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5)
警方耗时两天不间断地排查监控才能得到这个结果,沈槐在敬佩他们的同时,又不由想到天网之下,无处遁逃这句话,只觉热气上涌,莫名为祖国越来越好的科技打call。中场休息时间,陈元祖也被允许出来透透气。
沈槐终于感到些许疲惫,在恳求周谠黑衣人到来时一定要喊醒自己后,就眼睛一闭,脑袋一歪地靠在小会议室沙发上睡着了。
周谠他们暂时没给小赵警官打电话,怕他们正在抓捕过程中,影响他们的行动。其他警官也坐不住,纷纷回到自己的工位上开始忙碌别的案件。
周谠手拿卷宗,轻轻坐在沙发另一侧,翘着二郎腿慢条斯理地看着。没一会儿,他抬眸见陈元祖正脚步轻轻地过来,看神色和动作是要紧挨着沈槐。
周谠右手微滞。作为一个并不迂腐且也审讯过千奇百怪犯人的警察来说,他当然知道这世上很多人的性取向较为多元化。
他自认为能接受也能尊重多元性向,但他把沈槐当作自己的弟弟,难免从心底里想要维护他。陈元祖这个人看起来很好懂,但他犯过罪,两人可做朋友,但再亲密一步,万一伤害到沈槐怎么办。
他阅人无数,也看得懂沈槐的柔软心肠,所以在面对陈元祖一事上,沈槐表现出过多的可惜、同情、唏嘘,这些情绪没有问题,却容易让已落水的人抓住并渴望死死留住。
陈元祖侧头,直直望向周谠,随后啪叽一下坐在了沈槐旁边。
两人瞧着亲密无间。
熟睡的沈槐可不知道这两人的眼神交流和心理波动。他睡梦中恍惚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事,迷迷糊糊听到小声的软件园,才陡然惊醒:
哎呀妈呀,他还得开公交车呢!
什么时候了十点了,沈槐自顾自地扑腾一下坐直,打着哈欠掏出手机,直到清晰看到时间后才松了一口气。
还没抓到吗?他问。
周谠解释:刚刚小赵电话打过来,虽然出了点意外,但已经在回程路上,预计半小时能到。
趁还有半小时,警局众人皆来了份门口地摊上的炒粉周谠请客。
沈槐和陈元祖也随大流吸溜吸溜地吃起来。吃饱喝足,小赵也终于回来,压着人进了审讯室,好戏正式上演了。
审讯室隔壁,沈槐抱着手臂打着哈欠,瞪大眼睛看着里面坐着的人不认识。
周谠坐在一侧翻阅手上的资料,审讯由小赵警官来。他一拍桌子,嬉皮笑脸收住,只剩严肃认真:老实交代,云鹤高架桥坠尸一案和你有什么关系?
那人瘦弱得很,蜷缩成一团,讨好地冲几人笑着,泛黄的牙齿在暖光灯下十分显眼。警官,我真的不知道这件事啊。
啪!还敢不老实,监控录像都拍到你了还敢狡辩,那辆28杠自行车是你从哪里寻摸来的?
那嫌疑人尴尬笑笑,还有些嘴硬,不想说。毕竟说了下一秒肯定被抓到牢里去,这多划不来啊。
结果下一秒,面前就是一个放大的手机屏幕。
嫌疑人瞪大眼睛,从播放的经过剪辑的视频中看到了自己骑着自行车下高架桥后,鬼鬼祟祟偷偷摸摸地绕了好大一圈远路,半路上还从路边商店买了件深蓝色的长款衣服,简单换装后,随后死命蹬着自行车去了城西藏龙岛。
甚至连他将28杠自行车46块钱卖给张老头的视频都有。
简直离了个大谱。
你、你们这都知道?嫌疑人这下哑口无言,半晌后才举起大拇指,心如死灰,真是高手。
胡咧咧什么,这里是审讯室,还不老实交代!小赵警官可一点都没有跟他插科打诨、嬉皮笑脸的精神。他抓捕了近四个小时,早累了,哪里还有闲工夫打机锋。
嫌疑人皱眉,撇嘴,良久才说:我、我可不是故意的。那会儿天多黑啊,我老婆要上厕所,但是我们那层全满了,没办法才要去公厕。
从嫌疑人嘴里听到的故事既荒诞又离奇,还带着丝好笑。也正是因为毫无逻辑可言,他们在排查张铁的社会关系时,也略过了面前的人。
嫌疑人说:他当天和兄弟们喝醉了酒,陪老婆去公厕的时候自己熏得慌想吐,结果推开隔间,迎面就是一具男性温热身体。他当时喝醉后视力不太行,以为这人是偷窥狂,特地偷窥自己老婆上厕所。
这能忍?
