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55)
韩老魔也不觉得自己能活。他冷笑:你在训斥我?区区小辈,岂敢张狂。
谢玉只觉得喉咙极痒,他忽然捂住唇咳嗽了起来,掌心溢出了些许鲜红刺目,一时间头晕目眩的站不住。
还是勉强了。
太勉强了。
一路马不停蹄的从无上渊赶来,又杀了一位尊者。
圣人也会累。
可这就是他要的结果。
云上的人掉了下去。
气息衰弱到接近于无。
忍冬瞳孔一缩,倏然起立。
他速度极快,几乎是瞬息之间就到了,但有人比他更快,不、不是人,是一把剑,藏锋化人,是位俊美冷肃的青年,他接住了谢玉的同时,低声抚慰了一句:是我。
他察觉到谢玉紊乱的內腑,指尖颤了颤,我带你回去。
韩老魔这才反应过来:你重伤了?
也不奇怪。
无上渊那种地方能好好出来才不可能,哈哈哈,天助我魔道。
各大仙洲都有异动,一道道撼动天地的神识游移而来,忍冬现身带走了韩老魔,回头碾碎了那些神识,嘲了一声,声震九万里:不敢本人来就别出现。
忍冬!
无耻小儿!
我必然杀你。
藏头露尾的到底是谁?
他们这是不敢来,明明就是赶不过来。
凌询拍过去一掌,神色冷厉:你也就只会争口舌之利。
忍冬闷哼了声,也不回头。
要不是修仙界尊者多,他早就杀完了。
凌询没去追,忍冬的逃窜隐蔽能力极强。
关键是不清楚忍冬身边到底有几人,贸然追很可能会被反杀,这些年被忍冬这样钓死的尊者死得够多了。
他快步走向元思:回剑宗。
谢无霜情况很不好。
那天的事许多人都看见了。
无霜道君自无上渊归来斩杀一位魔域尊者后坠云了。
剑宗后来声称无霜道君无事,只需要静养两年即可。
但一年、两年十年过去了,都没人再见过无霜道君。
于是有人传了,无霜道君为救他的师尊风辞月在无上渊伤了本源,命不久矣,危在旦夕。外面流言沸腾,剑宗迟迟没人出来辟谣就是证据。
哪怕无霜道君是重伤也不会连一面都露不了。
韩老魔狂喜:好啊。
他称赞忍冬道,不愧是您,不费吹灰之力的除掉了修仙界两位尊者。风辞月至今未归,哪怕剑宗一直说风辞月没死,还是有人不信。
剑宗还说乪浲无霜道君静养两年就好了,骗谁呢?
忍冬情绪并不高。
他喝着冷酒:嗯。
谢无霜伤到本源的事应该是真的。
韩老魔见状也不在言语。
他知道忍冬心里有个人,那个人就是谢无霜。
下雪了。
不知谁轻喃了一声,声调忽然拉得极高,下雪了
晴天飘雪。
忍冬想起雪也会想起一个人,一片雪花落在了他唇上,他没忍住尝了下的雪的味道。一点甘甜,接着是充盈的灵力。
他这才迟钝的反应过来,望向天际。
是雪,又不是纯粹的雪。
这是天降异象。
有异宝出世。
喷涌而出的灵力晕染了半边天色,浅淡的蓝、轻薄乳白的云,赤红的太阳似乎在被吞噬,一点点冰蓝凝结,改变了金轮的色泽。
似水的琉璃呈现,微光荡漾,天地一片冰蓝。
异宝,琉璃冰。
总所周知,琉璃冰是魔焰的克星。
韩老魔当下决断:抢。
绝对不能让修仙界的人抢到。
琉璃冰坠往了大漠。
惨烈的一仗。
天地几经变色。
忍冬喘息着,沙子黏在他的喉道里,不上不下的很难受。
他拿着刀的手在抖,心跳如鼓,耳膜间全是风声,就只是抬了下头,他看到韩爷爷死了,死前还带走了一个人。
那个人他记得,是玄清宗的乐生仙尊。
嗓子忽然痛的厉害,他很想喊,但始终没喊出声,泪水或者血水伴着汗液流在了沙土里。魔域从来没跟修仙界发生过正面冲突,他知道他们实力弱,一直打的是时间差、速度差,敌进我退,敌退我进,魔域还是占上风的。
可一旦真的打起来,忍冬发现魔域真的要差得远。因为忍冬到处带人偷袭小界,修仙界的仙尊是很分散的,此刻能及时赶到的大漠的人不多。但即便如此,也有十几个人了。
此时魔域的尊者还是要多出一两位的。
韩老魔死了。
忍冬又看了眼辛夷,辛夷也死了,尊者大战,一个不到尊位的人来参和就是找死。
君上,琉璃冰!
