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婢 第25节
少僧竖起一根食指:“宫里的人。”“……”宋峥很受不了他的墨迹,“宫里哪路人?”
“好几路人。”少僧比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一路人在后宫,后宫有人悄悄收了这些东西,确实打算夺宠害人用的。”
这个说法多多少少验证了后宫女人争取的那个说法,宋峥颌首:“还有呢?”
“还有一路,在宣阳殿常欣宫。”
“常欣宫?”宋峥心念电转:“柳公酌?”
“目前还不能确定是他。”少僧将手一摊:“不过根据你对当日事发过程的描述,给你宫里运蝎子的是两名不知来头的太监吧?太监调度归谁管,这你总该知道的。”
宋峥蹙眉:“但我听说……”
“听说什么?”少僧来了兴趣。
宋峥没有往下说,少僧合掌道一声阿弥陀佛:“施主近来红鸾星动,也不知是福是祸。”
宋峥眼角抽搐,猛灌一口凉茶:“听说高将军不日即将押入上京,你真打算带人劫囚?”
提及他爹,少僧面色晦暗:“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爹忠心为国数十年,平白落得这种污名。他坚持真理常在,却不知上京如狼虎之穴,等的正是他自投罗网。我若不劫,他怕是等不到三司会审,就会不明不白死在冤狱当中。”
宋峥无话可说,连年天灾人祸致使大成兵力衰减,而今边土情况屡屡告急,上京人人却仍然沉陷在醉生梦死的歌舞升平,盖因皇帝至下粉饰太平。
如今能够带兵打仗的大将所剩无几,高将军是唯数不多初心健在的才良干将。可惜这些年他不受重用,频遭明升暗降不说,今年还背上了赣江贪腐的莫须有罪名……
眼前佯装剃度少僧之人,是高将军独子高巽。当日高将军遭人构陷问罪,高巽带人杀出一条血路,被宋峥入京一行公主仪驾所救,藏入佛门清静之地恭恩寺。
莫看高巽张口闭口我佛慈悲,他继承了父亲的杀性与血气,最重要的一点是他有宋峥极为看好的军事才能。
宋峥当然希望高家父子能够得以平反,但以他所了解到的整个上京局势来看,高将军的想法未免过于不切实际了。
宋峥不想让柳煦儿在院子门口等太久,临离开前,高巽低念一句我佛慈悲:“儿女情长固然是美,然殿下乃成大事者,若因拘小而失大,悔悟则终生。”
宋峥身型一顿:“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我也清楚我该怎么做,不需要旁人指手划脚。”
高巽不再搭腔,目送他没有回头地走了。
宋峥出来的时候,发现柳煦儿青白小脸猫在墙角,扣在头的书童方帽已经被她抓在手心蹂|躏得不成帽样,眼神更是极不寻常地飘了又飘。
“……”难道在他不在的短短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事情?
宋峥不确定地出声唤她:“煦儿?”
柳煦儿双肩一抖,她仰起脑袋,只见公主弯身背光,看不清她的脸庞。柳煦儿忙从地上爬起来,颤巍巍地攥住公主齐齐整整、不带一丝凌乱的衣襟,翻来覆去地打量:“公、公主?”
宋峥压下她莫名其妙的举动,耐着性子温声问:“怎么了?”
公主的温柔非但没能平复柳煦儿的心情,她一扁嘴,只差没能哭出来:“公主不要喜欢俊俏小僧嘛!”
“……”
“出家人明明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就算公主再美再诱惑,他怎么能把持不住呢???”
宋峥一把捂上她的嘴,免得真把主寺的和尚给引过来,造起不必要的误会:“佛门清静之地,你别瞎胡说。”
柳煦儿眨着泪目,在公主的手心之下乖乖闭嘴。
宋峥半诱半哄把柳煦儿带出山院,实则柳煦儿走得比他还快,生怕多待片刻公主都要回心转意去找俊俏小僧。两人下山去马棚找马的时候,宋峥无奈解释:“你以为我看中那个和尚色相,这才特意大老远跑来恭恩寺的么?”
