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钱镜光着膀子躺在地上，身上到处都是仙人掌的刺。一个小小的、黑黑的火柴人正在努力将刺一根根拔出来。这工作可不容易，因为被刺扎了的那个家伙同时还在享受“电击恢复按摩”，毫无预兆的突然抽搐经常会把火柴人掀翻。不过火柴人毫无怨言，摔倒之后自己爬起来，依旧在钱镜身上欢蹦乱跳，到处寻找扎进肉里的仙人掌刺。
    若只是暂时躺在地上趁着停止前进的时间恢复健康，顺便总结下刚刚脱离蚁酸喷射的经验和教训，那钱镜并没有什么怨言：黑心陷阱咒很好用，但不是无敌于天下，这一点钱镜早就有所准备。那只巨大的蚂蚁显然非常聪明，甚至它对空间变化有某种敏锐的感知能力，因此没有选择贸然爬进黑心陷阱咒，而是用喷酸的方式进攻。“即便是这样，我不也还是活下来了吗？”
    钱镜很想这么说，但他看到了一只魔像正从天而降，就立刻闭上嘴巴开始装死。那魔像和篮球差不多大，铝灰色，一圈圈同心圆的螺纹遍布各处。两对薄如蝉翼的扁圆翅膀从背后伸出，如同蜂鸟一样快速扇动，为它提供飞行的动力。
    “墙又坏了！为什么要养着那只大蚂蚁？增加这么多工作量真是讨厌。”球形魔像来到被酸蚀的墙壁上，打开肚皮位置的铁板，从里面伸出一把类似焊枪的东西。“修复修复，一天到晚就干这个，真无聊。要不是我打不过那些破坏者，我肯定会把它们一个个都拆了！”
    “焊枪”的顶端闪耀着明亮的金色光芒，周围的元素，尤其是火元素和土元素不断向光芒的位置聚集。圆球魔像将“焊枪”放在被酸蚀破坏的墙体上，然后就能看到那些伤口在迅速复原。“奇怪，这一次破坏的程度小了很多，是不是那只蚂蚁已经年老力衰了？我得报告这件事情，尽快更换掉它！嗯嗯，说不定可以换个吐火的，墙壁就不会总是坏了！”
    那只维修魔球一边干活儿一边喋喋不休，没有一刻清闲的。钱镜眯着眼睛看着它，努力在地上继续装死。按理说维修魔像在这个比赛场应该是“中立”生物，但谁能保证这不会是大魔法师们设下的又一个陷阱？
    维修魔球很快就将墙壁修复完成，然后开始观察地上被烧出的窟窿。它收起焊枪，换了一只有三根手指的爪子出来，往腐蚀坑里填了些土。“哈哈，这么快就干完了，这下可以休息一会儿了。”
    钱镜仍旧一动不动，只是偷偷在掌心绘制更多火柴人，并给它们配备武器。电击已经逐渐平复，他已经收回了肌肉的控制权，随时可以进入战斗状态。不过，战斗还是能避免就避免，谁知道这个魔像出了维修和抱怨之外是不是有其他隐藏的能力？
    “喂，那边躺着装死的人啊，我早就发现你了。”维修魔球收起爪子，嗡嗡飞过来在钱镜头上盘旋：“嘿嘿，心情怎么样？是不是很惊讶和恐慌：喔，它会干什么，用可怕的爪子、刀子、锥子将我杀死吗？不，我不会那样做的。我只是个维修魔像，你有什么需要修复的东西吗？”
    “衣服算不算？”钱镜一翻身站了起来，依旧做好战斗和撤退的准备。他觉得自己突然有了使不完的劲儿，各种动作都变得很迅猛。难道是经常电击刺激了肌肉，让体能提高了？
    “我看你已经有感觉了吧？仙人掌的毒液开始发挥作用了。不用担心，你不会感觉到痛苦的。”维修魔像左右转转身子，从泥土中找到一块钱镜外衣的碎片，捡起来进行检查。“衣料很普通，但是破坏太严重，已经没法修了。你不如换个……”
    “衣服可以等一下！你刚才说的仙人掌毒液是什么东西？就是那些扎我的刺儿吗？”
    “嗯，对。”维修魔球扔掉碎片，然后说道：“你会感到力量无穷，伴随着想要将它们释放出来的冲动，随后你就开始乱动，以各种方式浪费自己的体力，然后累死。仙人掌一丛一丛，你总会碰上沾上。当你累死，扎在你身上的刺就可以生根，然后长出新的仙人掌来。哦，虽然这被叫做毒素，实际上是一种肌肉活力促进药剂，有时候还会用来解毒。所以一般解毒手段对它没用。”
