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8)
有过野外求生经历的人,一般都知道如何填饱肚子,裴烨烤的鱼虽说不上特别好吃,但也还能入口,况且在二人饿的前胸贴后背的情况下,几能堪称美味了。晏江引吃完了整整两条鱼,还有些意犹未尽,他目光落于正在收拾火堆的裴烨身上,不由感叹道:你真厉害。
烤个鱼就算厉害了?裴烨心中有些好笑。
晏江引哽了一下,解释道:不是指这个,不,也有这个你会的东西好多一句本应简单的话,却说得磕磕绊绊,词不达意,憋到最后,衣襟中露出的一截白皙玉颈,爬上了绯绯的粉色。
第64章 稍微恢复精力,二人便顺
稍微恢复精力, 二人便顺着溪流下山,到了稍有人烟之处,才知道他们竟然顺着地道走到了城郊之外的云梦山。
晏江引自小万人簇拥, 出门哪有带银子的习惯,裴烨之前随身之物大多也在打斗或是被抓的时候遗落,此刻二人堪称身无分文,想买两匹马都不能够,为了节省时间, 裴烨用了特殊的方法给因萝传信,然后二人一边徒步回城一边等着城内消息。
行到离姑苏城十数里处,终于碰见了快马加鞭赶来的因萝, 随行的还有几个便衣侍从,付明轻竟然也在其中。
马还没停稳了,这家伙就急匆匆的往下面跳,结果一个不稳, 脸朝下摔了下来,裴烨刚想出手,站在他身前的晏江引已掠了出去。
少年比付明轻个头略低, 但是接住对方的动作很稳, 然后在付明轻还未站稳之时, 扶住他的手已然收了回去。
多谢江引小兄弟了。付明轻拍了拍胸脯,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举手之劳, 晏江引淡淡的说,又突然补充一句,之前的事,谢谢你了。
付明轻愣了一下,方想起他所指为何, 看着晏江引冷冷的模样,忍不住拍了一把对方单薄的肩膀,你这小子!分明是个会关心人的家伙,平日里却总要摆出一副不近人情的模样,真是!
晏江引轻轻垂肩偏转,错开了对方落在自己肩上的手,这动作的确有些失礼,但付明轻显然不甚在意,没心没肺的笑了笑,转而走到裴烨面前:华兄啊,你竟然没事,你俩这几天杳无音信的,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呢,幸好平安回来了。
多劳挂念,裴烨拱了拱手,接着看向一旁静立的因萝,城内现下是何情形?
启禀公子,城中如今还算平静,押送粮草的行军队伍前日就已到了,只是奇怪的是,城中灾民数量远低于朝廷预期,因萝说着说着,语气渐渐沉重起来,阿青如今已在城中安排好那小批量的灾民,此时大抵正在赶来迎接公子的途中。
前日?裴烨喃喃了一句,问道,今天什么日子了?
今日恰是夏至,因萝敛了敛神色,离公子被擒入姑苏府衙已过了三日了。
裴烨心中微震,竟然在那古怪的暗室中待了这么久么!
他这次的举动,可谓是深入虎穴,幸而也并非一无所获,起码让裴烨探得了一些有用的消息,就不知这耽搁的三日里,又有多少无辜的人遭了殃了。
公子,接下来要做什么?因萝见他沉默不语,只得开口询问。
裴烨朝着姑苏城的方向看了一眼:回城吧,也是该会会那位王大人了。
为了掩人耳目,这一次回去,因萝特意准备了马车,裴烨、晏江引和付明轻乘车,因萝与几个侍卫策马而行,裴烨二人在马车内换了衣裳,又重新对容貌做了一番修饰。
期间付明轻一直盯着晏江引看,仿佛在欣赏一件世间仅有的珍宝,那眼神看的晏江引有些恼火,怎么也束不好的头发干脆一把放了下来,双眼狠狠的瞪了对方一眼:你看什么?
