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4)
我懦弱,自卑,无法坦诚,只会抬头仰望。我知道这不对,重生以来,我也都有在改。他为了进入内门提升修为,答应去传闻里可止小儿啼哭的玄涧阁。
到达玄涧阁后又因为联络使的身份被百般刁难,他没有哭喊求饶,而是一一化解,还和姬踏雪达成协定,互惠互利。
在平泽镇和三若山时,面对上辈子令他死亡的大批妖魔,没有害怕畏惧,甚至在身体不适神志不清的情况下仍能利用阵法加以应对。
在这一路上,他和玄涧阁的人也渐渐成为朋友,大家也很喜欢去他那里谈天喝茶。
他早就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并且在克服和改正。
盛间,我并没有困在旧日囹圄里,我仍然对爱情抱有幻想,相信爱是坚定不移,是心有灵犀,是彼此坦诚。
但是盛间,我们之间从未有过坦诚,也不会再有信任了。
叶知离一字一句地竖起了透明高墙,明明白白地将问题刻在了二人中间,并笃定其无法逾越,不可摧毁。
眼见那高墙越来越厚,盛间慌忙道:是我没有给你足够的安全感从今往后,我也会学着向你坦诚,尽我所能去保护你。
叶知离眼神向旁边稍微飘了一下,似是有所犹豫,迟疑半晌后还是无奈地问道:盛间,你独闯西来宫的那一夜,于晚音前来询问,想要从我这里得到安慰,在我知道楼景同入魔后,你猜我会怎么办。
盛间闻言愣了一下。
他独闯西来宫那一夜?
楼景同入魔,则代表他有被人从背后捅刀子的可能,叶知离
叶知离会来寻他
无论是出于朋友间的情谊,还是出于几十年下来练就的下意识反应,叶知离都会冒死来寻他,提醒他。
他如梦方醒,原来那一夜,叶知离看到了。
察觉到这点后,盛间呼吸陡然漏了一拍:知离,她找我是因为
叶知离开口打断道:我不关心是因为什么,但在陆妄尘问你为何晚归的时候,你避开了,对吗?因为你觉得我会生气。
盛间点头。
叶知离笑道:你看,盛间,对于一件你明知道我会生气的事,你的反应是隐瞒,而不是不去做。
我一直都在说,你当初的选择在我眼里并不算错。你和宗邵元乃是至交好友,又在六罗门待了那么长时间,与门派上下情谊深厚,我也没有自不量力去让你为了我一个人与之决裂,放弃多年来积攒的朋友关系。
对于六罗门和你的那些朋友来讲,你尽到了应尽的职责,但作为道侣,谁又不希望被偏爱呢。
盛间那一夜西来宫外与宗湘灵相遇,确实是场意外。
宗湘灵说是为了接应他,又说起了一件事,他这才停下听了几句。
可叶知离说得对,这一切都不是理由。
他沉声道:我以后不会再和你不喜欢的人来往,尤其是六罗门。
一句近乎忏悔的诺言在叶知离听起来却像是什么笑话。
重生后他跳出来想过这件事,也就是不愿意在盛间面前诋毁所以不曾说。
一个去哪儿哪儿都会毕恭毕敬接待的剑道魁首因为懒得管事、和你们门主是好友,既是好意又为了保卫一方平安才在你们那儿待着,你们不好好供着也就罢了,还因为自家小师妹没嫁给人家就对人家的道侣挑三拣四,各种欺辱打压。
真是给你们脸了。
在他看来六罗门那群人早断了早清净,盛间不再来往,对盛间本人来说是件好事。
他又是一声轻笑:盛间,你和不和六罗门来往,跟我有什么关系?难道你不和他们来往,我就能立地飞升吗?
盛间哑然。
叶知离站起身:盛间,我们之后,你应该可以学会如何平衡朋友和道侣之间的关系,把所有的遗憾都牢牢记住,好好对待下一个人吧。
说完后,他便头也不回,径自离开了。
日头逐渐西移,暖色的光辉透过窗洒在屋内。
盛间上半身沐浴在霞光之中,腰部往下却全都陷在红木桌凳的阴影里,如同被粘稠冰冷的沼泽包裹腐蚀,以至于只剩下了个光鲜亮丽的外壳,内里却已经烂到无可救药。
*
和盛间聊完后,叶知离总觉得有些闷,想着反正也没什么事,不如去外面街上走走。
一楼大厅已经被收拾得干干净净,黑无常和姚乌不知去了哪里,唯有陆妄尘一个人倚在大门口,听见他下楼的动静,自下而上地看过来,在发现是他的那一刻,犹如雕塑般完美又沉静的脸上勾起了笑容。
把那个也安抚完啦?
