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2)
阿撒洛那时候在偏院里头住着,丫鬟不给他足够的食物,他就钻了狗洞出去,在街上时不时找些吃食。那天,天上飘着雪。
第83章 林家幼子
那时候临近年节, 街上两边挂着红灯笼,一片热热闹闹里,林乱正借着客栈门前灯笼的光, 在青砖石的台阶上玩着羊拐。
那是一副染着漂亮红色的羊拐。
林乱灵巧的抛起来,再接住, 他一个人玩儿的很专注,像是街上变戏法的,手法都很漂亮, 身子随着动作微微晃动, 长腿因为蹲下绷出好看的线条。
羊拐那时候在上京也是稀罕物件, 上京少有吃羊的人家和饭馆,羊拐也不是每只羊里头都有的,普通人家的孩子经常很久都凑不成一副。
阿撒洛从没见过羊拐,他也不想玩, 他肚子还饿着, 他本来想抢过来, 去跟街面上的小乞丐换个什么东西,只要能吃饱。
快过年了,那些小乞丐在街上一天,经常能要到很多吃的, 其他人跟用东西他们换他们也肯的。
那时候阿撒洛还不是个小疯子, 他乖乖的, 只有饿的受不了的时候才到街面上找点机会, 看看能不能抢点东西, 经常饿肚子。
他本来要去找吃的,但那副画面太迷惑人,他不知不觉就看了很久,久到肚子叫的连灯笼下玩羊拐的林乱都闻声看了过来。
被看见了,阿撒洛遗憾的站起身想离开,他心里放不下那副羊拐,起的很慢。
他刚刚站直脚下就滴溜溜转了一个羊拐。
他抬头,林乱蹲在那里,对他招手。
手里是其余几个红艳艳的羊拐,在林乱玉石雕刻一样的手里,那些红就更好看了。
林乱在灯笼下边,温和的暖光照的他整个人都是温暖的,他叫阿撒洛。
一起玩吗?
阿撒洛衣服很单薄,还小了,露着小半个手脚,整天都觉得冷,也许是那天他被冻傻了,林乱一招手,他就捡了地上那只羊拐,鬼使神差的走了过去。
他朝林乱平摊开手,滑润的羊拐就在手心里。
林乱抓过去的时候,他缩了缩手心,整个身子都抖了抖,他那一下仿佛抓在阿撒洛心上,让阿撒洛整个人都有点不知所措,他想再碰碰林乱。
林乱看了他一眼,让出一块地方。
阿撒洛想着刚刚的奇妙感觉,犹豫着要不要再碰一下,最终他还是老老实实的蹲了下来。
你玩过吗?
阿撒洛很老实的摇头。
没有。
我教你。
林乱兴致勃勃。
阿撒洛就认认真真的跟林乱学怎么玩羊拐。
没一会儿,屋里头出来个妇人,在里头就喊林乱。
小混球。
林乱不应,装没听见。
里面的妇人看样子很了解林乱,喊了一声不管用就换了个称呼。
林乱,还吃不吃点心了。
林乱正在兴头上,下意识就摆手,刚摆了两下又反应过来,朝里头喊道。
吃,我在这里吃,你给我拿过来啊。
里面的妇人抱怨了一声。
不大个人,事儿不少。
林乱就拉长了声音,软软的撒娇。
阿娘最好了。
不一会里头就出来个小丫鬟,送了个盘子出来,她看见阿撒洛就蹙眉,用帕子掩了鼻,其实这是冬天,阿撒洛身上也干净,根本就没有味道。
小少爷,你跟旁人玩什么,我们几个陪着你都不要。
林乱头也不回,接过食盒往阿撒洛旁边一放就摆手。
你们都是小丫头,我怎么能成天跟你们玩儿,快进屋绣你的花,一个女儿家,绣的还不如我好看,以后怎么绣嫁衣?羞羞羞。
那小丫鬟一时说不出话,跺了跺脚,对着阿撒洛翻了个白眼,就进了屋。
林乱放了羊拐,几个红艳艳的小东西随意的散落在旁边,他打开盒子,拿了两个糕饼,递给阿撒洛一个道。
这个好吃。
阿撒洛早就忍不住了,接过来就咬了大口,那是他第一次知道甜是什么味道。
林乱有一搭没一搭的吃着,他本来就不是很饿。
阿撒洛吃的很快,林乱一块没吃完,那大半盘就已经被阿撒洛送进了肚。
糕饼分量很足,阿撒洛直接吃饱了,最后也跟着林乱有一搭没一搭的吃着。
林乱突然问他。
你那是什么味道的?
