂就答应她了。
    沈颂很快就制定了一个计划，但这个计划的关键是必须要找一个既能让沈家的佣人信任，平日里与沈熹的关系又很不错的人，来替她们打掩护。
    原本，这个人选非沈熹的母亲莫属，但她有言在先，不想让自己的母亲卷进来，沈颂只得重新找一个这样的人。
    顾承烨听了他的全部计划后，表示他可以帮沈颂搞定这个关键人选。
    元旦当天，一大早，师生们就开始排练化妆，忙得不亦乐乎。
    作为观众，沈颂和顾承烨反而十分清闲，但他们依然一早就来了学校。
    按照约定时间，沈颂在校门口与他在网上提前约好的大学生女演员碰面了。
    女演员长相清秀，身高体型与沈熹都很相像，尤其是再戴上那一头乌黑的及腰假发，从背面看起来，一时让人分不清真假。
    沈颂给了她一套沈熹的衣服，顾承烨又安排了专门的化妆师照着沈熹的样子，帮她打扮。
    第57章 浪漫
    沈家。
    午休后, 老夫人出门赴约去了。
    看准时机，沈熹从房间出来，以最近这段时间惯常的恶劣态度, 命令说：派车，我要出去。
    被老夫人专门安排来监视她的中年女佣堆着一脸褶子笑，劝道：大小姐，今天是元旦，外头到处都是人, 不适合您的康养，您还是留在家里的好。
    话音未落，沈熹发狠似的砸碎了身边的一个物件, 低吼说：我说我要出去！
    中年女佣目光一沉，脸上的笑容却纹丝不动，似乎见怪不怪了。
    自打她瘫痪以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阴晴不定。
    这是又犯病了。
    只是，现在主人都不在家，连管家也跟着老夫人一起出去了, 她暂时还不敢骑在沈熹头上收拾她, 只得先问清楚情况。
    大小姐, 您这是打算去哪儿啊？中年女佣好言好语的问。
    沈熹冷冰冰地盯着她，语气一如既往地恶劣, 我要去哪儿需要向你汇报吗？
    中年女佣维持着脸上僵硬的笑容，您要出去，总得告诉我一个目的地，我才好派车给您。您说是吧。
    我说我要去学校，你肯让我去吗？沈熹冰冷的声音里充满了嘲讽。
    您说笑了。中年女佣干笑两声, 搬出老夫人吓唬她说：老夫人已经派人帮您办了休学，您从今往后都不必再去学校了。
    沈熹默了一瞬，假装妥协说：我想去商场。
    中年女佣立刻就找到了反对的理由，今天商场的人肯定很多，万一挤到您，害您磕了碰了，老夫人回来是会怪罪的，还请大小姐不要为难我一个佣人。
    闻言，沈熹忽然发疯似的怒吼道：这也不让去，那也不让去，老夫人派你来到底是来照顾我的，还是来监禁我的！
    中年女佣犹豫了一瞬，让步说：您想出去呼吸呼吸新鲜空气无可厚非，我也绝不会阻拦您，但我个人觉得公园最适合，您说呢？
    沈熹瞪着眼睛死死地盯了她片刻，一字一顿咬牙切齿的说：去派车！
    中年女佣没再说什么，转身出门去安排车子了。
    望着她高壮的背影消失在视野尽头，沈熹暗自松了口气，手心都捏出了一把冷汗。
    还好，一切都如沈颂所料。
    同一时间，沈颂和顾承烨带着那名女演员和陈钧山去了环城运动公园。
    这个公园，是沈颂根据沈熹身边的中年女佣日常行为轨迹推算出来的。
    她的家就在附近，平时没事就会来这里溜达，可以说对这个公园相当的熟悉。
    熟悉感会让她潜意识想到这里，也会让她无形中生出一种全局在握的自信心，从而放松警惕。
    大约四十多分钟后，中年女佣就带着沈熹来到了环城运动公园。
    这个公园是最近几年刚建成的，占地面积很大，绿化做得也很漂亮，公园中央还有一个人工湖。
    除此之外，公园以年轻、活力为主题，打造了一批符合年轻人审美的设计，吸引了不少年轻人。
    漫步其中，不仅能看到老年人锻炼身体，时不时还能看到年轻人搞搞音乐跳跳舞。
    中年女佣推着沈熹缓缓行走在公园平坦的小径，看着眼前这个生动鲜活的世界，沈熹的情绪明显好了很多。
