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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妹怂且甜 第7节

    那时她说,不要怕,这战后初定的世道虽仍不乏黑暗阴霾的角落,可前方终究有光。
    徐静书远远望着监斩台上凛然而立的秦惊蛰,心中有个声音自语轻喃:长大后,我愿像你。
    勇敢地发出光,涤荡世间丑恶阴霾,为后面的人照亮通天大道。
    ****
    未时,高炽的秋阳将满城枝叶抹上胭脂烈色,天地万物都被艳艳晴光勾勒出华美轮廓。
    徐静书跟着赵荞在长街小铺上吃了扁食填肚后,便回到长信郡王府。
    穿过九曲回廊往后院去时,赵荞扭头问:“你不会又去万卷楼读书吧?”
    “我去含光院借小厨房炒点零嘴。”徐静书脱口而出。
    此刻她神清气爽,说话的中气都仿佛比前几日足些,还总忍不住想笑。心里有只弯着红眼睛咧嘴的笑脸兔子,欢天喜地滚来滚去——
    那个坏人被正法啦!死得透透的!再也不用怕了!
    赵荞倏地止步,眼神古怪地觑着她。
    “是我自己要吃的,”徐静书猛然想起表哥不愿让别人知道他这个小秘密,赶紧亡羊补牢,“正好今日不读书,闲着也是闲着。”
    赵荞严肃地拍拍她的肩:“表姐对你好不好?”
    “好。”徐静书乖乖点头。
    “那你做了好吃的,是不是要给表姐分些才对?”
    徐静书觉得有理,便提议:“那,我们一起去含光院?”
    “傻不傻?”赵荞伸出手指轻戳她额角,“你今日出去玩,那是大哥同意的。可他不知我今日逃学!我这会儿和你一起过去,不是上赶着找骂么。”
    “也对,”徐静书恍然大悟,“那我做好后,请含光院的人送一份到涵云殿,就说给你从书院回来后再吃的。”
    赵荞重重点头,觉得这个小表妹真是有义气又够机灵。她非常满意。
    ****
    心情极好的徐静书忙活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做好两盘甜酱炒榛仁。
    赵澈窝在院中躺椅上听平胜禀事,听到徐静书的脚步声,便让平胜先停了。
    徐静书走过来,将那盘甜酱炒榛仁捧给赵澈。
    赵澈用手中小匙轻敲盘边,难得大方地发出分食邀请。
    徐静书笑眼弯弯地摇头:“表哥慢慢吃,我就不用了。先前掌勺大叔请了我两只卤鸡腿,在厨房里就吃光啦。”
    她今日实在太开怀,原本软糯的嗓音隐隐带着根上扬的小尾巴,挠得人心尖软软,赵澈听着是极为舒适的。
    再加上糖酱炒榛仁的脆甜口感让他通体舒畅,窝在躺椅中的姿势就愈发慵懒,像被太阳晒暖了茸茸毛的猫。若四下无人,他怕是要乐得喵喵叫。
    “你偏好肉食?”赵澈吞下即将逸出口的满足喟叹,愉悦宣布,“那明日起你中午就在含光院和我一道吃午饭,想吃什么就自己同掌勺大叔说。”
    前几日徐静书总回西路客厢吃午饭,之后再过来上万卷楼继续读一下午书。两头跑来跑去也挺远,且西路客厢只能吃大厨房的餐食,哪有含光院这样精细。
    徐静书实在高兴过头,也没想到要客气推辞,笑吟吟谢过,这事便定下了。
    “你忙了快一个时辰,就只炒了这小盘,真的不吃点?”赵澈摸索着又慢悠悠挖了一勺。
    徐静书脱口纠正:“炒了两盘。另一盘送去涵云殿给二姑娘了。”
    惊闻自己的“口粮”竟遭人分食了去,躺椅上那只护食的大猫差点炸毛。
    “为什么赵荞也有的吃?”
