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妻入瓮 第32节
“为什么?”秦素鸢越发觉得,娘有什么事瞒着她。秦肖氏叹气,哀婉道:“贵妃娘娘和我说过一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人,据说连宁王本人都不知道。宁王殿下他……此生短命,注定活不过三十岁。”
秦素鸢震惊了,像是胸前有个铜锣狠狠的敲响,震得她心烦意乱,难以平静。她不敢相信,但又突然明白,为什么这些日子沐浅烟没有和她联络。他怕是从肖贵妃那里知道了这个事实,他身为当事人必定深受打击,一时间不知道怎么面对未来。
他……该有多难过,多不甘心?
“娘,贵妃娘娘为什么那么肯定宁王的寿数?”秦素鸢咬了咬唇,问道。
“因为那是大阴阳监亲口说的。”秦肖氏道,“宁王殿下十岁那年,陛下请了大阴阳监来为他测吉凶。大阴阳监是什么人?通天彻地,能看透吉凶,他当时就断言,宁王这病会折损他的寿命,特别是到二十五岁之后,病情会日益加重,到时候宁王殿下自己也会有所察觉,注定是活不过而立之年的。”
“可是大阴阳监说的也未必成真,宁王的病,未必治不好。”
秦肖氏哀婉叹道:“素儿,别固执了,你不能嫁去宁王府。”
“为什么,就因为宁王命短么?”秦素鸢道,“我也不想瞒着娘,其实我不喜欢宁王殿下,只是为了名正言顺的履行诺言,才与他假意成婚。我本打算日后,待他的病好了,我就去四海游荡。但既然您说他注定短命,那待他去了,我也同样能回归江湖,不是吗?”
她的话听起来无情,却句句是想说服秦肖氏。
秦肖氏心疼的看着她,说道:“素儿,你还不懂么?娘不是介意宁王殿下的寿命,而是怕你和他感情益深,难以割舍。他过不了几年就撒手人寰,你怎么受得了?”
秦素鸢一顿,低低道:“我……便一定会爱上殿下吗?”
“同吃同住,日日形影不离,岂不闻‘日久生情’这一说?”
秦素鸢不说话了,她想要相信自己的冷淡心性,但也知道,很多事情不是她能预料控制的。但秦肖氏的话没有使她动摇嫁过去的念头,反倒使这念头更坚定了。
沐浅烟那般通透绝美的人,偏有这样悲惨的宿命,她作为唯一能近他身的人,能狠心抛弃他吗?
她做不到的。
秦素鸢始终没再说话,她需要去见沐浅烟,确认他的想法。
秦肖氏是不愿秦素鸢总去宁王府的,但她挡不住秦素鸢。随后的时日里,秦素鸢经常天不亮就去了宁王府,到天黑了才回来。她在宁王府的时候,都陪在沐浅烟身边,为他解暑,与他闲聊。
她还记得和娘摊牌的那天,入夜后,她就潜入了宁王府,在冷浸浸的浴室里,找到了沐浅烟。
浴室里只点了一支蜡烛,照出的昏光把秦素鸢的影子拉长,长长的落在沐浅烟身上。
他就在她的影子里,双手交叠放在浴池沿上,下巴抵着手臂,微仰头盯着她,一双秋水潋滟的浓黑眼眸在阴影中分外清明,仿佛两颗濯濯明亮的星子,在漆黑的夜空里闪耀。
“素鸢,你怎么夜半入室,还偷窥本王沐浴?”他笑着说,“你想我了吧。”
秦素鸢从他笑意盈盈的眼底,看出了一抹凄绝,心中暗暗肯定了自己的猜测,说道:“我和家母摊牌了,但她反对我嫁入宁王府,还对我说了一个秘密。我想,可能和贵妃娘娘同你说的一样。”
沐浅烟眼中的笑意凋零下去,“母妃并没有亲口告诉本王,是本王躲在窗外,偷偷听见的。”
“你是偷听的?”
“是啊,听完了就走了,也没教母妃发现。”
秦素鸢只觉得心口一疼,无法想象当时的沐浅烟,内心有多痛苦。
沐浅烟继续道:“所以,虽然本王请她去求父皇赐婚,但她却暂时没有动作,是想静一静。毕竟,我听见她说,怕我在大限将至时无法面对自己的妻儿,亦后悔成婚的决定。”
“那你……”
“我想,我们之间的事还是算了吧。”沐浅烟笑了笑,“本王自己惨也就罢了,不能把你也拉上。反正也没几年活头了,你和四哥之间的协议就此作废吧,你还有大好年华呢。”
秦素鸢心中隐隐作痛,沉默了好久,才说:“不管这门婚事成与不成,我和敬王之间的协议都不会作废,秦氏一门绝不失约。”
沐浅烟笑道:“你真是坚持呢。”
秦素鸢说:“既然婚事不成了,那么,在我父兄的事情落定之前,我会经常来宁王府照顾你。等家父凯旋,兄长的事也了结了,我便带着凉玉去江湖上,为你找治病的法子。”
沐浅烟摇摇头,“找不到的,四哥这些年找遍了列国,依旧束手无策。素鸢,你何苦为了我,做到这个地步?”
