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3)
得进去。得尽快, 不能再耽搁了。
先被腐蚀的是衣襟、接着是肌肤、血肉, 朝着苦海深处潜行, 照着记忆里的地方前进,终于,在失去意识前, 他看到了一片金色的汪洋。
睫毛颤了下, 很痛。肌肉不自觉抽搐, 他毫无所觉的朝前,灵力涌入四肢骨骼、识海在被扩宽,变得坚韧,这里是当之无愧的修行圣地。
藏锋察觉到了不对。
海浪声呼啸,哗、哗哗哗!
识海震动, 重创后又瞬间被修复, 往复循环。修士的识海很重要的, 轻轻的动荡都会让人重伤,这么频繁人会疯的。
一道半透明的影子飘了出来,五官不甚清晰,隐约可见是位青年,唇色很淡,气质清冷疏离。
谢玉已经陷入了半昏迷。
他设的禁制对自己识海里的剑灵不起作用,白衣染血,又是一身狼狈。
每次见到他。
他都很狼狈。
金色的海滋补着剑灵经过岁月流逝失去的源力,半透明的影子逐渐充实,但青年没有注意到这点,他在看谢玉,顿了顿,似是觉得冒犯,但还是上前了。
谢玉并没有完全失去意识。
恍惚中,他抓住了一个人的手腕,眼皮半掀,漆黑瞳孔幽冷:什么人?
警惕、冷肃,还有一丝丝迷茫。
元思没有恶意。
他静静的被谢玉的压着:藏锋剑灵。
谢玉思索了好半天。
他退到一边:你做什么?
你受伤了。元思温和道,我先替你疗伤。
谢玉怔了下,他还要疗伤?
不必。似乎觉得自己的语气太过生冷,他抿了下唇,侧过头,我会好的。
不用麻烦了。
元思失笑。
谢玉没能坚持太久,他离元思有段距离,但在彻底昏迷前见到元思过来,也只是抖了下睫毛。
元思没有走。
他的本体还在谢玉识海,也暂时不想走:睡吧我替你护法。
每回见了谢无霜,总觉得分外不忍。
这样的人怎会一身魔念,不应该的。
*
*
一转四十年。
花寻路去找凌询云不弃:我出去一趟。
云不弃眼皮一跳:你伤还没好。师妹
差不多了。花寻路打断云不弃,快百年了。
她又想起了丹霞、和丹长老的约战,沉默了下,我不会出去太久的。
花寻路这态度摆明不是跟他们商量,是一定要出去。
云不弃想了想,最近并无还魂复生的宝物出世,也的确快百年了,花寻路也并非不懂事的孩童,她也是声名赫赫的剑修:注意安全。
凌询唠唠叨叨:出去,又出去。一个个的就知道外面跑,一点都不体谅一下我这个当掌门的艰辛算了,反正都不听我的。
花寻路看着两人,笑了下:再会。
云不弃扬眉,没事说什么再会。
他忍了忍,还是没忍住,跟凌询吐槽道:这些年她一直往外跑,怎么修为不升反降?很久没和花寻路交手了,虽然不是很清楚,但隐约有点感觉,她忙什么呢。
凌询也不知道,委婉道:修炼上的事,不大好提。
到他们这个修为,基本都走出了自己的道。
已经不大好说了。
云不弃皱眉。
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他们终究只是师兄妹。
花寻路做了充足的准备,她要给凌微招魂,复活凌微,怀里的荷花闪光不断,指引着方向。
复活凌微要找到最契合凌微寄魂的东西,这条件极为苛刻,最契合的其实应该是凌微的尸骨,但大战后的凌微尸骨无存。
花寻路已经做好了招魂,她在找凌微的寄托物。
可能是和凌微有关的事物,也可能是某种奇物,她不太确定,也无法确定。
这天到来之时,她比想象中的平静许多,目光柔和的抚摸着怀里的荷花:凌微,我们终于要再见了。
花寻路的修为的确是倒退了许多。
她分割了一半的神魂在荷花里,用来蕴养凌微的碎裂的魂片,两千年了,曾经赫赫有名的剑修如今寂寂无名。
要是被人知道了这件事,肯定要大骂她疯子。
花寻路要是跟丹霞一样,只想要凌微回来,她早就可以办到了,可她不想要一个痴痴傻傻的凌微她要完完整整的凌微。
真正的凌微道君。
这是处还未被发掘的小界,似乎是刚降生而不久,各色奇花飘荡与空。
伴随着小界的诞生,会现世许多奇物,甚至会有先天灵气。
就有一人在收集先天灵气,乌发,滚金的黑衣,肤色雪白,唇色艳红,灼灼不可直视。
是仇灵均。
花寻路怀里的荷花微烫。
她像是想到了什么,静静的踩在云间。
仇灵均是来治他的眼睛的。
听到动静,他侧目望去,声音冷淡:什么人?