    “呃……二姑娘对我很好。借了许多漂亮衣裙给我穿!”总不能说二姑娘带她逃学,只好捡着衣衫说事。
    等徐静书离开含光院后,若有所思的赵澈叫来平胜。
    “去请我母妃安排人给表小姐量身。明日你早些去毓信斋,多取点布样花色回来请表小姐挑,”赵澈严肃吩咐,“告诉毓信斋的裁缝师傅,务必要做最漂亮的款式。”
    他漫不经心咬着甜酱榛仁,盘算着若是他送的衣衫最漂亮,那往后表妹就不必再为赵荞借的旧衫感激她了。
    这样的话,表妹若愿意再做别的糕点、糖果,就不用分给赵荞。
    都是他一个人的。哼哼。
    第八章
    徐静书见天色还早,便绕路走进后花园,打算慢慢逛着回客厢。
    她来长信郡王府十余日,初时总是安分待在客厢内,轻易绝不踏出院门。即便这几日开始往来万卷楼与客厢,也只贴着墙根一条直路走到头,目不斜视,就怕闯了不该去的禁地招出事端惹人厌烦。
    今日亲眼见赵旻伏法,她心中实在说不出的畅快,瞧什么都觉新鲜,终于有了点她这年纪该有的好奇与活泼。
    此时说早不早,说晚不晚,夕阳金晖静谧笼罩四下,花香鸟语醉了暮色黄昏。
    徐静书四下打望,虽说不明白郡王府的后花园是如何个好法,却也知确实是好的。
    她自幼所见山景都是天生天养,难免偏于粗犷疏阔。而郡王府内处处皆是匠心,一步一景蕴藏精致巧思,这让她时不时发出小小声的雀跃惊叹。
    走了一截后,突然听到有小孩子哭闹争吵,伴着大人劝慰的声音。
    徐静书脚下一顿,旋即谨慎地挪着小步朝声音来处走去。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成心的!你早就想抢小五儿这只猫。小五儿不给你,你就将它毒死了!”
    “三哥你少冤枉人!我没有!再说了,这不还没死吗?吐着白沫喘气儿呢!”
    两个小男孩在争执,说话间偶有推搡,旁边还有个约莫四五岁的粉裙小姑娘嘤嘤抹泪。
    几名随侍赶忙将两位小男孩分开,生怕当真动起手来。
    有人打着圆场解释:“三公子莫恼。实在是这几日耗子猖獗,总管让在各处放了药,四公子哪知道那只耗子刚巧就被药到了……”
    这后院各房的情况,之前赵荞简单对徐静书说过一次。徐静书记性好,远远打量了那三个孩子,很快就将他们与赵荞所说的一一对上号。
    身着宝蓝锦袍的应当是三公子赵渭,今年十岁;他旁边那个抹眼泪的小姑娘是五姑娘赵蕊,今年五岁,与三公子一母同胞,同为撷芳园琼夫人所生。
    而那个被指责的紫袍小公子,便是多福斋瑜夫人所生的四公子赵淙。
    徐静书还记得赵荞特意提醒过,说八岁的赵淙性子跋扈些,最爱抢别人东西。看样子,今日是连最小的异母妹妹也遭了殃?
    徐静书是来投亲客居的,况且又不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几个名义上的表弟、表妹之间争执,轮不上她来主持公道。
    她原想悄悄走掉,可地上那只吐着白沫抽搐挣扎的小花狸子让她看得眼眶发烫,挪不动步子。
    小猫儿无力蹬着腿叫不出声的垂死模样,让她想起当初那个因为试药出了差错,死在自己身旁的陌生小孩儿。
    她很想救那个小孩儿。可当时在她身上的试药才开始,她的血还解不了毒,只能眼睁睁看那小孩儿痛苦挣扎了大半夜……
    徐静书捏着拳头揉去眼中水气,深吸一口气走上前。
    长信郡王府除郡王妃与侧妃之外,旁的几房后院人都住在西路,与徐静书所居的客厢大都相隔不远,西路各房的侍者们几乎都知道徐静书这位表小姐的存在。只是她之前深居简出,许多人没有亲眼见过。
    好在她身上穿着二姑娘赵荞的衣衫,侍者们很快猜出她的身份。
    “表小姐安好。”侍者们纷纷执礼。
    赵渭与赵淙原本像两只竖着颈毛的小斗鸡,剑拔弩张地怒瞪彼此。徐静书的突然出现使他们暂时放下争端,略带好奇地双双扭头看过来。
    连在一旁嘤嘤哭了半晌的赵蕊也泪眼巴巴跟着看向徐静书。
    只是三个小孩儿有两个在气头上,一个正伤心,谁也没有开口唤她。
    她眼看着就要十二了,个头却还不如年仅十岁的赵渭,顿时自带三分气弱,笑得略僵:“我路过,听到争吵……”
    赵渭只看了她一眼,就转回头对四弟赵淙怒哼:“你再这样,早晚要变成甘陵郡王兄那样人人喊打的疯子!”
