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兄又被别的门派挖走了 第86节
“我自年轻时拜在微山派门下,家师应逢知,为微山派第八代掌门人。门下有徒三人,除了我之外,还有师弟于盛,师妹段佩星。”“于盛与我少年相识,我和他情同手足,关系极为融洽。在一次下山历练中,我们偶然搭救了一位姑娘,那姑娘昏倒在山洞中,当她醒来后,她说自己叫做段佩星,其他的一概都想不起来了。”
佩星失忆后无家可归,我们便将她带回了翠微山。回到门派之后,师父发现佩星天赋异禀,似乎有些修道基础,便将她收为了亲传弟子,悉心教导。”
“我们三人志同道合,曾化名去过很多地方,浏览名山大川,欣赏四时美景,也曾进过雪域北漠,差点就回不来了。于盛与佩星情投意合,两人便在师父的主持下成亲了,从那以后,他们二人便游山玩水四处游玩,隔三差五便会回翠微山探望我和师父。”
“那时,江湖上突然开始出现一群修傀儡术的魔修,以活人为祭,修行魔道,逆天下之大不敬。人称苍梧人,苍梧人以鬼面具为代表,外形邪气诡异。苍梧人中更是有一位修为极高的首领,人称苍梧君。”
“”前辈们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将苍梧君彻底封印,苍梧君肉身四分五裂,魂魄永世镇压在青灵塔下,不得超生。也正是从那时起,许多原本可以飞升的大能却在中途陨落,即便有得道修士,也最终逃不过走火入魔的下场。”
“也正是那时,这难得的和平便被打破了,妖魔遍地横行,这才惹得中原大乱,定州、坞都等地皆有妖魔。我们师兄们三人便再次下山斩妖除魔,也正是那一次的历练之中,魔修便已经将目光放在了微山派身上了。
朴洲当时白骨丛生,更有蛊惑心志的黑眚,黑眚从水气中诞生,却生来却带着不详灾祸。黑眚浑身黑色,眉目不详,却最喜欢蛊惑人心,引诱人们自相残杀。消灭黑眚花了我们半个月的时间,而于盛也在那时受伤,再被蛊惑后乱了道心,心魔一旦产生,便一直留存于体内。”
“魔心在于盛体内潜伏了半年之久,后来,这魔心终于开始侵蚀于盛的道心了。魔心若继续存在,便会彻底害死于盛,因此,只能用术法剥离。而要剥离魔心,需要以情人之血为引,辅助以北海圣水,方能做成引子。”
“佩星赠之以血引,师父再耗费十年修为,势必要将于盛一身魔心全部剥离而出。但是在最关键时刻,佩星的血引却出了问题,当那血引被于盛服下之后,于盛却两眼猩红,六亲不认。”
“那时我们便知糟了,有人在这血引里动了手脚,那并非佩星的血,而是苍梧君之血。苍梧君是魔道,魔气冲天,当修士服下之后,便会继承苍梧君的三分功力,瞬间走火入魔,此为魔身。若再有人将苍梧君之魂释放而出,魔心、魔身与魔魂一旦相遇,便会成为下一个苍梧君。”
“于盛走火入魔之后,就完全变了一个人。人人都说苍梧君横空出世,天下大乱,而纸包不住火,于盛之名也再度被提起,名门修道堕入魔道,微山派瞬间成为了众矢之的。任凭我们再怎么解释于盛是被人所陷害,却依旧无人相信。”
“被蛊惑后的于盛一心要抢夺兰亭符,无上秘境里为我派传承,万万不可被他夺得。他功力浑厚,法术高强,又因修炼了魔道禁术,竟然无人能敌。争夺之中,记载着无上功法的天书也是在那时从秘境中跌落而出,掉进了轮回道中,这才有了书灵转世。”
“我的师父逢知真人自儿时修炼,功力浑厚,若再有几年时日便可飞升。但是却在当初迎战苍梧君时身受重伤,一直在调养生息中。”
“为了将于盛的魔心彻底剥离,师父不惜耗费了百年修为,终于将这三分魔心彻底剥离而出。魔心一灭,于盛很快便恢复了神志,对于他闯下的大祸,他悔恨难当,供认不讳,最终自裁于翠微山巅。”
“而师父也因重伤不愈,自行离开了翠微山,只将兰亭符传给了我,他自己却寻了一处无人之地自生自灭了。想来,早已魂归天际,再也不能相见了。
“爱侣离世,佩星肝肠寸断,便失魂落魄地离开了微山派,从此这微山派,便只有我一人了。我那时还不知,她已有身孕。而七个月后,佩星突然再次出现,怀中还抱着一个孩子……
“她那时的神志已经不太清醒,说话颠三倒四。她说于盛为人所害,这才堕入魔道,又说是自己无能,这才连累了众人。她说自己无牵无挂,唯一放不下的便是这个孩子,只求我能好心抚养孩子,切莫知晓前人之事。而她无牵无挂,也要去追随于盛了。”
“从此,她便再也没有出现了。而你,为了掩人耳目,便给你取了余姓,对外人只说是我抱养的弃婴。”
回忆里,憔悴的女子抱着啼哭不已的孩子向他托付,说自己时日无多,此事欢乐尽在微山派,希望他能替自己教养这个孩子。
最后一眼,便是她跪在地上热泪滚烫的样子:“师兄,佩星骄纵,此生只求你一件事,求你……帮我将他抚养长大,求求你……”
往事如烟,将一字一句拉得很长、很长。昔年欢声笑语的翠微山终于寂寥,而他却茫然地坐上了掌门之位,坐得心惊胆战、如履薄冰,生怕将这一脉传承的门派砸在自己手中。
“于盛性情刚直,直到自裁之前都不知道自己被人所害。我们都知道其中缘故,却依旧难挡天下悠悠之口。”
“如今鬼面具重新出世,魔道卷土重来,当年设计陷害于盛的人,我至今都未寻到。而天书本体依旧流落江湖,微山派好不容易修生养息二十多年,不知还要面对什么。”
“这,便是全部……”
楚辞早已听得心惊胆战,原以为那时属于前人的恩恩怨怨,可如今当这是是非非落在头顶时,她才觉得凉意渗骨。
这便是他的身世?
