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7)
张西顾站在雨棚里跟裴舒讲戏:这段戏是整部电影第一个高潮剧情,小舒,你的心情是忐忑的,焦躁的,甚至害怕的,你深知自己的不完美,你觉得自己太渺小太普通,根本配不上周念这种品学兼优的富家子弟,但是你情难自禁,你喜欢他,你想拥有他。外面摄影组的人冒着雨忙碌着,几个人合力扛着灯光设备放到相对应的位置,光替也在副导演的指挥下完成自己的本职工作。
嗯。裴舒垂着眉眼,将剧本卷成圆筒随意拿着,已经进入了状态。
张西顾不再多费口舌,合作了一个来月,裴舒什么水平他已经知道了,根本不用担心。
这场戏的重点是魏远,相信裴舒绝对驾驭得住,而谢霜宁并不需要表现的多出彩,只要不掉链子就行。
叮嘱完了裴舒,张西顾又把谢霜宁叫来说道:你早就喜欢他了,但是你不敢表白,因为你是天生的同性恋,但他不是。你处处小心不敢逾矩,就怕他知道了你的心意会远离你,甚至厌恶你。你宁愿保持着这种朋友关系也不想让魏远恶心你,所以你甘愿一辈子不说,一辈子自己承受暗恋之苦。
谢霜宁心口毫无来由的一痛,默默点头。
但是你万没想到他会主动向你表白,你的心情是震惊的,记住是震惊,不是兴奋。张西顾强调道,幸运的狂喜是在后头的,在这场戏里你要表达的是震惊,是难以置信,甚至是后退,因为你怀疑魏远是在捉弄你逗你玩。
谢霜宁:好,我明白了。
张西顾还想再说,见谢霜宁目光沉静,全神贯注,居然跟裴舒一样早早地就入戏了。
张西顾不再多言,转身到雨棚外面看各单位的准备情况,大叫着让动作稍逊一筹的录音组抓紧时间。
《念》二十二场一镜一次,a!
人烟寂寥的街道上,两个身穿校服的少年同撑一把伞,并肩而行。
一人靠着人行道内侧走,一人推着自行车走在外侧,每走两步都要用余光偷瞄一眼身边之人,每看一次,心跳都不由自主的加快一次,看着看着,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自己的脸已经烧红了。
那个,周念裴舒突兀的停下脚步,紧张道,我
清凉的雨水滴在他的肩头,融化了衬衫。
谢霜宁忙往回走两步,将雨伞罩在他上空,狐疑问:怎么了?
一向飞扬跋扈的少年如同一只被雨淋湿的落汤鸡,肩膀都垮了下去:我也不知道啊!
谢霜宁抿唇一笑:考试又考砸了?
才不是!他提高了音量,但很快就泄了气,烦躁的直薅头发,啊啊啊啊烦死了!我就是,好像有点离不开你了。
啊?
很奇怪是不是?裴舒瞪大眼睛,双手握住谢霜宁的双臂,任由自行车咣当一下倒在地上,溅起一片星星点点的水花,湿了裤脚。
一会儿不见你就想得要命,明明大家一起玩,我的眼神却总是不受控制的跟着你走,着了魔似的!看不得你受委屈,见不得你哭,更看不惯你跟别人说笑玩闹,女生也就罢了,就连男生我都恨得牙痒痒,我曾以为我是把你当亲哥们儿了,可后来我一想,我对李笑天他们不这样啊!我之前听人说,当所有人都在笑,你会下意识看向你喜欢的人,所以我是不是,是不是裴舒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脆弱的一碰即散,喜欢上你了?
谢霜宁浑身一颤,难以置信的后退半步。
对不起,我可能吓到你了。裴舒懊恼的抬手捶了自己一把,可我是真心的!
谢霜宁目光闪烁,握着伞柄的手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你,你在说什么
我知道自己毛病很多,我会改正的,我不再打架,不再抽烟,我会努力读书用功学习的,你看你看,我这次月考不是倒数第一了!他迫不及待的从书包里掏出成绩单,指着上面年级200名之内的自己的名字。
魏远。
我知道我很差劲,方方面面都不如你,你家境好还品学兼优,我家境差,不是打架就是逃课,你还长得这么好看,我长得也就一般,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但是,我会努力的,我会努力努力再努力,努力让自己配得上你,霜宁,请你给我这个机会,我,我他声音越来越抖,连着肩膀也一并颤抖起来。
我喜欢你,请做我的男朋友吧!
第46章 坦然面对
你, 你周念畏缩的往后退,宛如一只误入狼群的羊羔,慌得不行, 他左看看右看看,好像在找着什么,今,今天不是愚人节呀,李笑天他们在附近吗?