就知道你俩不是一般人,但没想到你小子竟然生了这样漂亮的一张脸,啧瞧这细皮嫩肉的,到底是怎样的富贵人家养出来的小子啊!付明轻语气夸张的感叹,仿佛那日早晨闯进裴烨他们房间撞见少年真面目之后,一派淡定的人不是自己似的。
你晏江引听到漂亮细皮嫩肉之类的形容词,一瞬间爆起,之后突然意识到什么,眼中的愤怒又转变成警觉,下意识抬手握住了放在右手边上的佩剑。
裴烨在一旁将二人互动看的清楚,见状伸手按住了晏江引持剑的手,淡声道:别激动,付兄想必与我们是同路人。后一句话却显然是对付明轻说的。
付明轻显然对他这话很满意,呵呵笑了一声,正待再说些什么,却见裴烨朝着少年摞了摞,继而动作自然的执起了少年铺展于身后的青丝。
样式简洁的沉香木梳与少年铺展在身后的如墨青丝交错纠缠,几番流转下来,男人宽厚的手掌利落的将那长及臀际的墨发挽成了一个发髻,再普通不过的桃木簪子嵌入其中,却无端透出一股华贵美感。
你,你们付明轻看着眼前的画面,一时有些傻眼,只觉得心中有些怪,却又说不上来怪在哪里。
目光下移时,不经意间窥见了少年的面色,只见那张比寻常人白皙了几个度,精致好看到过分的面容上,泛着淡淡的红晕,好看的凤眼中一派纠结紧张,还有着类似于害羞的东西,短暂的惊诧过后,付明轻眼中露出了浓浓的兴味,好似探得了什么极为有趣的事情。
处于神游状态的晏江引,在对方赤.裸目光的奸.视之下,终于回到了现实之中,你再这样盯着我看,信不信本我让人剜了你的眼珠子。晏江引咬牙切齿的说,虽然语气凶狠,然而言语深处,却似透着掩藏不住的心虚惊慌。
莫非这家伙看出什么来了?
裴烨将木梳放到一边,看到付明轻那一脸的玩味,淡声问道:付兄在看什么?
话虽如此问,其实心中更在意的是少年那恼羞成怒的语气。
这孩子最近似乎情绪波动有些大,难道是天气日渐炎热的缘故?
也,也没啥?对上裴烨淡而严肃的眼神,这会轮到付明轻心虚了,他连连的摆了摆手,我就是觉得华兄你俩关系真好,看着不像兄弟,倒像是话到一半,猛地顿在了原地。
哦?像什么?裴烨沉静的面上露出一丝淡淡的好奇。
像倒更像一对父子。话说出口,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感受着对面少年眼中射出的寒光,付大嘴巴恨不能给自己几个嘴巴,叫你多嘴,这都说的什么跟什么啊!
裴烨心中坦荡,自是不知他二人心中的暗潮涌动,闻言微微勾了勾唇,付兄说笑了,我与江引年长了九岁,年纪虽说相差不小,却也实在够不上父子的程度。
言语间带了几分不自觉的愉悦,此生虽无血缘,但在裴烨内心深处,大抵早就将这孩子看做了自己的亲人吧,此时猛听旁人说他二人关系好,虽然没有什么清明的想法,却也觉得极为顺耳。
说要前来迎接的阿青最后没有来,裴烨虽不介意这些,但他是极为了解阿青的性子的,他之所以会失约,八成是被什么绊住了手脚。
原先的客栈自是不能再回去,因萝在接到裴烨消息的时候,便让人寻了一处隐秘的别苑,众人到达之时,已是月上枝头,洗去一身的风尘仆仆,之后在饭厅用过晚膳,裴烨与晏江引并行回房,却听手下报说阿青回来了。
让他到偏厅来见我。
是,主子。侍卫应了一声,躬身退了下去,不一会儿阿青便来了。
公子,阿青来迟了,请公子责罚。经过时间打磨的男人,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年轻冲动的裴府小厮,见到裴烨的时候,却压抑不住心中激动,一下子跪到了地上。
天知道当他得知裴烨失踪的消息,到底有多么的担心。
起来,裴烨声音淡淡的,我这不是没事吗,你又胡乱揽的什么责任?
阿青伸手抹了一把脸,看到自家主子完好无损的站在面前,悬在心中的大石终于缓缓落地,他利落的从地上起身,忍不住的叹了一句:幸好公子没事。
行了,不说这个,裴烨语气平淡的转移话题,你今日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事?
阿青似是这时才想起来一般,连忙道:阿青此来,却有一件要事要禀告公子。
讲。
今日上午属下去安置灾民,在街上遇见一个垂死的少年,我见他甚为可怜,便带回来请了大夫医医治,不想那少年对我说,他是从云梦山中逃出来的,听他说,那山中有一处隐蔽的小矿山,城外许多村落的灾民都被安置在那里,年轻力壮的全都被逼迫着做苦力,而年迈体衰的老人以及妇女孩子大多被坑杀,
阿青说到这里,下意识停顿了一下,这事听来太过匪夷所思,我本也有所质疑,可是那孩子身上的伤实在太过惨烈,看着也不似说谎,于是阿青便带着属下前往山中寻找,竟真的寻到了那处矿山的入口,只是那里把守极为森严,我们人数太少,属下担心打草惊蛇,故而不敢轻举妄动,想着先回来请示公子。
裴烨眼神很沉,云梦山上竟有这样的地方吗?到底是多么隐蔽的所在,才会在数百年间不被人发现呢?
你做的很好,那孩子现在何处?
阿青道:他此刻就在这宅子里,被我带回来的时候,已经支撑不住昏了过去,现在不知情况如何了公子要见见他吗?
