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科医生穿成民国小可怜 第217节
“怎么敢在您面前谈辛苦,平津是我们的平津城啊。”他将叶一柏引到大礼堂最前面的第一排位置,“这几位是我们医学系的教授,这是解刨学的张铭德张教授,内科学的沈安门沈教授,外科学的……”徐泽成为叶一柏一一介绍,两边都客气地互相打招呼,几位教授看向叶一柏的目光十分复杂,有感慨,有激赏但更多的居然是羞愧和心疼。
同曾为人师长,他几乎是一瞬间就明白了这几位教授的心理,他了然地笑笑,对着几人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特殊时刻,众人都没有寒暄的心思,只是互相介绍熟悉后,便进入了正题。
“事情我们都已经和学生们说过了,学生们的反应也十分积极,这种时候按道理将不应该大规模聚集的,不过我们做过严格的筛选,加上我们觉得这是这群小家伙们第一次穿上属于自己的白大褂,总还是要给他们一个仪式的。这次大会没什么领导讲话,不过这群小家伙都盼着您跟他们说两句。”张铭德教授道。
叶一柏的目光扫过不远处架子上堆得密密麻麻但叠得却整整齐齐的白大褂,轻轻点了点头。
他在学生们好奇期冀的目光中走上主席台,站在话筒前,约莫沉默了半分钟,他缓慢开口。
“今天,是我来到这个城市的第三天,现在我以北方抗疫总负责人和一个正在参加抗疫工作的医生的身份站在这里,和大家讲讲我这几天了解到的情况,正在做的事情和即将要做的事情。”
“截止去年底,平津城统计人口47万人。其中南江区人口7万6千人,已确认感染鼠疫人口1621人,六号到八号这三天,每天增加的感染人数分别为194人、227人、102人,每天死亡人数为46人、42人、63人。
同样,截止去年年底,平津城所有已登记的医务人员共827人,其中60以上老人42人,已确认感染鼠疫146人,未排除染疫可能处于隔离中的389人。
也就是说,现在,最好的可能下,这座城市能有250人投入这场对抗鼠疫的战争,而这250人包括医生、护士、助产士、牙医,按照平津城里医师药师占总医务人员比例推算,这250人中医师药师数量不会超过30人,且实际上我们联系到的能立刻投入工作的医务人员数量还远远小于这个数。”
叶一柏说到这里的时候,微微停顿了一下,抬头看向台下众人。台下的学生们早已没有了刚刚的兴奋和激动,他们迷惘、惊愕,不敢置信地看着台上的人,就连坐在第一排的医学系教授和领导们也坐直了身体,神情变得严峻起来。
他们虽然在平津城呆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关注过这些数据,而叶一柏这种列数字的方式清晰且又直截了当地将当下平津抗疫最大的短板展示在一众医学系师生面前,他们这才惊愕地发现在当下的抗疫坏境中,一个医生居然要负责近百个病人,这还仅仅是南江区,那如果整个平津城呢?
如此巨大数字悬殊让几个平津大学医学系的教授的面色变得越发严峻,而许多医学生们也慢慢意识到了他们即将面对的不是一次激动人心的挑战也不是什么展示他们热血和爱国心的实践活动,而是一场真正的战役。
“作为一个医生,居然站在这里要求一群医学生上战场,我感到十分羞愧,但是抱歉,我们只有这个选择了。”叶一柏说完,对着台下深深鞠了一个躬,且保持弯腰的状态久久没有变化。
台下响起一阵凳子腿和地面摩擦发出的声响,会场里所有的人都站了起来。
“叶先生!老师!虽然我们还没有执照,但我们也是医生!”
“我们入校的时候就背过希波克拉底誓言,我们也是医生!”