这便是他的身世?
这便是他苦心追寻多年的身世?微山派弟子,堕入魔道的父亲?为救爱人无果后不惜赴死的母亲?这便是他的身世?
何苦来,何苦来……
难怪,师父一直将一切都隐瞒不提,唯恐他再次卷进这场风波之中。
楚辞颓唐地软了身子,小心翼翼地去看余令,只见他近乎绝望地跪在地上,面容苍白。
似乎心有灵犀一般,他向她抬头看来,轻轻扯了扯嘴角,似是安抚,可目光里却牵连出痴痛的情愫。
楚辞的心突然开始剧烈地痛了起来,为那绝望中却依旧安抚的笑,为那决然赴死的女子,为那醒悟后悔恨自裁的男子。若没有这一切,余令是否能生在一个极其幸福美满的家庭中。
严父于盛,慈母段佩星,温和的师祖逢知真人,平易近人的叔公亦方真人,那便是他真正属于天之骄子的一生,对么?
而他如今,父母双亡……在这二十三年中执着地去寻找身世,唯恐生母未死、流浪江湖。那曾是他梦中的期望,期盼她还活着,那曾是他寂寥一生中难得的期望。
曾经他也可以拥有明媚的光辉与岁月,却被这凄惨到可笑的过往所灼伤,就连这最后的期望也要彻底破碎,终于还他一个永远不能愈合的伤口。
余令身子震了震,随即他低低一笑,似是自嘲:“早就有猜测,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
“我曾以为……我曾以为她还活着……”
“我竟然还以为她还活着!”
握剑的手开始颤抖,他越说越急,以至于逆血上涌,气急攻心,噗的一声喷出了一口血。
楚辞急忙去扶他,却握得了一手的鲜血。不知何时,那锐利的剑身竟然被他握紧在手中,割破了手掌,流出点点殷红。
“余令!”
作者有话说:
今天更新五千字,希望将这一切讲得仔细些。
现在的不美满,会引导他们走向另一处心之所归,别担心。
? 81、心上桃花
那一口血喷得突然, 也叫人心惊胆战。
楚辞在那样的血色中敏锐地捕捉到一丝绝望,她不禁红了眼眶,为这背负着惨痛苦楚的男子。
他是否常常孤寂, 又要强忍着思亲之情,将一切的眷恋与思念都化在了那一道又一道的剑法之中。满城灯火,却从未有一盏灯是为他而明, 从未有人轻柔地抚过他的额头,落下一个温柔的吻。
他是否也会在儿时好奇,为什么永远都感受不到父母独有的温暖,是否自己不被珍视, 只是一个弃婴?是否会羡慕街上被娘亲抱在怀里的孩子, 是否会难受、会惆怅、会痛?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中秋谁与共孤光。把盏凄然北望。[1]
在这个团圆的中秋夜里, 寻常人家欢声笑语, 赏月看花,其乐融融。而他……却在此夜得知身世,双亲惨死, 那一腔悠悠期盼的心也就此跌落谷底。
一阵旋风而来,余令掀袍飞身而起,楚辞竟然没能拉住他,她只得叫道:“余令!”
可无人回她, 向来有求必应的他,第一次置若罔闻地冲出了无上秘境。他越飞越快, 只怕有人紧跟其后,不小心看到他泛红的眼尾。
“师父, 怎么办?”
