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5)
很快,门卫室里另一个值班的保安上厕所回来了。这些日子以来,邹允长期依靠医院的营养液活着,早就瘦得都脱了相,眼神空洞,面无血色;回来的保安盯着副驾上的邹允,眼神充满疑惑。
后来还是邹允报上了门牌号,保安才把他认了出来,赶紧开了门禁放行。
临走前,他还连连道了好几遍歉,紧张地解释说
公司跟政府有协议,每年都有固定的名额,帮忙安置一些残疾人,那个新来的保安就是其中一个。
他告诉邹允,那人被大火里烧坏了脸,怕吓着住户,只能带着口罩,而且被浓烟熏坏了嗓子,已经不能说话了。
因为那人才来上班不久,对小区的环境和业主都不熟悉,又是个哑巴,所以他刚才上厕所前,就没敢把打开门禁的卡留下,就怕新人出错,放了闲杂人等进去,没想到反而闹出了乱子。
能住在观海一品里的,都不是普通人,邹允理解,如果有业主去投诉,保安随时都会丢了工作。
他温和地点点,安慰了那个保安几句,表明自己并不在意,让对方不用担心,唐堂也重新发动了汽车。
汽车缓缓驶去,他在后视镜里又看了眼那个新来的哑巴保安。
虽然天气已经开春回暖,但哑巴手上还是带着双黑色的皮质手套;刚才对话里,保安说对方在火灾里受了很重的伤,那双手套,大概也是为了掩饰疤痕。
他突然发现,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人都比他更艰难,却仍然要艰难地活着。
唐堂送他回了家,还想预约一个保洁来把屋子打扫一下,毕竟已经很久没有人住过了。
起先,他是拒绝的,想要自己自己动手;可他的身体还是太虚弱了,最后只能妥协。
他面无表情地窝在沙发里,看着唐堂领着保洁忙忙碌碌的身影,一瞬间有些恍惚。
以前这些事,大部分都是肖飒做的,现在猛地换了人,却好像都没有肖飒仔细;不过就是收拾下房间而已,他以前也会的,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居然被肖飒宠成了个废物
这大概,也是肖飒的阴谋吧。
让他再也离不开肖飒。
他不想再对着眼前的一幕,起身回到之前肖飒完美复刻的那间出租屋,轻轻反锁了房门。
至少这间屋子,他是不会允许别人进来的。
他还躺在之前那张破床上,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醒来时,他迷迷糊糊听到两声猫叫,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当他打开房门朝楼下望去,真的看见唐堂已经把两只猫领回来了。
喵喵
他站在楼上喊了一声,小布偶却没有像之前一样亲昵地冲上来,扑进他的怀里。
猫最清楚身边的人是不是喜欢自己。
这一刻他才发现,自己很久没有见过两只猫了,连之前瘦弱的小黄都被唐堂喂成了一只小胖子。
他的猫都跟他不亲了。
他不能再这样下去。
醒了?唐堂抬头看着楼上的邹允,露了个笑,我给你带了粥,下来吃饭吧。
邹允缓缓下楼,走到唐堂身边。
他拿起调羹,机械地往嘴里塞了一口粥,味蕾好像还没有从长期的断食中恢复过来,他尝不出粥的味道,可还是忍不住觉得,没有以前肖飒煮的好吃。
等会儿他勉强咽下嘴里的粥,你把它俩再带回去吧。
嗯?
唐堂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从下午邹允进门开始,他就看出对方情绪不太对劲,他不敢打扰又不敢离开,只能拜托了唐堂,去他住的酒店里把两只猫送来。
毕竟从邹允得知肖飒的死讯到现在,唯一一次露出笑容,就是在医院里看到两个小家伙。
可现在邹允居然要他把两只猫带回去?
他心里咯噔一下。
如果邹允连这两只小家伙都不愿意搭理了,那邹允之前所有好转的迹象,会不会都只是伪装?
在邹允住院的这段时间里,他呆在医院无所事事,邹允声音都不出,他就连大气也不敢喘;邹允虽然只是装睡,他也不敢揭穿,只能做一些相对安静的事情,比如看书。
医生都说邹允的身体没有毛病,他就特意找了些心理学方面的书来看。
书上说,一些又抑郁倾向的人,会自杀前会突然性情大变,让旁人看起来觉得他们好像走出了阴霾;实际上,他们可能只是想让身边的人放松警惕,方便自己自杀,又或者
就像重病之人在临死前突然的回光返照。
邹允
唐堂紧张地看着邹允,却不敢再说下去。
我没事。邹允看着唐堂,弯了弯嘴角。
他也想给唐堂一个笑容,让唐堂安心;他那么努力,可最终脸上的表情定格,无论如何也跟笑容没有半点关系。
能再帮我照顾它们一段时间吗?我最近可能顾不上。
你唐堂看着邹允虚弱地侧脸,欲言又止。
我想邹允放下调羹,去旅行。
作者有话要说: 基本还算准时!