……
不知道谁先开的口,这群二十出头的热血青年们洋溢着一张张笑脸,挥舞着手臂呼喊着,还有人跳到了凳子上背起了他们曾经入学时背过的希波克拉底誓言,先是一个人后来声音越来越大,徐泽成大声地吼叫着想要让这群被热血冲昏头脑的小家伙们安静下来,然而他的声音淹没在越来越大声的背诵声中……
叶一柏直起身子,看着这样的场面,忽然有一种想要加入他们的冲动,二十三岁……正是青春热血的年纪啊。
第260章
有了平津大医学系师生们的加入,医务人员缺乏的问题有了较大程度的缓解,至少能够勉强应对当下隔离中心的状况了,叶一柏编写的《鼠疫标准治疗手册》被大量刊印出来,分发给一线的医务人员作为治疗指导。
经过十多天的磨合,整个隔离中心的运行似乎变得井然有序起来,但是大家心里都清楚,当下的井然有序是因为叶医生将全部资源都投入到了南江区的抗议防疫中,几乎是用一城的资源在做一区的事情,等整个平津城全面抗疫工作正式开展,人员和物资紧缺的问题将会再次突显,且更加严重。
但即便如此,他们也只能这样走下去,因为所有人都清楚,他们就只剩下这么一条路了。
封区第六天,南江区鼠疫患者新增人数第一次降到了两位数,第九天,第一次降到了个位数,虽然第十天又有了反复,新增十一人,但众人知道南江区的疫情算是控制住了。
“除了封锁后有新增的区域,按照新增日期再向后延十天,其他地区以甲保为单位可以陆续解除封锁了。”叶一柏抬头笑着说道。
“太棒了!”
“万岁!”年轻的白大褂们欢呼雀跃着。
临时办公室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即使前路艰难,但阶段性的胜利也足以让他们获得满足和喜悦。
经过这么多天的磨合,防疫办已经形成了一套十分有效率的办公方式,叶一柏的指令出来,不到两个小时,就已经传到到了各个基层,甲保长们几乎的兴高采烈地跑出去通知他们的街坊们。
“大妈,门口封条撕掉了哦,大叔大妈你们可以出去外面了,现在我们区里面没有传染病了,你们可以放心走,那个黄线围起来地方不要去哦,那里还可能被传染的。”一个甲长撕掉他负责的一户人家门口的封条,将最后一份物资递给里面的住户。
一个五十岁左右模样的妇女慢慢探出头来,当她看到甲长递过来的物资,脸上露出一丝激动的红晕,“可以出去了?”冬日的阳关穿过门前的大树撒到妇女略显苍白却带着一丝红晕的面颊上。
“对,大妈,可以出去了。今天太阳好,您可以带大爷出去走走,现在很安全。我还要去通知下一户,先走了。”甲长边说着边往前走,走了两步还不忘回头道:“要带口罩,就是我上次给你们发的,不然要罚钱的。”
这样的场景在南江区各个角落里上演,路口巷口的大喇叭重复向南江区的百姓宣布着这个好消息,一个个声音此起彼伏,好像在比较谁声音更大,谁情绪更饱满更热烈。
与此同时,南江区大规模解封的消息第一时间放在了平津城各方势力的办公桌上。
由于叶一柏数据公开的举措,南江区每天的抗疫数据都会向社会公布,看着南江区一天天得变好,即便是最保守最顽固的几方势力,也都软化了态度,开始慢慢接受叶一柏网格化封锁的举措。
比他们反应更快的是几个外国领事馆,库克和霍尔在分析了南江区的数据并实地考察了位于火车站的隔离中心后,当机立断,直接有样学样,封锁了他们的侨民区。
这大大刺激了平津城上下,这个势力繁杂而保守的北方城市终于下定了决心,不惜一切代价消灭鼠疫。
看着众人积极而热烈地讨论全城网格化封锁后的细节,叶一柏知道,提出“用火葬法处理染疫尸体”的时机到了。
当叶一柏让孟庆勇将他这份提案分发到与会众人手中的时候,几分钟前还在为各区医疗资源争得你死我活,恨不得直接上手的高官士绅们如同被人掐住了脖子,一时都说不出话来,刚刚还热闹得如同菜市场的会议室瞬间安静了下来。
周郝仁看着认真的叶一柏,脸上的表情从惊愕慢慢成严肃和苦笑,这位叶医生还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好不容易让这群老古板们接受了封城和城内网格化封锁,现在又提出什么“火葬”。
这已经不仅仅是利益关系了,“火葬”这两个字已然触动到所有华国人最敏感的神经。
在这个会议室里坐着的都是平津城里最有权势的人,他们的家人即使感染鼠疫死亡,他们也有能力好好收敛他们亲人的尸体,不会让他们被收尸队收走,草草安置在城西的空地上。
但即便如此,他们心中也明白这条命令下发意味着什么,它绝对踩到了温和坚韧逆来顺受的平津普通老百姓的底线上。
“叶医生,这……没有更好的处理方法吗?”有人干巴巴地开口道。
如果是半个月前,叶一柏提出这种方案,这些平津城的权贵们绝对会掀桌子走人,但是现在,南江区的例子在前,这个半个月前还死气沉沉的地方如今已经基本摆脱鼠疫的威胁,成了整个平津人最向往的地方。
