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54)
第90章 正文完结这些事你早该告诉我的。
久久, 李赫南叹道,他现在确实想来一根烟,但他不想让黎嘉庚抽,车窗打开了一线, 微凉的水汽沁在脸上, 那种憋闷的, 污糟的情绪稍微有所缓解。
黎嘉庚垂着头, 雨声太大,盖过了他的抽噎, 这个雨夜, 他仿佛又回到了从前, 他的肩膀挎着,一抽一抽的颤抖着,他仿佛仍是一个少年, 他瘦薄的肩头扛了太多不属于这个年龄的负担, 他晦暗难言的情感隐秘,他与父母复杂又无法割舍的情愫, 他对父亲离世的懊悔, 他对母亲的惧怕和厌恶, 他无从宣泄, 也无处排解,只能把自己武装得更加坚强, 用华服,用耳饰, 用不该出现在正常男人身上的绚丽色彩, 他始终在跳跃,在寻觅, 他不断的跳槽,不断找到新的兴趣,又不断的抛弃过去,他只是没办法接受本来的自己母亲日复一日的怨恨和咒骂其实已经深深镌刻进他的骨子里,即使不去看,不去回复,告诉自己不要往心里去,但其实,当父亲离世的那一刻,当母亲与他彻底反目的那一天,一切早已成定局。
告诉你有什么用黎嘉庚小声呜咽着。
李赫南的语气异常冷静:没什么用,但至少你哭鼻子时可以靠在我的怀里。说着,他按开两人的安全带纽键,将对方捞进自己怀里:就像现在这样。想哭的时候有个人可以靠一靠,还没那么多废话,就是这个用。
黎嘉庚抬起头,瞪着他:你不该好好安慰我吗?怎么那么
平静?
他端详着男人的脸,因为瞪眼太用力,哭得又有点久,感觉眼眶都被扯疼了,他突然意识到:我现在是不是丑毙了?
唔?借着一丁点雨水和玻璃的反光,李赫南定睛朝对方看去,眼眶通红,眼皮浮肿,左脸颊还肿得老高,他不觉得丑,只觉得招人疼。
但他想调节气氛,故意咂了下嘴,道:还好。
颇有点一言难尽的味道。
果然,黎嘉庚炸毛了:什么叫还好?!
李赫南低声的笑了,把对方的额头重新压回进自己胸膛里:还好就是挺好的,还知道臭美就说明没事。
两人相依偎着又听了会雨声,感觉怀中人的心情平复了一些后,李赫南低声道:我今天被吓到了,回来一看你不在家我就觉得有事,你说奇怪不奇怪?按理说我应该认为你是出去浪了,浪得忘记给我回电话才对,但我就是觉得有事,不踏实。这不会就是情侣间的心灵感应吧?我一个医学生,居然也迷信了。
黎嘉庚反应了一会,道:你不会是在讲情话吧?
是啊,你才发现?
黎嘉庚缩了缩脖子:好肉麻。
说完,他自个闷笑了一阵,然后道:我确实应该早就告诉你的,说出来心里舒服多了。
那不是你的错。李赫南换了只手接着摩挲对方的背,你也有错,但没那么大。
令堂我就直说了吧,她脑子有问题,她把责任都推在你身上,是她不对,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最后这两句,口吻跟哄小孩似的,仿佛谈论的只是幼儿园里谁抢了谁的贴画,老师没弄清楚责任就批评了黎嘉庚小朋友。
轻描淡写的就这么揭过一件生死攸关的大事,但很奇妙的,黎嘉庚觉得特别受用。
压了他十几年的心事,没有向任何人吐露过的,被视为自己人生里最重大错误的一件事,原来并没有那么严重,自己有错,但没那么大。
他抬起头,盯着李赫南的嘴唇:我好想吻你,特别用力的那种。
李赫南咽了咽口水,那就来呀。
但我脸疼。
你是在笑我吗?我现在是不是特丑?
回去,我给你冰敷一下。李赫南扣上安全带,发动车子。
嗯,你也需要冰敷。
哪里?