阿撒洛不知道这点心还有好几种味道,在一个为了填饱肚子整日烦恼的孩子小脑袋里,这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他疑惑的看着林乱。
歪了歪头。
林乱凑过去,啃了一口他手上的糕饼。
阿撒洛呆呆的看着他,脑袋一片空白。
直到林乱拿了羊拐进了屋,阿撒洛站了一会儿,仔仔细细吃完了手里剩下的糕饼,也走了。
走在路上的时候,阿撒洛突然想起来,刚刚里面那个人叫他林乱。
从此阿撒洛将林乱这两个字牢牢的记住了。
他觉得林乱是这世界上最好看的人了。
娘亲不太喜欢阿撒洛,但她对阿撒洛说活下去,烂到淤泥里也要挣扎着活下去,要是难受的话就想想高兴的事,然后接着挣扎。
阿撒洛那时候很乖,娘亲说什么就做什么。
以前阿撒洛难过的时候老是想街角卖包子的摊子,这以后,阿撒洛要是难过了就想林乱。
想起林乱这件事本身就让阿撒洛很高兴了。
在旁人眼里阿撒洛确实是活在淤泥里,但阿撒洛不觉得,他每天都笑嘻嘻的,谁叫他疼他就让谁疼回去,大多数时候他靠牙齿跟拳头,像个小疯子,但再也没有下人敢招惹他了,只是府里头的少爷们让他觉得有些不太好。
每回遇见他们,他都很疼,而且他不能还回去,暂时不能。
后来他找到了机会,他去了冬猎。
在那里有很多好事发生,他教训了自己哥哥们,相信他们再也不会开口了。
最重要的是,他碰见了林乱,多好啊。
他按计划到了边塞,因为那里不需要身份,他进了军营,因为他需要吃饭。
他发现军功很好,军功什么都能换到。
太好了,他要很多很多军功,他要换把林乱换出来。
第84章 林家幼子
姜子瀚是算准了苏凌然在的时候来的, 苏凌然来了上京一直清闲,他常年在边塞,在这里除了督促一下部下操练, 上京根本就没有事情给他做。
什么将军正忙的鬼话骗骗什么都不懂的旁人也就算了,姜子瀚一个字儿也不信。
在他就要不耐烦的要派人去请的时候, 苏凌然才从外头进来。
姜子瀚冷笑了一声,噗的一声,张开了扇子, 阴阳怪气道。
苏将军倒是比圣上还难见, 本宫这回也是见识了。
他脾气一向不好, 也是出了名的阴狠,不高兴了连表面功夫都不做,什么都不听,反正我就是不高兴。
所以朝少有敢招惹姜子瀚的人, 就算得罪御史, 甚至是得罪苏凌然, 也不敢得罪姜子瀚。
毕竟得罪了旁的人,好歹还讲讲道理,跟你来来往往一番,而苏凌然只要不招惹到他的点子上, 也懒的计较那么多有的没的。
但姜子瀚不行, 他生性阴狠, 心胸狭隘, 眼里容不得一点沙子。
若是得罪了姜子瀚, 你讲道理摆事实,没有用,人家根本就什么都不听,明明白白的把话撂那,就算你什么没做,我就是看你不顺眼,随便你怎么着吧,反正我要教训你。
姜子瀚也不屑什么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的鬼说法。
要说苏凌然是懒懒散散的雄狮,姜子瀚就是在草原上横行霸道的鬣犬。
他是不计后果的动用手上一切势力来教训让自己看不顺眼的人。
最出名的就是姜子瀚一次在一个大臣家里参加新人喜宴的时候,那大臣家里的小孙子十一二岁的年纪,胖的眼睛都眯在一起,许是被祖父祖母宠过了,朝着宴会上的女客吐口水,嘴里还不干不净的。
那桌客人都是地位不怎么高的小吏家眷,有个妇人说了几句。
那胖子张口就骂。
你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个奴才也敢回嘴,我想做什么做什么 ,我娘都不敢管我你敢管我。
那老祖母就在一旁,却只当没看见。
那些女客虽然都是没什么来历的小吏家眷,但家里也都是好教养出来的,没见过这样的人家,不知道怎么办,一个个也都闭嘴不言。
姜子瀚虽然看着烦,但本来不想插手,他本来在里面,这是府里有事要出去,坏就坏那小胖子扔了个酒杯,砸在了姜子瀚身上。
姜子瀚当场就笑了,身边的仆人看姜子瀚脸色知道不好,立刻过去叫小胖子认错,厉声道。
小子你砸谁呢,长眼睛了吗?还不赶紧谢罪。
也不知是那仆人故意还是怎么,半句不提姜子瀚的身份,姜子瀚懒也细想,这些下人里头水深的很,他不管那些弯弯绕绕,只要事儿办好了,别犯到他头上,他就可以视而不见。
小胖子可能没见过敢跟他这样说话的,愣了一下,最后哼了一声,脸涨的通红,胸膛一起一伏,又开始骂。
唾沫横飞。
我想砸谁就砸谁,砸死了事,你知道我是谁吗?我爷爷可是大官,再说话,叫他把你们都下了狱。
那老祖母是跟女客们一起坐,这时候也看过来,见自己孙子气的脸通红,赶紧安抚。
我的心肝乖乖,别气别气。
又让人上了果子茶,才对那仆人破口骂道。
怎么回事,会不会说话?我孙子还小,小孩子玩闹用的着那么计较吗?什么主人家这么没教养能教出你这种奴才,要是在我府里头,我早把你打发了。
老太使劲用拐棍敲了敲地面,又道。
没教养的东西,这大喜的日子,闹什么闹,你们这是什么居心?