柳煦儿心里还在犯憷:“公主,亵渎佛祖之事万万要不得的。他不怕天打雷劈遭天谴,可我不想公主被他也害了。”
为了劝公主回头是岸,柳煦儿简直操碎了心绞尽了脑瓜汁:“而且光头和尚没有顺滑如绸的秀亮乌发,一点儿也不好看。”
宋峥哭笑不得:“谁说没有头发的男人就不好看了?”
柳煦儿心中警铃大作:“煦儿觉得有头发的男人更好看!”
宋峥耷下眼皮:“比如?”
“比如你呀。”
柳煦儿想也不想就答,答完两个人都愣住了。宋峥一挑眉,柳煦儿连忙摆手:“我绝不是说公主长得像男人哦。”
“……”
这话非但哄不住公主,反而惹她更不开心了。柳煦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其实公主不是喜欢和尚,而是喜欢没有头发的男人?”
“都、不、是!”宋峥答得斩钉截铁,咬牙切齿。
见把公主惹恼了,柳煦儿欲语还休:“我知道我不该多嘴……公主是公主,喜欢什么样的男人谁也拦不住。”
宋峥已经气得不想理她。
“也许有没有头发的男人我都不喜欢。”柳煦儿低头低语,“我只是不喜欢见到公主和别的男人在一起。”
宋峥耷着眼皮看她明明垂头丧气,双手还紧紧攥在他的袖袂里。
柳煦儿抿着下唇低声嗫嚅:“公主,你能不能别喜欢那个俊俏小僧?”
“我没有喜欢他。”宋峥冷冷淡淡地别开脸:“而且在我看来他一点也不俊俏。”
然而他的冷淡并未能够达成作用,泄气的柳煦儿就像被一下子填充完毕,瞬间来了精神:“仔细想想,刚刚那位僧人就是眉眼深邃一些、鼻梁高一些、体格挺拔了一些,其实也没有多俊俏啦!还不如公主这一身芝兰玉树、龙章凤姿呢!”
宋峥的冷淡表情终究还是没绷住:“芝兰玉树、龙章凤姿这两个词不是拿来这么用的。”
见她破冰展颜,柳煦儿咧嘴傻笑:“其实我也不懂,之前您不是说我想不出好听的词来形容您这一身打扮嘛?我仔细想了一路,好不容易才想出这两个词来的说。”
“我不懂的地方,公主教教我呗。”柳煦儿一脸虚心请教的乖宝宝。
这人得了便宜就卖乖,宋峥算是把她看得透透了:“在外面不许叫公主。”
“哦。”柳煦儿偏头思索,某个字留在心上、含在舌尖,她小心翼翼地试着开口:“阿峥?”
“……”
谁说这丫头憨的?简直该死的狡猾磨人!
离开恭恩寺的时候,柳煦儿发现原来的马背上重新安上一层防震夹垫,骑马的时候不会那么磨大腿。这回公主让她挨着自己坐在前边,两人调换了前后坐姿,骑马的时候速度也较来时减慢了不少。
柳煦儿安心枕在公主胸前,发现公主真的没胸,最后一丝侥幸荡然无存。
两人回到城里,天色尚早,宋峥估算着还有一点时间,扭头对她说:“难得出宫一趟,你想回家看看吗?”
柳煦儿虎头虎脑地问:“回谁的家?”
“当然是回你家。”宋峥无语,难道还能回他家不成?
“我家?”柳煦儿好似一时反应不过来什么意思:“我没有家。”
“你不是自小随你娘住在城北,前两年才被柳公酌给接进宫的吗?虽然你娘已经走了,可这么多年住在那里,熟识的邻里街坊总是有的,难道你不想回去看看吗?”从高巽口中得到讯息之后,宋峥有意探听关于柳公酌与柳煦儿娘亲的事,见她这般反应倒是有些意外。
记得当时听她提及还没进宫之前的旧人旧事,除了日子过清贫些,那语气应该是缅怀的。怎么这会儿听她的口吻,却是满不在乎的样子?