魏远紧紧盯着他, 眼眶又红又酸又热:我
你在开玩笑吓唬我吗?哈哈,我真的被你吓到了。周念咧嘴装出大笑的模样,谁出的主意, 李笑天吗?
度过紧张劲儿的魏远顿时急了:周念,我是真心的,我在跟你表白呢!
啊,对对对, 快迟到了,快跑起来跑起来!周念笑着催促,举着伞落荒而逃。
卡!
张西顾一把抢过场务手里的喇叭, 这条不过, 重来!
为什么?发出质疑的是裴舒, 来自影帝的自信,他觉得自己这场戏表现的一级棒。
张西顾嘴里叼着雪茄, 眼神之凶神恶煞,好像要将裴舒活剐了似的:你刚才喊的是谁的名字?
霜宁,请你给我这个机会
裴舒呆若木鸡。
再不敢跟师兄犟嘴。
演员的状态往往因多种元素改变,好的状态好的发挥可遇不可求,这条看着巧夺天工, 下一条就变豆腐渣工程,也难怪张西顾气的又点了两支雪茄。
谢霜宁心绪乱了。
刚才那个口误,是裴舒对着自己这张脸,一不小心才喊错的,吧?
没别的原因,吧?
大概,吧!
好在第二遍重拍,俩人的状态都不差,张西顾总算没再发火,刷刷刷翻着剧本页,招来场务说道:棚内场景布置完了吧?把这段戏提前,通告发下去。
站在雨棚里让化妆师补妆的谢霜宁顿时一惊。
张西顾说的那场戏是
床戏!?
情不自禁的看向裴舒,裴舒也刚好看向自己。
谢霜宁一下子不知该继续看还是该回避目光,裴舒光彩熠熠的眼眸一扫,唇角勾起狡黠灿烂的弧度。
谢霜宁心里咯噔一下。
怎么有种被盯上的感觉?
中午,剧务派发盒饭,得到老坛酸菜牛肉面改善伙食的谢霜宁已经能吃得下甜味上海菜了,他手里捧着白米饭,右手拿筷子夹了块肥瘦相间的红烧肉,正要吃,边上坐着的裴舒突然说道:虽说是床戏,但并不暴露,张西顾的拍摄手法向来讲究隐晦为美,所以不必紧张。
谢霜宁顿时觉得自己被小瞧了:我紧张什么?
裴舒忍着笑:你不紧张?
我有什么好紧张的。谢霜宁故作嚣张的一口吞掉红烧肉,又不是没跟你睡过。
裴舒:
谨慎点,所谓睡过是同屋不同床的室友关系!
谢霜宁面上固若金汤,心里慌得一比。
就因为这个床戏,他两天没睡好觉,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该来的早晚得来。
谢霜宁已经够紧张够尴尬的了,偏偏甄妖娆还特意跑来看现场直播!
正好最近没事,来看看你俩。甄妖娆伸手拨弄几下谢霜宁的刘海儿,眼含心疼道,这才进组多久啊,怎么瘦成这样了?是不是吃不饱穿不暖的?我给你俩带了三大包吃的,晚上回酒店分了吃。
谢霜宁在心里默哀,这场戏还不知要ng几遍,真的好想现在就回酒店吃奥利奥。
场地定在了周念家里。
剧情是这样的,魏远洗心革面,奋发图强,为了让自己配得上周念而努力读书,于是恳请学霸为自己补课。二人约好了周末时间在周念家里学习,刚开始是真的在学习,后来学着学着就学到床上去了。
张西顾对这场戏的指导只有四个字:放开了演。
别端着,别有这个那个的顾忌,按照自己对角色内心的理解,直接放开了演。
先不正式拍,走走戏。张西顾顾念两个演员年轻,脸皮薄,怕他们束手束脚放不开,所以进行了清场,只留下几个必备的工作人员。
谢霜宁和裴舒坐在床边的地上,围着矮桌开起了玩笑,裴舒眼见说不过,干脆动起手来,假装凶狠实则宠溺的去挠谢霜宁痒痒,二人闹着闹着就滚到了床上,谢霜宁在下,裴舒在上。
连成串的笑声在这一刻乍然而止。
谢霜宁的呼吸有些急促,怔怔的望着裴舒眼中倒映出的自己的身影。
如果压在他身上的不是裴舒,而是不熟悉的男演员,他反倒轻松点。
裴舒吻住了谢霜宁的嘴唇,修长的手指挑开衬衫下摆探了进去,谢霜宁睁大眼睛,本能抓住了裴舒越来越不老实的手腕。
裴舒定定望着他,嗓音压得很低,也极度的沙哑:不行吗?