花寻路真的没想到:是我。
修士的记性的都不错。
虽然和花寻路不怎么熟,仇灵均还是没那么警惕了,刚诞生的小界都是宝地,先天灵气也只是其中较为珍贵的一种。
要是其他人来他就顺手杀了,但这毕竟是剑宗长老,他没有先到先得想法:见过长老。
问过礼,他还让出一条路,示意花寻路自便。
花寻路没动。
她的目光落在了白虹剑上:仇灵均,把白虹剑让我如何。
凌微的寄托物,是他曾经的佩剑。
这也不奇怪。
仇灵均滞了下,他拧眉:长老说笑了。
花寻路要他的白虹剑做什么?
白虹剑察觉到了什么。
它早就生灵,此刻在察觉到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复苏,要占了它的躯体,泯灭它的意识:嗡嗡。
白虹剑在颤抖,在害怕。
它依偎着自己的主人,最大程度的把自己的不安和恐惧传递出去。
仇灵均这次意识到,花寻路不是在开玩笑了。
他没有安抚白虹剑,抬起头,用照旧蒙着黑绸的眼睛望过去:你们,连我最后一件东西都要抢吗?
花寻路不答,她不可能放弃。
她抚摸着荷花:我今后可以为你寻一柄更好的剑。
呵呵呵。仇灵均笑了,笑出了眼泪,长老,我给您找一个更好的道侣你要不要?
为什么可以说出这种话。
他倒退两步,我是剑宗弟子,我的师尊是你的师侄,你要强抢吗?
白虹剑陪了他三十年。
是师兄第一次见面,也是送给他的唯一的东西。
他不允许有人抢。
花寻路:那又如何。
两千年了,她已经能感觉到凌微了。
她想见他一面。
仇灵均仰天:我
他这一生啊,又笑了两声,请吧。
两人谁都无法后退。
仇灵均应该不是花寻路的对手,可花寻路用分神之术寄养了凌微的魂片,这些年大伤小伤不断,最晚可追溯到百年前。
她也没有好好养伤,这次用禁术复活凌微更是元气大伤。
白虹剑惊惶不已。
这一战打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寸寸草木枯萎、大地疮痍,小界被打的七零八碎。
花寻路似是没想到仇灵均这么强,或者是她太虚弱了。
她四肢被锁灵丝缠绕侵蚀,已经有些不便,血痕醒目,一身伤痕,可她抱着的荷花还被完完好好的保护着:不错。
这一刻,她真的意识到,属于他们的潮汐真的过去了。
新的潮汐要来了。
花寻路一直不看好仇灵均。
但不得不承认,不愧是灵君。
仇灵均脸上的伤在滴血。
他比花寻路还惨气息不均,喘的厉害,长长的睫毛半掩,面无表情。
多说无益。
花寻路打不了长久战。
事实上,任何人和仇灵均打都不能打长久战,她大概明白仇灵均怎么从南瘴城逃出来了的。她仰躺在地上,全身僵硬。
锁灵丝已经入侵她的识海了。
只有和仇灵均接触,这就无法避免,灵修果然很可怕。
仇灵均赢了。
他一瘸一拐的往外走,灵力耗空了,接下来又免不了一场大病。
这么虚弱,可能回不到剑宗就死在路上了,可他还是聚力,一掌拍下!白虹还在向他求救。
已经到穷途末路的花寻路竟然翻了个身:你敢!
她双目几乎泣血,攮沨凄声道,不要!