有人大喊,转眼又被打的吐血。
修仙界的尊者也疯了。
双方都没留手,裘立人只晚来了一刻,大漠就空无一人了,人全死了,都是拼死自爆都要拦下对方,突然看到了什么,他连滚带爬的走了过去:师尊、师尊!
乐生仙尊还有一丝未曾溃散的神识。
他不记得什么了,但记得这个弟子:立人?立人啊。察觉到裘立人已成尊位,他欣慰的笑了下,用沾满血的手最后摸了下裘立人的头,末了,他又想起了什么,难得温和了下,师尊,师尊很为你骄傲呢。
他的徒弟,八百年就到了尊位!
哈哈哈!
裘立人眼里进了沙子。
他低头,脊背颤抖,声音微弱,一向很狂的人这会像个无措的孩子:别、别别走。
忍冬捧着琉璃冰。
琉璃冰是奇物,它有个特性,只能维持三刻钟。
他此刻有两个选择。
一是就这么毁了琉璃冰。
二是给谢无霜,救谢无霜的命。
哎。
忍冬总会想起谢无霜,他是那样的喜欢他,就当还你了还你吧。
他虽然对魔域算是上鞠躬尽瘁,但也不认为这是他的责任。就像他理解不了摩多耶,他没有那样的情怀道义。
只是韩老魔希望他这样做,忍冬才去做的。
他只是一株草而已。
如今韩老魔死了,陪着他辛夷也死了。
忍冬感到了久违的难过,他不想自己的爱的人也死了。
那很痛,太痛了。
忍冬用魔源封印了琉璃冰,他死时千里赤地,魔焰滔天,又成了沧澜的一处绝地。
有尊者看了封印,说是忍冬是在等一个人。
等谁?
十多年后。
一道流光滑过天际。
一位白衣人御剑而下。
在万千人的见证下,魔焰退避,千里赤地上只有一株幼小的忍冬,在那白衣道人的注视下,它缓缓开了两朵小小的花。
白衣道人走时,魔焰也熄灭了。
到了冬天,赤地飘雪,万里冰封。
有一女修不知为何想起了那一株忍冬,她御剑赶去,只见一片苍茫,搜寻千里,忍冬已枯萎。
两片小小叶子蜷缩着。
它冻死在了这片寒地。
它没忍过那个冬天。
第64章 大结局 恭贺无霜道君飞升
忍冬死了, 魔域彻底溃败,修仙界派遣几大宗的人前往魔域开展教化, 日后修仙才是沧澜正统,唯一的正统。就在沧澜普天同庆之时,一则影像流了出来。
是鸿雪仙尊风辞月。
清晰无比的画面里,他爱上了自己徒弟,为此不惜入魔屠遍了沧澜。
举世震惊,流言沸腾。
一下子把剑宗和风氏推到了风尖浪口上。
天下没有人不知道风辞月这段禁忌的爱。
风辞月修养后走出了无上渊, 有几个人在等他。
有人抛出留影珠,问:辞月,此事可为真?
你真的会为一段背德的爱恋屠遍沧澜?
风辞月脚步一错,他脑海里忽然浮现出谢玉的脸, 还有那一句、师尊, 我陪你去无上渊。原来原来是为了这个么。
他低头, 笑了下:是。
叛、逆!来人一脸铁青, 把这两字念的极重,失望和痛恨都溢于言表,我再问你, 你可知错?
风辞月目光清明。
并无入魔的贪痴之相, 他抬起头, 声音仍旧冰冷:不知。
他这辈子,唯独做过这件合自己心意的事。
风家族长胸膛起伏不定:冥顽不灵,混账!
风辞月是上个潮汐一代人的精神领袖,是剑宗第一人,是沧澜第一人, 谁都可以, 风辞月不能做这些荒唐事, 他望着风辞月,你改不改?
