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53)
谢之棠一言不发的掉眼泪, 陆锦森坐在对面也很困扰。陆锦森留了一段时间给谢之棠,想让他自己收拾情绪, 但半盏茶的时间过去, 谢之棠不仅没有收敛好情绪, 反而眼泪越流月多, 很快满脸湿润。
陆锦森只好取出手帕递给谢之棠, 但谢之棠并没有接, 也没有动。
陆锦森起身把手帕放到了谢之棠面前, 接着坐回谢之棠对面沉声问:是我的喜欢让你感到不舒服吗?
谢之棠低着脸微微摇头。
陆锦森就又问:是我让你难过了吗?
谢之棠又慢慢摇头, 只低着头盯着自己腿上的大衣面上的那一小片泪水看。
陆锦森耐心等了好一会儿, 希望谢之棠能告诉他谢之棠为什么而哭。
但谢之棠没有给他任何回应, 甚至没有任何反应, 陆锦森只好放弃和谢之棠沟通,喝了口菊花茶降火接着问谢之棠:你想睡觉了吗?或者我帮你联系心理医生?
谢之棠还是不说话,像是没有听见陆锦森的话, 一动不动的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没动。
陆锦森又等了两分钟,还是没有等到任何回应。
他干脆走到谢之棠面前一手伸到谢之棠下颚下把谢之棠的脸抬了一来,另一手拿着帕子把谢之棠满脸的泪擦干净了,又去擦谢之棠的脖颈。
纯棉的帕子吸水性好, 很快擦干净了谢之棠的泪水,但谢之棠仍旧在缓慢的落泪,重新湿了脸颊。
陆锦森在心里微微叹气,疑心谢之棠身上到底哪儿来的这么多水啊。这几天谢之棠一场泪连着一场泪的,就算身体里大部分都是水也快哭没了吧。
陆锦森没有在试图和谢之棠说话,弯腰直接把谢之棠抱了起来。谢之棠穿了大衣,看着占地面积挺大,实际上却异常的轻,像是抱着一团空有体积的云。
但是云是无法被抱起的,所以这就是独属于谢之棠的触感。
陆锦森把谢之棠抱进了谢之棠的房间,把谢之棠放到了床上。
谢之棠软绵绵地就要往床上躺,陆锦森眼疾手快地揽着他单手给他脱了大衣。又看见了谢之棠灰色短裤上有许多金属配件,担心谢之棠躺着不舒服,就把帮谢之棠把外裤也脱了,留下里边的静脉曲张裤把谢之棠塞进了被子里。
谢之棠躺进了被子里,陆锦森还特别仔细的给谢之棠拿了个枕头垫在脑后,摆正了谢之棠的脸。
做完了这一切之后,谢之棠才眨了眨眼,眼神重新聚焦到了陆锦森身上。
陆锦森坐在谢之棠床边,平静地和谢之棠对视。
谢之棠看着陆锦森,思绪艰难地像是从泥泞的沼泽地里挣扎着上岸一样,几乎是费劲了全身力气才慢慢吐出几个字:药在我的包里。
谢之棠的包陆锦森一早就让人给他送到房间里来了,佣人也很贴心的摆在了显眼的地方以免他们找不到包。
陆锦森抬手抹了一下谢之棠的眼角,把他的泪擦干,接着才起身去拿谢之棠的药。
陆锦森慢慢消失着谢之棠的视线里,谢之棠又像失去了动力的玩偶,重新陷回了沼泽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谢之棠才慢慢回神,陆锦森正坐在他床边低头看着终端,药和水都放在了谢之棠右侧的床头柜上。
谢之棠看向陆锦森低垂认真的眉眼,慢慢闻到了他的信息素味。
陆锦森因为家庭的关系,并不喜欢放出自己的信息素,也少有人知道陆锦森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的。
但他却为谢之棠一而再再而三的破例了。
随着信息素涌入肺里,不知是信息素终于开始发生反应了还是谢之棠的心理作用。谢之棠逐渐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逐渐加快,随着血液循环,四肢也慢慢恢复知觉。
谢之棠才看了陆锦森几眼,陆锦森立刻敏锐的发现谢之棠醒了,就迅速关掉终端随手塞进口袋里问他:你准备现在吃药吗?
谢之棠眨了眨眼,轻轻深吸一口气,试着动了动自己的左手,从指尖到手腕,他接着才慢慢撑着从床上坐起。
动作僵硬,却是谢之棠正在缓慢恢复的好兆头。
陆锦森就将药盒里的药倒在谢之棠手心里,接着看谢之棠把药挑出来几粒先配着水吞了,才把剩下几粒药也吃了,最后把水喝光。
谢之棠才哭过,眼睛到鼻尖无一不红。陆锦森看了谢之棠两眼,问他:还想不想喝水?