叶知离失笑:街上走走,去吗?
陆妄尘将身体站直,果断道:去。
刚刚谈完一桩陈年旧事,有陆妄尘这个知道内情的故人在身边,至少让他觉得不那么孤单。
往日繁华热闹的西来城如今除了几条修士居住的特定街道,其余地方连个鬼影都没有,空旷又冷清。
左右没什么热闹,他们随便找了条路散起步,没人正好,说话也自由点。
陆妄尘将身上那件绛紫描金的绸衫向后一甩,出声问道:谈明白了?
叶知离淡淡笑了声:差不多,反正能说的我都说了,他要是再执迷不悟,我也没办法。
陆妄尘一把揽过叶知离的肩膀,还哄孩子似地在上面拍了拍:你尽力了。我早就说那盛间不是什么良人,你值得最好的。
叶知离:再说吧,我现在只想把西来宫里的人都救出来,这么久了,再拖下去恐怕会出事。
说起西来宫,陆妄尘想到了什么:对了,你跟于晚音说西来宫里的法阵是用于魂魄转生,但是需要重新投胎或者夺舍?可人死后本就会去投胎,夺舍的话,虽是禁术,却也不是不存在,妖魔何必费那么大劲去研究新阵法?
叶知离神色微敛:妖魔的禁术,投胎转世不说,夺舍的话,如果一个人的魂魄去了另一个人体内,修为高强点的修士还是能看出来,妖魔所研究的法阵如果成功,任谁都发现不了。
陆妄尘的声音也沉了下来:比如你这种情况
既然陆妄尘已经知道了,叶知离也没必要再强行瞒下去:对。如果我的复活与妖魔有关,那这个法阵一定有很多种版本,至少西来宫里的那个,达不到我身上这种效果,可哪怕是我复活,魂魄也产生过离体的征兆。
陆妄尘:也就是说这种法阵一直都是个半成品。
叶知离嗯了一声。
陆妄尘的衣摆和发丝都随风向后扬着,姣好惊艳的侧脸在夕阳下也削减了不少攻击性,显得柔和许多。
陆妄尘在脑海里想着阵法,随意地开口问道:那小叶子你这么厉害,能把阵法给完成吗?
叶知离摇了摇头:这个阵法缺少一个最重要的阵眼,而且我搞不清其中到底是在混合什么,除非亲眼看到才能确定。
陆妄尘了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结,转而困惑起了另外的问题:说起来,我总觉得在哪儿见过于晚音
见过于晚音?
叶知离刚要发问,忽地察觉到身后有什么人的气息,还不等他回头,一道熟悉的女声便响了起来。
叶联络使留步。
是宗湘灵。
他本就对宗湘灵心怀厌恶,如今又在和陆妄尘谈要紧事,索性根本不去理会。
然而宗湘灵却不放弃,仍在他身后叫着。
叶联络使,我有要事相告。
是关于元衡剑尊,叶联络使您真不打算听一听吗?
叶知离皱起眉,宗湘灵也就罢了,还是为了盛间而来,怎么一辈子两辈子,这两个人都绑一块儿阴魂不散地缠着他。
为免宗湘灵继续纠缠,他敷衍地侧头回了句没兴趣,可谓是极不留情面。
可宗湘灵却像是没听懂一般,快步从后面追了上来,伸出双臂挡在二人身前,脸上还挂着高深莫测的笑意。
联络使大人,您急什么,我是想提醒您剑尊他从前
陆妄尘紫眸一动,几乎是没有片刻犹豫,反手拔剑出鞘,森寒的剑光在叶知离眼前一闪而过。
紧接着宗湘灵伸展着的左臂应光直掉在地上,切口处的肌理甚至平光齐整,鲜血从里飞溅而出,直上半空。
叶知离未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中反应过来,眼见血液就要落在他身上,陆妄尘伸手将他一揽尽数避过。
他侧头看去,陆妄尘仍是一贯玩世不恭的表情,剑眉邪气上挑着:小叶子说不感兴趣,听不懂吗?