风辞月不语。
好。
很好。
风家族长闭目,我要请家法,你可有异议?
风辞月脱衣跪下:无。
风氏祖训,读圣贤书,练济世剑。
一百零八鞭,一百零八声质问。
你读的什么书?
圣贤书。
你练的什么剑?
济世剑。
鞭鞭血痕入骨。
你读的什么书?
你练的什么剑?
一百零八鞭抽了一夜。
天色将明,你可知错?
风辞月跪着,他垂着脑袋,声音微弱却很坚定:我无错。
他没错,他不悔。
风氏无你这般人。
即日起,风辞月再不归属我风氏。
在下。老族长深深弯下腰,摒弃眼里的热意,他声音冷硬,拜别鸿雪仙尊。
风辞月睫毛抖了几下。
终究还是没出声。
即便出了这么大的事,风家还是想保风辞月的。
但风辞月坚持自己没错、不改。
于是风家也心灰意冷了。
往后再无风氏风辞月,只有鸿雪仙尊风辞月。
风辞月回了剑宗。
明明没走多久,他却有些近乡情怯。
凌雪峰下,苍翠的青松,通天的石阶。
漫天白雪里,似乎有一人等候已久了,是谢玉。
师徒将近九百年,两人目光相对却无一丝温情。
谢玉是来和风辞月做了断的,他做不到亲手杀了风辞月,也不能像算计忍冬仇灵均沈春归那般逼他去死。风辞月终究养大了他,上辈子,风辞月取走了他一半心头血,饶了他一命不死,他也给风辞月一个机会:师尊,我最后再叫您一声师尊。
风辞月唇颤了几下,清楚了谢玉的来意。
他浑身冰冷,血液几近凝结,却又同时觉得心肺滚烫灼痛难忍。
冰火两重天。
谢玉和风辞月其实没什么好说的,之前陪着风辞月去无上渊也只是想用苦肉计逼死忍冬,也是为了和风辞月做了断。
他抬眸,声音淡漠:往后你我一刀两断,恩怨两消,再无干系。
凌雪峰飘了几万年的雪还在下。
空地上只余了风辞月一人,他仰起脸,脚步踉跄,视线有些模糊:也好也好。
他把谢玉捡回凌雪峰,一切从这里开始,一切又从这里结束。
恩情仇怨皆消。
往后再无牵挂。
风辞月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爱上的谢玉。
他从未养过一个孩子。
小小的谢无霜还会笑,小仙童一般,奶声奶气的唤师尊。
也许他从未亲手养过一个生命,也就不知道这种感情多难以割舍。
小小的一团,让他的心思从未如此柔软过。
教他行走,教他习字,刻剑、养花,风辞月是笨拙的,他为了养这个孩子耗尽了所有心血。
他也不知自己何时动了畸念。
大概是他养大的孩童成了少年郎,他却不忍他远去。
谢玉给风辞月机会了的,风辞月要能割舍下这份感情、大彻大悟,也就能原地飞升。可他还没走远,身后就传来了动静。
他转身,回望了一眼,风辞月还是没放下,通身灵力化为金色长虹倒灌小则峰,小则峰的桃树开始疯长,转眼有万年之高,桃花细雪翩飞,映日无限红。
道心破碎,孽障丛生。
终究是风辞去了月,寸寸湮灭。
丧钟三十六响,凌雪峰下起了绯红细雪。
剑宗长老,风辞月陨落。
凌询才赶来,他只捧到了一捧桃花细雪。
他脚步踉跄,瞬息之间苍老了数百岁:鸿雪鸿雪似哭似笑,大悲大痛,他什么都说不出来,他只能捧着桃花细雪,鸿雪
他终于知道风辞月为何不与他们商议。
爱上了自己徒弟这种荒唐事怎么说得出口。
云不弃似乎也愣住了。
半天,他扯唇笑了下,死了也好。
不死,风辞月以后如何和谢无霜论处。
凌询不明白,他想不通风辞月怎么就喜欢上了谢玉,他更不懂风辞月的魔障。那段影像应该是谢玉放的,师徒俩闹到这种地步,除却悲伤就只能说一声荒谬。
谁的错?
谁得错?
是是非非,恩怨纷扰。
凌询怪不了谢玉,风辞月到死都没伤过谢玉,他也实在也无法再责备风辞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