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婢 第29节
林府观景台坍塌一事最近在城里传得沸沸扬扬,大理寺与京兆尹奉旨办案, 准备先去拜会林家家主林忠甫了解实际情况,然后再去进行现场踏勘。“邢大人。”
听见这声略熟悉的叫唤时, 邢严正在给手下分派任务,扭头见到柳煦儿的瞬间先是发愣,旋即双腮紧绷。直到柳煦儿站在他的跟前, 看他左顾右盼眼神乱飘, 好心告诉他说:“别找了, 公主没在。”
“……”
邢严清了清嗓子, 正色道:“柳姑娘, 多日不见。”
柳煦儿咧嘴就笑:“听说圣上派人来查案,没想到又是邢大人您,大理寺真是好忙呀。”
若不是看在她只是个姑娘家家, 若非已经接触过她好几回, 知她并非心存嘲讽与恶意,换作别人邢严立马就要开启反怼模式:“天下泰平乃是我毕生祈望。”
柳煦儿发现他的朝服变了:“邢大人升官了!”
已经是大理寺卿的邢严谦虚说:“承蒙陛下厚望,不胜感激。”
“难怪公主说刑大人年轻有为。”柳煦儿感慨。
邢严面上忸怩, 顾左右而言他:“安晟公主曾在你面前提起我了?”
柳煦儿诚实点头:“不过公主不怎么爱提你。”
“……”
邢严挣扎着又说:“何故?”
柳煦儿为难说:“公主好像不怎么喜欢你。”
“……”行,也不是没想过这种可能。
邢严闭上嘴巴, 只是端正的眉眼间流露出一丝沮丧的苦涩。
柳煦儿歪头打量他:“邢大人很喜欢公主呀?”
邢严死鸭子嘴硬:“本官敬重公主。”
柳煦儿像是没听见地摇晃脑袋,自说自话:“没用,公主不喜欢你这样的。”
邢严心里堵得慌,愣是没憋住, 压低声音偷偷问:“那公主喜欢哪样的?”
柳煦儿指着自己:“我这样的。”
“……”邢严权当没听见,重新端正自己:“听说观景台坍塌之时两位公主都在现场,想必受惊不轻。身为公主近侍,你怎么没有留在她的身边侍候?”
“公主在西厢房陪昭燕公主。”换平时,公主去哪她都想跟。可柳煦儿有点抗拒去西厢房,她不太喜欢见到公主对昭燕公主温声细语有说有笑,“邢大人,我是特意来找您的。”
邢严挑眉:“找我?”
“上次在宫正司,邢大人开腔替我求情。”可惜后来再没机会见到他,柳煦儿一直很想向他道声谢:“宫里大家都是各过各的,只要不是扯上自己,遇见这种情况不论对错都是敬而远之的。邢大人不一样,邢大人敢于说也敢于做,认为对的地方加以认可,不对的地方堂堂正正地指出,即便与我非亲非故也愿意主动出来帮腔,这是我最敬佩邢大人的地方。”
邢严头一遭遇见这般真挚的夸赞,经年板正的脸有点发烫:“谬赞,其实我没你所说的那么好。”
“我说的是真心话。”柳煦儿一脸由衷:“邢大人要一直都能这样就好了。”
面对她充满期望的眼神,邢严只觉使命感陡增:“那必须的。”
柳煦儿与他相视一笑。
邢严被柳煦儿夸得有些飘然,顿觉应该为她做点什么:“说起来,前阵子的水井女尸案我查到了一些线索。”
柳煦儿微讶:“什么线索?”
“死者的身份是从广山宫调至缀华宫的一名宫女,平素极不起眼,熟识不多,与一起从广山宫调去缀华宫的人关系也很一般,当天落水之时同寝的人甚至都没有认出她。”
广山宫出身多杂役,安晟入宫之前,皇后从各宫调配宫女至缀华宫,其中不乏下等的粗使宫奴,死者正是其中之一。
问题是缀华宫不少宫人都是从各宫调配来的,一开始相互都不是很熟悉,柳煦儿亦然。
“由于死者生前在水中浸泡的时间过长,或多或少对尸检造成影响,万幸就在不久前我们发现她右手指甲缝中留存的一点血丝,可以肯定死者生前曾与人发生争执,并抓破了对方的手。”
柳煦儿睁大眼睛:“那果然是被人害的!”