那些早前封区前从南江区跑出来的,现在是一门心思向往回跑,哪怕是在座的诸位也有不少动心思想要去南江区暂住的,只是防疫办管得严,南江区外面那些个实枪荷弹的又不懂得通融,才使他们不得成行。
叶一柏能救平津城,能救整个北方,这一点已经成为在座所有人的共识,因此哪怕他们觉得着实荒谬,也没有第一时间反驳。
“我提案的后面有几份资料,大家可以仔细看看。”数据总是最具有说服力的,这段时间以来,众人也习惯了这位叶医生用数据说话的方式方法。
他们不得不承认,比起许多政客们具有煽动性的夸夸其谈,叶一柏的这种方式新奇、有效率且更加令人信服。
“我这几天依托隔离中心现有的病人,做了一份他们感染原因的相关报告,报告里的样本量仅包含南江区的鼠疫隔离病人,因此得出的结论可能和平津市的整体情况还是会有一些偏差,但是我想大方向是没有问题的。
隔离中心病人的感染原因大致可以分成三类,第一类,也是比例最大的一类,是接触已经感染鼠疫的病人导致的自身感染,这部分约莫占了总人数比例的四分之三。第二类,接触过已经死亡的鼠疫患者尸体和其生前所用物品导致的感染,第三类,接触甚至猎食过啮齿类动物,保罗老鼠、土拨鼠等,这一类病人发病比较早,甚至有一部分已经靠自身免疫力实现临床治愈。”
叶一柏转身在临时支起的黑板上画了三个圈,“第三类第二类,这三类并不是独立的关系,而是相互交错包含甚至转化,第三类第二类最终都会演变成第一类,而第一和第二类更是相互转化和演变的关系。现在,我们的隔离政策主要是控制住了第一类,也就是感染人员,但如果第二类和第三类不加以控制,第一类就会源源不断地产生,平津市再多的资源也经不起这样反反复复地消耗。”
黑板上的图清晰明了,让会议室里刚刚还被南江区的胜利冲昏头脑的众人终于有些冷静下来了,南江区半个月基本恢复城市秩序让他们产生了一种平津市恢复正常也不是件难事的错觉。
“叶医生,第三类呢,我们从去年起大大小小的灭鼠行动也做了不少次了,对老鼠的防范心理我们老百姓也都有了,至于您说的土拨鼠还有其他什么啮齿科动物,这一方面工作我们可以马上去做,问题不大。就是这尸体处理的问题,要不再从长计议一下,虽说这现在百姓对封城封区的反应没那么激烈了,但是这种特殊时期,我们最好也不要再激化矛盾。”严主任苦笑着开口道。
“对,我们一步一步来嘛,先控制住周围,让人不要靠近,现在特殊时期,等到疫情控制得差不多了,有了人力物力,再慢慢处理,不一定要用这么激烈的手段。”有人应和道。
这个建议在会议室里赢得了广泛的赞同,甚至同为医学出生的,列席会议的平津大学医学系的几位教授都隐隐反对叶一柏提出的“火葬”这一激进的处理方式。
叶医生有些头疼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他总算明白裴泽弼当初所说的话来,冒天下之大不韪……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诸位,跟我去现场看看吧,如果看完你们还是强烈反对,那我同意再延后一段时间。”叶一柏的目光扫过在场诸人,许多人闻言第一反应是想拒绝,毕竟没人愿意去看堆积如山的尸体,但与叶一柏诚恳的目光相接,大多数人最终还是点头表示了赞同,这是他们对于这位叶医生的尊重。
一辆辆汽车从防疫中心驶出,向城西方向驶去,车子驶去市区方向后,几辆皮卡车不知道才从哪里拐出来跟在了他们后面,出了市区后的路就显得有些崎岖难行了,路边的行人也渐渐开始变少,只能几间零星的民房分布在路两旁。
当初裴泽弼觉得手下人拍的照片太过骇人并没有拿出来给叶一柏看,但是他藏在裤口袋里的东西叶一柏怎么可能看不到,晚上裴泽弼去洗澡,叶一柏拿过他裤子的时候,照片就从他裤子口袋掉了下来,照片上的场景叶一柏大概一辈子都忘不掉。
这是一块山前自然形成的凹地,靠里的尸体一排排放着,很多都已经开始腐烂了,再靠外一些排得就不是那么整齐了,横七竖八地躺着,很多尸体都还姿势怪异,比如叶一柏当初看到的蜷缩或者坐姿的,歪歪扭扭地叠靠着,再外边,大概是收尸队工作得久了,麻木了,尸体几乎是随随便便地堆叠在一起,拱成了一座座小山丘。
一股子物伤其类的悲凉感在众人心底油然而生。
“收尸队的死亡率高达百分之七十五,其中死于鼠疫的占了百分之九十,剩下的百分之十死于鼠疫引发的并发症。还有这些是城西那块放置尸体的地周边的居民患病率,高达百分之六十,远远大于平津城的平均水平。
而按照隔离中心现在的死亡率来看,整个平津城每天因鼠疫死亡的人数在两百人左右,也就是说这里每天躺着的人都在以百以上的数量在增加。”
叶一柏转头望向这群全平津城最有权势的人,“你们真的觉得他们这样躺着会比火葬好吗?”