这肯定不能啊。当时他就几拳头对准男人的腹部,结果也是奇了怪了,连打几拳这人都没反应,等到老婆上完厕所一出来
当时那个尖叫啊。
可男人似乎没有动静,他老婆手一伸,这才发觉男人没气了,脸上还全是血。他老婆以为是老公干的,昏黄的灯光看的也不清楚,一个醉汉一个心虚鬼,连搬带运的,把人拖回了家里。
怕啊,当时我喝醉了酒神智不清醒,我老婆说的话我一点印象都没有。她那个人本来就胆小,害怕是我做的,还给人整理了一下,一晚上没睡。
男人心虚又无辜:我怎么知道喝醉酒能出这么多事。我一早醒来,身边躺个没眼睛的尸体,我差点这辈子都交代在那儿了。
因为害怕因为心虚,因为说不出个理所当然,两人都不知道这男人的死与自己有没有关系。都怕坐牢,所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想着埋尸算了。
周谠眉头紧皱,觉得这个故事滑稽得令人可笑。但耳返里心理专家却肯定了这个答案他们并没有说谎。
周谠深呼吸,质问:你们埋尸为什么要去云鹤高架桥?
嫌疑人心虚地手指对手指,觉得面前的警官凶得不像话。他嘟囔几句,才含糊不清地说:我本来想把人丢到海青山上的前不久新闻不是说有啥子驴友去爬海青山,但是遇到暴雨死了两个嘛。我就想着要是丢到那儿去,就算被人发现了,也可以当作是爬山遇难死的。
我又不敢打车,现在司机贼得很,中途发现个什么就把我送警局里了。我和老婆都没钱,家里就那辆28杠自行车,那还是我和我老婆结婚时买的呢,现在还能用。
本来一切好好的,我也不准备走高架桥的,万一碰到交警咋搞啊,我哪个敢嘛!但是海城一直在修路修路,拐去茉莉街的路正在修,还碰到两个交警,我没办法心一慌,就上了高架桥。
我也不晓得那个高架桥上怎么就那么多滴的车,骑到半路上突然有车朝我按喇叭,我一哆嗦,本来半系在我身上的尸体就这么一抖一颤,掉下去了。
我当时就觉得不好,头也不敢回拼命蹬车跑了,中途跟我老婆打了电话,觉得这么跑太显眼,还花了70块钱买了件外套这都是白花钱啊。
男人隐约知道这样不好,但却并不知道法律会怎么判。这会儿就哭丧着脸:哪个丧心病狂的把人丢厕所了,我也是不喝醉也不至于干出这种事啊。
哭什么哭,你杀人了知道吗?你还有脸哭。小赵警官的暴脾气瞬间就上来了,逼逼叨叨几句后讨好地望着老大,这下咋搞。不好判啊。
周谠头疼地捏了捏鼻尖,沙哑着嗓音问:谁教你乔装打扮的,全程你都没露出脸来。
男人嘿地笑了一声:这还用教啊,电视上人家抢劫啊干坏事啊,不都要套个什么丝袜、纸袋嘛。我又没那玩意儿,只能戴口罩和帽子呗。
周谠/小赵警官:
听着还有那么些狗屁不通的道理哈。
隔壁房间的沈槐捂住嘴笑得猖狂,他微微弓着腰,眼泪都要笑出来了。
到底哪里来的人才,口音和说话简直笑死个人。
哎哟肚子都笑疼了。从他开口说第一句话起,沈槐就控制不住自己,笑得周围人也跟着憋不住。
本来警察都是经受过训练轻易不笑的,但实在没忍住。
笑完后,他扶着腰看了眼陈元祖,小声道:既然犯了错,那就得尽最大努力去弥补这个错误。
出钱出力都行,张铁家里不富裕,他的家里人在丧子后,面临的是窘迫的家庭情况,所以我们可以多花钱去弥补安抚。不过你还年轻,未来日子还长,你可别轻易放弃未来。
陈元祖眼泪不自觉地掉下来,他伸手擦着眼泪,没顾得上花了的脸,问: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嗯因为合眼缘,而且我们不是朋友吗?沈槐神情十分真诚,也正是因为这份真诚,让陈元祖将所有的言论都吞到了肚子里。
现在的他除了朋友这个身份,没有什么能帮到沈槐的,又何必说出来伤害沈槐的心情,让他一直沉浸在懊恼与失措中呢。
陈元祖抹干净脸上的泪水,笑得灿烂:嗯,我们是朋友。
进门的周谠听到这句话,又看看沈槐,微微抿唇没说话。
夜深的很早,黑衣男人与陈元祖作为案件凶手,此刻当然回不了家,直接□□,等候警局递交资料后接受庭审。
沈槐小声安慰了陈元祖几句,怕实在赶不上开公交车,于是告别了。
周谠看着沈槐匆匆忙忙的背影,若有所思地低下头。
睡了一觉后的沈槐这会儿精力还很充沛,他开着公交车往返一趟,半路上没忍住和车上的亡灵唠嗑起来。
沈槐问:你们这一生有什么未实现的遗憾吗?多听听这些人的人生感慨,说不准还能给他的人生找到点新奇的乐趣和方向男訜。
亡灵有人沉默不语,也有话痨傻白甜。