    钱镜根本没有什么解毒的手段，一般还是特殊都没有意义。“除了解毒剂，还有其他办法撑过去吗？”
    “只要你别乱动然后将自己累死，然后等药力消散就可以了。只是基本没人能克服想要活动的冲动，毕竟活动是生物的本能之一。而且你只要开始活动，就会觉得力量无穷，并且越来越想活动，如同成瘾一样。”
    “只要不动……”钱镜看到自己的手半握着拳已经开始不断抖动，就像患了帕金森症似的。只不过这种上下抖动一点都不难受、也不疲劳，而是有强烈的快感在其中。他知道症状已经开始出现，过会儿会越来越严重，于是再不犹豫，命令火柴人开始全力行动！
    火柴人一旦使用全速全力，那就意味着钱镜无速无力。他就像根面条一样倒在地上，鼻眼歪斜、口水直流。维修魔球立刻降低高度，用明显带着惊讶的语气说道：“咦，体力这么差，这就累死了？少年，你这也算是破了纪录呦！”
    钱镜没工夫理它。他完全放弃体力，将所有事情交给火柴人来干，哪怕是眨眨眼睛、调整舌头位置、闭上嘴巴这样的事情。还好仙人掌的兴奋毒素只作用于运动神经和四肢肌肉，并不会影响心肌、膈膜肌之类的，否则心跳和呼吸的肌肉运动就能让钱镜丧命。
    只要肌肉不动，那就不会触发或加重仙人掌毒素的作用。钱镜就当自己是个全身瘫痪，将注意力尽可能集中到元素冥想上，尤其屏蔽身体的触觉。不管是麻痒或是疼痛，钱镜尽可能都不去管它。“火柴人自会照顾我，这个时候万不能乱动。”
    “你这是怎么做到的，居然可以切断运动神经信号！”维修魔球显然误会了什么，“如果你一会儿还能重新恢复运动神经信号，这样做的确可以规避仙人掌毒素的作用。哇哦，你这是好办法，我可以记录下来然后卖给大魔法师们。我还差22.137命运金币就可以赎身，然后离开这个无聊的地方了。”
    钱镜只是听着，暂时没法说话，于是维修魔球自顾自说道：“其实这事儿只怪我自己，为什么看到魔像有个缺口，就傻傻地过去将它修好了，然后将里面的驾驶者活活困死？我是真不知道魔像里面还能有驾驶者。哦对了，顺便一说，我来自赛博坦，叫做……算了，编码你也听不懂，你可以叫我偶偶奇，我现在负责修理这个迷宫的破洞，以工作偿还债务。哦，顺便说一句，你的症状应该开始减弱了。仙人掌不能移动，它不喜欢让猎物得太远，所以药效一般会在十分钟之内爆发性释放，之后就没什么事儿了。”
    钱镜从火柴人身上收回一些体力，用来眨眨眼睛，活动活动嘴巴。维修魔球偶偶奇并没有骗他，仙人掌毒素的效果确实基本消失了。他慢慢坐起来，这个动作并没有引发任何兴奋的感觉，“我很大力”的错觉也完全不见了。
    “谢谢你，你的建议救了我的命，偶偶奇。”钱镜对魔球竖起了大拇指：“这在我们星球是夸奖和点赞的意思，就是你真的很棒。”
    “谢谢。如果你能给我几枚命运金币作谢礼就更好了。我不贪心，一两枚就很多了。”偶偶奇在空中飞了个横8字，摇晃着圆滚滚的身子说道。
    “可以，但是我现在没有带在身上，得等到比赛迷宫和要塞星打通了联系后，我才能取出命运金币。”钱镜认为自己生命价值绝对超过两枚命运金币，而且对愿意帮助和拯救别人的举动进行奖励那是天经地义的。“真的，你比迷宫入口处的那个验票魔像好多了。那个铁疙瘩长着人形，但根本就不能正常反应。别说发善心救人了，就连自己的工作都解释不清。”
    “你搞错了，我不是魔像，而是金属生命，就像你是血肉生命一样。魔像都是人工制造的，有血肉的也有金属的，但那些都不是生命体，只是工具而已。”偶偶奇说道：“你如果到了我们星球上，可不要用魔像这个词来称呼那里的人，是种侮辱哦！”
    “哦，非常抱歉，我之前不知道这点，并不是有意侮辱。”钱镜缺少多元宇宙的知识，但不缺少礼貌。“偶偶奇，你一直在迷宫里面吗？那肯定对这里特别熟悉啦。”