除了与会众人,叶一柏还安排了平津城大大小小有名望的士绅百姓,各村镇、保甲推举出来的百姓值得信任的人来现场,耳边隐隐约约有啜泣声响起,已经有人忍不住哭出声来。
“那如果废除收尸队,让百姓们自己收敛尸体呢?”
有人忍不住开口道,只是话一出口,这人脸上就露出苦笑的神色,是了,这种时候,如果百姓们有能力收敛尸体,当初他们也不会组织收尸队了。
“细菌在低温的条件下可以在尸体上生存三个月以上,只有三米以上的深度掩埋结合生石灰消毒才能保证鼠疫患者尸体不成为感染源。这也是我们下一步要做的,规范疫时丧葬制度。但这仅针对单具尸体,大量的,现有的技术很难做到完全消除感染影响。”
压抑的哭声越发明显,一股子难言的沉默在众人中蔓延开来。
第261章
两日后
一辆辆铁皮卡车从城门口长驱直入,百姓们透过窗户往外看,能够清晰地看到这些铁皮车上那黑黝黝的炮筒。
“妈……妈妈。那是什么?”
“没……没事的,那是我们自己的兵,不会打我们的。”
叶一柏站在临时搭建的帐篷门口,这里能够清晰看到不远处的那块放置鼠疫病人尸体的空地。
“裴先生,叶医生,有很多百姓从四面八方过来,我们挡不住,炮车也被拦住过不来了。”孟庆勇快步从不远处跑来,神色严峻。
和他同来的还有周郝仁和严主任,两人也都面色焦急,“叶医生,裴先生,人越聚越多了,我怕会出事,这事也是我们不好,没做好保密工作,全程一起网格化封锁,人手也不够,他们不知道就从哪儿跑出来了,我们要不换个日子吧,等过两日理顺了,封锁好了,我们再动。”
裴泽弼眉头紧皱,他走到叶一柏身边,“我让孟庆勇送你回去,你是医生,这种事本就不应该你经手,你去隔离中心好好看你的病人就行。孟庆勇,送叶医生回去!”
“是!”孟庆勇立正领命,快步走到叶一柏身边,做了一个引路的动作,“叶医生,我先送您回去吧。”
叶一柏的嘴唇抿得紧紧的,他转头看向裴泽弼,“我才是这次北方抗疫的总负责人。”他神情严肃,一时的气势竟不在裴泽弼之下。
裴泽弼有些头疼,男朋友太有原则了有时候也挺麻烦的。
“你坚持?”
“我坚持。”
裴泽弼轻叹一口气,“行,我知道了。那你呆在这我来处理?”
叶一柏上前一步,走到裴泽弼身边,“一起去。”
裴泽弼知道自己最终是会妥协的,所以也就没怎么挣扎地点了点头,这就是他们两个人的相处方式,平等而互相尊重。
周郝仁和严主任对视一眼,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们总觉得叶医生和裴先生两人之间有一种其他人插不进去的气场。
“我们也去。”周郝仁连忙道。
几辆车子启动,向人群聚集处而去。
这时周围已经聚集了不少人群,他们身着丧服头戴白布,神情麻木而悲怆,叶一柏从车子上下来,看到此情此景,心中打好的腹稿一时竟卡在了喉咙里说不出来。
兵士们拉了警戒线,严阵以待,但对于身着丧服头戴丧帽的同胞,他们根本抬不起枪。
白茫茫的一片人越聚越多,百姓的数量很快超过了在场的维持秩序的兵士的数量。有手下人快步小跑而来,附在孟庆勇耳边说了两句话,孟庆勇眉头微皱,快步走到裴泽弼身边。
“二团那边想要回去了,他们不想直面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