“对哦。”柳煦儿恍然:“虽然我娘不在了,可是附近的邻居都还在呢。”
宋峥被她的迟钝反应给逗乐了:“你自入宫之后应该再也不曾出宫了吧?那毕竟是你自小生长的地方,趁着这次出宫回去看看吧,以后还想再回去可就没有机会了。”
柳煦儿被他说动了,还挺积极地点头带路。
两人穿过繁华的闹市与干净的官道,一路走走停停,终于找到了柳煦儿的家。
第37章 男人的心 “男人的心思委实令人猜不透……
那是一片简陋的土坯房, 篱笆院墙显得残旧,四周的树歪歪扭扭。
巷窄屋矮,但住的人很多, 每间土坯都能挤得满满当当。住在这里的人衣着朴素,一点没有了官道闹市满大街的光鲜, 宋峥与柳煦儿衣着打扮在这里就显得极为格格不入。
宋峥对上京繁华背后的萧索有过大致的了解,每个地方都有好与不好的一面, 贵安还有更差的地方,他并不会感到诧异或不适。
倒是两人的到来引起附近居民注意,都在好奇这会是哪路误闯而至的贵人吗?
宋峥边走边看, 不时朝柳煦儿睇去一眼。
这一路走来柳煦儿似乎显得过份安静, 这种安静不同于平日的乖巧顺从, 根据宋峥往日对她的了解, 本以为故地重游的这一路柳煦儿应该会有很多话想说。
比如告诉他哪条路是小时候经常走的、哪个地方是她最常待的、哪家的孩子与她玩得最熟, 再走多远就能到达她的家。
然而宋峥所预想的这些话题通通没有。柳煦儿不像是踏在回家的路上,而像是纯粹负责带路的人。只因他说想看,所以柳煦儿负责把他带到他想去的地方, 仅此而己。
“煦儿不喜欢这里吗?”宋峥唯一能想到的只有这个可能。毕竟这个地方太穷, 每个人都穷,有上顿没下顿,时常无米揭不开锅。柳煦儿打小随母待在这种地方过苦日子, 也许对这个地方根本没有太多留恋呢?
柳煦儿眨眨眼,摇头:“不呀。”
“我喜欢这里, 因为这里曾经有我娘,还有我和娘亲的家。”
宋峥静静端看她的神态,柳煦儿不是会撒谎的人。一如那日她撒谎说为公主端来一碗马蹄甘露,蹩脚的表现太不流畅, 足以令人一眼看穿。
“到了。”
柳煦儿的声音将宋峥拉回,入眼是座同样的土坯房,看上去已经相当破败陈旧,却意外地保存下来,并没有被其他人所占用或买卖。
柳煦儿解释说:“爹爹说他不喜欢别人动我娘生前住过的地方,所以他把这里买下来了,听说偶尔还会派人来打扫修葺。”
宋峥点点头,看得出来篱笆墙与竹子门曾经历翻修,可里面的房瓦土砖已经掉渣,只能勉强维持房子的存在,不至于随时担心将要倒塌。
柳公酌留下这样一座房子,只是为了缅怀故人吗?
“上锁了,我们可能进不去了。”柳煦儿一拍脑门,无计可施:“要不还是算了,我们回去吧?”
宋峥却注意到周遭的异样目光,抬手示意再等等:“她是你以前的邻居吗?”
柳煦儿顺着他看过去的方向,见到隔壁屋院的晒筛前有个姑娘,半遮半掩往这边看。
不过对方却不是在看柳煦儿,其实这一路走来,有多少人因为宋峥的模样太俊而看痴了眼,柳煦儿已经数不清了。
“姑娘,你在这儿住多久了?”
似乎没想到这般年轻俊俏的公子哥儿竟会主动搭话,对方面上微赧,吱吱唔唔道:“回公子,我随爹娘打小就住在这儿了。”
宋峥正欲再说,柳煦儿忽然眼前一亮:“是小雨姐姐吗?”
周雨微讶:“你是……”
“我是住在隔壁的小包子呀?”柳煦儿喜孜孜地跑上前跟她搭话。
“你真是小包子?”周雨更惊讶了,满脸狐疑地打量她:“你跟以前变化真大……”
“大家都说我瘦了嘛。”柳煦儿嘿嘿憨笑,“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那年周婶儿说你去百绣坊学刺绣,我就再也不曾见过你了。”
周雨稍稍回神:“哦、我去年夏天回来的。百绣坊那儿不好待,每隔一段时间就要筛人,也怪我学艺不精……唉,不提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