愤怒

    凛冬已至，沉书然在网上买了毛线打算给沉修之织条围巾。她已经养成了习惯，每年冬天都给他织一条围巾。这次她选的是蓝色和白色，快递到了，她去校门口取刚好遇到了顾城。
    两人一起往回走着，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专业方面的事，途径图书馆，沉书然遇到了从图书馆走出来的路虞，沉书然瞟了顾城一眼，他表情正经，耳尖却是不受控制的变红，沉书然抿唇淡笑。她早已发现顾城喜欢路虞，而路虞见到顾城也是有点小女孩的羞涩。她对做红娘不感兴趣，但也乐意见得两人顺其自然发展，感情水到渠成，她便找借口先走一步。
    沉书然独自在寝室，她正准备开始构思怎么织围巾，手机突然响起，沉书然看了眼屏幕，有些头疼，是齐箫。
    说来真的奇怪，自从她的哥哥生日过后，齐箫开始发起了猛烈的攻势来追求她，几乎弄得人尽皆知。
    可他又只是追她，并未对她有任何要求，也并未把话说得彻底明白，沉书然连拒绝都不知该怎么拒绝，只好任由事情发展。
    她接通电话，等着对面的人开口
    “书然”齐箫的声音透着愉快
    “嗯，小齐哥哥有什么事吗？”
    “小齐哥哥好久没见你了，好想你啊，陪我吃个晚饭好不好？”
    .......
    “我一会儿还有事”
    “没关系，我陪你吃饭也行”
    .......
    “那八点见吧....”
    “好”齐箫眉眼皆喜色。
    晚八点，齐箫来学校接沉书然，然后带着她去了他们俩常去的老面馆，那里的饭很家常，味道也很好，所以齐箫带她吃饭大部分都是来这里。
    两人吃着饭，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沉书然觉得其实和齐箫在一起相处起来挺好的，他表面不着调一副浪荡公子的模样，但其实人还是很细心的，很照顾她，会注意到一些细节，体贴入微，和他聊天也很轻松，随便什么都可以说，偶尔接不上话也不会尴尬。
    齐箫把车停在了别处，他过去开车，沉书然在门口等他。
    沉书然把手缩在袖子里，内心感叹真是越来越冷了。她随意地往四周看着，无意间看到对面两家店铺中间的小巷子一对男女举止亲密，她本无意窥探别人隐私，但她总觉得那人好熟悉，好像一个人。
    她想了想，还是过马路，朝那巷子越走越近。当她真的将那人看的真切时，她浑身冰冷刺骨似是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冰水，她定在原地，满眼不可置信，是她哥哥的女朋友宋悦和她哥哥的好朋友裴昭，他们正吻得热烈。
    宋悦推拒着，不断挤压向她的胸膛，眼中含着泪，裴昭感受到她的抗拒发了狠，扣住她的手腕按在头顶，抬起她的下巴，逼迫她张开嘴，他吻得更加深入。宋悦的泪落下，她泪眼朦胧，然后发现了，僵在那里的满脸不可置信的沉书然。
    “不......”宋悦猛地推开裴昭，目光紧盯着宋悦张嘴想解释，却见她仓皇跑开的背影。
    裴昭回头也看见了沉书然，只一瞬的愕然，他勾起宋悦的下巴，拇指摩挲着她的红唇，轻叹“你们何必呢？”
    沉书然一路跑回学校，手中的手机震动个不停，几十个未接来电，全部都是齐箫打来的。她接通，齐箫有些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沉书然你到底跑哪里去了，能不能声，不知道别人会担心的吗？”
    “对不起”
    电话那头瞬间安静下来，齐箫轻声问“书然，发生什么事了啊？”
    “我只是突然身体有些舒服，就先回学校了，不要担心了，我先挂了”沉书然都没想到她会这么冷静，她坐在长椅上。天早已黑透，她明明感觉自己现在情绪非常的平静，可是不知不觉她整张脸满是泪痕
    他们，他们为什要这样对我哥哥呀？他们凭什么，谁给他们的权利这样伤害他？
    沉书然现在唯一的感觉就是恨，好恨。为什么，为什么要背叛她的哥哥，他们一个是他的女朋友，一个是他的好朋友，到头来他却落得这样一个下场。沉书然手紧握成拳，眼眶红的吓人，她未有过一丝歪念，不曾想过她如果捅破了这件事他们会分手那么她就会有机会，她满心想的都是她那么好的哥哥为什么会被别人这么糟践，这样背叛啊。哥哥，不要再对别人付出真心，不要再去爱别人，不要再受伤害了.....