回到家,门刚关上冷不防黎嘉庚从后面抱住李赫南,李赫南握住他圈在自己腹部的手,低声问:不是要先冰敷吗?
等不及了。湿凉柔软的吻落在后颈,李赫南感到后背一股酥麻从尾椎直窜而上。
那就不敷了。他拧过身来,反客为主,只是我左膀子吃不上力,就要你越说声越低,句尾的话语没入夜色里。
雨已停,一弯新月斜挂在窗外,小轱辘蜷在自己的草窝里睡得香甜,没有人开灯,四只脚杂乱的朝卧室走去。
哎呦!把自己摔进床里的一刹那,黎嘉庚被什么东西咯到,什么东西?他伸手往腰下去摸,摸到一个四四方方颇有厚度和棱角的物事,这是字典吗?
怎么了?李赫南并没意识到什么,反而自寻死路的按亮了床头壁灯。
柔和光线下,他看到黎嘉庚手里举着一本相册,一本精装版xx届高三一班毕业纪念相册他的好弟弟李朔南借花献佛作为生日礼物昨天偷偷留在这的相册。
自己居然把这事给忘了下午他回来后先找相册,然后就开始找黎嘉庚,原来自己当时随手给丢在这了!真是个祸根!
不动声色的,李赫南心里咯噔了好几下。
原来你也有乱扔东西的时候啊!书不是应该放在书房的书柜里吗?黎嘉庚并不在意,只是觉得自己好不容易逮到了嘲笑他的机会,也根本没有打算翻开来看看。
是啊,我去放回到书架里。李赫南镇定的站起身,将相册拿过来,朝书房走去。
李赫南。黎嘉庚忽然叫住他。
嗯?李赫南停下脚步,微微侧头。
要不还是先冰敷一下吧,也可以先洗个澡,我觉得身上臭臭的。黎嘉庚半躺在床上,脚丫一甩一甩的。
好。
李赫南继续朝书房走,心里暗道一声好险。
这时被他落在卧室的手机忽然响起来,他还没反应过来这么晚谁还会来电话,只听黎嘉庚问道:是朔南的电话,我可以帮你接吗?
李赫南下意识答了声好。
接着就听李朔南的大嗓门通过免提传遍了整个房间。
他说:哥!怎么样?!嫂子有没有罚你跪搓衣板啊?还是你俩口味清奇,跪的是榴莲壳?
一时静极。
李朔南仿佛也察觉到不对劲,音量都放低了些:哥?
黎嘉庚的目光下滑,滑到李赫南的手上,他缓缓地转了转眼珠:为什么我会罚你跪搓衣板?你做了什么?你一早出的门,回来后立刻开车来找我,哪有时间翻书?这和李朔南又有什么关系?
李赫南无语的按住额头,重重闭上眼:
预感到自己又闯祸了的小李单方面挂断了电话。
算了算了,我也不瞒你了,其实也没什么好瞒的!李赫南索性走回来,把相册往黎嘉庚怀里一塞:你看吧,这是李朔南多事,昨天留在这里的,他后来不是打电话吗,就是说偷偷留了这个当生日礼物他以为我会想自己保存!
经历了这么多事后再说起昨天,时移世易,仿佛过了几辈子那么漫长,但昨夜出现在这里的欢聚却又是真切的。
黎嘉庚狐疑的看他一眼,抱着相册来到客厅,客厅的灯光比较明亮,而且一个人往沙发正中一坐也显得比较有气势,要发脾气还是要发娇都很有说服力。
小轱辘这时被亮光惊醒了,喳喳叫了两声,抖着膀子飞到了黎嘉庚身旁,跟慈禧身边的大太监似的往沙发扶手上一卧。
李赫南就在黎嘉庚的对面束手站着,像等待老师评语的好学生。
黎嘉庚掀开相册的第一页开始看,里面几乎全是相片,黎嘉庚看到扉页的字就知道为什么李赫南这么如临大敌了,他心里暗暗一笑,屏住呼吸继续看下去。
再厚的相册也有看完的时候,更何况里面也没有什么值得细品的东西,无非就是一段记录在册的年少时光。
朔南做得没错,这个是应该自己保存的。看完,黎嘉庚把相册一合,原封不动递给李赫南。
后者不敢相信:你没事?