谢之棠摇了摇头,慢慢靠到了床头柜上说:不想。
两人就这样沉默了下来。
谢之棠是很想说话的,随便说些什么都好。给陆锦森解释自己为什么要拒绝他把话说完,为什么明明喜欢却不肯再进一步。
谢之棠想了百十个借口,有理有据,但他说不出口。
像是被封住了口舌,谢之棠的思绪极为混乱,大量地信息涌入谢之棠脑内,被他整理规划为有用的和没有用的。
但他不想骗陆锦森。
谢之棠完全可以编出一个完善的借口,和陆锦森解释为什么自己不能和他在一起。谢之棠可以用自己的过去经历和病情卖惨,拼凑出一个可以蒙骗过陆锦森的理由。
但谢之棠看着陆锦森平静的面庞,忽然又觉得,他不能这样做。
陆锦森对他的喜欢是出于真心的,他不应该蒙骗陆锦森。
但是倘若对陆锦森说实话。
谢之棠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让陆锦森理解,在他的世界里,喜欢是一回事儿,但是在一起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谢之棠喜欢陆锦森,真的很喜欢很喜欢。
谢之棠并没有像陆锦森所教的那样,把自己放在第一优先级上。
在谢之棠这儿,陆锦森永远是第一优先级。
但是谢之棠同时也很清楚自己的状况。
谢之棠十分了解自己的病情,以他现在的状态,恋爱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不仅对谢之棠来说困难,对恋人来说也是困难的。
谢之棠的病情决定了他需要别人照顾他,单这种单方面的照顾倘若出现在亲密关系里是极其危险的。
谢之棠不愿意给陆锦森带来更多的麻烦,他不想破坏自己在陆锦森心里的形象。
谢之棠想要陆锦森喜欢他,又不想陆锦森喜欢他。
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无论和谁在一起,都是一种拖累。
谢之棠理智的为陆锦森考虑,凭陆锦森的条件完全可以找到比他更好的人。可以和陆锦森并驾齐驱,可以和陆锦森相互扶持、相互敬爱,陆锦森可以实现他长久以来的心愿。
而不是和他在一起,需要每天花费心神在他身上,担心他今天会不会发病,明天会不会拆家。
谢之棠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难过却又不甘,几乎到了愤恨的程度。
谢之棠一直以来都心态良好的接受自己的病情,积极寻求治疗。即便犯病时谢之棠忍不住会想,凭什么生病的是他,明明他没有做错什么。
但一旦情绪平缓,脱离了病发的状态,谢之棠也就不会再去想这个了。
但是,谢之棠现在满脑子都是这个念头。
凭什么是他啊?
如果谢之棠没有生病,他一定会勇敢地追求陆锦森,答应陆锦森的一切要求,积极地想要和陆锦森组建家庭。
不会在陆锦森这样主动之后,还选择逃避。
谢之棠真的太喜欢陆锦森了。但他现在的状态,让他怎么敢答应陆锦森?作为一个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的精神病人,他怎么敢答应陆锦森的表白?
谢之棠一直没有什么病耻感,所以很长一段时间不能理解患了病却因为觉得丢人担心周围人异样的眼光从而放弃治疗的患者。
但谢之棠这一刻却完全能理解了他几乎要被这样沉重的病耻感击倒了。
在陆锦森面前,他因为自己的病感到耻辱,又因为自己的病饱受煎熬。
谢之棠甚至生出了一种无端的幻想,如果他没有患病,那该多好。
但这样的幻想又大大加重了谢之棠的焦虑难过,因为这样的想法豪不现实、毫无意义。
只是他用来逃避和麻痹自己的行为。
谢之棠越想越难过,这些负面情绪几乎要将谢之棠胀破了,谢之棠在被子底下握紧地手,指甲几乎完全陷进了肉里,但谢之棠毫无知觉。
想要同陆锦森在一起而激起的求生欲和理智上知道自己痊愈的可能性几乎为零的两种不同念头在谢之棠脑海里四处乱撞。
几乎要将谢之棠撞的四分五裂。
就在谢之棠即将被这股互相作用的矛盾从体内击碎时,陆锦森开口了。
陆锦森仍旧是一副很平静的表情,语气坚定而平缓地对谢之棠说:谢之棠,我只有一个问题要问你,而你只需要给我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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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陆锦森平静却温柔的注视着谢之棠, 慢慢说道:你不需要去想原因,也不需要去想后果。
谢之棠看向陆锦森,心脏忽然漏跳了一拍, 像是什么征兆。
谢之棠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一股从后颈冲上来的气让他控制不住的轻抖起来,谢之棠颤巍巍地看向陆锦森, 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
风忽然刮了起来, 将窗子吹得啪的一声关上了, 雨水立刻就下了下来被风斜着吹,噼里啪啦打在窗上, 也像是打在谢之棠心上。
陆锦森听见了风声雨声, 但他没有动, 而是继续沉稳地说:你想和我在一起吗?