    她现在完全不知该怎么办，她不知该不该告诉她的哥哥真相，她是万般不愿意她的哥哥受一点伤害的。可她也不愿眼睁睁看着她的哥哥被他所心爱的人背叛而蒙在鼓里。她不愿说他女朋友的坏话而破坏她在他心中的形象，也不愿去找宋悦让宋悦主动提分手，假如他真的爱她，却莫名其妙被分手，他该多难过啊，她一向不愿他难过。
    沉书然一个人在这里做了很久。就到最后已经被寒风吹到麻木，无了知觉。
    她回到寝室已经很晚了，她躺在床上，在黑暗中睁大眼睛默默流泪，她就是好难过，看到哥哥受到伤害比想起自己罪孽无望的爱情还要难过，她哭着入睡，醒来时寝室无一人。她头脑昏沉，喉咙干疼，嘴唇干裂，她摸了摸额头，苦笑了下，可能是发烧了，身体好难受，不想动，没有人要她，也没有人爱她......
    真的很奇怪，人真的会在某一时刻格外脆弱。明明也一个人咬牙走了那么久，熬过了那么多的苦，可某一时刻你会发现你就是一个孤岛，没有人需要你，没有人爱你，你是多余的，你是可以被抛弃的，那是一种彻骨的孤独，那时，就是很难过，难过的要命，难过的想要死去，可旁人无法体会，他们也不想去花费心思体会，他们甚至会觉得你是在矫情，于是，你就彻底的成为一个孤岛，彻底地被抛弃，被你自己。
    现在，沉书然就体会到了这种感受。她看着与沉修之的聊天记录，上次聊天还停留在几天前，他交代她不许熬夜，要早点睡觉。
    她突然想起她有多久没对人撒过娇了啊，好像自从十年前出事以后，她就再没有了可以肆意撒娇任性的人了。生活太苦了，生计问题是他们兄妹二人每天都要考虑的问题。她没了撒娇任性的资本，他们都被迫懂事成熟。到现在，她也习惯了独立。可这一刻，她就好想被爱啊，爱着一个人太累了，她只想被爱，想要许多许多爱，想被人疼爱。想难过了可以有一个胸膛，生病了可以有人照顾。
    她突然产生了想答应齐箫追求的想法，她甚至已经点齐箫的电话号码，可这个世界总是这样的，总是阴差阳错的，总是有先后顺序的，就好像沉修之先于齐箫出场，就好像这一刻是沉修之的电话先拨了过来，就注定了齐箫的结局。
    沉书然从床上坐起，接通电话，声音是难掩的沙哑“哥哥？”
    沉修之立刻听出了她的不对劲，拧起眉头“然然，你的声音不对劲，是生病了么？”
    “我好像有些发烧”沉书然诚实的说。她贪恋着沉修之话语中的温柔与紧张。
    “你现在在哪里？我带你去医院”沉修之迅速穿上外套，疾步走出办公室。
    “我在寝室”
    “你先乖乖的自己喝些热水在寝室等着哥哥好不好，我二十分钟后就到”沉修之的声音温柔又带着诱哄，听得沉书然鼻头发酸，又有些想哭。
    “好，哥哥我等着你”沉书然乖乖的应到。
    其实沉书然的那句等他勾起了沉修之的回忆。许多年前他还上高中时，每天下午放学他都要去饭店打工作为经济来源。因为之前出过事他不再放心沉书然一个人在家便把沉书然也带去了饭店。他把她安置在相对干净的角落搬张椅子给她，让她坐在那里看书或玩耍。干活之前他总是不忘交代她不要乱跑要乖乖呆在这里。而她也总是乖乖的说“哥哥我等你”然后一个人安静又乖巧的写作业看书或是看着他。他小小的妹妹，眼中都是他。她的目光总是那么纯澈，他的笑容总是那么温暖，他不经意的回头看看她还在不在那里，总会发现她眼中赤裸的心疼与依赖，他就难过的眼眶泛红。他那么美好温柔又干净纯洁的天使一样的妹妹为什么要跟着他吃这些苦啊。她该是天生被所有人捧在手心的疼爱的小公主啊。与此同时，他内心阴暗的想法也在不断滋生，他越来越想一辈子的拥有她，占有她，想紧紧地拥抱她，与她唇舌纠缠，与她水乳交融，想要把她锁起来，再也见不得旁人，她的世界只有他一人......可他知道，他不能.....