    忽然一阵大气磅礴的交响乐传来，沈熹眼睛一亮，急切的催促说：前面在做什么，快推我去看看。
    中年女佣看着前面不远处围了一大群人，不由得皱了皱眉头，不情不愿地推着沈熹过去了。
    人群自觉地让出了一条道，中年女佣推着沈熹来到了最前头。
    这里大约有十几二十个年轻的男男女女，各自拿着不同的乐器，女生都穿着漂亮的晚礼服，男生个个西装革履，看起来像是在拍什么宣传片，旁边还有几个专业的摄像大哥。
    沈熹看起来十分兴奋，想绕到乐团的正前方好好欣赏，随手按下扶手上的按键，转眼就脱离了中年女佣的掌控。
    中年女佣一愣，快步追了上去，大小姐，您可不能乱跑呀。
    就在这时，沈熹忽然停了下来，一脸惊喜的跟一个人开始打招呼。
    中年女佣定睛一看，与沈熹打招呼的人，是一个端庄优雅的中年女人，就站在乐团的正前方，看起来像是乐团的负责人。
    而这个女人，她认识，是顾氏集团的董事长夫人。
    中年女佣快步走了过去，冲着顾夫人微微颔首，态度恭谨：顾夫人。
    顾夫人扫了她一眼，礼貌的点头示意。
    中年女佣看向沈熹，提醒说：大小姐，我们该回去了。
    沈熹原本心情正好，被她一句话给触怒了，不管不顾的发火道：我不回去，我才刚出来，还要看乐团表演。要回去，你自己回去！
    在乐团排练的背景音遮盖下，她的怒火没有大面积传来，但周围的几个围观群众还是看了过来。
    这个中年女佣跟了沈家的老夫人大半辈子，为了不引起她的怀疑，顾夫人温柔的摸了摸沈熹的秀发，滴水不漏的说：我许久都没见熹儿了，就让她在这里陪我一会儿。你如果还有事在身，可以先回去。待会儿，我亲自将熹儿送回沈家。
    想到沈熹的母亲与顾夫人是闺中密友，中年女佣没有借口拒绝，更不好驳了她的面子，只道：那就麻烦您帮我照顾大小姐了，您待会儿将她送到停车场就可以了，我会在那里等她。
    中年女佣走后，顾夫人推着沈熹悄悄从人群中退了出去。
    隐蔽处，与沈熹穿着打扮一模一样的女演员坐着轮椅等在那里，神不知鬼不觉地替换了沈熹。
    沈颂和顾承烨推着沈熹转移到了公园的僻静处，提前等在这里的陈钧山心情忐忑地来回踱步。
    将沈熹送到之后，沈颂和顾承烨就走到远处，帮她们望风。
    顾承烨看向沈颂，自我调侃说：没想到，我也有替月老干活的一天。
    沈颂淡淡一笑，打趣他说：都说一回生二回熟，我看你这第一回 干这事，就相当有经验。
    看来，你也很认可我的实力。顾承烨笑眯眯的看着沈颂，一脸傲娇的说：既然我做得这么好，月老是不是该给我一点儿奖励。
    沈颂被他炽热的目光看得脸一热，微微偏开视线，故意开玩笑说：今天是元旦，又不是七夕。你要奖励的时间搞错了。
    我倒觉得一点儿没错。顾承烨嘴角噙着笑意，一本正经的说：不是有一句歌词说，只要爱对了人，情人节每天都过。
    沈颂轻哼一声，那就祝你分手快乐。
    对于我和沈熹来说，可不就是分手快乐。顾承烨一脸坦然的解释说。
    你还真是，什么话都能接上。沈颂无奈的笑了笑。
    顾承烨得意的挑了挑眉，忽然俯身凑到沈颂耳畔，压低声音说：这件事归根结底，我是在帮你的忙。你作为月老在人间的特派员，这个奖励是不是该你出？
    他的呼吸带着淡淡的鸢尾雪松清香，轻轻喷薄在他脸颊，沈颂只觉心跳都漏了一拍，浑身的血液仿佛一瞬间全都涌向了大脑。
    见他不说话，顾承烨轻轻嗯了一声，尾调微微上扬，好似寒潭幽泉，低沉悦耳。
    沈颂暗自咬了咬牙，勉强维持住最后一丝仅剩的理智，反问说：你想要什么奖励。
    闻言，顾承烨不满地抿了抿唇，你自己想。
    沈颂：......
    这时，沈颂的手机震了起来，是迟野打来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