嗯,带我过去。裴烨点了点头,言毕看向还站在一旁的晏江引,本想问他可要同去,但见少年眼下浓重的青影,又转而说,殿下想必累了,回去休息吧。
第65章 我与你同去,晏江引
我与你同去, 晏江引摇了摇头,认真道,父皇遣我此来姑苏, 本意是为了锤炼,若我什么也不做,光躲在屋子里,岂不辜负了他一片苦心。
裴烨闻言,便不再多说, 有些事情,晏江引是必要知道的,不管出于关心、保护还是什么其他的心态, 裴烨都不会阻挡他展翼飞翔的路。
阿青带回来的少年被安置在别院西向的厢房,屋子虽然很大,但干净整洁,光线也还不错, 三人进去的时候,少年正躺在床上闭着双眼,也不知是否睡着了, 但在裴烨跨过门槛的那一刻, 少年一瞬间睁开了双眼。
这样强烈的警觉性, 若不是常年刀口舔血,便是极度缺乏安全感所致。
裴烨迎着对方极度警惕的目光, 缓缓走到床边的圆木小凳上坐下,温声开口:我听阿青说,你叫云枞,是吗?
床上的少年看身量很高,但瘦的也很厉害, 眼窝凹陷下显得眼珠有些凸出的样子,他细细的打量了裴烨一番,开口问道:你是谁?
阿青在一旁适时的开口:这是我家公子,你有什么冤情尽可说与公子听,只要你所言属实,我们会想办法解决的。
真的吗?叫做云枞的少年,思考了一下,很快的做出了决定,他翻身从床上下来,直直的一把跪到了地上,求公子救救我的家人。
起来说话。裴烨伸手,一个巧劲儿便将他扶了起来,眼前的少年莫约十六七岁,瘦削的身躯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鞭伤和淤青,看着颇有几分狰狞,清秀的一张脸上也有很多伤口,面色憔悴苍白,只是一双眼却清明坚定。
之前从阿青那里已经听说了不少情况,此刻再听云枞娓娓道来,裴烨心中不由愈发震惊。
仲春时节姑苏城发生了大面积的涝灾,依山傍水而生的人家,房屋大多被泥石流吞噬,周边田地所有庄稼也无一幸免,
这名叫云枞的少年,便是姑苏城郊梅子村的一个村民,在家乡被毁后,他们一家人到城中乞讨,那时候官府在城中建设粥棚救济,然后说为他们安置暂住的地方,得到食物的灾民不疑有他,跟着官府去了山中,不想却是有去无回,从此彻底失了自由乃至生命。
竟有这样的事真是岂有此理!静坐一旁的晏江引听他说完,心中的愤怒似乎有些忍无可忍,他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蹭的一声站了起来。
也难怪晏江引会有这样的反应,毕竟他自小长在深宫,很多事情根本闻所未闻,加之裴烨多年对他的教导,震惊过后,便不由对那些可怜的百姓产生了深深的怜悯,更是痛恨那些枉顾王法,残害无辜的奸恶之人。
裴烨回到房间,久久不能入眠,躺了一会儿,终究从床上坐起,他披衣起身出了屋子,来到廊下拂栏便坐下,抬头之际,便能看到天边明亮的弯月。
这轮月亮和数百年前看起来无甚区别,依旧是那么澄澈透亮,只是光阴流转,曾经那些出生入死的人早已消逝在尘埃,太平盛世以鲜血泼就,曾以为固若金汤,少能绵延长久,而今再看,原不过是一梦春秋,悉数随风流逝。
如今这局面,也幸而你们看不见了,若不然定会痛心吧!裴烨抬手轻抚过月下琼枝,幽深的眼中一派情绪难明。
华兄好兴致啊,半夜不睡觉,躲在这里对月赏花吗?一道晴朗戏谑的声音传入耳中,打破了裴烨的沉思,抬眼望去,却见是付明轻从转角处走来。
裴烨不动声色的敛了神思,付兄怎么也不睡?语气仍旧淡淡的。
付明轻扯唇笑了笑,不请自来的坐到裴烨身边的位子上:长夜难销,睡不着。突然沉静下来的语气中,方才那戏谑已是一扫而空,言语间似带了几分哀愁。
裴烨偏头看了他一眼,目光中含着淡淡的审视,若说他起初只是觉得这人不简单,那么在之后的一系列事情过去,裴烨心中的疑虑就不仅仅是一点了,想了想,最后选择开门见山的问道:付兄为何知道姑苏府衙内有那密道?之前又是如何晓得我去了那处别院的?
付明轻沉默了一下,似乎下定决心般,他开口道:你可听说过延州付家?
裴烨想了想,脱口道:你是付家的人,付庄主是你?
付明轻道:是家父。
我记得付家只有一位公子,可你上次说此来是为寻你兄长裴烨顿了一下,想起什么,转而道,是堂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