邢严颌首:“可惜我身系要务,实在忙不过来,再加上内宫出入不便……如果可以,我想请你帮个忙。”
“邢大人请说。”
“我怀疑凶手就是缀华宫里的人,对方曾在与死者发生争执之时被她抓伤,我想请你帮我找出缀华宫里手臂有伤口的人。”
柳煦儿更震惊了:“手臂上有抓伤的人就是凶手吗?”
“有这个可能,但不一定。”邢严摇头,他得先对比伤疤,再与死者的指甲形状进行二次对比确定。
柳煦儿欣然道:“没事,回宫以后我尽力去办。”
虽然得了柳煦儿的应承,但邢严没有舒开眉头,而是端起正色:“虽然这么说可能会惹你生气,但为谨慎起见,我想先看看你的双手。”
距离水井落尸虽然已经过去好一段时间,但以他们检验出来的结果,死者在抓伤对方之时应该用了极致的力道,肯定存在明显伤疤,即便已经痊愈结痂,肉眼也能看得出来。
“也对。”柳煦儿愣了下,当即表示理解,没有犹豫地撸起两边袖袂。
两截雪白细嫩的藕臂展露眼前,邢严凝神定睛,刚刚伸手拉近,一声怒喝当头劈来:“你在干什么!”
那道魂牵梦绕的甜美(?)嗓音令邢严心跳漏拍,下手的力度不觉忘了轻重,直接在柳煦儿的手上掐出一只五指印。
公主提裙而来,煞气能覆半边天,若非手里没刀,他能一刀剁了这只没规矩的手:“松手。”
其实邢严已经先一步撒开了手,奈何公主无视一切,上手直接将柳煦儿露出来的纤细藕臂遮回去,然后将人塞到身后:“你想对她做什么?”
“我、不是,我没有……”一向自持冷静沉着的邢严方寸大乱,面对公主的质问竟是一句完整的话都拼凑不出来。还是柳煦儿深明大义帮他解围:“邢大人说想看我的手。”
安晟惊怒:“登徒浪子!”
柳煦儿解释:“不是的。邢大人秉公办案,我得配合他的调查。”
安晟更怒:“假公济私!!”
邢严百口莫辩,简直苦不堪言。柳煦儿解释半天,好不容易说了一句安晟终于能听进去的话:“公主,我手疼。”
盛怒的公主心神回拢,才想起自己拉拽柳煦儿的动作更用力,立刻撒开:“你怎么不早说?”
“就是有一点点疼。”为了不让公主担心,柳煦儿还想撸袖子给她看,不过被安晟给捂了回去:“收回去。”
柳煦儿迟疑:“可是邢大人还没看……”
“无碍,我已经看、确认过了。”邢严适时道:“方才是我有失分寸,我并无意冒犯柳姑娘。”
安晟懒得二话,直接赶人:“邢大人是来调查观景台坍塌之事吧?想必林学士定在主屋久候多时,莫让他老人家久等了。”
尽管柳煦儿事先已经给他打了底,但真正直击公主的冷漠与嫌弃,邢严还是很受打击。
柳煦儿静静目送饱受冲击的邢大人失魂落魄地走了,仰起小脸看公主:“公主,他喜欢您。”
“但我不喜欢他。”安晟又冷又傲。
“我知道。”柳煦儿点点头,指着自己:“公主喜欢我这样的。”
安晟被她一噎,却再说不出当日那番‘我还没有喜欢你’的狠心话语:“别跟邢严走太近。”
柳煦儿点头说好,转念又想到她已经答应邢大人帮他找出缀华宫里手臂有伤的人,以后肯定会有走近见面的时候。
蓦然柳煦儿停顿脚步,她撸起两只袖子,两截手臂干干净净,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其中一边有道细浅的粉痕,足有巴掌这么长。
这样的划痕本不易消,但柳煦儿运气好,当初落井受伤,梅侍官曾给过一瓶晚荧见了都眼馋、除疤效果奇佳的碧凝膏。再后来,医圣后人的兰侍官又给过一瓶效果更好的升级版雪溶膏。柳煦儿自来缀华宫跟了公主以后清闲不少,闲暇无事就拿出来涂一涂,很快就把伤疤给涂没了,只剩一道浅显得近乎于无的粉印,不靠近认真看根本发现不了。
柳煦儿呆呆看了几秒,始终不得其解。
“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家不许随便对外男露手臂。”
闻声,柳煦儿回神抬头,公主还在对为刚才邢严抓她手臂耿耿于怀:“这世上有的是表面斯文背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龌龊男人,你永远不会知道他们心里有多脏。”
柳煦儿本想说邢大人看起来不像是那种人,但仔细咀嚼公主这席话后,她陷入了深思:“所有男人的心都脏吗?”
