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87)
但很显然,那个孩子对叶怀霜而言意义非凡。林见秋看了眼后面的花,问道:叶老师喜欢小孩子吗?
叶怀霜答:不喜欢也不讨厌。准确地来说是不怎么在意。
我资助过很多孩子,大部分时候都是以公司的名义,我大部分时候都很忙,偶尔才能抽空去看看那些孩子。
若宁是唯一一个去世的,也是我亲眼看着死去的。
叶怀霜看过很多的尸体,却是第一次亲眼见证了一条年幼的生命如何逝去。
这个世界上仍然还有那么多的不治之症,花再多的钱也难以抵挡死亡的步伐。
其实他跟那个小女孩未必有多深的感情,最初也只是机缘巧合,助理再三提醒他去看看那些被资助的孩子,起码给公司充充门面,十次里面他可能才能去一次。
因为工作实在太忙了,他抽不开身。
更多的原因是他觉得没有必要。
资助的钱、书、设备等等实物都已经到账,他并不觉得自己特意跑一趟专门拍几张照片能发挥什么新的作用。
遇见许若宁也不过就是那十分之一的概率。
初见时小朋友是坐在教室里,神采飞扬地诉说着自己未来想要成为科学家的愿望。
她身上的衣服虽然破旧,但干净整洁,一双眼睛明亮富有精神气,就如同每一个充满朝气的小学生一样。
除了经济上的窘境之外,其他的地方也并不需要旁人来担忧。
叶怀霜看过一眼便放到了脑后。
再后来就是听说小朋友生了重病,他正好被助理压去做体检,便顺路去看了一眼,得知了对方的病很难治愈,并且又陷入了经济窘境,回去便找助理批准继续资助她治病。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之后就是第三次、第四次
每次都不会逗留太久,大部分时候只是趁着休息日顺路来看一眼,对小朋友和她的家人来说,他是恩人,也仅此而已。
除了那一层资助的关系,他们之间与萍水相逢的过路人也没什么太大差别。
但那个年幼早逝的孩子仍然在他的生命里刻下了痕迹。
她的葬礼我没有参加,之后也只是从医生那里拿到了墓园的地址。
我觉得我应该去看看她,但是上次忘了带花,所以这次补上。
叶怀霜说得平静,在红绿灯路口停下来的时候,他转头看了沉默着的林见秋的脸色:你会觉得这样很奇怪吗?
林见秋反问道:有什么人这么觉得吗?
我的助理。叶怀霜答道,他买花时候跟我说,这世界上不幸的人还有很多,一个个在意是在意不过来的。
林见秋:他或许是想安慰你。
叶怀霜沉默了片刻:我觉得他说的有些道理。而事实上,同样也有其他身体不好、家境不好的孩子,但我只记住了这一个,或许是因为我知道她会死。
林见秋:叶老师觉得这样不好吗?
叶怀霜嗯了一声,又陷入了沉默。
叶家上下只有他的助理知道许若宁的事,听说小朋友的死讯的时候,助理也低落了一阵,但他早就知道那个病治不好,所以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
很快他就是走了出来,就跟看了一则普通的社会新闻一样,并没有放在心上太久。
所以他反倒对叶怀霜的反应感到诧异。
叶怀霜待人待事比助理要冷淡得多,平时工作外的人际交往约等于零,偶尔参加一次活动,那些卯着劲上来套近乎的不少,叶怀霜很少能有记在心里的。
他平时也很少主动去关注社会新闻,娱乐八卦更是彻底拒之门外。
即便是看社会新闻的时候,再惨烈的案件现场也没能让他表现出太多的波动。
能让他表现出在意的事物屈指可数,那位关系泛泛的小朋友竟然也占了这宝贵的一个位子。
助理玩笑开到一半才发现叶怀霜是认真的,忍不住怀疑了许久人生。
叶怀霜还记得临走前,助理盯着他欲言又止的微妙又复杂的眼神。
如果林见秋在,他大概会帮忙澄清一下叶怀霜绝对没有什么变|态的恋|童|癖。
可惜叶怀霜仅仅是脑子转得快,助理满脑子的糟糕废料并不在他涉猎的专业范围内。
林见秋用另一种含义的微妙眼神打量着叶怀霜。
没想到叶老师也会有这样人性挣扎的烦恼。林见秋微微扬了扬眉,笑着调侃道,就好像一下子从云端坠入了人间。
叶怀霜无奈:我也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而已。
林见秋:叶老师你太谦虚了。
叶怀霜:倒也没有。
是人都会有喜怒哀乐、踌躇迟疑,还有自我怀疑。
只不过他的情绪起伏幅度要比一般人稍微低那么一点而已,并不代表他就没有任何烦恼与困扰的时刻。
一生中没有任何动摇,那就不是人,而是无悲无喜的神了。
林见秋明显也只是在开玩笑。
叶老师这样的,我倒是有点羡慕。
嗯?