他的眼神滚烫,仿佛要把自己生吞活剥。
谢霜宁想喊停了。
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不是。
那我裴舒小心翼翼的征求他的同意,可以继续吗?
谢霜宁忍着快要冲出胸膛的心跳,点了点头。
自己究竟在怕什么呢?
这不正是自己想要的吗?
借着剧本,借着周念的身份,跟裴舒上演一回亲密戏。
现在目的达到了,裴舒正在抱着他,亲吻他,这些都是他前世今生加在一块也不敢想的,可为什么事到如今,他又想退缩了呢?
张西顾坐在镜头后面,眉头越皱越紧,最终喊话道:谢霜宁,你的情绪不对。
肯定不对。
此时的周念应该是紧张的,害怕的,也无比期待的。
而不是他这样,满脸凄苦满心无奈的。
抱歉。谢霜宁坐了起来,没看裴舒一眼,对张西顾说道,我自己调整一下,马上就好。
看吧,自欺欺人果然是不对的。
他遭到报应了。
不属于他的感情他偷不来,裴舒给予他的,是魏远对周念的。
裴舒拥抱他,亲吻他,那是因为剧情规定,是魏远迫使他这么做的。
都是假的。
一旦ng,一旦喊了卡,一旦下了戏,就像泡沫一样什么都没了。
他曾抱怨过裴舒营业营的太认真,导致自己心动,最后难以自拔抽离不出来,他讨厌弄虚作假,讨厌裴舒为了工作的勉为其难。
还看今朝,他居然为了离裴舒近一点,更了解裴舒一点而同意来演这种片子,跟裴舒谈恋爱,让全剧组的人一起跟着演戏,这可远比公司要他们卖腐,队友起哄力道强多了。
他以为自己经历了前世,已经百毒不侵,万没想到,一场戏,功亏一篑。
他的决定是错误的,这样做不是在全了自己前世今生的心愿,而是让自己越陷越深。
人心是无法满足的,不知不觉中,他已经从以前的各自安好,变得开始要求裴舒对他再好一点,甚至到现在的希望裴舒能像魏远对周念那样对自己。
他甚至有些羡慕周念。
羡慕周念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
羡慕周念不是真的在暗恋,他跟魏远是双向奔赴的。
处处小心不敢逾矩,就怕他知道了自己的心意会远离,甚至厌恶,所以宁愿保持着这种朋友关系也不想让他恶心自己,甘愿一辈子不说,一辈子自己承受暗恋之苦是他谢霜宁才对吧!
裴舒坐在床边看他眉头紧锁,忍不住开导道:现在的你不是谢霜宁,而是周念,想想此时的周念是个什么表现。
谢霜宁用手捂住头,突然觉得很累很累。
真是自讨苦吃啊!
以前裴舒对他微笑,对他照顾,他觉得裴舒是在营业,是迫于公司安排不得不这么做罢了,他很讨厌这种被欺骗利用的感觉。
现在裴舒对他温柔,对他呵护,他又觉得那是裴舒饰演的魏远在对周念温柔,而不是对他谢霜宁的。
有够麻烦!
谢霜宁真恨不得给自己一耳光让自己冷静下来。
矫情,任性,事儿精,自尊心强但心灵脆弱不堪的麻烦小少爷,鬼才喜欢你!
我是科班演员。裴舒突然说。
谢霜宁愣了下。
裴舒掰过谢霜宁的肩膀,强迫他跟自己对视:我以第一名的成绩考入中戏,还被邀请到纽约大学电影学院进修,我不是在炫耀,我是想说我分得清角色和真人,你明白吗?
他的眼神太具攻击性,谢霜宁差点招架不住。
魏远是魏远,我是我。裴舒深深凝望着他,现在没有开机,我是裴舒,你看着我的眼睛,说说你读到了什么?
谢霜宁怔怔的看着他。
那是和魏远看周念的时候如出一辙的彻骨的柔情。
谢霜宁心脏扑通扑通的狂跳起来。
这样的话,他是否可以不顾一切的放手一搏?不用担心入戏太深,因为即便杀青了,即便裴舒脱掉了魏远的外套,他们也不会形同陌路貌合心离,自己也不用再度受伤了?
因为裴舒可能真的,对他抱有丝丝的好感。
从裴舒生病发烧的梦中呓语,到除夕之夜的异常表现,再到前些日子表白戏份的口误。
谢霜宁心口被不知名的力道重重一击!
明明被我用手抓着,可为什么还是离得那么远。
遥不可及的小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