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婢 第18节
林沁雪稍稍舒眉:“二哥于当日琼林宴上所作咏柳新赋颇为出采,在一众才子当中可以称之为上乘之作,在诗赋方面的造诣确实没得说。”“小姐也觉得二公子文采出众?”喜眉心中自得,仿佛这夸的人是她一般,“你说到时吏部的任免文书下来,二公子会否留在京中?”
“这哪是我们能说的中的事情。”林沁雪面色一淡,“是去是留还不一样。”
“这怎能一样?”喜眉见她漠不关心,暗暗忿然,“远赴地方州府就得与家人分别,离乡背井还不知道要去多久,我听说近来外面世道不太平……”
林沁雪不由多看她一眼:“看不出来你知道的还挺多。”
喜眉心下一凛,忙敛眉说:“我也是陪管事婆婆听信说的,小张哥不是随大公子到地方任职去了么?听说那边远没有上京富庶繁华,百姓日子过得并不好。”
“大哥所在那一片州城已经算是不错的了,若是再往北些那才是……”林沁雪叹息:“不提也罢。”
喜眉趁势说:“那二公子果然还是留在上京更好吧?”
“我当然也希望二哥能留在京中常伴家人,可惜这事咱们说了不算。”林沁雪不欲再说,喜眉得了她想要的答案,也不再纠结这个话题:“小姐,我听说那位长公主久居旧京贵安,这些年一直未相夫婿也未结亲,她如今也有十八十九了吧?莫不是私下有其他隐疾?”
林沁雪斥道:“官家的事你别瞎跟风乱嚼舌根。”
喜眉小声争辩:“可大家都是这么说的,还说她长公主贪欢好色得紧,这趟上咱们这凑热闹分明是来挑男人的……”
“喜眉。”林沁雪冷下脸,“这话你在我面前说也就算了,若是敢在外头说这样的话,到时别怪我不保你。”
喜眉瑟缩脖子:“小姐,我再也不敢了。”
林沁雪背过身翻阅书卷,喜眉等她面上薄怒渐消,这才嘟嚷:“也不知南院那些人要在咱们府上待多久?这才来了一天就已经把后宅给闹得鸡飞狗跳,不是换窗帘就是拆床板,个个眼高于顶不把人当人看,明日大夫人还要小姐你全程陪她们游湖赏花,想想就遭罪……”
“我也不喜与那等自恃身份趾高气昂的人相处。”林沁雪被她吵得心烦意乱无心看书,索性合起,“只愿明日别出什么乱子,尽早结束。”
彼至深更,万籁俱静。
下半夜的更声敲响之时,柳煦儿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一片淡白的月色透窗落至床榻的脚踏前,她揉搓眼皮坐起来,发现与她同屋的梅侍官那张床榻上至今还是空空如也。
白天公主咐吩她出去办事,梅侍官一去不复返,柳煦儿有点担心她。虽然梅侍官个子很高块头很大,但毕竟也是个姑娘。
于是柳煦儿披上单薄的外裳推门而出。
今夜兰侍官值守,她却没有歇在耳房,而是靠坐东厢房的檐廊槛阶前,晒着皎洁的白月光。
“你看什么?”尽管柳煦儿已经放轻脚步,但还是很轻易就被兰侍官捕捉到了。
柳煦儿索性挨着她坐在台阶下,双眼直勾勾定在她的手心上:“这是什么?”
那是用松布包裹捧在手心,一小块一小块晶晶亮。说话间,兰侍官还捏起一块,当着她的面放入口中,眼也不眨:“糖。”
一脸馋的柳煦儿呆呆盯着她的动作,兰侍官体贴递过去:“吃吗?”
柳煦儿乖乖巧巧地道谢,接过来含入口中,味道像松糖,勾起味蕾的甜蜜感:“好甜。”
兰侍官眼尾余光扫过她满足的脸庞:“这么晚了还不睡?”
柳煦儿才想起正事:“你见到梅姐姐了吗?”
兰侍官眉梢一触:“你找她做什么?”
柳煦儿如实相告:“梅姐姐这么晚了还没回来,我担心她的安全。”
兰侍官觉得新奇:“你是头一个担心她夜不归宿不安全的人。”
“你不担心吗?”柳煦儿歪着脑袋反问。
兰侍官摇头:“她能照顾好自己,不需要别人担心。”
“哦。”柳煦儿猫腰抱膝,嘴里含着鼓鼓的糖:“公主明明说林二公子的诗不怎么样,为什么还要查他呀?”