    “当然，我记住了迷宫的所有变化，而且还可以安全地在天上飞。哦对了，我一直很奇怪，为什么这一次只有你一个人进来了？难道你是生存迷宫的测试人员吗？不过，作为测试人员，你是我见到的最弱小的，不过却也是最成功的一个。你已经距离终点不远了！”
    “呃，应该还有好远吧？终点是不是在那个方向。”钱镜指了指，偶偶奇摇了摇头。最近的一次二十分钟变换刚刚发生，仙人掌区已经从原先的位置挪移。
    “我不能告诉你终点在什么位置，那是绝对不允许的。”偶偶奇非常义正言辞。
    “不过……你似乎可以告诉我终点不在什么位置——刚才你摇头了！”钱镜笑了，他朝四周指了指，再猜两次之后他就知道应该朝什么地方走。顺便的，他也打听出自己距离终点只有两排墙壁而已。
    多元宇宙果然无奇不有。对于人类来说，迷宫那三百页的复杂变化算法根本没法计算，但对于偶偶奇来说，却只是“稍有难度”而已，这是金属生命体比血肉之躯更强的地方。不过，金属生命体在变通方面似乎有些弱，偶偶奇根本藏不住什么想法，总会非常直白、坦白地直接说出来。钱镜七绕八绕就摸清了偶偶奇的工作性质，并且找到了让它继续工作并陪自己到处闲逛的方法。
    “我随时都能破坏这里的墙壁和地面——刚才你修复的地方就是我引起来的，这是最有力的证据了吧？你也说了，现在我是这里唯一的非迷宫生物，所以也只有我会引发破坏。你不需要去其他地方，只要盯着我，就能最快地进行维修。这才是最大的工作热情！”
    “我不太明白什么叫做热情——我只知道发热和过热——但你的话很有逻辑，所以我暂时可以跟着你。”偶偶奇绕着钱景飞来飞去。从它的外型上看不到类似眼睛的零件，不过它确实具有视力：“钱镜，你似乎已经耗光了所有补给，装备也没有了，这不是好消息。继续这样下去，你会死在迷宫里面的。”
    “我根本就没带任何补给进来，就是身上的衣服和手里的票。当然，现在衣服也没了。”钱镜将自己被拽入终极魔法大赛迷宫的过程跟偶偶奇说了遍，果然金属生命体就是比魔像更懂事，它立刻就想通了其中的关节。
    “你说的金银两色的测咒板其实是特邀入场券，那可是大魔法师萨米艾尔专有的——他是这次比赛奖品的提供者，因此有若干张那样的票。不同的票上面有不同的条件，只要满足条件就能进来一试。魔法大赛是为了收集各种点子来启发要塞星的魔法师，其中针对不同的问题会有些侧重，这些特邀券就是为了这个而设计。不过，只有萨米艾尔本人和他的最信任的魔法学徒们才会有这些特邀券。”
    “哦，看来优娜和瓦萨绘院和大魔法师萨米艾尔的关系非常紧密……不过，我为什么会被吸进来？”
    “大魔法师们时间宝贵，眼球魔像的能量有限，所以不想选手们在外面耽搁太久。通过传送门进来后，最多二十分钟，大家都会被拽到入口来。你不是说你在结界外呆了好几天了吗？你的闲逛时间早用光了。”
    “我说呢……我一直有种被绑架的感觉。”钱镜一路上和偶偶奇聊天，尽可能从它那里多了解些比赛的情况。“等等，眼球魔像能量有限？魔法师们不是要通过眼球魔像看比赛吗？能量有限怎么办，通过迷宫还有时间限制吗？”
    “哦，迷宫中有很多补给点，当眼球魔像能量低的时候，就会引导选手去补给。眼球魔像能够记录一周的图像和声音，所以一般很少发生这种事情。不过，能够在迷宫中坚持一周而不死，获得补给也是应有的奖励。而且，这还可以平衡血肉生物、金属生物在物资消耗方面的不平衡。”
    “我连眼球魔像都没有，更惨，是不是可以获得补给？”钱镜叹了口气道：“说真的，我已经饿坏了。”
    “嗯……你眼球魔像的能量的确为零。这边走，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