“就算是不为了你,我也要周游列国的,我并不委屈。”秦素鸢换了个姿势,索性直接在浴池边坐下来,看着自己的裙角被水打湿,贴在沿壁的汉白玉上。
“六哥,请你先告诉我你这病的原委。唯有我知道原委,才好去找治疗的方法。”
问出这话时,秦素鸢心里是紧张的。她早就猜到,沐浅烟的病涉及到皇室秘辛,且多半是丑闻。即便沐浅烟不告诉她,也合情合理。
沐浅烟却笑了笑,坦然道:“本王这不是病,是咒术。”
秦素鸢一惊:“咒术……这是巫术或是阴阳术里才有的东西。”
沐浅烟点头,“据说这种咒术有两种,一种让人身体阴寒如冰,积年累月,最终因气血冷却而亡;另一种,便是本王这样的了。”
“你为何会中咒术?”
沐浅烟眸底冷了下来,“那可都是拜父皇所赐呢。”
秦素鸢隐隐猜到些什么,不由得后背生凉。
第41章 爱上你了
“本王六岁那年, 满朝都知道父皇得了怪病,浑身滚.烫,痛苦难耐, 整个太医院都束手无策,无奈之下只好借口是为嫔妃治病, 放了招医的皇榜。”沐浅烟说了起来,“揭榜的人不少, 却没有能治好父皇的。反倒是有个不足十五岁的少年,看出父皇是中了咒术, 给出一个解决的法子。”
秦素鸢怔怔道:“那法子该不会是……将咒术转移到你身上?”
“不愧是本王的美人,一语中的。”沐浅烟虽是笑着,但眼底的不甘和怨怼,却是鲜明无比, “那少年说, 咒术不能化解,只能转移, 且唯有转移到血亲的身上。”
“为何选你?”
“因为我那时正好在父皇身边, 他难受的连一刻也不想多捱,当场就让那少年拿我动手了。”沐浅烟冷笑,“母妃那会儿去为父皇端茶, 就这片刻的功夫,再进殿时,那个浑身滚.烫痛苦万分的人,已经变成我了。”
听言, 秦素鸢只觉得,自己根本不曾领略到嘉和帝的无情。
之前嘉和帝对儿子们的明争暗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为了保证自己的皇位,便将他们都当作互相制衡的棋子——这的确自私又无情。
但比起今天从沐浅烟口中听到的,秦素鸢才知道,嘉和帝远比她想象的还要无情和自私。
他的眼里只有自己,所以才半点不犹豫的祭献出六岁的儿子,还背着他的母妃。可怜沐浅烟,小小年纪尚还懵懂,就成了无辜的牺牲品。她想,哪怕嘉和帝那时问上沐浅烟一句,你愿不愿,沐浅烟也不会像今日这般,怨恨的难以释怀。
“他自觉亏欠本王良多,所以这些年,本王提的要求,他都予以满足,也赏赐了很多好东西下来。”沐浅烟冷道,“本王心里有怨,便处处与他唱反调,看他气我怒我却拿我没办法的样子,心里多少能痛快几分。可是,这又能怎么样呢?到底受罪的是我,短命的也是我,而我又做不来和父皇一样的事,做不来把咒术再转到兄弟姐妹们的身上。”
话音落下,一片寂静,沐浅烟有些讶异的看着秦素鸢的手。她的手伸到了他面前,握住他一只手,那白嫩修长、长着些茧子的小手,将冰凉的安抚沿着相贴的掌纹,传递至他的心里。
她柔声轻语:“你愿意将这样的事告诉我,是信任我,我会努力去找治好你的法子。”
沐浅烟笑了笑:“你能这样说,本王已经很欣慰了。”
“对了,当年的下咒之人是什么来路?”秦素鸢又问。
“找不到那个人。”
“找不到?”
“嗯,成了悬案了。”
“那……那个将咒术转到你身上的少年,他如今身在何处?”
沐浅烟冷笑:“身在高位,连父皇都对他恭敬无比,就是张丞相也不能对他疾言厉色。”
“难道是大阴阳监,那个断言你寿数短暂的人?”