    沉修之到的比预期快，车中开了暖气，沉书然一坐进去暖烘烘的。
    沉修之将手边的小米粥递给沉书然，“先喝一点粥垫垫肚子”他伸手探了探沉书然额头的温度，脸色不太好看“我带你去医院”
    沉书然靠在椅背上，看着认真开车的男人精致的侧脸，眉眼如画，薄唇微抿。她的哥哥怎么这般好看呀。她看着竟无意识的痴痴的笑了。
    沉修之察觉到她的目光，见她傻笑,不禁也笑了笑“怎么了？傻笑什么？”
    “哥哥真好看呀”沉书然依旧笑着，坦诚的说，她想自己真是烧糊涂了呀，平时她怎么会把这些话说出口呢
    沉修之失笑，爱怜地摸了摸沉书然的脑袋“然然可比哥哥好看一万倍呀”
    沉书然盯着沉修之良久最后偏过头唔侬了句“我讨厌所有伤害哥哥的人”在沉修之看不见的地方，暗自红了眼眶
    沉修之把沉书然带去医院输了水体温降了下来回到家时已经一点多了
    “饿不饿？想吃些什么？”沉修之问
    “还好，有点想吃面条”沉书然说
    “好，你先休息会，马上就好”沉修之脱了外套，手机随手放在桌子上。
    手机响起，沉书然往厨房看了一眼，他在炒菜，没听见。沉书然拿起他的手机给他送去，低头，来电显示是裴昭。
    沉书然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他怎么好意思？他怎么做到一边挖人墙角一边和别人称兄道弟的？她对他厌恶到了极致。
    她把手机递给沉修之，又回到座位上，神色恹恹的盯着桌面。
    “阿昭.....然然生病了我要照顾她，今天不回公司了.......不用担心，然然没事......嗯.......已经去过医院了.......好，再见”
    沉书然的眉头皱的愈狠，她该怎么和她的哥哥说啊。
    沉修之煮了两碗面，面很香，但她食欲不是很好，只吃了半碗，沉修之把她剩下的很快解决了。然后她被他赶回床上休息。
    他给她盖好了被子，准备离开她的房间。猝不及防，沉书然抓住他的衣角，他低头，沉书然露出小半张脸，可怜兮兮的看着他，好软，真像个小兔子。
    他握住她的手，在她的床边坐下。语气温柔，像在和小朋友说话般“然然，怎么了？睡不着吗？”
    “哥哥”她的声音无意识的带着脆弱与撒娇，软的不行，娇的不行。
    “嗯，哥哥在呢”他应到。
    “哥哥，我现在生病了，所以......所以不管我和你说了什么你都不要生气好不好？”
    女孩的声音已经在发抖，带了点哭腔。沉修之神色晦涩不明，但仍带着笑意，摸了摸沉书然额前的发，温声道“哥哥答应你不生气，你说吧。”
    沉修之看着他的妹妹，酝酿了又酝酿，眼睛红的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最终好像再无法承受一般哽咽道“哥哥，我讨厌宋悦，你和宋悦分手好不好”
    说完沉书然哭的更凶了。她真的蠢，选择了这么蠢的办法逼她哥哥分手。哥哥会不会讨厌她啊.......她不敢去看沉修之的表情，直接用被子蒙住头，缩进了被子里。她也就没看到他勾起的唇角和眼中含着的微妙的笑意。
    他其实昨天晚上就已经知道了让沉书然难过的要命的那些事，宋悦把一切都告诉了他。说实话，他其实一直在期待着她的反应呢，还好，她没有让他太失望。
    “然然乖，先不要哭了好不好”
    “然然，让哥哥看看你好不好？”
    “然然，不要哭了，哥哥快心疼死了啊”
    “然然，哥哥答应过你不会生气，出来好不好，要闷坏了”
    .........