对近在咫尺、能看到、触碰到的人充满同理心,但是那些更遥远的、无能为力的东西,却不会归为自己的责任。
叶老师,你知道吗,这是很难得的。
那几乎是截然不同的品质,融合在一起,就是很难得的通透。
叶怀霜撞上林见秋认真的眼神。
叶老师跟我想象的,也不太一样啊
哪里不一样?叶怀霜问他。
以前我以为叶老师是跟我一样的,但是我想我猜错了现在看起来,叶老师不仅智商高、是个好人,还是个懂得自爱的人。
这样的人一定也擅长于爱别人。
林见秋脑子里忽的就蹦出来这么一句。
这是初见时没有在意的部分,他只觉得有趣,叶怀霜跟叶临云的性格截然不同,却也都是他惹不起的人。
即便不带有什么偏见,他也习惯于远观。
叶怀霜冷淡的表象太具有欺骗性。
旁人看到了自发地敬而远之,而面对林见秋的时候,常人该有的警惕、戒备、探究一样也没有在叶怀霜身上体现出来,连过渡的界线都很模糊。
林见秋以前从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人,便遵从着一贯的顺其自然的态度。
但顺着顺着顺过头了,偶然间一回头,就发现界线已经看不到了。
有些东西,离得近了就更能看得清楚。
林见秋盯着叶怀霜的侧脸出神。
叶怀霜被人注视着也仍旧坦然,在开车的间隙回头看他一眼。
林见秋摸着下巴,思索着另一个问题。
叶老师。
嗯。
你弟弟确定不是当初被抱错了吗?
那倒没有。
叶怀霜冷静地答道:以前验过dna的。
林见秋:
另一边,叶氏总部某间办公室里。
叶临云连着打了两个喷嚏。
桌上铺满的照片被他吹下去两张,站在旁边的助理连忙换上新的补上。
一桌子都是风格不一的美女照片,其中一小半是长相清秀的小男生。
助理抱着一摞厚厚的文件夹资料,给叶二少依次做介绍。
这位是前年出道的演员,第一部 剧就拿了奖,家里有点背景,圈子里不搞什么绯闻,还算比较干净。
这一个是高校的老师,虽然年纪稍微大了一点,但是也是搞理论研究的,说不定跟大少爷有共同话题。
还有这个,是刚进我们公司的实习生,在校期间成绩很不错,据说就是崇拜大少爷才来我们公司应聘,底下人接触过,确定他有那个意思。
这一位虽然没有什么才华,但是长得很好看,而且非常主动,情史丰富,不过也不算太乱来,起码没有脚踏几条船的情况,单纯谈谈恋爱还是可以的。
叶临云揉着鼻子,听得心不在焉。
这一桌子俊男美女当然不是准备了给他开后宫的,而是给他大哥。
上次回家之后,母亲再次明里暗里提起大哥的感情问题,叶临云听得心烦,干脆找来助理,将这件事全权交给他去做。
然而一堆照片摆下来,叶临云都难得看到顺眼的。
挑三拣四了一堆之后,助理打量着他的脸色,犹豫着要不要提另一个人。
林见秋。
自从林见秋被叶临云踹了之后,他反倒跟叶怀霜走得近了,上次叶怀霜带着人参加了学校的活动被人拍下来,圈子里不少人都开始私下猜测,是不是林见秋又勾搭上了叶临云的哥哥。
这要是成了,可就又是一出好戏。
因此多数人当着叶临云的面都闭口不言,默默等着看好戏。
少数一心向着叶临云的,即便跟他说了这件事,下场无一例外,全都是被删除拉黑,被当做居心叵测的煽风点火者。
助理大致能猜出叶临云的心思。
倒不是真的认定事实,而更像是赌气。
谁都可以,就是林见秋不行。
所以叶临云才没有继续敷衍母亲,而是准备找其他人顶替掉那种可能。
但找人的事又不是他自己动手,助理丢下手上的工作,化身媒婆,辛辛苦苦地打听各种相亲人的消息,结果却没得来一句满意的赞赏,反倒被挑肥拣瘦总能找到各种各样的问题。
很多时候叶临云看着都像是为了挑刺而挑刺。
这个眼睛不够亮,那个鼻子不够挺,这个皮肤不够白,那个学历太高,整天忙到不见人怎么行
助理忍不住在心里翻白眼,心说这些要求听起来林见秋倒是符合,但只怕到时候真把人带回来,二少爷就得当场气死了。
最后一张照片也被随手丢到一边,叶临云转头看助理:就这些?