姜子瀚用扇子顶着下巴,笑眯眯的道。
您说的没错,我家里头是没什么教养,我这个人也最看不得旁人高兴。
他展开了扇子,遮住了脸,只露出一双眼睛来,话头一转,脸上笑容收的干干净净,一脸阴沉。
依我看这大喜的日子,见点血才好。
不顾老太破口大骂,扬长而去。
之后那大臣听说了,也只是不轻不重的说了几句,命人备了礼品,准备忙完儿子的喜宴就去登门道歉。
只是喜宴还未过半,一队御林军就把整个府里给围了,罪名是叛国,说他们有谋逆之心,阖府上下一个没逃,全都下了大牢,你要说证据,证据就是那老太说皇帝家没教养,这不就是现成的证据吗?
再要的话也拿的出来,等刑部走了一遭,画了押的供词一叠叠的,有两指厚。
听说姜子瀚还特意去大牢里走了一遭,只和和气气的问了一句。
这般可好?
此事出了,全朝哗然,跟那老臣相交好的就开始上折子。
被姜子瀚直接拦了下来,连皇上的案头都没挨着,就送回了各自家里,明明白白的放了话,谁管找谁。
这下子连上折子的都没了。
老皇帝也乐得装不知道,姜子瀚拦下折子的时候根本就没瞒着他身旁的人,刚拦下就递到他耳朵里头了,但他又不是圣人,被人骂养不好儿子心里也窝火。
左右那老货也是靠祖宗庇护做官的,平日里不夹着尾巴,还净拉帮结伙添乱,养着一群有事儿做鹌鹑,没事儿瞎添乱的所谓皇亲国戚他早就烦了,姜子瀚做的正他下怀,反正没人上折子,他就那么糊弄过去。
姜子瀚见好就收,最后也没砍了他们全家,但是贬了全族庶人,老的少的都流放了边疆,就那么一天一天的熬。
这事儿一出,姜子瀚算是彻底打响了名头儿。
在民间的名声也大多都是心胸狭隘一类。
姜子瀚这几句话夹枪带棍的。
苏凌然也不恼,就只当不知道。
殿下来的不巧,下官正好有要事在身,怠慢了殿下。
姜子瀚冷笑了一声,也没有抓着不放,他耐心耗尽,也懒的跟苏凌然绕弯子。
红袖楼挂了林乱的牌子,将军可知?
红袖楼是江湖上有名的刺客楼,所谓挂牌子,就是有人要出钱刺杀林乱。
他们一向只在江湖活动,不管朝廷是非,但有钱能使鬼推磨,偶尔他们也打打擦边球,但若是牵扯到了朝廷,索要的雇佣费定是不菲的。
他们行事一向神秘,也不知姜子瀚是怎么查到的。
此话刚出,苏凌然脸色就立刻变了。
这说明林乱被盯上了。
他刚声名鹊起的时候就遭到过红袖楼的追杀,他反杀了三波刺客,惹得苏凌然烦了,还派人查过,专门去找红袖楼的麻烦。
毕竟那时候苏凌然还有爱妻在侧,自己自然是没什么,若是家里出了事儿那就麻烦了,苏凌然把家里藏的很好,但也不敢侥幸,抱着斩草除根的念头,也是年少轻狂,一直找红袖楼麻烦,最后逼的红袖楼放出风声,说永不接苏凌然的单子。
苏凌然也就此收手,毕竟是朝廷里的人,不好插手这些事情。
他自然是什么都不惧,但苏凌然也知道要时时护好一个人有多难,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若是真的被人盯上了,多少个苏凌然也护不住林乱。
总能被抓到空子。
苏府军营里自然是密不透风,但林乱早晚都要自己建府居住。
姜子瀚笑了一下,他很少见苏凌然情绪外露了,看来这次押对了宝。
我来就是告诉一声将军,给将军提个醒儿,将军应该不知,冬猎的时候我带着林乱一起去的,那时候就有人对他动手了。
姜子瀚收了折扇。
他是在提醒苏凌然,就算是林乱不是苏凌然亲子,隐姓埋名一辈子,就凭那副样貌,也会有人对林乱出手。
林乱很讨人喜欢,孩子气的很,大概现在还一无所觉,我自然也不想他出事,若将军看得起
姜子瀚顿了顿。
一字一顿道。
林乱将来就是万人之上的外姓王。
苏凌然是个聪明人,他自然听懂了姜子瀚的言下之意。
全天下,只有皇帝能封外姓王。
苏凌然抬眼,眼神凌厉如刀。
殿下好大的胃口,也是好大的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