马上就完结了~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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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机场
起先邹允办理护照, 是因为肖飒说,会陪他去挪威,看油画里的风景;可是肖飒太忙了,一拖再拖。
现在想来, 那时的肖飒, 应该就是在忙着跟肖震峰斗法。
而后来邹允的第二次挪威之行也因为肖震峰变态的贪欲, 戛然而止。
之前因为期待,他做过很多功课, 盖朗厄尔峡湾是挪威最美丽,也最神秘的地方, 那里遍布着许多大大小小的瀑布, 沿着陡峭的崖壁,倾泻入盖朗厄尔的海湾。
当初唐堂寄回来的明信片, 就诞生在那里。
而挪威最北角的芬马克郡则有全世界最美的极光,晚秋和早春是最佳的观赏时段,正好就是现在。
邹允之前还没有来得及在那个风景如画的地方跟过去的自己道别,那个从前的邹允就死了, 他的前半生, 潦草收场。
他想,也许他需要一场仪式, 才能真的开始自己往后的生活。
对于邹允要独自出去旅行这件事,唐堂肯定是不可能放心的, 但是他别无选择;他了解邹允骨子里的倔强, 即使不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也未必听得进他的劝说。
况且就连医生都说,出去走走,对患者的心情平复是有帮助的。
邹允怎么也没想到, 唐堂都没有阻拦,这次跳出来阻止自己的人,会是沈笃。
而理,由也相当的滑稽。
作为肖震峰那场绑架案现场唯一幸存的受害者,之前在医院时,几次有相关办案人员来找邹允问话,可话没说几句,就被匆匆赶来的沈笃以邹允的身体和精神状态不佳为由,打发走了。
后来连医生都出具了书面的证明,证实邹允现在的精神状况还不太稳定。
这种情况下,他的口供未必具有法律效力。
肖飒是要用自己的生命让肖震峰定罪伏法的,那时的邹允很自责,害怕因为他的缺席,肖震峰得不到应有的判决。
还是沈笃一直安慰他,警方掌握的罪证已经足够让肖震峰入刑,而且他在之前也有过一部分可以被采纳的口供,已经够用了。
可真的当他准备好一切准备出发时,却被沈笃以警方还有些细节要跟他确认为由,把人拦了下来。
这不止是公民的义务,也是肖飒的遗愿,邹允当然不可能拒绝;只是他又在家里等了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等来警察,倒等来沈笃三不五时带一些公司的文件到访,要他签字。
之前小小一家画廊的经营就已经让他焦头烂额,震云集团这么大的上市公司,即使他从现在开始学习,也不是一天两天能接手的。
沈笃说找了职业经理人团队管理公司,顺便接手他的画廊,暂代运营,等他旅行回来再做决定;所以眼下,有一些手续需要他在走前先处理好。
邹允只好将行程一推再推,无奈地在文件上一一签字。
沈笃以前是跟肖飒差不多的人,他们都受过相关的教育,又在那样的环境下摸爬滚打十几年;邹允明白,如果是沈笃真心想要从他手中骗走什么,他没有任何办法反抗。
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怎么了,对任何事都没有兴趣,也完全没有了向上的动力;他总是觉得,活着,大概也就是这样了
能让身边为数不多的,还在乎自己、关心自己的人不要太担心,就已经是全部的意义。
虽然没有等来录口供的警察,但终于,他还是等到沈笃送来了肖飒生前的遗物。
大多是一些跟公司有关的东西,邹允不懂,也不感兴趣,他收下东西的时候很平静,连唐堂都觉得他也许是真的在慢慢走出来了。
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一夜,他花了一整个通宵,仔细翻遍了肖飒所有的东西,都没能找出当初他送给肖飒的那一部,染了血的手机。
后来沈笃解释,手机是案件的证物之一,连同肖飒的遗体,暂时都由警方保管,起码要等到结案以后才能拿回来。
他特意上门解释时,还告诉邹允,已经订好了去挪威的机票,公司方面的事情已经处理得差不多,邹允可以启程了。
顺便,他还带来了一个蛋糕,祝邹允生日快乐。
如果不是沈笃提醒,连邹允自己都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的生日。
唐堂常年不在国内,他身边没有什么朋友,也就没有过生日的习惯,上一次,也是这辈子唯一一次过生日,还是在出租屋的时候。
那时,肖飒也给他买了个蛋糕。
那时候沈笃也在,那时候的一切都是欺骗。
沈笃放下蛋糕和机票离开后,他默默看着桌上的蛋糕,不知道该如何去定义。
这个蛋糕,到底是在提醒他肖飒曾经的欺骗;还是让他回忆起,他和肖飒在那个出租屋里,也曾经有过最美好的过去。
他甚至变态地问了问自己,如果现在肖飒还可以捧着蛋糕出现在自己面前,那他是不是还会心甘情愿再被肖飒骗一次。
毕竟肖飒如果还能骗他,就还能活着。
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呢?