正当兰侍官思索怎么跟她解释的时候,柳煦儿开始犯愁:“公主是不是看上林二公子啦?”
“……”
兰侍官张嘴哑然,然后听见柳煦儿义正辞严称:“可是公主那么好,我觉得林二公子配不上她。”
静默良久,兰侍官反问:“那你觉得什么样的人能配得上?”
“我想不出来。”柳煦儿苦恼地掺着小脸。
公主在她眼里样样好,柳煦儿很难想象什么样的男人能够配得上她:“但绝对不是林二公子那样的。”
兰侍官别有深意地觑她一眼:“你放心,咱们殿下也不喜欢那样的。”
柳煦儿没由来升起阵阵好奇:“那公主喜欢哪样的?”
“你这样的。”兰侍官轻拍她的小脸。
柳煦儿呆了两秒,有点高兴还有点小激动:“我也喜欢公主这样的!”
也不知是否激动过头,柳煦儿的小脸越来越红:“可惜我不是男人,不能给公主幸福……”
兰侍官静静看她小脸变得越来越红,红到柳煦儿自己慢慢意会过来的一瞬,扑通栽进她的怀中。
第30章 宋峥 那是安晟,也是宋峥。
迷迷糊糊间,柳煦儿听见兰侍官在与什么人说话,可是具体说了什么她怎么也听不清楚。
就在她一头往下栽以后,东厢房内传来一丝不易察觉的响动。耳聪目明的兰侍官精神一振,捞起人往门边凑。
“她怎么会在这里?”
从内向外推出一道不大不小的门缝,透过廊道的烛笼灯火照向昏暗的居室,逐渐映出熟悉的半边面孔,令兰侍官守了半宿的心得以放下:“她出来找梅姐姐。”
“我们回来以后,梅儿已经先回自己的住处去了。”门内人的目光回落,若非光线不足,叫外人细看,很可能会发现眉目依旧,却又好似与平日所见的那张面孔大不相同。
那是安晟,也是宋峥。
昏暗的居室掩去他身上还来不及褪下的夜行衣,没有绫罗绸缎的刻意遮掩,没有了精致妆发的刻意修饰,这一刻的安晟不再像个女人,宋峥本来就是男儿身。
“她看起来不对劲。”
何止不对劲,兰侍官被怀里人拱得热火朝天,她若不是个女人,哪还能端得住一脸沉稳与冷静?“她嘴馋我刚研制的新药,我给她吃了,顺便试试药性。”
“……”
宋峥蹙眉:“什么药?”
兰侍官刚要答,忽听西厢房那边传来不小的动静。习武之人耳聪目敏,宋峥同样听见了,正打算将身型隐回暗处锁上门,谁知兰侍官更快一步将怀里的人也推了进去,反手直接把门阖拢。
宋峥不得不接住柳煦儿,以免她笔直往地里栽下去。
隔着门扇,宋峥听见西厢房的许嬷嬷压着声音与兰侍官说话。
原来后半夜起昭燕公主突然闹起肚子,随行的医女虽然开了药方,但见效太慢,疼得昭燕公主直冒冷汗。心疼的许嬷嬷灵机一动,想到曾经听闻对门的安晟公主身边就养了位医圣后人。
据说那可是太后花重金耗心血好不容易挖来的人才。当时听说这事的许嬷嬷还私下抱怨过太后心眼太偏,人家昭燕公主自小体弱多病,也不见得太后多瞧一眼。这千辛万苦找来的医圣后人太后老人家自己都没用上,反而直接给了安晟公主,你说这不是偏心眼是什么?
眼下昭燕公主闹肚子,许嬷嬷心里着急呀!甭管之前如何不待见安晟公主一行人,只要兰侍官能让昭燕公主不受罪,一切好说!
兰侍官并非看不懂许嬷嬷之前表露出来的嫌恶与鄙色,但她一向秉持医者父母心,能力范围内能帮则帮,更何况那还是位公主,没有留难地同意了。
等到门外重归平静,淡月清辉透过槅扇的纸面照进屋里。宋峥垂眸,隔着昏光细看怀中人的脸庞。她双眼紧闭,似是极不自在,压在别人怀里没个姿态。
宋峥想将她的脸给扳回来,温凉的指腹在触碰双颊的柔软之时微微一顿,那双眼睛睁开了。
“公主?”