即使谢之棠早有心理准备, 听到陆锦森这样问还是不禁愣在了床上。
陆锦森是聪明人。聪明人最会的, 就是听懂别人的潜台词。
谢之棠将他拒绝的意思表达的十分清楚明确, 他确信陆锦森是听懂了的。
按照谢之棠的模拟出来的逻辑, 陆锦森不该再这样直截了当地问他。
不让别人尴尬, 也不让自己尴尬, 是一名绅士应该有的品德, 而谢之棠已经将自己的意愿表达的很清楚了。
如果谢之棠真的不愿意和陆锦森在一起, 那么陆锦森这样直接地询问,会将自己放到一个不利地位上。
陆锦森像是没有看见谢之棠巨震之后的表情,继续道:我只是在问你的意愿, 不必去考虑其他因素。
陆锦森垂眸,湛蓝色的虹膜在白炽灯的照耀下显得格外的蓝,像是盛夏无云的天空。
谢之棠望进他眼底,那是一片赤忱的喜欢。
你愿意和我, 以结婚为目标,开始交往吗?陆锦森问。
谢之棠立刻,从头僵硬到脚。
他的理智和情感不断冲击碰撞,但这一回的冲击并不如刚才那样有往有来的分庭抗礼。
在陆锦森的攻势下,谢之棠的理智立刻溃不成军,现在只不过是在做顽强抵抗。
谢之棠忽然很轻很轻地叹了口气,想:陆锦森太狡猾了。他这样,自己怎么可能拒绝得了他呢?拒绝不了的。
他是那样喜欢陆锦森,喜欢到不知道怎么是好,喜欢到把陆锦森当做瓷娃娃那样,每次想要触碰都得小心翼翼的试探。
陆锦森一直在耐心等待谢之棠的回答,就连谢之棠微不可闻的叹息声也没有错过。
陆锦森并不紧张,反而相当平静。
陆锦森并不是自信到谢之棠绝对不会拒绝他,而是不想把事情这样悬而不绝的挂着。他只需要谢之棠给他一个答案,即便不是他所希望的那个答案,陆锦森也能平静接受。
谢之棠在陆锦森面前,逐渐放松了身体,一股巨大的无可名状的悲伤涌上了谢之棠心间,谢之棠的眼底又红了,眼眶重新湿润。
但谢之棠却不觉得难过,相反,他从没有这么轻松过。
他的回答几乎不用想,这是刻在他血肉里的猛烈的冲动,他想不管不顾的答应陆锦森。
既然陆锦森只要他的意愿,让他不必考虑其他的因素。
那么,他的回答不会有任何变化,他愿意。
将一切抛诸脑后,不考虑任何现实因素,这只是一个灵魂对另一个灵魂的反应。
谢之棠的睫毛轻颤,像是慢慢打破了封印一样,抬头看了一眼陆锦森。
这一眼像是把谢之棠彻底从封印里解放了出来,谢之棠的神色立刻鲜活起来。
谢之棠对陆锦森弯了弯眉眼说:当我们的灵魂穿越坟墓站在上帝面前的时候,我们是平等的。*
谢之棠舒展了眉眼,神情温和,眼泪却绝了堤似地往下掉,他说:我想,我愿意。
陆锦森微微颔首,从椅子上站起来坐到了床边,双手捧着谢之棠的脸,用拇指拭去谢之棠脸上的泪。接着微微低头和谢之棠面对着面温柔道:这就够了。剩下的我和你一起面对,好吗?
谢之棠才被擦去的眼泪因为陆锦森这一句话又不停的落了下来。
谢之棠忍了几秒还是没有压抑住自己的情绪,立刻发出一声尖锐的泣声,飞快的把脸埋进陆锦森的脖颈处边哭边道:但是这不是
谢之棠泣不成声,不断呜咽着,过了好一会儿才调整好了呼吸道:这不是你该承受的!
陆锦森拍着谢之棠背部的手一直没有停止,他揽着谢之棠将他固定在自己怀里,轻声安抚道:别哭了。这不是承受,这是我的选择。
谢之棠仍旧大哭不止,陆锦森干脆把他从被窝里扒了出来,整个抱在怀里,用信息素在自己身边覆盖了一个小圆,将谢之棠包裹在里边。
这个行为极其有效,随着时间推移,谢之棠刚才服药的药物逐渐起效,在陆锦森的大量信息素以及不断轻声细语的哄话的下,谢之棠慢慢抽泣着平复了自己的情绪。
谢之棠不再大哭,只时不时控制不住的抽泣两声,趴在陆锦森胸前安静地抱着陆锦森脖颈不动了。
过了好一会儿,谢之棠突然微微抬起头闷声闷气道:对不起,我不是想拒绝你,我只是担心。
陆锦森抬手在谢之棠脑后揉了揉,略微往谢之棠那儿偏了偏头问他:担心什么?
谢之棠沉默了几秒说:害怕。
陆锦森仍旧没有明白,轻拍着谢之棠的背继续问:害怕什么?
谢之棠又过了好久才说:我可能并不像你以为的那样我
谢之棠安静两秒,忽然又抽泣一声重新把脸埋到了陆锦森的肩上,陆锦森只好再次搂紧了谢之棠,低头轻声哄道:我并没有以为你怎么样,我们有足够多的时间相互了解。好了棠棠,别哭了,你哭了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