助理琢磨了一下,吞吞吐吐地说道:倒是还有一个,听说最近跟叶老师走得近,不过
叶临云问:谁?
助理慢吞吞地答:林见
啪。
叶临云下意识一巴掌拍到桌子上。
响亮的一声,抬起的手掌通红一片,他的神情看起来有那么一点扭曲。
他低头看了眼桌上还幸存着的照片,随手指着之前否决掉的那个,拍板道:就这个吧。
助理委婉地提醒:二少爷你刚刚说这个人心眼多,喜欢装可怜一看就是个虚伪的白莲花,你最讨厌这样的人了。
叶临云顿了顿,面上显出几分迟疑。
助理再接再厉:你刚刚还说大少爷以前没谈过恋爱,在这种事上太过于单纯了,绝对玩不过这种情场老手,万一陷进去被坑了怎么
啪。
叶临云又拍上那张照片,打断了助理的话。
他说:就这个了!
助理:
这得是多恨林见秋啊,连亲哥都坑。
助理还想再劝:二少爷,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叶临云看了助理一眼,皮笑肉不笑:主动点不好吗,大哥那种人天生性|冷|淡一样,指望他主动追人,还不如指望母猪会上树。就当积攒一下恋爱的经验有什么不对吗。
助理闭上了嘴。
所谓良言难劝该死鬼。
反正到时候二少爷被人按着抽脸,也抽不到他身上来。
到时候他会在心底为二少爷默哀两秒的。
阿门。
第90章 90
咚。
没抓稳的书砸下来, 正中鼻梁。
林见秋在急刹车的动静之中惊醒过来。
迎面而来一辆车压根没有减速的意思,擦着后视镜飞快地驶过去,溅起一串泥水。
这边路况不太好。叶怀霜的声音从旁边传过来, 困的话回去的时候再睡吧。
外面已经到了郊区,只有一条狭窄的小路供给来往车辆通行,路面上坑坑洼洼蓄满了雨水,梦中的颠簸感大约就是源于此处。
林见秋将扣在脑门上的书拿下来,揉了揉鼻子,声音有些沉闷。
不用了,我不困,这两天没什么事, 休息的还不错。
话是这么说, 但是在车上看着书就睡过去的人也是他。
看时间也才过去十来分钟, 却好像经历过了漫长一生似的,冗长的梦境反倒叫人觉得疲惫。
好在墓园已经近在咫尺。
叶怀霜在停车场停了车, 下车取了后面的花束,林见秋揉了揉眉心, 也跟着下了车。
这里的墓园位置极为偏僻, 罕有人至,这时候一眼扫过去也看不到任何人影, 但周边植被茂盛,郁郁葱葱,枝叶上沾着水珠,还能听到清脆的鸟鸣声。
看起来有些空旷,却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冷清凄凉。
叶怀霜之前已经来过,还记得位置,因此也没有花费太多的时间去寻找方向, 下了车就径直走向目的地。
许若宁的墓也在墓园最角落的位置。
比起旁边的几座墓来说,小朋友的墓前算得上寒酸,只有一束已经干枯了野菊花。
并不是从花店里买来的,而是从路边摘下,然后随意用了一根白绳在底部系上,被插在剪开的塑料瓶里。
大约是因为最近风大,瓶子和花都被吹倒了,一半干枯,一半浸在小水坑里,花瓣有些腐烂了。
叶怀霜没有将那束枯烂的野菊花丢掉,而是将瓶子扶起来重新放好,然后将自己手里的花也放下去。
她之前一直跟她奶奶相依为命。叶怀霜解释道,她过世之后,她奶奶就被接到社区的养老院去了。
听起来并不是太坏的结局。
旁边相邻的墓碑上甚至没有一个明确的名字,大概是某个无名人士,墓碑前长满了杂草,显然是许久无人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