    说完,牵起妹妹的手:“小五儿别哭了,我们回去。”
    “你才变成甘陵郡王兄那样!”赵淙满面通红,对着两兄妹的背影跳脚,“都说我不是成心的了!我要早知道那只耗子吃了药,也不会丢给这猫啊!”
    说完也气冲冲捏着拳头走了。
    赵淙的一名侍者留在原地,有些头疼地看着地上的猫。
    他见徐静书没走,便尴尬笑着解释:“四公子说,猫儿总归是要吃耗子的,便叫逮了只耗子来逗它。”
    徐静书走过去蹲下,伸手轻抚着小猫儿还温热的皮毛:“所以,是吃了被药到的耗子?”
    侍者叹气:“正是。它吐的沫子也不知有毒没毒,表小姐莫沾着了。”
    “我瞧着它还有救,”徐静书垂眸看着小猫儿虚成缝的眼睛,心里难过极了,“能让我带它回去试试么?”
    上一次,她没能救到身旁那个陌生小孩儿。这一次,她要救这只猫。
    虽两件事根本没关联,可若能救活这猫,她心底隐秘的遗憾大约能轻减些。
    ****
    入夜后,小竹僮替赵澈另换了蒙眼的锦布条。
    遵照太医官嘱咐,赵澈所用的这些锦布条都需先以能助复明的药材熏蒸,根据昼夜区分,药材各不相同,锦布条上散发的药味自也不同。
    再加上每日还得喝许多汤药,这让赵澈时时都觉自己泡在药里,个中滋味实在不好受。
    好在今日徐静书做的那盘甜酱炒榛仁使他心情舒展许多,这会儿再闻着寝房内清苦的药味,也不像前几日那般烦躁了。
    待竹僮退下,平胜趋步进来,在赵澈近前轻道:“大公子,夜行求见。”
    夜行是赵澈手下的暗卫首领,跟在他身旁已有好些年。只是赵澈以往所行之事大都坦荡,加上年岁不大,平日接触的人与事也简单,需动用暗卫的时候不多,因而一直将整队暗卫闲置。
    这回坠马之事颇为蹊跷,除郡王妃徐蝉那头派人去追查女术士何然行踪外,赵澈也将闲置数年的暗卫调度起来。
    “让他进来说。”
    蒙着双眼的赵澈靠坐在床头,白日里端雅束冠的墨发此刻慵懒披散,玉色被面的锦衾搭在膝腿上。
    夜行在离床榻两三步的地方规矩止步,恭敬执礼:“大公子……”
    “过场就免了,”赵澈摆摆手,“今日有人出府?”
    虽不确定暗算他的人究竟是谁,但想来不脱后院各房这个范围,他便吩咐夜行安排人手分别盯住后院各房。
    “是。前几日各房都无动静,我便没来打扰大公子将养,”夜行道,“今日涵云殿孟侧妃、撷芳园琼夫人,以及滴翠轩柔姬都先后出过府门。”
    “嗯,”赵澈上身后倾,后脑勺轻轻贴上床头的雕花围板,“都做什么去了?”
    “琼夫人去西市一家珍宝坊挑了首饰,之后从珍宝坊后门走的。我们的人怕打草惊蛇没敢太近,跟丢了。”夜行惭愧地低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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