游亦方讲完这一切后, 肩膀也随之颓唐地塌陷了下来, 他茫然地张了张口,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他深知这个徒弟的脾性,看似散漫无心,实则重情重义,对于所求之事万分执着。
良久,他才微微一笑,似是乞求:“小辞,你去看看他,好吗?”
“我怕他……”
后半句并未说出,含蓄地隐藏在了空气之中。楚辞却听懂了,她红着眼点了点头,哑声道:“师父,你放心,有我在,他会没事的。”
随即她也离开了无上秘境。
游亦方轻轻闭上了眼,肩膀一松,任凭自己游荡在这无上秘境之中。这一刻,他不再是一呼百应高高在上的微山派掌门,只是一个普通的微山派弟子。
花迎剑佩星初落,柳拂旌旗露未干。独有凤凰池上客,阳春一曲和皆难。[2]
段佩星,传闻中麟梦段氏最小的女儿,却浑然天成,一心向往自由。
于是便有了那几年的时光,他生性肆意散漫,比不上师弟稳重些,便也不懂情的滋味。亲情、爱情、师门之情,又都算的了什么呢。百年之后,不过都是悠悠一抔黄土,吹散在风中罢了。
可当他抱到那小小的孩子后,心里却似乎有什么地方被悄悄填补上了。他第一次养孩子,养的磕磕绊绊,极其艰辛,就连一身的脾气都被余令学了个彻彻底底。
随着时间的流逝,羁绊就此连上,故人之子不再只是一个责任,而是他身侧最为亲近的家人,是他一手培养出来的惊才绝艳的徒弟,更是……他的孩子。
他的孩子……
叹息声悠悠,将遗憾拉长。
楚辞飞出不居堂后,却发现余令早已不知所踪。她急匆匆跑到赋竹居,可赋竹居内却空无一人。
她的眉头担忧地皱起:余令,你到底去哪里了……
正此时,一只白狗从赋竹居里冲了出来,竟是契之!
契之冲着她汪了一声,尾巴急促甩动着,似乎在示意她跟上。
走,我们一起去找他!
一人一狗仅仅一个对视,便明白了彼此所想。楚辞心中一动,急忙跟着契之往外飞去。
一夜,她与契之在翠微山里转了一夜,却一直难获余令行踪。直到天明时,她累极,几欲瘫倒,刚想原地休息一会,却听到前方传来契之惊喜的叫声。
来不及多想,她推开层层树枝走了进去,却一眼看见一处浑然天成的山洞。
而山洞旁,却笔直地跪着一个人。
那人衣衫尽湿,寒霜落满了肩膀,树叶簌簌沾在了头顶,他也毫不在意。整个人的魂魄都被抽干殆尽,只留躯壳。
他……竟然在此处跪了一夜!
她哆嗦着唇,忍住心中的酸涩,慢慢地走过去。
余令却似乎感受到了她的靠近,他并未回头,而是自顾自地平平开口道:“九岁那年,我曾和师父大吵一架,后来在一处山洞中昏倒,恍惚间曾记得有人温柔地抱起我,神情安详,我想……那便是我的母亲。
“藏书阁后,我曾对着自己的样子,画了她上百张画像,我想,那就是她。
翠微山四时之景不同,而这山洞,便是我遇见她的地方。但凡有烦心事,我都会到这里,静静安坐,我期待,那便是陪伴与珍惜。也许,会再遇见她一次呢。
可如今,师父却告诉我,她早就死了。楚辞,你信吗?”
平淡无波的眸子转过来,轻轻问她:“你说,她还活着吗?”
楚辞为之一震,她酸涩地想着,余令聪明绝顶,又怎么不知道这其中的缘故。她一把攥住他的手,呜咽着摇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很久很久,余令才低低一笑:“自然是不会了,想必,她早就随着我爹去了吧。”
深邃的眸子却在此刻泛起涟漪,他轻轻道:“是否,我生来便是一个错误?”
轻轻一句,便在这此间震起惊心的波澜壮阔。
楚辞终于哭了出来,她伸出手臂,飞快又迅猛地从后面抱住了他的后背。
眼泪一点一点打湿他后背的衣襟,一片深色的水渍渐渐晕染而开,她抱着他开始痛哭:“不,这不是你的错,你从来都不是一个错误。你是父母之爱子,掌门的高徒,是我的师兄,是最为强大无所不能的人,你绝不是一个错误,你就是你。
前人之事已去,他们只是想让你平静快乐地度过余生,你绝不是……绝不是错误。”
热泪滚烫,烫得他轻轻一颤,反握住了她的手。
可独坐一夜的四肢早已累极不堪,他的手又垂了下来。她似乎是怕他离开,更紧地将他抱住,将额头抵在他的肩膀上。
微凉的后背触碰上热源,竟然格外地安心。他静静看着那双缠在他腰上的手,忽然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暖意。
温暖……他竟然贪心地想要汲取更多。
不知何时,他已经转过身来,黑眸深沉,直面着这个女子,这个为他而哭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