    沉修之对她真的是极尽了温柔，温柔的让人心碎。
    如果他们不是兄妹，他们这一生可能都不会交集......
    沉书然从被中钻出，只露出一双泪眼婆娑的眼。带着小心翼翼和歉疚，看的他也好难过。
    他俯身在她湿润的眼睫落下一个轻柔的吻，他温柔道“然然，哥哥连你蹙下眉都会难过，又怎么会舍得生你的气呢？”
    为什么哥哥不爱她呢？明明哥哥这么疼爱她。
    幸好哥哥不爱她。他就不用承受那些本就不该他承受的痛苦。
    她颤声问“那哥哥会为了我和宋悦分手吗？”她就是在做恶人。她不忍他知道真相。她不忍她那么好的哥哥知道自己竟然会被自己所爱之人及所信任的人背叛。
    他的手指轻轻拨开她额前的发，他离她的距离很近，他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清香，他的声音依旧温柔，带着些诱哄“然然，你是不喜欢我女朋友，还是不喜欢我有女朋友？你清楚吗？”他的唇勾着，话语缱绻，但其实眼神有些凉薄，那笑未达眼底
    她的心瞬间揪起来，他刻意咬重了“有”字。她不知该怎么回答。她想说她是不喜欢他的女朋友，可她看着他的眼睛她说不出口，她无法说谎，她明明就是不喜欢他有女朋友啊。
    原本她说让他分手时，他其实怀疑过她会不会只是不想让他受伤，可现在看着她眼中的纠结，他已然是明白了一切。可是只他明白还不够，他要她自己亲口说出来。
    他不动声色。他克制着自己。
    他也不忍她为难，可若不逼她，她何时又能跨出这一步呢？
    而且......他和宋悦谈恋爱，本来就是为了试探她。
    他们前不久已经分手了。宋悦和他其实说白了是相互利用。宋悦和裴昭算青梅竹马，她从初中就开始暗恋裴昭，但裴昭一直并未表露过什么心意，她也就藏起喜欢，只做朋友。可是现在等不了了，她不想再等了，暗恋一个人真的太难过了，怕他发现，又怕他不发现。于是她找到沉修之想让他配合她一下，如果他真的没一点反应，真的不喜欢她，那她真的不会在喜欢他啦，她要放弃了。她知道自己的想法荒唐，爱情岂能被如此糟蹋，她也并未抱多大希望沉修之会答应她。因为他把他妹妹看的比谁都重要，她甚至怀疑他以后会不会结婚生子，可没想到，他竟然答应了。不过她并未深想。
    可是，上次沉修之生日聚会后，她发现裴昭不喜欢她，他对于她和沉修之的亲吻无动于衷。根本没有人看戏，这戏也就没有了在演的必要，她提了分手，沉修之尊重她的决定。
    沉修之看着女孩又冒出来的金豆豆，微叹口气，妥协了。
    他俯身蹭了蹭她的额头，“乖，不哭了，哥哥不逼你回答了，我已经和悦悦分手了”
    沉书然猛地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眨了眨眼睛
    “是真的，不是在哄你也不是在骗你”沉修之笑的无可奈何
    沉书然哭的更凶了，又突然笑了出来，边哭边笑，
    他的傻姑娘。他笑得温柔，眼中是宠溺与纵容。他擦干了她的泪，刮了刮她的鼻子，嫌弃到“真是个小哭包，眼泪都快把我淹了。”
    她任他嫌弃，眼睛亮晶晶的望着他，眼中满满的都是他。还好，那些担心都是多余的。她傻笑的望着他。
    他的大手捂住她的双眼，“快休息，等你睡着我再离开”
    她看不到他眼中几近痴狂的爱意与兴奋，那些情感炽热的仿佛能把她烧为灰烬。她依赖得抓住他的手腕，嘴角是甜美的笑，她安然入睡。
    不需再掩饰，他痴迷的看着她的妹妹，手指轻柔的抚摸她的每一寸肌肤。他终于，可以得到她了。
    他低头，近乎虔诚的亲吻她殷红娇嫩的唇瓣。
    亲爱的妹妹，你可不要再逃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