仇灵均拍碎了凌微半聚的神识。
花寻路十指抠地,血染红了地面,我必杀你。
仇灵均拖着病躯,闻言一怔:随你。
哈哈哈,哈哈哈。花寻路笑声嘶哑,她见仇灵均要走,你不杀我吗?
仇灵均满身是血的抱着剑:你对师兄好,我不杀你。
哪怕花寻路养好伤死的一定是他。
这样么。花寻路仰天,说不出是悲伤还是怆然,亦或是释怀,复活已逝之人本就是逆天而为。她早就料到了不一定能回得去了,她念道,一天一天又一天
一年一年又一年
十年十年又十年
百年百年又百年、
千年又千年
凌微。
青衣女修怀抱荷花,我来了。
仇灵均刚出小界。
一声哀鸣响彻寰宇,他回头,被强烈的白光刺的眼泪直流,抱着剑的手不住的颤抖,花寻路自爆了:她不是、不是要杀我吗?
怎么、怎么就死了。
同时,剑宗。
丧钟三十六响,寻花峰百花刹那凋零。
剑宗长老,花寻路陨落。
第38章 南瘴城(9) 去嘉洲吗?
云不弃在喝酒。
他抱着的酒坛子的倾倒, 洒了一身:什么?蓦然起身,又猛的停下, 不行,不对。沉稳。我是云不弃,我要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
复行几步,他弹弹衣袖,天不好,我就不去缥缈殿了。去睡觉, 对,去睡觉,我喝醉了天阴了,下雨了, 正好睡觉。
万里晴天乌云骤聚。
剑宗下起了雨。
凌询在往缥缈殿的路上平地摔了个跟头。
他若无其事的起身, 拍拍袖子:老了, 老了, 真的老了。两千年的同门情谊,他年纪最大,又无儿无女, 云不弃和花寻路入门的时候年岁还小, 他是把花寻路当女儿看待的。
再起身, 堂堂剑宗掌门竟然有些佝偻。
缥缈殿,花寻路陨落,宗门开启议事。
剑宗三十六峰,长老数百,回归的只有六十多人。
花寻路怎么
何人所为?
她葬身于何处, 我等也好接她回来。
会不会是魔修。
不会。
魔修没这么大的胆子动剑宗, 其实他们心里明白, 修士历练生死有命,这些年失踪、突然的陨落的修士不计其数。
只是态度还是要表的。
凌询想起来花寻路临走之前的话,花寻路好像知道这一去就回不来了。
按照惯例,执法堂去调查他眼里有过哀色,去调查花寻路的死因,若还剩有尸骨就接回剑宗。
大概是尸骨无存了,若无疑虑开始吧,再选寻花峰峰主。
花寻路死了,峰主该换人了。
*
*
嘉洲。
林小鹿气喘吁吁:这鬼怎么都除不完。他忧心忡忡,无双,要是再这样的话,我就得回剑宗请示管事了。
白天还好,一到夜里,真的分不清街上的行人是人是鬼。
它们大多痴痴傻傻,并没有害人的意思,但毕竟是鬼,搞得这里人心惶惶的。
回剑宗。
水无双托着下巴,他戴着斗笠,只露出一双好看的眼睛,透着淡淡的哀伤:回去么?自宗门大比后他就逃了。
仇灵均会杀了他。
一定会的。
水无双不敢再留在剑宗,偷偷摸摸的跟着林小鹿回到了嘉洲。一晃四十年,他再也没听到仇灵均的消息。
也不知道仇灵均的眼睛好了没他和他师兄又怎么样了?
林小鹿看了很久这张脸,还是觉得美丽。
美人眉间一点愁绪,西施捧心、我见犹怜。
他知道水无双的心思,劝道:要不算了吧,现在不是有很多人喜欢你。顿了顿,有些艳羡道,玄清宗的常无异不是追求你许久了。
常无异是玄清宗小有名气的天才,近些年也是声名鹊起。
他对水无双一见钟情。
水无双摇头:我不想耽误无异。
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这张脸真的好美为了避免麻烦,他一般都戴斗笠出门。
林小鹿笑容淡了些,他有点喜欢常无异。说不想耽误,为什么又叫这么亲密,还与他来往。隔着面纱,他又瞥了那张脸,有些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