其中一个年纪不大瞧着还是高中生的女孩子就很健谈。她上来先是一阵哥哥问好,随后就嘀咕开来了。
女孩说:人生的遗憾可太多了。我今年才17岁呢,就是可惜我这次月考数学才考78分,还差12分才及格。诶对了,我还没出过盛海城,如果有机会我想去迪士尼看看,听说那儿是公主们待的地方。
女孩还说:就是可惜不知道他们发现我的尸体没,我昨天没去上学,可千万不要吓到老师啊。
沈槐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上车时他询问过女孩的死因,但女孩只是笑眯眯地说自己生病猝死的。听这话,显然有点儿内情。
你你生的什么病啊?慢性疾病家长老师应当都知情,只能是急性病了。
女孩自来熟,盘腿坐在副驾驶的位置,高挑的马尾随着她的动作上上下下,形成美丽的纹路。
心脏病呗哥哥,其实这也是老毛病了。女孩脸上露出一丝迷茫和解脱,诶我也是经历过大风大雨的人了。
沈槐抬手准备摸摸她的头,结果抬眸就见女孩瞪大眼睛,扯着嗓子教训他:哥你干啥呢!!你可是在开车啊,全车老小的性命都寄托在你身上了。
沈槐讪讪收回手,虚心接受批评。两人的闲聊中他得知女孩是单亲家庭,她被妈妈抚养长大,但很多时候她觉得自己只是个拖累。
本来她就很穷,平日里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一个劲地把钱全用在我身上。其实她很喜欢吃辣,但因为我心脏病还有支气管,所以她也跟着我吃些清淡食物,我觉得她没有我这个女儿,活得还更轻松一点。
其实我早就预料到我要死了,医生老早就说过我的心脏供血不足,最好在未成年时展开手术。但换个心脏老多钱了,卖了我们都没有
下车时,女孩的高马尾还在一蹦一跳的,她坦然笑笑:哥哥,你要是有时间能不能去一趟我家,把我藏抽屉里的信给我妈看看,欸我知道她肯定又要哭,但你得告诉她
她的人生不只有我,她也别忘了她自己啊。
沈槐沉默地看着女孩踏进龟寿碑中消失不见,他深呼一口气,觉得内心颇多感慨,不由让他感慨母爱的伟大。
于是凌晨三点,沈槐同志义无反顾地拨打了沈女士的电话,电话响铃片刻,正当他准备挂电话时,那头接起,传来咬牙切齿的怒吼:
你最好有紧急的事,不然我真想削你!
沈槐:满腔的感动瞬间化为虚无。他尴尬地摸摸鼻子,简单说了刚刚公交车上女孩的事。
沈女士困得不行,嗯嗯啊啊敷衍几句:那你明天去看看,这女孩也挺洒脱。
沈槐打电话还想抒情几句,趁着沈女士困顿之时,问出一直想问的话:妈,你前几年知道我从事这份工作后,是不是很害怕啊。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嗯了一声:害怕啊,人有好坏之分,亡灵当然也有。你一腔热血想要断世间不平之事,我们当然也不能泼你冷水。但你刚成年,对社会知之甚少,正是需要父母帮助的时候,我们却帮不上什么忙
沈槐十分感动,吸了吸鼻子:但是你们提供了我很多的钱和很多的爱。
沈女士:不是很想继续唠嗑了呢,她刚刚滋生的慈母心瞬间又没了。于是她简单地敷衍几句,你要是没事就早点回去睡觉,每天半夜劳累三两小时也不是个事儿。
她真担心自家孩子有一天会猝死。
沈槐腿也蹲麻了,正准备站起来呢,背后就好像抵上什么硬邦邦的锐利东西。
像是刀。
你看到了什么?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余光中沈槐望见后面不止一人。他当机立断地摁黑了手机,电话那头默契地不再作声。
沈槐果断举起手,一脸老实,我什么也没看到,我只是过来扫个墓。他指着面前的一块墓碑,认真又无辜,这是我哥,我们俩从小感情就好,这次我受了委屈,就想过来跟他说说话。
身后人在评估他话语的可信度,但很快,就有人上前一把夺走他的手机,骂骂咧咧地开机,却发现需要密码。
密码打开。后头的人说。
沈槐撇嘴,觉得自己运气真背。他输入密码,电话早已被沈女士挂断,只余留干干净净的界面。
沈槐以为这应该就完了。但又听到后头嘀嘀咕咕、窸窸窣窣的动静。
庆哥,这小子大半夜来到这里,指不定看到些什么说不准就是条子。咱们手上沾的血够多了,不差这一个。
做了他吧,免得打草惊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