彼此距离很近,近到呼吸喷撒出来的温热都能敏感感应。但因为屋里的光线太暗,以致于柳煦儿并未发现公主此刻的着装与平日并不相同,宋峥放心回应她:“嗯。”
“公主你的声音怎么跟平时不一样?”柳煦儿在他怀里拱了拱,迷迷糊糊仰高脸,好似并未发现公主的不同之处,亦未发现自己的不对劲。
宋峥忘了药效未过,声音听上去低沉粗砺,一如他俩在东殿初见的那一夜:“刚睡醒,嗓子有点干。”
“不对。”柳煦儿突然暴起,张开双手扣住他的腰往身上翻来又捋去,直把宋峥给吓了一跳:“你干什……”
柳煦儿横起小脸,双眼适应昏暗的宋峥心头一突,听见她说:“公主怎么没胸??”
“……”
宋峥眼疾手快摁住她还在往下探的手:“我平胸!”
“怎么可能?”柳煦儿恍惚之下大受打击,嘤嘤吱唔起来:“公主人美声甜,腰细腿长,难道不应该前凸后翘,怎么可能会是平胸!!”
宋峥眼角抽搐,始料不及柳煦儿反手扣住他的双腕,直接往她胸前按:“至少也得像我这样。”
“!!!”
宋峥惊得立刻就要把她劈晕,谁知柳煦儿突然撒手,软软往他身上栽,轻巧躲过他的手刀:“想吐。”
宋峥手忙脚乱只能伸手去接:“轻点吐。”
可柳煦儿没吐,她挨着公主的平胸,火辣辣的小脸拱了又拱:“公主,我难受。”
行云蔽月,夺去屋里仅剩的光。宋峥看不清怀里的人,只能凭借触觉感知怀里窝着热滚滚一团,不舒服地直哼哼。
环住她的动作全凭身体的本能反应,宋峥唯有放松身体,悄悄绕过她背面,轻轻地拍拍:“没事,很快就会没事了。”
公主的嗓音不似宫中莺燕那般娇软甜美,不带情绪的时候有点冷,声音放软的时候又似润珠含玉,但此刻嗓音中带有一种独特的磁砺,充分缭绕在柳煦儿耳畔,有点好听,又有点熟悉。
非但声音熟悉,连这个拥抱也令她感到似曾相识。
就好像……好像在哪里枕过?
某个画面一闪而过,可这时的柳煦儿脑子太乱,身子太热,她很快就忘了这份似曾相识的肢体接触。
*
林大学士才气与名望并肩,已故老太君又是太后表亲,曾经关系十分要好,故而迁都建府之时皇帝特许了他一处座拥天然地理优势的府址,隔墙一片人人称道的杏花林,林过便是洞仙湖,依林傍水,清雅别致。
作为今科期集所,这日林府宾客满盈。过午男宾乘坐画舫入了湖心,湖畔仕女娇艳如那杏花别枝,隔水相望时,既不会唐突佳人,亦不算打破男女大防,林夫人巧思良策,迎得众宾纷纷赞扬。
事前林沁雪领过母亲的嘱咐,见早便领着贴身丫鬟上南院问安。这时府上来宾还不算多,南院一夜沉寂却未被打破,经询问林沁雪方得知两位公主还没起早。
“这都什么时辰了,竟还不起来。”喜眉的抱怨在林沁雪的瞪视下咽了回去,主仆二人在院子里静静等了小半时辰,才终于听见了西厢房起了动静。
许嬷嬷领着一串宫女打道而过,听说这位是林府小姐,稍稍降下身段与脾气:“林姑娘莫要见怪,实在是我们昭燕公主自小不曾出过远门,昨日舟车劳顿可把她给累坏了。偏生这宫外的膳食又不合胃口,到了下半夜还闹过一小阵肚子,直折腾到三更才给好生躺下。所幸来时我已命人换过宫里带来的被褥与床垫,否则这一觉怕也是睡不安生。”
一来就是一顿数落,林沁雪勉强撑起笑脸:“还是我们府上照顾不周,不知昭燕公主今日恢复得怎么样了?是否需要再请大夫?若是实在不便参与今日游园聚会,回头我跟母亲说一声……”
“许嬷嬷!”院子里的交谈落在屋里人的耳里,着急地冲外喊:“我已经好了!今日我还要跟长姐姐去赏杏花呢!”
许嬷嬷脸色微变,似是气恼,夹着嫉恨,迫不得己只能压在心头,折回屋里变得法儿又哄又劝。
林沁雪与喜眉互视一眼,各自心中有了计较。
这头西厢房的昭燕公主还在据理力争,坚持要去游园赏杏,那边的东厢房却至今没有半分动静,更奇怪的是甚至连侍候的宫人都不曾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