“那当然——”安晟赫然想起一件事:“……也不全是,也有心不脏的好男人。”
柳煦儿露出半懂不懂的表情:“这样哦?”
安晟尽量放轻语气:“没关系,你若是分辩不出来就告诉我,我来替你把把关。”
柳煦儿想了想:“比如林二公子?”
安晟嗤之以鼻:“这男人比姓邢的还不如!”
柳煦儿还不知道林有清与喜眉的奸情,更不知道林有清背地里还干了多少好事,安晟见她几次三番提这人,心中警铃大作:“林二自私自我,行事只图利己,根本不为家人为宗族着想,这种人更要敬而远之。”
柳煦儿好像懂了:“所以公主对林大公子、林小姐等其他林家人评价颇高,唯独不喜林二公子吗?”
安晟痛恨自己总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也不全是因为惜才,只是林家已故老太君曾与我皇祖母和母后关系亲厚,念及这份旧情我当然不希望林家受林二这个祸害拖累。”
柳煦儿似懂非懂:“哦。”
安晟不欲多提,柳煦儿也不是那么感兴趣:“公主,您怎么一个人出来了?”
“我原是让梅儿出去找你的,却不知她跑哪了。”菊竹姐妹在东厢房里收拾行装,兰儿则在西厢房照顾昭燕,安晟看了眼时间:“皇后凤驾应该快到了……”
正说着,没走两步菊侍官就找来了,说了皇后凤驾已至林府。
安晟得去迎接皇后,柳煦儿却想去找梅侍官。她知道皇后一来,肯定会先去看看昭燕公主。
出于某种原因,安晟亦不想让皇后见到柳煦儿,只得谆谆叮嘱:“找不到就别找了,梅儿自有分寸,你早点回来别乱跑。今次出宫发生那么多事,估计皇后一到,我们就得准备启程回宫了。”
柳煦儿乖乖应下,等到她们走了才转身,忽而似有所感,瞥见一道人影闪身而过。
第42章 熟人 听见熟悉的呼唤,柳煦儿本能地愣……
林有清听说大理寺的人来了, 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时间可以继续浪费,趁着大理寺还没有大刀阔斧在府里展开搜查之前,必须尽快解决喜眉才行。
林有清将喜眉从暗室拖出来, 意外发现她竟尚存一丝鼻息,然而林有清却并未露出半分喜色, 反是眉头紧皱,牙关紧咬。
林有清抱着喜眉潜出房门, 万幸往时为了方便两人私会,他们在府里特意摸索出不为人知的小径,如今这条路成了林有清的秘密通道, 令他悄无声息将喜眉带到另一端连接洞仙湖的水岸。
林府本来就是傍林而筑、依湖而建, 原来的杏林与湖岸已经被人围了起来。这处与湖水相接, 但鲜有人迹, 是林有清小时候偶然发现的宝藏, 也是他在长大之后与喜眉私会的地点。
可惜曾经的浓情蜜意不复存在,也许打从一开始就只是虚情假意。
在将喜眉掐晕之时,林有清心里就已经有了决断。他不能让自己的人生毁于这样一个女人手里。虽然他爹言之凿凿, 或许安晟公主确实发现他与喜眉存在私情, 但那毕竟没有实质证据,只要喜眉不在、只要喜眉一死……
林有清不认为自己有错,他利用傅小姐得到学院藏书以及重要的科考参录, 但这不能说明什么,有的是高官贵戚为了自家子弟重金买下, 他只不过是用了不同的手段换取得来而己。与监考官来往过密也不能代表什么,事实上今届科考确实凭的是他的自身实力,他敢说他光明磊落问心无惭!
他唯一的错就是不该冲动对公主动起歪心思,并将那么重要的事交托喜眉来办。是他太高估了这个女人的能耐, 满以为喜眉真的能够替他完成。
如今只要喜眉一死,一切都能结束,谁也别想栽赃到他的头上。