黎嘉庚眨眨眼:我应该有事?
我以为
你以为我会吃醋,耍脾气?黎嘉庚笑了,恣意的换了个更优雅的坐姿:如果是以前我可能会。
李赫南眉头一挑:多久以前?
黎嘉庚扶着下巴认真的想了想,最后答道:今夜以前。
这么险的吗?李赫南忍不住想笑。
黎嘉庚莞尔一笑:就是这么险。
不用说得更明白,他们彼此都很清楚,今夜之前和现在的区别是什么,他们共同经历了什么,当然不只是那场豪雨,而是他们中的一方终于将心底深埋的,从未示人的,酸楚的,柔软的,不堪的,不计前嫌的翻出来与对方分享了。
说真的,你就没计较过我的过去吗?黎嘉庚轻声发问,此时他双脚并拢,手肘撑在膝盖上,手里捧着冰袋按在脸侧,凝胶状的冰袋既不过分冻人,又有种按摩般的舒爽,紧绷的痛感消解不少,李赫南在他面前不远的位置脱下了上衣,他肩膀被砸的位置除了红肿还有一点破皮,他正自己给自己擦碘伏,闻言他抬起头来。
半开的窗子透进雨后清爽的风,夏夜的暑气在此时消弭到最低。
黎嘉庚炯炯的望着他,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听到一个什么样的答案。
李赫南把用过的棉签丢进垃圾桶,又走向冰柜,边走边道:计较啊,你的情史比我的丰富多了,而且到现在我都不敢问你到底有多少个前任。
嗯哼?黎嘉庚像一只受到挑衅的猫,瞬间戒备了起来。
但是那又怎么样呢?他拉开冰柜门,取出一瓶嘉士伯特醇,那都是过去了,你人都在我这里,计较那些干什么呢,再说,没有过去,你也不是现在的你了,现在的我们是由无数个过去凝结而成。嗯,这是一个哲学命题。
他掀开啤酒瓶上的拉环,仰头灌了一大口,冰爽的气息似乎凝结成实物,化成一个冰霜丘比特在李赫南头顶飞舞,黎嘉庚忍不住吞了吞口水,道:给我也拿一瓶。
李赫南隔空朝他比划了一下,呲牙一笑:喝酒不利于消肿。
黎嘉庚不甘心的望着他的肩膀:你也肿了。
那是因为谈论这个话题我需要一瓶酒。
黎嘉庚的笑容在嘴边扩大:就是说你其实很介意。
李赫南在他面前站定,弯下腰,灼灼的看着他的双眼:当然,我又不是神。
那你刚才又说
那都是鬼扯,那是明面上的大道理。李赫南的脸逼近,近到可以闻见他鼻息中清爽的嘉士伯特醇。
生平第一次,没有沾酒却有点上头,黎嘉庚感觉自己头脑又沉又热,还有点晕陶陶。冰袋不知何时滑落,他用一根手指点住对方的锁骨窝,不轻不重的划拉着,酒味更重了,黎嘉庚垂眼盯着那近在咫尺的双唇,为难道:喝酒不利于消肿
那也是明面上的大道理。说完这句,李赫南叼住他的唇。
冰凉与炽热同时袭进口腔,两人交缠着倒在沙发里,差点遭受池鱼之殃的小轱辘忙不迭扑回自己的草窝,并把脑袋埋进翅膀里表示没眼看。
不可能做到完全不计较的,毕竟因为我爱你,所以我也很理解你的感受,现在超想回到在车里你第一次吻我那天,正面给你那个答案:如果我没放下,是不会决定和你接触看看的,我是那种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人吗?还有,谢谢你,闯进我的生活。
以上都是李赫南憋在心里的话,但他是绝对不会说出来的,太肉麻。
他一向是个行动派,这点黎嘉庚比任何人都了解,两个人在一起,维系感情的不是那些指天指地的甜言蜜语,而是,我需要你时,你在我身边。
风从窗外吹过,放在茶几上的相册被风吹动,少年明媚的笑容一晃而过。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