没有肖飒的这个世界,他暂时还不能适应。
最后的最后,他还是没有勇气打开了那个蛋糕的包装盒,就那样扔在了那里。
终于挨到机票上的时间,唐堂把邹允送到机场,两个人一路上都没有说话。
直到他们在机场,看到已经换好了登机牌的沈笃。
三个人相顾无言,尴尬的气氛里,最后还是沈笃先笑出了声。
邹允已经很多个月没有见过沈笃这样玩世不恭的笑了,但又说不出来为什么,他总觉得沈笃的笑容还是和以前有些不一样。
你唐堂拽着邹允的行李箱拉杆,指节泛白,要离开观海市?
观海市国际机场t2航站楼的所有航班,都是国际航班,这里连国内的航线都没有,唐堂等于是说了句废话。
沈笃不止是离开观海市,还要出国。
是啊。沈笃看似是在回答唐堂的问话,眼神却只停留在邹允身上,肖飒生前吩咐我的事,我已经都完成了,也是时候放松一下了。
我可不像他一样,是个工作狂。
国内既然玩腻了,当然要换个地方晚点儿新鲜的
说话间他已经转身离开,对身后的二人挥了挥手,头也不回地走向了安检口。
唐堂?邹允看了眼沈笃离开的方向,那边好像是北美航线的安检口
等他再回头时,看见唐堂还是望着沈笃的背影出神,好像完全没有听到他的声音。
你他只能轻轻拍了拍唐堂的手臂,想追的话
也许还来得及。
唐堂是本身就是美籍,要出境的话,手续会简单不少。
邹允你唐堂回过神来,局促地躲避着邹允的眼神,别误会。
我和他顿了顿,和沈笃,只是、只是一场误会,我是
你是喜欢我的看着唐堂结结巴巴、欲言又止的样子,邹允接过话头问道:对吗?
之前唐堂跟他当面表白过,这没有什么好装的,只是
唐堂真的喜欢他吗?
虽然除了那一杯被人下了药的酒和那场荒唐的一/夜/情,关于唐堂和沈笃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他一点也不知道。
可是他能看出来,沈笃越来越少像以前那样玩世不恭地笑了,那双桃花眼里轻挑的神色也慢慢被一些难以读懂的深沉取代;而唐堂也没有好太多,每次说起沈笃,总是支支吾吾的。
起先,他以为唐堂是觉得对他有什么愧疚或是难为情,可是慢慢的,他发现,这两个人但凡同时出现,都会刻意避开对方的眼神,说起对方的名字时,哪一个也不自然,总要尴尬地略作停顿。
如果说从躲开唐堂那个吻开始,他就确定了自己不可能喜欢唐堂;那现在,他也可以确定,唐堂不是真的喜欢他。
唐堂看着唐堂慌乱的表情,他又再问了一遍,你真的喜欢我吗?
他看着唐堂,终于说不出半个字。
你感激我,觉得亏欠我,所以在你找不到人生方向的时候,你觉得我是你的方向,就像小时候一样;后来又看到我因为肖飒受伤,你很自责,也很同情我
因为这样,唐堂向他表白,却根本不知道喜欢是什么。
可是邹允明白。
他在最茫然无助的时候,也没有办法接受唐堂的吻;即使现在肖飒已经去世,他还是没有办法跟唐堂在一起。
这不是喜欢。
不是的,邹允,不是唐堂无力地辩解着,我知道你现在还不能接受我,但你不需要有负担这都是我自愿的我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