陆妄尘话音落下半晌后,街道上终于响起了宗湘灵凄厉的惨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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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热闹
宗湘灵左臂肩峰处正不断往外淌着血,或许是因为太过疼痛,双腿一抖,就这么跪在了血泊当中。
那张秀丽的面容变得惨白,健全的右手试探着想要去摸断口,却在触及的一瞬间又缩了回去,无助又可怜。
陆妄尘完全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将剑上残留的血滴一甩,重新收回鞘中。
记住了,我叫陆妄尘。乘鎏洲炼山的陆妄尘,他日寻仇,莫摸错了门路。
宗湘灵的目光终于从伤处移开,满含愤恨地看着自己眼前的绛衣男子。
明明做出这种阴狠之事,却浑然不在意,狂妄都快从张扬明艳的笑容里满溢出来。
她颤着嗓子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陆妄尘完全不掩饰自己的嫌弃:我管你是谁,别跪了,赶紧滚。滚得早了说不定还能把胳膊接回去。
叶知离终于认清了眼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不由侧目看了陆妄尘一眼。
刚才那一剑实在是太快,最可怕的是尽管如此凌厉,他也无法从其中感受到任何的恶意与威压。
能将剑势控制到这般地步,陆妄尘的修为绝非泛泛,起码要在徐宋之上。
宗湘灵也知道自己根本打不过,只好咬着牙从地上将自己断掉的左臂捡了起来,跌跌撞撞地唤出飞剑往远处赶去。
见宗湘灵走了,陆妄尘拉着叶知离绕过地上的血泊继续向前走。
我们刚才说到哪儿了,哦对,于晚音。
话题转换得极其自然,仿佛刚才的插曲连踩到一块小石子都算不上。
叶知离却没陆妄尘那么心大:宗湘灵怎么也是六罗门门主的女儿,你不怕宗邵元找你麻烦?
陆妄尘随意道:六罗门若是能突破我炼山的防御,那也不至于这二十年来龟缩去了屁大点的地方,至于他们若单独来寻我,来一个我便砍一个,好给你出气。
叶知离笑了笑:行吧,如果他们有人去找你,我陪你一起面对。
陆妄尘脸上流露出明显的喜色:有你这句话,我刚才剑没白脏。
总归不是什么多值得回忆的事,二人很快将话题重新转回于晚音身上。
叶知离:你说你见过于晚音?
陆妄尘点头道:对,应该是前几年的事情吧,在和归山那边,不过不是见到她本人,而是而是在什么东西上。
和归山?
叶知离仔细想了想,黑无常对楼景同和于晚音进行过详细的调查,在其中一份文书里明白写着,这俩人在和归山相识。
不过在什么东西上是什么意思?
他疑惑道:是被画下来还是石像之类的。
陆妄尘皱眉回忆着:记不清了,好像是跟未出阁的小姑娘有关,当时只匆匆一眼,所以我印象不是很深。
叶知离:那大概是种什么感觉?什么场景下看见的?
陆妄尘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我记得那个小姑娘的表情好像是,四分得意三分羞怯两分愤恨一分害怕吧。
叶知离:?
叶知离:这么复杂?
陆妄尘理所当然道:对啊,正因为如此复杂才给我留下了点印象。
叶知离试图在脑海里还原了一下陆妄尘的描述,发现着实是有些困难。
不过得意暂且不提,愤恨和害怕,到底不是什么好的情绪。
明天就要进入西来宫,现在再去和归山调查恐怕也来不及了。
他担心道:得把这事跟黑无常讲一下,我还是觉得于晚音不靠谱,别出什么乱子才好。
*
迎邻客栈。
符华清一手托着截藕白的胳膊,一手搀扶着宗湘灵,焦急地来到了迎邻客栈大门口想要求见医圣和剑尊。
然而无论他怎么说,门口的玄涧阁弟子都不肯行方便,要见医圣和剑尊,那得按规矩通报才行。
他心中恼怒至极,小师妹已经站都站不住了,这破门派怎么还死守着规矩!
眼见小师妹的气息越来越微弱,他忍不住扯着嗓子大喊出声:医圣!救命啊医圣!剑尊!我是华清啊!
虽然天色越来越沉,但迎邻客栈附近的修士本就不算少,被符华清这么一叫唤,纷纷围上前看热闹。
这不是六罗门的符华清和宗湘灵吗?宗湘灵的胳膊怎么让人砍了?嘶还是连根砍断的。
符华清是想来找医圣医治和元衡剑尊为宗湘灵报仇?我记得剑尊以前跟六罗门关系不错。
你记差了吧,我怎么听说剑尊和六罗门早分道扬镳了?
在一片喧哗声中,姚乌摇着扇子从二楼走了下来。
吵吵什么呢?
见到姚乌的身影,符华清大喜过望:医圣救命!我小师妹的手臂被贼人砍断,如今性命垂危!
姚乌定睛一看,不由赞道:嚯,这切口够齐整的,谁干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