“就是他。”
她想起了那位大阴阳监的传说,据传,他的确是因为治好了陛下的顽疾,才被赐予大阴阳监的位置。那还是秦素鸢两岁时候的事,原来内.情竟是这样……
秦素鸢动了动手指,摩挲着沐浅烟的手,向他传递安慰。
“六哥,不要难过,有种说法叫‘否极泰来’。你是个好人,上天不会轻易辜负你。”她看着沐浅烟,又在心里加上一句“我也不会轻易辜负你,必尽全力”。
“谢谢,同你这么一说,本王心里好多了。”沐浅烟温柔笑着,忽的直起身子,朝前倾来。秦素鸢没料到,还坐在那里的,这么一来两人一个在水上一个在水下,一个坐一个站,脸却贴得极近,鼻尖几乎要碰到一起。
秦素鸢眨眨眼,甚至能清晰的看见昏暗中沐浅烟眼底的柔和,唇角的缱.绻,沿着脖子向下滑落的一滴滴水珠,还有水珠滑过的痕迹和那白皙的、却不单.薄的男子身躯。
她忽觉得脸颊一热,脑袋像是要冒烟,忙低下头。
她鲜少这样无措的,此刻却暴露出无措的一面,就像是世间千千万万的闺阁女子那样,在男子贴近的时候,或是窘迫、或是羞.涩。
“六哥……”秦素鸢尝试着说点什么。
但沐浅烟却蹭上她的鼻子,轻轻一点,低语:“我在想,我可能爱上你了,素鸢。”
万般缠.绵的话语过耳,眼前又是他热.烫的身躯,和专注的眼神。
秦素鸢乍然抬头盯着他,脑中有些发乱,失语半晌。她想起了和沐浅烟相处的种种,他待她好是真的,总喜欢言语挑.逗她也是真的。现在,猝不及防的听见他类似表白的话,却又用“可能”这个词来修饰。那这话,到底是真的表白,还是故意戏弄她?
秦素鸢竟头一遭觉得,他的心思这么难以捉摸。
“害羞了?”沐浅烟眯着眼,一瞬不瞬的盯着秦素鸢。
秦素鸢的耳根子开始发烫,“六哥,别再言戏我了,你我刚刚才商量好婚事要作罢,现在怎么又说这话。”
“是本王的不是,害美人受惊了。可谁让你这般秀色可餐呢?真惹得本王越来越舍不得你了。”
“你……”秦素鸢心中有些恼,低下头,避开沐浅烟的视线,却不想视线一落下,就落在了沐浅烟隐没在池水中的躯体上。昏暗的烛火和冰凉的水朦朦胧胧的遮着那画面,但她还是看见了不该看到的。
心倏地狂跳起来,秦素鸢羞的赶紧闭上眼。可是,眼前黑下来后,身体的感官却又更明显了,她能清晰的感受到男子精.壮而滚.烫的身躯离她很近,那撩.拨人心的呼吸,落满了她的发、她的额头、她的鼻子和嘴.唇。
更令她羞窘的是,闭眼前那一瞥,她分明看见沐浅烟那东西抬起头了。男人这般的反应意味着什么,秦素鸢知道的。虽说之前与他共处的几个月,他也时有这样的反应,但今非昔比,而今是她亲眼撞上的。
秦素鸢下意识的想退开,手在浴池沿上撑了一下,不想手滑没撑稳,竟是惊呼着跌落进浴池。
“小心!”
沐浅烟忙抱住她,秦素鸢被凉水打得湿透,冰冷刺骨的水一下子就令她清醒过来。她打了个寒颤,被沐浅烟快手快脚的抱回了岸上。
“素鸢,没事吧?”沐浅烟自己也上来了,他此刻的模样,秦素鸢哪敢看,眼睛一直紧紧闭着。
“六哥,你可否先穿上衣服。”
“别任性。”沐浅烟把秦素鸢紧抱在怀里,“这水冷着,你哪能受得了?本王这样子可是天生的火炉呢,借你烤烤,等你暖和了,本王再穿衣服去。”
这么贴近着,因秦素鸢的衣服湿了,两人的身体竟像是肌.肤贴着肌.肤那样,太过火.辣暧.昧,让秦素鸢的心咚咚的狂跳着,十分的无措。
猛地她又想到,等等,他刚才说“可能爱上她”,是因为对她起了反应么?
想到这里,秦素鸢觉得自己猜到了真相,不由无奈的笑了声。这个宁王,还真是……“骚包。”
“嗯?你说什么?”沐浅烟带着笑意询问。
秦素鸢又重复了一遍:“骚包。”
那晚上,秦素鸢失眠了。不知道是羞的、恼的,还是怕的,总之,她失眠了。
她躺在自家的床上,手里捏着芙蓉帐上绣的夜合花边角,脑海里,沐浅烟的红唇皓齿和立在浴池里的身躯,怎么也挥之不去。
怎么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